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的发丝,轻盈的衣摆,唯独吹不动那眼神中的淡淡爱怜。
苍负雪看着他。
上官昊月亦同时往前踏了两步。
但是又停住了。
柳望月刷地连带着苍负雪在空中转了半个圈,苍负雪一下子便背对着上官昊月,还是被柳望月死死箍在怀里。
“你到底在干什么?!放开!”苍负雪压低声音道,同时开始挣扎起来。
可柳望月的手已经像钳子一样长在自己身上了。
柳望月对着苍负雪耳语道:“当然是,拿你作挡箭牌啊。”
什么?!
苍负雪顿时慌了神。
此时,由于体型的相似,自己整个人已经将柳望月的身体遮了个严严实实。
也就是说,上官昊月从正面已经无从下手了。
柳望月冲着屋顶上的上官昊月莞尔一笑,大声道:“揽月宫主,怎么还不动手呢?这么怕伤到你的小妾?”
小妾?!?!
这个词听得苍负雪想当场吐血。
妈的,老子要杀了他……
苍负雪气极,扯起嘴角,邪邪地笑了出来:“柳少爷,难道……你是在害怕吗?”
话音刚落,就明显感觉到柳望月的全身猛地颤抖了一瞬。
但是这家伙恢复正常的速度也极快。
“哈哈,”柳望月随即也扯起嘴角,笑出声来。“我怕啊,当然怕,怕揽月宫主一个不小心把你给劈了,那我不是功亏一
篑了?”
可恶……苍负雪暗地里咬牙切齿,身体仍然动弹不得。
看不到上官昊月。
只是听见一阵极缓慢的,刀剑出鞘的声音。
苍负雪突然从柳望月的眼底瞥见一丝盈盈的紫光。
果然是冷月。
上官昊月将它拔出来了。
但是,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上官昊月都没有任何动作,亦没有任何言语。他只是静静地立于屋顶,目光淡淡扫过柳望月的
脸。
柳望月被那一抹视线惊得心底一阵怔忡,拖着苍负雪的身体就直冲上官昊月而去。
这家伙是在主动攻击吗???
苍负雪只觉得耳边风声骤然变得猛烈,柳望月的移动速度一下子变得极快,竟然令苍负雪看不清眼前景物,如同乘坐云霄
飞车一般的头晕目眩。
柳望月的手指用力朝上官昊月一弹!
一阵瓦片碎裂声响彻整个夜空。
上官昊月轻盈地跳开,身形如同翩跹的白蝶。
柳望月冷笑一声,重重踏在屋顶上,手指连连朝上官昊月弹了数下,只听见一阵激烈的啪啪声,上官昊月霍然腾到半空,
脚下所在地瞬间轰地一声炸裂开来,无数瓦砾碎片四散纷飞,烟尘滚滚。
上官昊月手持冷月,立于空中,居高临下。
然而,迟迟未动手。
柳望月脸上的笑意却是越来越放肆,一言不发地用一只手抽出腰间软剑。
剑一出鞘,连空气都变了味道。
随后,柳望月足见一点,毫不犹豫地一剑劈了过去!
剑气夹杂着瓦砾的碎片与灰尘呼啸而出。
上官昊月从容地将冷月横在身前,运气,沈心,淡淡地注视着即将飞驰至面前的凛冽剑气。
如同一道无形的屏障,瓦砾在飞至上官昊月身前的时候便倏地化为无数粉末,被夜风吹得散开,再也寻不到丝毫踪迹。上
官昊月眼神一凛,脚下发力,身形顿时幻出万千清影,以变幻莫测的角度瞬间移动,在一望无际的暗蓝苍穹中刻下白色的
残像。柳望月眼睛一眨,便见上官昊月的幻影已急至身前,静谧的紫光也随之逼近。
然而,冷月仍是安静地凝滞在上官昊月手中。
“揽月宫主,仅是这个程度就让你如此为难吗?”柳望月大笑着,拖着苍负雪连连退开数步。上官昊月穷追不舍,很快便
逼近柳望月身侧。
柳望月还是笑,霎时一个侧身重新面对着上官昊月,亦是重新将苍负雪的整个后背都暴露在上官昊月的眼底。
上官昊月死死握住冷月。
柳望月一咬牙,手中软剑陡然向上官昊月停滞的身形飞驰而去!
