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玩吗？”二两挂衣归来就看见他跟熨斗互动，玩得不亦乐乎。
“嘿嘿……”包子现行被抓包，尴尬地放下熨斗，旁边立正站好。
二两对此也只能无奈一叹：“你能不能长点儿出息？”
他为难地拧了拧眉：“我也想。”
包子可以举天发誓此话发自肺腑不带半点虚言，但二两还是用不信任的目光打量他。
“我妈总说我能养活自己已经算奇迹了。”
二两默默点头深表赞同。
“她也总嫌我不争气，可每次受委屈了都是她维护我。”
是个好母亲，二两只能这麽想。
“仔细想想，你和我妈真像！”
这次二两抄起馒头就塞住了包子的嘴。如果可以，他希望能塞一辈子！
30
包子叼著馒头从二两家走出好远都没琢磨出自己说错了什麽，要知道他心目中地位最高的就是老妈，如此对比实乃真心，
难道二两一点儿也没听出其中的敬仰？包子又想到那条只吃了一半的大鱼，全都喂猫实在可惜，不过二两连单位门口小卖
部的猫都管，可见他确实喜欢动物。
一个好主意在脑中乍现，包子决定送二两一只宠物。
送猫还是送狗他全无主意，为此他特意在下班的时候守在後门传达室等待来换晚班的李大爷。李大爷的儿子是卖宠物的，
好像买卖还挺大，包子以前跟他收购连环画的时候没少听他吹嘘。
“你要送人宠物？”李大爷一听就揶揄地笑道，“对象找你要的？”
“不是，是个朋友，喜欢动物，我想送他一个。”
“他喜欢什麽动物？猫狗、雀鸟，还是水族？”
“不知道，应该都行，我想给他找个好养点儿的，不容易生病寿命又长的。”
“还真是巧了！”李大爷猛地一拍大腿，“我儿子那正好有，後天给你带来瞧瞧。”
“不会很贵吧？”包子担心价钱问题，毕竟动辄三、四位数往上的猫狗并不稀奇。
“放心吧，咱们熟人，我给你便宜！”
对方给了定心丸，包子本以为可以高枕无忧，但看到实物他就傻眼了，李大爷给他带来的是只乌龟，还长了一张阴阳脸…
…
“就是它？”
“没错！”
“它的壳和脸怎麽都花了？”
“别提了，我那小孙子淘气，把涂料洒在放龟的缸里，染了好几只，怎麽也洗不掉了。”
“原来是残次品啊……”包子失望地扁扁嘴，果然无奸不商，白白浪费他的信任。
“怎麽说残次品，就是品相差了些。没破相的时候可要好几百，现在我这是半卖半送。”
“好几百买个阴阳脸？”包子连连摇头，他再好欺负也不至於充冤大头。
“这可最符合你的条件，特别好养，平时只要给它些菜叶什麽的就行，寿命比人都长，现在又便宜，多好的机会！”
李大爷像相声演员表演大贯口似的说了一堆褒奖的话，包子听得云山雾罩，最後定力不足，稀里糊涂把乌龟抱回……二两
家。
“你又搞什麽？”二两开门一见他就头大，恨不得用门板使劲夹几下那张肉脸。
“送你的。”包子情真意切地双手奉上乌龟。
“我不会炖锅王八汤。”
“不是王八，是龟。”
31
包子说话的时正赶上邻居大妈出门向这边张望，二两没办法只好让他进门。
“你这龟哪来的还哪去，我不要。”
“你不喜欢？”包子听到拒绝也没觉得失落，他仔细端详手里一直缩著脑袋的花脸乌龟，确实不可爱，自己也喜欢不上。
听李大爷忽悠的时候也没再好好看看龟的长相，如果看了估计也不会买了。
“我没工夫。”为了安抚情绪二两又开始抽烟，“我不在家没人喂。”
