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不逐你……看我断了你腿。”月卧云一把将傻坑腰带拖了,扑簌簌,裤子便掉了下来,傻坑肚上有肉,圆滚滚的抖
了几抖,携了酒进来的姑娘倒是镇定自若,傻坑自己先嚎哭起来。
“呜呜呜……师兄你无德,我脱了裤子连男人都没有见到过……呜呜……这是要娶亲留给老婆的看的,今日白生生在外面
让个姑娘看到了……”
一面提着裤子一面倒真的像在哭,月卧云作势拔了剑,“你再嚎,我把你腰带给挑断,让你一直提着裤子回庄里去。”
傻坑捂着眼睛抽泣,圆圆的小肉包子脸,皱在一起皱出几个褶,更像只出炉的新鲜小包子,“呜呜……师兄你欺负人……
呜呜呜……我们老家习俗,失了德会讨不到老婆……”
月卧云那剑又放了回去,好言劝着,“……青玉山庄弟子,这么会讨不到亲……讨不到,到时候师兄我娶你,啊。”说罢
拍拍胸脯。
月卧云说完,傻坑哭得更厉害了。
我咯咯笑着看,一面开了酒壶来不时缀一小口。一向严肃的月卧云今日被小呆子傻坑逗得焦头烂额,也实难见到。
不知不觉已经两壶酒下肚,眼睛有些模糊。恍然中,门外突然一声细细的“楼公子”。
我放下酒杯来仔细听,却再没有声音。心中自嘲,楼泽此时不是该和皇上在宫中春宵正好么,这么会来这江南。举了杯待
要再饮,却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这声音不是很清楚,刻意压低了对鸨母说的,断断续续,还是能听出梗概。
“……今日来的是贵客,送了东西来之后,楼上东厢十步之内都不能有人再来……不得打扰,否则……”
静默过后,是鸨母一改往常的滑腻之声,微颤颤的匿匿:“……楼公子以往常来我小苑,有些日子没过来了,小苑行事,
楼公子也是知道的,自然放心就好……”
窗帘外廊子上,紫藤错纹凰服的男子,灿然光彩睥睨,光辉让本不凡俗的清丽女子瞬间黯淡。鸨母苍着脸转身过来,我忙
放下帘子来,酒喝多了些,本有些醉意,靠在墙上险些靠不住。
闭了眼瞑瞑神,腹中一股异样的感觉冲了上来,迷迷糊糊,险些要站不住。被对着墙,廊上的声音格外清晰。
“刘大人。”
“楼公子,……皇上,可是来了?”苍劲的声音,是刘绍。
“快来了……此处酒上乘,宫中也未必能比,皇上应该会喜欢。正好得知刘大人也在江南……刘大人,你的事办的如何了
?”
“供禁脔人肉的那家,丢了女儿,是一个白衣男人带走了……有人说在江南看到贺即墨,江南就这么大,翻了江南,也要
把他找出来。”
“哼,皇上如今不管他了,是个蛊惑苍生的祸害,早就该斩草除根。皇上念了旧情舍不得他,他不知好歹,也该他死。”
“那日钦点狩猎上,他欲取我性命,皇上说是护我,意在护他。念在这点,我尚且不敢碰他分毫,宫中大臣,都压制着,
谁不想取他性命?如今可好……哈哈哈哈……”刘绍笑得阴邪,志得意满。
“若不是九皇子,我早就要他命了。清亦怕我有动向,日日神出鬼没看着我,这才无法协助刘大人……且皇上自此再未提
过贺即墨生死,我有意提及,皇上都会盛怒,只怕还有些牵结,刘大人平日行动,还是小心些好。”
“……这是自然。”
“我恨不得现在就看到贺即墨死,将他剁成一滩肉泥,送去喂狗……”
刘绍暴戾的大笑,楼泽静默的切齿,弦乐声,楼下嘈杂的吵闹声,屋中月卧云喝斥声,傻坑的哭声……心中拧成一团,越
结越错乱,浑浑噩噩,昏昏沉沉,最面前的东西都有些看不清。
携了壶起来,缀了一口,酒杯落到地上,只有破碎的声音格外清晰。
门外交谈声停了下来,屋中月卧云和傻坑也停了下来。
“……谁在西厢?”楼泽压低了声音。
一手掀起帘子来,帘子便在我身侧,一揭开便可以看到我。心中没有恐怖,却有些宁可他看到我。
“楼公子,爷……他来了。”是刘绍的声音,这一声“爷”是刻意隐瞒来者身份。
本已经透进了些屋外的光线,楼泽紫色衣袂的一角都已经露了出来,听到刘绍话语后,帘子再次落下。
不知是松了口气,还是失望,闭了眼睛。
也不知是醉酒,还是无力,整个人身体的重量都靠到了墙上。
随后那一个声音……
”刘大人如此流连江南,不知为的是什么。”
官袍窸窸窣窣,刘绍嘴里发了个喑哑的音,来人迅速将他的话没入咽喉。
”自以为瞒天过海,你倒是十分聪明。刘绍……朕不想亲手杀了你。”
平转好听的低音,不知为何有些低回喑哑,细碎带了磁,只拨得心中清浅的疼了起来。
“皇……皇上……啊啊……啊……!”
