苍颜负雪 上——苍负雪
苍负雪  发于:2011年11月1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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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无倾几近咆哮着说出了这两个字。

而苍负雪从未见过情绪如此失控的安无倾。

“你不会明白的……不会明白的……”安无倾压抑住不停颤抖的声音,断断续续地重复道。因为太过激动,立即又有血溢

出嘴角,洒在地面上。

是。在这个世间,能真真正正明白他人感受的人,又能有几个呢。

若是人人都能明白彼此的话,世界又怎么会是现在这个样子。

苍负雪不禁自嘲。

随后是沉默。

许久之后,安无倾急促的呼吸渐渐平静下来。他神色微变,冷笑一声,之后以异常低沉却嘶哑的音色对苍负雪说:“你似

乎……还是忘了一件事。”

苍负雪抬头看着安无倾,道:“什么事情?”

安无倾道:“你到安府别苑的时候……就真的没有似曾相识的感觉么?”

安府别苑?

似曾相识的感觉,是有过的。

只是当时的注意力根本不在这上面,苍负雪很快就将它忽略掉了。

于是他问道:“有什么……问题吗?”

“哼,”安无倾冷哼一声,“佩服佩服,你竟然会忘记那个地方。难道你不记得……你在那个地方的狼狈样了吗?被人四

处追砍,惊慌失措,拼命逃窜的模样……你竟然会忘了?”

苍负雪的心里一沈。

“你到底想说什么?”

心里已隐约腾起层层阴霾。

被人四处追砍,惊慌失措,拼命逃窜。

这样的记忆,在来到这里之后,已经数不清有多少次了。

印象最为深刻的,还是第一次。

在不知名的院子里,被黑衣人戏耍般地追赶,剑刃一次又一次割伤皮肉,由心而生的恐惧逐渐扩散。

等等。

不知名的院子,安府别苑,似曾相识的感觉……

脑子里的画面开始变得清晰起来。

苍负雪顿时像被人狠狠敲了一棍子,头晕目眩,天昏地暗。

安府别苑那种雾气氤氲的感觉,和那个不知名的院子是极为相似的。

或许可以说,那根本就是一个地方。

苍负雪有些无法置信地问:“那个追着我砍的人……是你?”

安无倾笑了,道:“是我。除了我……又还会有谁呢。”

苍负雪呆愣在原地,只觉得一阵遏制不住的寒心。

原来是他……

全身上下忽然有些发冷。

苍负雪僵硬地问道:“那个时候……我还不认识上官昊月,为什么你会来杀我?”

安无倾云淡风轻地答道:“因为……有人付重金,委托潇湘阁阁主来取你的脑袋。”

苍负雪已经不想再问下去。不想知道那委托人是谁。不想去思考这些问题。

因为即使问了,安无倾也不会告诉他。

“原来是你。”苍负雪机械地道出这四个字,之后便僵硬得再也说不出任何话来。

“所以,请你快点从我身边滚开吧。”安无倾沈气道,“我一看见你,总是会想起那些恶心的事情……”

听见安无倾用如此嘶哑的嗓音以及这样笃定的语气说出这种话,苍负雪突然全身冰凉。

滚。

又是这个字。

上官昊月,也曾经对我这样说过呢。

至今也还记得,清晨醒来之时,第一眼就望见上官昊月眼底的冰凉。第一句就听见了他说,滚。

滚。

滚。

苍负雪站了起来,冷冷地扯起嘴角,笑道:“不用麻烦安公子催促了,我会滚得远远的,您就自己在这里慢慢等死吧!”

语毕,苍负雪猛地转身,推开门,几乎是逃一样地冲出了这间屋子,再砰地把门狠狠摔过去。

可恶!可恶!

为什么会是这样?!?!