“人家说这个不怕饿，给段儿萝卜能啃好久。”虽然不讨喜，却还是用钱换来的东西，包子违心地替它说起好话，“而且
陆龟不用水缸，放在地上让它随便爬就行。”
“随便爬？”二两冷哼，“爬厕所掉下水道你去拣？”
包子语塞，哼哼唧唧半天才想出一句话：“要不我再给你买个缸？”
“省省吧！”二两不耐烦地拿过他手里的龟，一个巴掌大小，掂起来挺沈，底色淡黄，这样的龟在外面卖确实不便宜。可
是这只龟不知是天生还是染病，不到一半的壳还有身体都变成了黑红色，而且蹭不掉。
“这个好像是涂料。”包子连忙趁势解说，从这只乌龟惨遭无良小朋友毁容，再到被黑心老板贱卖的悲惨身世详尽细致地
复述了一边，说完吞吞口水等待二两最後定夺。
二两一声不响把龟放在地上，进厨房挑了两棵嫩菜心回来。这下始终缩在壳里的脑袋终於伸出来，慢悠悠地抻长脖子去够
菜心。二两戳一下龟壳，龟头立刻缩了回去，一会儿再探出来，反复两次之後乌龟也好像明白过来，被戳壳也照样咬自己
的菜心。
“先留著吧。” 二两觉得这龟挺机灵，用来解闷也未尝不可。
“真的？”包子喜出望外，钱没白花！
“假的！”二两故意说反话，见对方顿时有如被当头敲一棒的表情，胸中恶气也散了个干净。
“没事。”包子趁二两去做饭的功夫小声和乌龟对话，“他不养你，我养你。”
可是乌龟一点也不愿意搭理他，吃饱後爬到旮旯往壳里一缩，又不动了。
“懒蛋！”包子冲它做了个鬼脸，又颠颠跑去找二两。
“是不是该给乌龟起个名字？”小板凳是继沙发之後包子另一个在二两家寻找到的好夥伴，坐在上面仰头看二两忙碌，沈
浸在对饭菜的想象中也成了他的又一大爱好。
那边锅铲正在激烈碰撞，二两根本没时间理他。
“要不就叫阴阳脸？这个名字和它最配……”
“少废话！”二两回头果断喝断他的自说自话，盛满菜的碟子往砧板上一撂，“端进去。”
32
吃饭当中包子一直试图说服二两将乌龟命名为阴阳脸，但二两不为所动，知道吃饱点烟的时候才瞥一眼趴在旮旯里的乌龟
。
“叫红烧。”
“为什麽？”包子脱口问道，一个破相的乌龟怎能叫如此味美且有意义的名字？
“我乐意。”二两对这个问题表示藐视，现在龟是他的，当然他做主。
“你高兴就好。”包子小声嘟囔，即使借吞个豹子胆他也不敢回嘴。
晚上二两和人越好一起打游戏，包子磨磨蹭蹭收拾厨房，反正收拾完了也没事干，於是七、八个碗碟他足足刷了一个锺头
。
他好不容易码齐碟子甩甩手上的水，忽然耳边传来悉悉索索的声响，他以为是二两喊了一句没人回，可当他纳闷地回过头
，周围却一个人影也没有。
包子立马一个激灵，全身汗毛都竖起来，光天化日之下闹鬼？此鬼道行高深，屋里的灯还全开著就能出现！
声音还在继续，包子高声神情呼唤二两，希望他能过来给自己壮壮胆。但二两耳机捂得严实，完全听不到外边有人喊他。
包子久等不见来人沈不住气了，硬著头皮四下寻找，厨房里没什麽不妥，声音应该是从外面飘进来的。他亦步亦趋往外走
，刚到客厅就绊了一下，重重坐在地上。
“谁！”包子警觉地环顾四周，目光落在脚下一个买菜的塑料袋，上面正趴著睡醒的红烧。
大概是被踩了一脚的缘故，红烧半天没钻出壳，等平静後向外伸爪子，摩擦塑料袋恰好发出让包子心惊的鬼音。
包子明白整件事的肇事者就是红烧，气得想给它来个加速落体坠地的冲撞实验，看它到底抗击打力如何，最好摔个头破血
流。不过恶毒的念头也就是想想，毕竟红烧的主人他惹不起。