骨骼似乎被拧,听得咔嚓响声,伴在刘绍破了嗓的嚎声惨叫中。
是脖子被拧断了。
楼泽在一旁有些慌乱,“皇上……这里人多杂,让人看到会暴露身份……刘大人有过,不枉回京再议……”
刘绍似乎被重重甩向了一旁,撞到硬物上,一声闷响后便不再有声音。楼下琴乐声,打闹声,话语言谈声……在这声音中
终落入沉寂,死亡的岑寂。
”你也不要以为,我不清楚你做的事。我只给你一次机会。刘绍收尸,你清楚后果。”
话是对楼泽说的,看不清,也能想象楼泽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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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一墙之隔,我只剩下无措。低身来一片片拾着酒壶的碎片,模模糊糊看不清哪里是刀锋,哪里会刺手。乱摸了一气,
手被刺得疼也不知了。月卧云见得了,慌忙喊了一声,“小墨,危险!”
一手将我拖开,力度过大却撞到了门墙上去,最后一点力气都没有了。
“小墨……你这究竟干了些什么……”痛惜流转,月卧云跪了单脚要来扶我。
我一把推开他,颠簸着往门口走。
心中似被千虫啃噬,不知是痛是乱,也不知是因酒失性还是别的原因,只听见门外人的说话声便要掀帘。
西厢以外,灯光过分灿然,流泻进来。
隔着面纱,已然看到那个倨傲英武身影,气势让邸花别苑中所有座中客巍然不敢靠近。
侍从惶惶从他身后要去抬刘绍,楼泽瘫在一旁神色苍白,整个楼阶都不敢再有人靠近。
本是侧身对着楼泽,此刻听得声音,缓缓转向我站立的方向。
有些站立不稳,我扶住西厢门墙。青色面纱,细碎光线泻入,那双深瞳的光芒,深到湛了紫色,望入我眼中。
良久,身周万种不过浮影略去,只望此间只剩你我。
我张了张口,伸手要将遮了脸的面纱揭开。
面前人却转开了视线。
转向身边的侍从,不轻不重的说了几个字。
”这里多余的人……都带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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揭了面纱的手停顿到一半。
又放下了。
眼前所有光亮都消失,我僵在原地,突然挪不动半步。
屋中闻声赶出来的月卧云和傻坑,对着来人顶顶的看了几眼,伸手来拉我,“走吧,小墨,纶公子来了,马车在外面等我
们。”
拉了几下,却拉不动我。月卧云以为是听不见,靠近来说,“小墨,纶公子在下面了,此地危险,还是不要久留的好,莫
要让纶公子等久了。”
月卧云有些无奈,使了眼神给傻坑,一人挟了我的脖子和腿,几乎是架的方式架下去,月卧云沉着声:
“这小墨……怎么酒量就这生不好,醉成这样。等下怎么与纶公子交待。”
我挣扎,“我没有醉……你才醉了,你们都醉了……”
拖着我穿过邸花别苑厅堂,门外夜色侵袭,江南灯火明异。
两辆马车已停在门口,白衣男子从车上下来,月卧云将我交到他怀里。
“纶公子……实在抱歉,没有看好小墨……醉的不轻。”
我怒吼了一声,指着月卧云骂,“你才醉得不轻!你没醉,刚刚看见杀人了,你怎么就在屋里坐着不动了……”
月卧云要来拉我,“小墨……你喝太多了。”
我嘴里哼着小调悠悠晃晃,一把勾着纶公子的脖子。
“美人儿……来,让我亲一个。”
傻坑哀嚎,“小墨这样胡闹下去也不是个事,快把他带回去吧。”
我一把推开傻坑,“别扰了爷的好事。”伸了手去挑纶的下颚,“亲一个。”
月卧云抚了额,抱起剑,来拉我,“小墨,我们先回家,听话……”
他力气很大,拉开我,一屁股坐到地上。
双腿双脚一块捶地,我放开嗓子怒嚎,“你们就是不要我亲……你们不要我亲……你们都恨我,都不喜欢我……”
“小墨!”月卧云环抱在我胸口要拖我起来,我张口就在他手臂上咬了一口。
我抬头看着纶公子,清亮瞳仁在夜色下明异异常。
“你让我亲一个,让我亲一个我就走。”
第二十七章 春尽飞尘
他身后阑珊灯火,以往黯然,今日倏然落入眼中,明亮光点渐渐下落。
我坐在地上,他俯下身来,凉薄的唇贴上我唇角。
身体里似有一团火,被他一触而燃。
支着身体的双手勾上他的肩,借着他的身体直起身来,拉向自己。唇舌一点点侵入,没有丝毫阻扰。他的发纠结我的,以