苍负雪开始拼命地跑,拼命地跑。

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他到底要去哪里。

安无倾在注视着苍负雪冲出去之后,身子顿时软了下来,再次沉重地倒在了地上。

嘴角泛起一丝苦涩的笑容。

若是苍负雪死在这里,上官昊月绝对不会放过自己的吧。

那样的话……一切就真的完了。

“哈……”安无倾苦笑出声来,牵扯得肺腑一阵阵刺痛。“上官昊月,你到底要把我折磨到什么地步……?”

苍负雪。安无倾在心底沉沉念道。跑吧,别再回来了。

这个时候,门忽然被人轰地一脚踢开了,怒意满脸,杀气冲天。黑色紧身衣衬托得那人面容愈发阴沉起来。

安无倾无奈笑笑,微微咳嗽了几声。

连抬手的力气都消失殆尽了。

二十一.

苍负雪就这样一直往前跑。周围是千篇一律的萧瑟街景,晃得视觉渐渐麻木。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要去哪里。

已经分不清哪里是哪里了。

强忍着由手掌处传来的一阵阵皮肉溃烂的剧痛,握紧拳头,同时死死咬住嘴唇,不愿让充斥整个喉咙的喊叫声有丝毫机会

窜出。

有太多的事情压抑于心底,无法发泄,无处发泄。苍负雪找不到混乱思绪的源头,仿佛血液都停止流淌,只剩下心脏还在

机械而沉重地跳动。

不停地跑,不停地跑,不停地跑。

一直到逃出狭窄的巷子,逃到喧闹的大街上。无视了人来人往的诧异眼光,四处躲闪的惊惶模样,苍负雪维持着双臂的摆

动频率,眼神与脚步都直直地朝着同一个方向。

体力早已消耗到极限,连吞咽唾沫的力气与时间都没有。此时,若是谁上前来推他一把,或者是他被某种东西拌一下,苍

负雪就真的再也爬不起来了。

绝对不能停下。

被这个念头所支撑的苍负雪,在奔跑的同时,逐渐尝到涌上喉头的甜腥味道。

不知道自己到底跑了多久。

对时间的概念已经渐渐模糊。

意识越来越朦胧。苍负雪一个撑不住,眼皮沉重地覆上了。

就在他满心以为自己已经没办法再往前跑,并且膝盖发软地朝地面上跪下去,忽然,整个身体被一双手稳稳地托住了。

苍负雪一下子像溺水者抓到救命稻草一样,将全部的重量都压到那个人身上。随后,一阵急切的呼唤声钻入耳朵,刺激着

疲倦至极的神经:“公子!公子!你怎么了?!”

待到他恍然抬头,注视了那个人老半天,才看清楚那张脸。

“钟离……公子?”苍负雪声色嘶哑地问道,意识一散,身体又朝地面滑了下去。

“公子,你的手怎么了?主上呢?”身边的人摇晃着苍负雪的身体,焦急地问道。

苍负雪顿时清醒过来,干裂得出血的嘴唇颤抖了许久,才从喉咙里挤出一丝声音:“去……救他。巷……巷子……”

用尽全身的力气才说出这句不完整的话。

苍负雪开口的时候,双手的手指将钟离公子的衣袖绞得紧紧的。

钟离公子脸色一变,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身边已有一人飞一般掠过了他和苍负雪身边。苍负雪只觉得一阵寒风拂面,一

抹白影一闪而过,随后,便是渐行渐远的急促马蹄声。

是有人追过去了吧?

这样的话……是否能稍微放心了?

顿时,苍负雪的身体如同断线风筝一样,从钟离公子的臂弯中彻底沉落了下去。

天旋地转的时刻来临之前,在苍负雪的瞳孔深处一闪而过的,是上官昊月的清冷面容。

“公子!!!公子!!!!!”钟离慌忙伸出手,将苍负雪扶住。同时,手掌贴住苍负雪心口,将真气送进气脉。

渐渐的,苍负雪觉得心口一暖,虚脱的意识又稍微回复了过来。

真的以为自己会就这样不省人事。

但是奇怪……刚刚好像看见……上官昊月了?