包子赌气抽走红烧脚下的袋子，谁知力道太大把红烧整个带翻。这下他可乐了，乌龟四脚朝天翻不过身，正好报了刚才一
跤之仇。
二两出来倒水先瞧见包子坐在地上傻乐，再看红烧摇头晃脑挥舞四肢努力翻身却一直失败。
“高兴了？”二两走过去把红烧翻回来，冷眼说道。
包子立刻收敛表情连连摇头。
“地上舒服是不是？”
“不是。”包子揉揉摔疼的屁股站起来，“我这是被红烧绊了一跤。”
“真能耐。”二两皮笑肉不笑，“被乌龟绊了一跤。”
包子羞愧地低下头，不敢坦白自己还被乌龟下了一跳……
33
虽然包子不愿承认并极力掩盖，但自从送了红烧，他隔三岔五便会假借探望乌龟的名义下班後去二两家蹭饭。二两通常会
黑著脸给他开门并整顿饭不给好脸色，可这一点儿也没有妨碍包子憨皮赖脸足吃足喝，而且他还会努力自说自话试图炒热
气氛，不过最终都以得到二两不耐烦的白眼惨淡收场。
有时候赶上二两值班不在，不了解情况的包子才会在傻乎乎等待开门的时间里稍微反省一下，自己最近是否又惹二两生气
。
为此邻居大妈曾多次向二两反映情况，详细描述了一个可疑男子堵在他家门口睡著的事实，从而怀疑有人跟踪监视欲以打
击报复默默无闻的年轻民警。
大妈口若悬河越说越离谱，最後连电视剧里面黑道伏击警察发生激烈枪战死伤无数的狗血剧情都参杂进去，二两有火直逼
脑顶却只能一边有礼貌地听完大妈不著边际的猜想，一边暗地咬牙。
於是当包子再次来到他家且对他目光中不断溢出的火气浑然不觉的时候，惩罚终於降临了。
当天晚饭十分特别，是目前十分流行的紫菜包饭。裹著内馅儿身包海苔的米饭卷刚端上桌，包子就迫不及待地夹了一个，
含在嘴里还没嚼两下，全身的血气噌的一下都往上涌，如同心脏装了高动力马达全力把血往上抽。脸皮红了不说，连眼眶
眼白都充血发红。
二两就坐在对面似笑非笑地看著他，手里的香烟点燃都不忙著抽，专心欣赏包子脸红脖子粗张嘴干喘气的窘态。
包子觉得嘴里好像有一股汹涌的巨流一波波地向上翻腾，他抓起手边的水杯猛灌凉水，谁知嘴里的罪魁祸首也因此顺势滑
进了嗓子眼儿。
这无异於火上浇油，嘴里的辣意还没褪去，包子的喉咙也跟著冒烟。他不知道二两究竟在小小的一块紫菜包饭里面放了多
少芥末和辣椒，总之他现在比钻进炼丹炉的孙悟空还惨，真真吞了个大火球，从里往外烧！
极品剁椒和日本芥末的配合恰到好处，二两封存已久的整人伎俩今日重现。他本来不想用这麽不入流的手段，但实在是闷
气。
包子可谓是块甩不掉的胶皮糖，任他冷言冷语挖苦讽刺就是不识相。不但不识相，反而越粘越紧。一旦发狠推开他，他又
会装可怜，让人於心不忍。
包子折腾半天终於平静下来，精疲力竭地趴在桌上喘息。
“怎麽不吃了？”二两悠哉地吐了个烟圈。
包子指指嘴巴，痛苦地摇摇头。
“不吃可以，以後都别吃了。”
34
包子闻言一怔，目光在二两和紫菜包饭之间往返，希望对方能尽快承认这是个玩笑。
可二两丝毫没有收回前言的意思，反而别有深意地微微勾起嘴角，摆出一副在他看来奸计得逞的阴险表情。
包子明白自己被整了，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二两对他发脾气或是不搭理他都没关系，他甚至愿意在二两心情不好的时候听
