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不是没听懂，包子依然仰著头。

“你来无所谓，不过别给外人添麻烦。”

“嗯。”包子连忙点点头，一只手偷偷蹭到口袋外面，捏到了里面的纸条。

“我以後一定不给外人添麻烦……”他扯著哑嗓表忠心，“也不给你添麻烦。”

“可能吗？”二两好笑地看著他。

包子虽然看不见，却也跟著傻笑。

整整一晚上，二两都在帮包子冷敷，冰块没了就用冷藏饮料，饮料不冰就找冰箱里的瓶瓶罐罐，瓶瓶罐罐也捂热了干脆把

速冻肉拿出来放在他脸上，总之折腾到半夜才勉强消肿。

宿舍是回不去了，包子抱紧毛毯赖在沙发上，临睡前他还特意翻看了口袋里的纸条，迫不及待将上面的号码输入手机，生

怕不小心忘记。连对三遍确定号码输入无误，他才将小纸条折好放回口袋，捧著手机给已经进卧室关门拉灯的二两发了条

“晚安”。

二两很快回了，也有两个字：睡觉！

36

包子得了手机号之後，手机使用率直线上升，遇到什麽事情都恨不得用短信向二两打报告，从天气情况到食堂夥食，从同

事八卦到领导隐私。不出半个月，二两已经掌握到包子个人情况和社会关系的一手材料。

当然短信大多有去无回，只有在问二两是否在家是否做饭的情况下包子才可能得到回音。

二两供吃供喝看似吃亏其实也有些好处，比如说两年没擦的灶台现在每两个礼拜就被包子彻底清洁一次，碗柜橱柜更是不

在话下，客厅地面基本不需要他操心，陪红烧玩耍也由包子一手包办。

提到红烧包子的意见很大，一只乌龟居然学会阳奉阴违，在二两面前要多乖顺又多乖顺，肚子饿的时候还跟在屁股後面当

小尾巴，可遇见他就立刻换副态度，怎麽逗弄也不理，逗急了还张嘴咬他！

有一次包子终於忍不住反映情况，但遭到二两白眼鄙视。

“你跟只龟较什麽劲？”

“不就是说说而已嘛……”为表示自己大人有大量，包子违心地回答。

除此之外相处和谐，他秉承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理念，在二两家从夏混到秋。

快入冬的某一天包子意外地接到二两电话，约他下班後在家门口见。

这还是二两第一次主动给他打电话，包子有些期待又有些担忧，下班铃一响就冲出单位风风火火跑去约定地点，远远地看

见二两叼著香烟，怀抱红烧，急匆匆从楼里面走出来。

“我要出门几天，今晚就走。”二两把红烧交给他，“你帮我照顾一下。”

“有急事？要不要我帮忙？”

“是工作。”二两不愿多说，“等我回来会和你联络。”

“哦。”自知帮不上什麽忙，包子将缩在壳里的红烧塞进外套里。

二两觉得交代得差不多，转身要走。

“那个……”包子喊住他，犹豫片刻讷讷地开口：“你自己小心点儿，注意身体。我看电视上说最近有冷空气过来，你多

加件衣服。”