上官昊月侧身闪过。
然而,那剑身忽然就变得长长软软的,却又夹杂了凛冽气焰,在上官昊月侧身的一刹那又再度扭曲着身姿,在暗夜中长蛇
一般蜿蜒纠缠。
似是令上官昊月有些猝不及防。柳望月在收回剑势之后,发现上官昊月的袖子上多了一道小口。
隐隐有红色液体渗出来。
如此简单……如此简单就能伤了揽月宫主吗?!
果然是因为这个苍负雪的关系!!
柳望月克制不住内心的一阵狂喜,变本加厉地将软剑挥出,凶狠凌厉,身体也随之大弧度地晃动起来。
忽然,柳望月手中的剑停住了。
有一双手正一寸寸攀上自己的后背,力道温和轻柔。指尖在肩胛骨处来回轻轻描画着。
来不及多想,柳望月下意识望向怀中的苍负雪。
苍负雪的乌发垂下来,将整张脸都遮掩住。柳望月看不见他的神情,内心反而被一阵莫名其妙的慌乱所占据。
柳望月正想开口,却蓦地感觉到背部手指的力量一紧!
苍负雪的指尖已深深嵌进柳望月的衣衫,刺得皮肉一阵生生的疼。
“干什么?!”柳望月心里一惊,慌忙开口问道。
苍负雪没有回答,只是缓缓,缓缓将头抬起来。
柳望月定神看了看。月光弥漫的,依旧是苍负雪的面容。新月般的眉,初雪样的肌肤,以及那片与夜融为一体的青丝。
零星的月芒洒落在苍负雪的瞳孔里。
慵懒又高傲的视线只是淡淡扫过柳望月的脸。
眼神深处的鄙夷与不屑让柳望月顿觉一阵彻骨的寒心。
不好!柳望月心中暗叫了一声,无法言喻的压力与恐惧令他瞬间喘不过气来,连忙将苍负雪的身体大力推开。
可是,苍负雪的手就像寄生在自己身上一般,不受任何影响,整个身体纹丝不动。
柳望月冷汗涔涔。
这个时候,他听见苍负雪的口中传出低低的笑声。还未反应过来,苍负雪双手猛地松开了,神色一变,再反手啪地一掌拍
在柳望月的后背!
这一掌,可谓是惊天动地。
手掌碰撞肉体的声音久久回荡在小巷内。
柳望月思考不及,哇地吐出一大口鲜血!
胸前仍是一阵强烈的血气翻涌,柳望月压抑不住,又吐出一口血来,目光逐渐涣散。
却还是用尽所有的力气将苍负雪的身体刷地推出老远!
刚才……那是谁?
那真的是……苍负雪吗?
竟伤我至如此境地……那真的是……苍负雪吗?
在推开苍负雪之后,柳望月再也支撑不住,整个人立即重重坠落了下来,却仍然不甘心地向夜空伸出手。直到他将一栋民
房的屋顶砸穿,身体随即消失在碎裂的瓦片和飞舞的尘土里。
苍负雪的一头青丝飘散在夜空中,身形亦缓缓地,轻盈地落回到地面上。
他立于原地,以安静的姿态抬起头,凝望着那一弯空灵的月。
以及,静立于浅月之前,那以月为神,以云为衫,以玉为骨的修长身影。风吹得他的衣角轻轻飘起,透着翩然的仙气。
最终,苍负雪的视线凝滞在那双清冷无欲的眼眸中。
那是怎样一种噬骨销魂的美,足以令人甘愿一直等待。即使没有言语,没有希冀地等待下去,爱下去。
仅仅是彼此凝望。
仿佛一切言语已成为多余。
上官昊月亦深深地凝视着苍负雪的双瞳。
被点点月芒所晕染的双瞳。
那注视着彼此的目光,温柔得像水一样。
苍负雪不知自己是何时恢复意识的。
在他回过神来的时候,自己的嘴角正泛着浅淡的笑意。
连忙揉了揉有些许酸涩的鼻子。
他甚至无法分清,那个对着上官昊月笑得如此恬淡又柔和的人,究竟是别人,还是自己。
二十三.