及舌。
燥火不息,我握着他的肩膀往后推,抵在马车门上,剥蚀越发肆虐。马车门本不结实,太过大力,两个人一起扑进马车里
。
车外两人倒吸了冷气,只是愣在原地没有上前。被我压在身下的人,身体微微悸动,被我制在身后的双手解开,推了我的
肩膀。
一个斗转,被压在身下的人换成了我。
咽喉中闷闷哼了几声,几个吻落在额顶,纶坐起身,将我抱起来,紧紧掖在怀里。
他身体很凉,是暮春衣物挡不住的。
贴着他的地方,异常舒服。
头埋在他肩膀上,身体被勒得很紧,有些呼吸不过来。
“放开我。”
扑鼻荷香,萦绕不散。他抱得更紧了。
我一口咬在他肩膀上,也不知咬了多深,趁他手微微颤抖间,一把将他推开。他吃痛,却不能言,倚靠在马车上,一手扶
了肩。
我摇摇晃晃站起声来,轻声说,“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哇。”
他微微侧过脸,有致轮廓上光影交错。
“我不认识你,你救我做什么……不怕我反咬你一口,你真好心……”
一半连沉入黑暗,唯有瞳仁清亮,轻轻闪烁。
我咬牙切齿,伴着酒意,怒火烈烈烧心,一拳落到马车墙上也不觉痛,哑着嗓子暴喝:“你到底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
贺即墨不过是个废人,你到底想要什么……”
马车摇晃起来,他近在眼前,我却越发什么都看不清。
伸出手掖在脖颈上,在身上摸索半天,一把拉开衣襟袒露胸膛:
“多么漂亮的身体……你想要吗……”
“要了之后就可以随便丢掉,什么事都不用管……”
我狂暴的抓起他的手放进自己胸口,“你想要我给你啊……我现在就在你面前脱个干净,你想要多少都给你……”
太过用力,指甲捉破了肌肤。
几道腥色伤痕落在雪色胸口上。
清明双眸落在胸前伤口上,灼灼却是不可遏止的怒火。
狠狠挣脱我的手,握住我的肩将我抵在马车墙壁上,最后一个暴怒的词断在他唇里,只剩下咀嚼的吟咽声。
狠命捶着他身体的手被制在马车上,身体无力颤动。
“呜……”
哽噎着,终于抑制不住,跪在座上无可压抑,倒进他怀里,突然昏天黑地。
视线一点点黯淡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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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醒来,是青玉山庄屋中床上。
屋外月光洒入,也是隔着薄薄窗纸,皎白光晕,窗明几净。
床前已坐了一人,头埋在我身边床榻上,呼吸均匀。
我轻轻叹了口气,“月大哥。”
床边人朦朦的坐直了身体,声音中带惊喜,“小墨,你怎么醒了。”
“嗯。”我点点头,头痛欲裂。
“你知不知道你今天……喝了太多……纶公子他……”他话语断断续续,欲说又罢。
“我都知道。”
他愣了,有些错愕。“都知道?”
我笑笑,才想起他是看不见的。有些人没醉,日日浑浑噩噩的活在梦中。有时候醉了,反倒比什么时候都清醒。
“纶公子呢。”
“纶公子……昨夜我们送你回来……纶公子没有一起。”
“他去哪了?”突然有一丝不好的预感。
“他……”月卧云言语拖沓,有些犹豫。忍了又忍,突然下了决心一口气说出来,“纶公子从没有这样生气过,他让我们
先走,他……”
我倒抽了一口凉气,一股脑翻身坐起来,光着脚便要往门口跑。
月卧云一把拉住我,“你干什么?”
我定定的看着他,“我去找他。”
甩了衣袖挣开月卧云,外衣都忘记要穿披。
纶公子去找夜冷轩了。
心中乱作一团,伸手推门,刚触了门,门却自己开了,重重便撞到一个怀里,我吃吃叫了一声。
“纶公子!”
怀抱我的身体停了停,勾起我的膝便将我抱到床上。
身后的月卧云松了口气,略略站了站,“纶公子你没事太好了……我先出去,你们说话。”
他退出去掩上门,屋中又凉了下来。
“你去找他了?”我抬头看他。
一股血腥味混杂在荷莲气息里,放在他胸口的手有些湿。
他捉下我的手,不轻不重的写着几个字。
”他没事。”
吸吸鼻子,胸中酸涩。
”都还好。”这次他似乎有些迟疑,想了很久,才又写下几个字。
”他有内伤,不轻。是中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