“知道了。”二两点点头，还是朝远离楼群的方向走了。

六点多的天空已经转黑，包子定定看著二两的背影渐渐消失，莫名地开始不安。他仰望黑著灯的二两家，不知道多久之後

才能再见……

这时红烧在他怀里动了动，包子隔著衣服戳戳它，它马上又安静下来。

“跟我委屈几天吧。”寒风吹得包子一个寒战，为迎接红烧小住，他决定今晚吃点儿好的。

37

所谓吃好的无非就是下馆子，包子走进许久不曾光顾的小店，掏出在外套里憋了半天的红烧放在桌上，点完菜欣赏红烧在

玻璃板上一边打滑一边爬。红烧爬了一会儿就不高兴了，缩进壳里闭目养神。包子没玩够，企图用手指调戏，勾引红烧接

著爬，没想到看似行动迟缓的红烧扭头就是一口。要不是他反应机敏及时抽手，今晚又得负伤。

“再凶就饿你一天！”包子恶狠狠地低声恐吓，现在二两不在，红烧的命运完全掌握在他手中。

不过红烧只是悠哉地张嘴打个哈欠，照旧闭著眼。

包子讨了个没趣，老实地等饭菜上桌，芫爆肚丝一端来，他就闻出问题，大肠的骚味跟本没去掉。放在嘴里尝尝，松松散

散明显用水泡了很久。二两做的肚丝，没有异味根根分明，嚼起来不但有香味溢出还略带劲道。

同点的辣子鸡也不理想，鸡肉明显过火，而且选用的都是皮多肉少骨头大的部分，盘子倒是不小，可惜装满盘的都是辣椒

。不像二两每次都用翅根和翅中剁块，提前腌渍入味，花椒和辣椒的比例也恰到好处，咬一口又酥又香，怎麽吃都觉得不

够。

以前包子经常来这家店，从没有今天这种感受，一顿饭下来他更想念二两了，虽然人才刚走不久。他很庆幸自己指点了两

道菜，再吃估计会挑出更多毛病。

草草结束自己的晚饭，包子还有一道难题──解决红烧的夥食。

不相处不知道，红烧还有挑食这一恶习，青菜不嫩的不吃，萝卜不脆的不吃，於是包子下班买回来的甩尾货没几根能入它

的眼。包子每天都要先把采购回来的蔬菜看上去最新鲜的部分摘出来献给红烧，其余的水煮蘸酱自己享用。

连吃一个礼拜包子觉得脸颊上的肉明显少了一大圈，企盼二两回来的心情越发急切。

平日里他经常翻看手机，希望能够发现上面有二两留下的消息。他还会带红烧时不时地在二两家楼下遛上一圈，没准儿能

碰上屋里亮灯。

可希望归希望，这些都是徒劳，二两离家眼看就快两周，依然没有消息。

包子数著日历上的日子越发不安稳了，他想不通一个派出所的民警为什麽要出门工作这麽久。电视上总有破案缉凶的节目

，里面的歹徒凶残又危险，联想到二两也许正和这样的人周旋，沾枕头就著的他也开始失眠。

38

他不敢给二两打电话，发短信又没人回。想要找其他认识二两的人问问，发现除了姝静谁的联系方式也没有。而姝静只是

在网上留言让他放一百二十个心，便再没有别的回音。

晚上只能陪红烧娱乐的包子深深体会到了寂寞，连最宝贝的小人书都没能唤回他的热情。

包子觉得自己不能低迷下去，万一哪天二两回来，看见他一副萎靡不振的样子，会更加瞧不起自己。正巧最近有同事商量

来年考资格证的事，包子也想努努力，於是跟风一起买了书。

多年不学习，书上的内容根本不进脑，他基本看上两页就能睡过去，一觉醒来看过什麽全忘了，还要从头看起。

不算目录，包子把教材看到第十二页的时候二两终於回来了。他接到短信之後立马回复长篇信息嘘寒问暖，快到下班才得

到对方回应晚上可以去蹭饭。

得到好消息的包子蹦蹦哒哒走出厂，看门的大爷都忍不住问他遇到什麽好事。

“没事。”话虽这麽说，但眉眼间的喜气怎麽也藏不住。

t

他兴冲冲地带著红烧来到二两家，敲门时心情尤为紧张，脑子里反复寻思见了面该说些什麽。可开门的人并不是二两，看

见包子也微微一愣。

“我记得你！”秤砣抓著脑袋凝神细想半天，忽然目光一凛，严肃的表情变成堆笑，“你叫什麽名字来著？”

“包程。”

“哦──对对对！”秤砣拍拍脑门连声应承，“瞧我这记性！”

包子干笑两声，尴尬地和屋里其他人打过招呼，便逃一般地钻进厨房。

“出去，别碍事！”二两正忙著切菜，听见脚步声头也不回就哄人。

“你回来了？”包子小心翼翼地问，看著二两的背影，悬在半空的心一下子踏实下来。

刀碰砧板的动静蓦地停了，二两回身正对他，“回来了。”