苍负雪心里一空,随即转过念头,将双目焦点对上还扶着自己的钟离公子。

他刚想发问,钟离公子抢过话头,道:“方才,阮沁衣已追过去了。公子不必担心。”一边说着,一边继续输送真气。

原来,刚刚风一样追出去的人……是阮沁衣?

苍负雪抬头,往四周望了望。

不知什么时候,自己已经冲进了潇湘阁的大门。

潜意识想要去的地方,难道就是这里?

身体渐渐回暖。苍负雪收回视线,默默接受着周围人的错愕目光,挣脱掉钟离公子,眉目低垂,缓缓道:“我好多了,就

……不劳钟离公子费心了……”

不敢面对潇湘阁的人。

不敢接受自己就这样一个人逃回来的事实。

理智这样的东西,始终不会在自己身上停留太久。

苍负雪躲闪着视线,苦笑了一声,转身朝潇湘阁门外缓缓迈动步子。

身后,是钟离公子急切的呼喊声:“公子……你的伤……”

苍负雪背对着他,手臂轻轻地抬起来,朝钟离公子摆了摆手。

微风轻扬起满是污泥的衣袖。阳光勾勒出苍负雪白色的轮廓。

钟离公子看见这样的景象,忽然就愣在了原地。

钟离公子没有追上去,留下苍负雪一个人,万分狼狈地走在雨后明媚的大街上。

太阳不知道是何时从天穹中冒出头的。

苍负雪失神地迈动步子。过往的男女老少无一不用那种惊惶的眼神死死盯着他。或者他们从未曾见过面色如此憔悴的男子

,刘海凌乱地散在额前,嘴唇干裂,步子都站不太稳,一步一个踉跄,像是失了魂魄。

我到底在想什么?

苍负雪头疼欲裂。

安无倾……真的喜欢上官昊月?

不是为了达到能修炼夺魂移魄的邪恶目的,而是从他口中所说出的……喜欢么?

依然记得,他那时的笑容。

晦暗的,苦涩的。

充斥着绝望的。

一想到那种画面,苍负雪依然有些无法置信。

那真的是安无倾的笑容???