苍负雪怔怔地愣在原地。
大脑空白一片,浅淡的笑意凝固在嘴角边,久久不退。
刚刚……
真的是自己出手伤了柳望月?
苍负雪这才低下头,摊开手掌仔细看了看。借着依稀的月光,仍然能够看见手中一大片溃烂不堪的皮肤。
以及,那种因力的相互作用所产生的痛楚,与因溃烂而产生的持久灼痛缠绕在一起,疼得神经一阵阵麻木。
苍负雪无力地将手垂下,抬起头,视线不由自主地与上官昊月再一次纠缠触碰。
正如那最初的相遇,苍负雪也是这样呆呆地凝视他,仿佛再也无法将视线移开。
上官昊月的身形已被紫光所笼罩。
他将停驻在苍负雪眼底的视线移开,眉目低垂,开始注视手中的冷月。
只一会儿,便将冷月一寸一寸收入鞘中。
金属碰撞摩擦的声音在寂静的暗夜里格外清晰。
苍负雪眼看着紫光一点一点地消失,自己的拳头也正一点一点地攥紧了。
冷月入鞘之后,上官昊月单脚点地,从房顶上轻盈地跳跃到地面上。
夜风将上官昊月的衣摆微微地鼓起来。
上官昊月的双脚悄无声息地着地,立得稳稳的,随后,步子缓缓地朝苍负雪所在的方向移动。
一步。
幽深的小巷衬着冷色调的月。
两步。
苍负雪的心脏忽然开始了不安分的跃动。
三步。
苍负雪听不见上官昊月的脚步声。抑或是,脚步声已被完全湮没在急促的心跳声中。
四步。
上官昊月的步履在苍负雪眼里似乎缓慢到了一种极致。仿佛每一步与每一步之间,相隔了不止一个世纪的时间与距离。
五步。
上官昊月的眼底,如同饱含了千言万语,说不明,道不尽。
六步。
苍负雪微微张开嘴唇,深吸了一口气。
终于,上官昊月停下脚步,立于苍负雪身前。
咫尺的距离。苍负雪甚至能隐约嗅到属于上官昊月的气息。
却又如此高高在上,遥不可及。
对于上官昊月,苍负雪唯有以仰视的姿态遥望着那个模糊的身影,再低下头,嘲笑这个卑微可笑的自己。
想到这里,苍负雪不由得避开上官昊月深沉的视线,冷冷道:“你来做什么?如果是来报复我或者羞辱我的话……”
话音到这里就戛然而止。
因为苍负雪忽然注意到上官昊月的手臂上有一条细细的伤口,月白缎面的破裂处已沁出些许血色。
……忽然间就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上官昊月不说话,面色平静地伸出手来。
苍负雪只看见上官昊月那微微蜷起的手指,心里先是一惊,随后便死死闭上了眼睛。
会发生什么事情?
猜不到。
只知道自己有点紧张。
苍负雪深吸一口气。
片刻之后,一片温热缓慢地覆上了苍负雪的右眼。上官昊月的手指在苍负雪的眼前轻和地挪动,替苍负雪擦拭掉残留在右
眼处的血迹。
动作是那样温和,那样小心翼翼。
苍负雪猛地睁开眼,一动不动地愣在原地。
停止了思考,停止了呼吸。在一阵窒息般的晕眩中全神贯注地感受那手指的温热触感。
上官昊月的手指轻滑过苍负雪那片血染的睫羽,再滑到眼角,最后停在眼睑处,却仍是没有将手移开。
“……”苍负雪只睁着一只左眼,傻傻地站着不动,只是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说什么。
其实他很想问,为什么会做那种事?