几句挖苦挨几下打，也比这种挤兑人的方式让人舒心。他看够了别人站在明处说暗话的样子，普通的客套里面夹针夹刺，
背地里说三道四耍手段，每每都猝不及防。
也许他真的很差劲，但是为什麽不能直接说呢……
包子盯著碟子出神半天，忽然抓起包饭就往嘴里猛塞，一块接一块不停地塞，东西还没嚼碎就往下咽，噎到就喝水送下去
，深呼吸之後继续塞。
二两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到了，烟卷从手里滑落都不自知，眼看一盘就要见底，才恍然醒悟去抢盘子。可出手为时已晚
，最後一块也被包子塞进嘴里。
嘴里塞满东西的包子脸更鼓了，包子的嘴险些闭不上，脸上鼻涕眼泪一把抓，也不知是辣的还是哭的。
“去吐了吧？”二两端著空盘有点儿过意不去。
包子明显地咳了一下，但他双手硬是捂住嘴不让食物出来，忍住不咳继续嚼。
“去吐了！”
二两冲过去拉他，他却一动不动，固执地咀嚼满是芥末和辣椒的紫菜包饭，直到把所有的东西全部咽下去。刚咽下去就是
一阵猛咳，那阵势就像是肺病发作要把五脏六腑都咳出来似的。
“我吃饱了。”张口声音很陌生，包子的嗓音变得嘶哑，他用手摸了摸被芥末呛出来的眼泪，可手上占到辣子反而让眼泪
流得更凶。
状况完全在意料之外，二两一时也找不到应对的方法，他以为包子会知难而退，在借机奚落一番警告几句少往这里跑就能
了事，哪曾想真惹上了个不省事的主。
二两从冰箱里找出冰块，一部分用毛巾包好，一部分放进水杯。两样东西一起递过去，包子接了又放下，任鼻涕眼泪在红
肿的脸上肆意。
二两也不多话，拿起抱著冰块的毛巾敷在包子眼窝处，在一边待上两三分锺再换另一边。
他的动作十分轻柔，包子忍不住吸吸鼻子哽咽道：“你不高兴，我以後就不来了。”
35
二两没有回答，起身扯来卫生纸让他擦鼻涕眼泪。脸上的杂物都弄干净了，包子惨烈的形象也清晰显现出来，丰润的包子
脸成功晋级为红肿的猪头。
“你傻啊。”凉丝丝的毛巾还贴在脸上，包子闭著眼睛听见二两说，内心还真有些认同。他干过的傻事不少，现在的惨状
就是鲜明的例子。而且冷静下来想想，自己一时负气吞掉所有的包饭又有什麽意义？就算在吃一盘也改变不了二两有意赶
他走的事实。
包子苦笑一下，五官微动扯到眼皮，眼睛就跟著疼，含在眼眶里的泪水也不自觉地溢了出来。
其实也没什麽大不了的。包子替自己释怀，遇到二两以前他也过得挺好，每餐吃外卖，下班上网逛，闲来无事翻翻连环画
，不必迁就谁讨好谁，一个人自得其乐。
他摸索著抓住二两的手，将冷敷的毛巾抽出拿在自己手里，默默侧身避开二两。细说起来他总是被照顾的那一个，嘴馋的
时候、受伤的时候、难过的时候……他的自以为是不过是一厢情愿，他们从来就没站在对等的立场上，二两对他并不是出
於关心，而是出於好心。
包子听到二两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心情也一落千丈。
但是很快二两又回来了，并且往他衣兜里塞了什麽东西，包子低头要去翻口袋却被阻止。
“是我的手机号，下次来之前给我发个短信。”
包子仰头表示吃惊，但不敢睁开还在刺痛的眼睛。
“你总在外面守著，邻居不知道的差点儿报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