苍负雪有些恍惚地思考着。阳光是如此刺眼,他忍不住抬起手臂,以袖子遮住眼帘。想起方才自己被愤恨冲昏头脑的怒吼

,忽然有点心酸的感觉。

阮沁衣已经第一时间赶过去了,所以……不会有问题的吧。

这样安慰自己。t

苍负雪走得筋疲力尽,于是将步子挪到一处台阶前,一下子跌坐在上面。

遮挡视线的袖子垂下来,苍负雪不经意间一瞥,便清晰地看见袖子上黏上了些许干透的血印。

那是安无倾一开始喷在苍负雪脸上的。

那个时候,安无倾的表情痛苦到了极致。

苍负雪心里一阵钝痛。

只是颓然呆坐于台阶上,忽略了四周的眼神与议论。

亦忽略了时间的存在。

苍负雪这样一坐,就不知过了多久。

当他回过神来,已是全身麻木,四肢僵硬。

忽然觉得有些冷了。

苍负雪不禁用手环抱住双肩。

眼前的阳光似乎柔和了许多。苍负雪抬头一望,顿时呆住。

此时已是华灯初上。

一天的时间在不知不觉中已消逝了大半,水过无痕。

苍负雪静静地注视着眼前的阑珊灯火,忽然像想到什么似的,一个激灵站起来,飞奔向前。

等苍负雪停下脚步,处于那条狭窄的小巷外的时候,已经入夜。

暗蓝色的苍穹中高挂着一弯莹白的浅月,被薄云微微掩盖着。

夜晚的小巷比白日里更幽深,一眼望不到其尽头,只能望见一片无边的黑暗。

苍负雪深吸一口气,走了进去。

借着黯淡的月光,苍负雪勉强能看清街景,只能摸索着前行。

还是回来……看看吧。

如果刚才的小屋里没有人,那就一定是阮沁衣将安无倾救走了。

看看就走。

苍负雪这样想着,扶着墙壁缓缓向前移动。

但是他的确已经忘记了当初丢下安无倾的地方到底是哪里。只能在无边的暗夜里,没头没脑地四处乱撞。

即使是这样,苍负雪也想要确认一次。

手触碰着墙壁,门,窗户。墙壁,门,窗户。

就在苍负雪逐渐开始熟悉手中触感的时候,他忽然摸空了。

他试探着再把手往前伸出去,还是没摸到东西。

眯着眼镜仔细一看,只是一扇大敞的房门。

苍负雪心下一惊,没有立即走进去,而是仔细地听了听屋内的声音。

半晌之后,仍无任何响动。

安无倾已经被救走了?

苍负雪心中的石头稍稍放下,大着胆子往前走了一步。

谁知才刚刚踏出第一步,脚下就踩到一个软软的物体。

苍负雪不由自主地“啊”了一声,触电似地把脚缩回来。

脚下还是黑漆漆的一片,什么都看不清楚。

苍负雪颤颤巍巍地蹲下来,迟疑了片刻,还是把手慢慢伸了下去。

蔓延至手心的是僵硬而冰凉的触感。

但是又带着丝缕的温热。

不知何时,浅月从薄云身后探出头来,依稀有月光洒落到地面。一阵莫名的寒意瞬间攀上了苍负雪的背脊。

苍负雪连打了数个冷战,神情呆滞地低头一看。

自己踩到又摸到的物体,分明就是一只手。

苍负雪眼前一黑,差点没缓过气来。他用一只手撑住地面,视线锁定那只手许久许久。另一只手则伸过去,轻搁在那手腕

脉搏处。

还有脉动!!!

苍负雪的视线顺着手腕蔓延至隐在黑暗中的那具躯体。

那人仰躺在地上,双目紧闭,浑身上下伤痕累累。用于束发的玉冠已是污泥遍布,鬓边青丝依旧凌乱不堪。

安无倾?!?!?!

被苍负雪按住的手,忽然就轻微地颤动了片刻。

苍负雪连忙将脑袋探至其身侧,轻声唤道:“……安无倾?”

安无倾只是虚弱地动了动手指,喉间发出低沉的应答声。

安无倾为什么会受伤倒在这里??

那么,阮沁衣又在哪儿?

来不及多想什么,苍负雪慌乱地站起身来,迅速对安无倾说道:“我马上去叫人来!”转身刚想跑出去找阮沁衣,衣摆却

立即被安无倾的手指攥得紧紧的。

无奈的,苍负雪再度蹲下身来,道:“我去找阮沁衣,马上就回来……”

话音未落,却听见安无倾吃力地接道:“你……你就留在这里……”

苍负雪听见这句话,恍惚了一瞬间。

再也没有说一句话。

他只是默默地,缓缓地伸出手。

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倏地扼住安无倾的咽喉。

躺在地上的安无倾全身颤抖了一下,双眼仍是紧闭着,只是眉头皱成一处。他并没有丝毫反抗苍负雪行为的举动,喉中吃

力地发出喊声:“你……做……什么……”

“省点力气吧你!!”苍负雪拼命压抑住声音与手的颤抖,另一只手也掐住安无倾的脖子。“人被你弄到哪儿去了?!?

!”

同时,一分分加大了手上的力道。

那人开始抓扯苍负雪的手,满脸苦痛之色。

苍负雪一边掐住他,一边将他衣襟拉扯开。

冷不防就露出了云锦衣衫里的黑色紧身衣。

苍负雪神色一变,大吼道:“你到底把人弄到哪儿去了???”

安无倾原本纠结的眉毛渐渐松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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