为什么会使用移魄……来做那种事……?
很想问上官昊月这个问题。
……还是算了。苍负雪努力把话咽回去,任凭上官昊月的手持续地摩挲着自己脸上的血迹。
一次又一次地抚过苍负雪的脸。
这是多日以来,头一次直接性的肢体接触。
想到这里,苍负雪忽然止不住的一阵面红耳赤。
该死!我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呀!
直到上官昊月停下的手中的动作,苍负雪才停止脑内的胡思乱想。只听上官昊月道出三字:“回去吧。”
苍负雪感觉到上官昊月大概是将右眼处的血迹弄干净了,下意识愣了一下,问:“回哪儿?”
上官昊月的视线停留在苍负雪的眼底,整个手掌都覆在苍负雪的面颊上,淡然道:“揽月宫。”
苍负雪半边脸都被上官昊月捧住,同时又被那清冷的双眸凝视得喘不过气来,心跳忽然就漏了几拍。
对,是揽月宫,当然是揽月宫了。
可是,没有任何理由回去。
见苍负雪不说话,上官昊月再一次向前挪动步子,身体几乎已经紧贴着苍负雪的。
然后重复了刚才的话语,一字一句。
“回揽月宫……好不好?”
好不好?
上官昊月的声音很干净。最后三个字如同那山涧回音,久久回荡在苍负雪的脑海里,心房里,血液里,细胞里。
那语气不像是以往的命令,更像是恳求。
而又比单纯的恳求多了什么东西。
苍负雪几乎就要怀疑是自己耳朵出问题了。
他真的是……在问我?
似乎在记忆中,上官昊月命令一般的语气总是冰冷得沁人心骨,带着决绝的压迫力,令人无法抗拒。
而现在……
苍负雪全身一阵颤抖,意识立刻变得混沌一片。
“跟我回揽月宫……好不好?”在一片朦胧中,苍负雪却清晰地看见上官昊月薄唇轻启,将之前的话语轻轻重复。
上官昊月说,我。
而不是本宫。
就像是蛊惑人心的咒语,将苍负雪的内心轻易俘获。
“嗯。”毫无预兆,又不能自己地从喉咙里溢出一个单音节。
可是,为什么?
揽月宫的夜,被他点了穴道,撬开牙关,与他唇齿相交,肌肤相亲,被他肆意侵犯。
揽月宫的清晨,被他的阴冷视线扫过,并且听见他说,滚。淡淡的口气。
揽月宫的又一夜,将失去反抗能力的他压在身下,想让他尝尝极尽屈辱的感觉。在他昏迷之后,又控制不住地偷偷吻他。
最终落荒而逃。
在发生了这些事情之后,为什么上官昊月还会说……回去?
如果是自己的话……一定会恨得咬牙切齿吧。
上官昊月听见苍负雪低低的应答声,把覆在苍负雪脸上的手移开,随后背过身去。
“走吧。”上官昊月道,抬头仰望着苍穹中的月,开始朝前挪动步子。
苍负雪的头埋得低低的,半晌之后道出一句:“可是……他们怎么办?”
上官昊月停下脚步,视线斜着往躺在地上的两个人瞥了一眼,立刻又收回去。
苍负雪见他这种反应,又道:“宫主,这件事情都是因我而起,不然的话……他们不会躺在这里,能不能替他们……”
“做梦。”上官昊月生硬地打断苍负雪,冷冷道。
让上官昊月救他们,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苍负雪知趣地住了嘴,再看了看地上那个仿佛已死的安无倾。
他的手静静地摊在地上,僵硬又冰冷。
若是安无倾听见上官昊月这样说……一定……会很难受的吧。
可是……要我就这样丢他们在这里?
苍负雪僵硬在原地。
上官昊月没管他,只道:“走。”说完便又朝前迈开步子,月白色的衣摆跟随着脚步的频率微微晃动。
“站住。”
苍负雪忽然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上官昊月又再一次地将身形停滞在了原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