只此一句，一股暖流从他心里满了出来，挤得胸口有点儿发胀，但又不会疼。再多的话都失去意义，包子仔细端详二两，

皮肤变黑了，面容也有些憔悴。

“你瘦了。”

“你脸上的肉也见少。”

二两淡淡一笑，又转去切菜。包子默默蹭到角落里属於他的小板凳，手掌轻轻一拂，沾上薄薄一层灰，就像是时间溜走不

经意留下的证据。

“帮我把蒜剥了。”

熟悉的口吻让包子瞬间回到分别前的时光，他已经把分开那段时间的证据擦掉了，如今一切如常。

包子感动之余猛地弯身去拿蒜，腹部却意外遭受重击，什麽东西狠狠咯了一下柔软的腹部，憋得满脸通红的他这才想起，

红烧还躲在自己的外套里。

39

包子捂著肚子严重怀疑红烧在对自己实施打击报复，不过此时有二两撑腰他也无可奈何。

另外还有一件让他郁闷的事情，那就是出了厨房根本和二两说不上话。就算他想说的基本也都是废话，可看别人都和二两

聊得热火朝天，自己却一句话也搭不上，包子心里还是有种被抛弃在角落的感觉。

好在有美味的饭菜分散注意力，包子偷偷宽慰自己，实在无人问津他还能和红烧作伴。

这次的聚会散得很早，有人帮忙擦桌洗碗，其余琐碎的全由包子善後。他手忙脚乱地收拾好厨房想去和二两说说话，谁知

人已经上床进入梦乡。

睡著的二两比清醒的时候看上去随和许多，习惯性发紧的眉心一旦舒展开来，气势减弱不少，就连拒人千里的表情也消失

不见。

二两梦中翻了个身，吓得包子连忙拉开距离，见人没醒，才放心替他掖了掖被子，蹑手蹑脚离开卧室……

包子又回到了有事没事往二两家跑的日子，在好吃好喝滋润下，脸颊没几天便再次丰润起来。周末接到消息前去蹭饭，下

班路上遇到葱蒜甩卖，他禁不住诱惑捎了一大堆。

左手搂著两捆葱，右手举著三辫子蒜，衣兜里揣著好几块姜，包子就是以如此乡土的形象出现在二两面前。

“又赶上便宜了？”熟知了包子的购物理念，二两对类似阵仗已经见怪不怪了。

“你看著不好我再拿走。”包子讨好地笑著，毕竟他拿走无异於丢进垃圾箱。

二两翻翻葱，捏捏蒜，最後掂掂姜，勉强点点头，包子长出了一口气，这回钱终於没白花。

刚找地方将东西都归位，他就被问了一个有关技术的问题。

“会！饺子皮吗？”

“会！”

包子挺胸抬头高声回答，紧接著得到了一根！面杖。

难得有机会表现自己，包子！得十分卖力，力求每个饺子皮都要完美，但十分锺後他还是被二两赶下场，原因只有两个字

──速度。

包子的动作就像是慢镜头回放，以双倍速度都达不到一般水平。二两每包完一个饺子都有时间喝口水抽抽烟，间歇长的上

趟厕所不在话下。等他！完所有的皮，说不定前面的饺子已经风干硬化。

为了不将青春浪费在一顿饺子上，二两把醋瓶子塞给包子将他丢出了厨房。

40

包子心不甘情不愿地抱著醋瓶子，正遇上睡醒觅食的红烧大摇大摆爬进厨房。极不平衡的心理促使他弯腰伸手，试图给红

烧翻个身泄愤。但二两手疾眼快抢先一步，拿走红烧不说，还顺手把厨房门摔上。

这下彻底被排除在外，包子能做的也只剩搂紧醋瓶小声抱怨。

偏偏有人在这个时候敲门，包子揣著怨气磨磨蹭蹭打开门，和笑容先灿烂後僵硬的许杰眼对眼。

“你好。”许杰迅速调整表情，不失礼貌地和他打招呼，“二两呢？”

“在厨房……”

话没说完人就跑走了，包子默默关上大门，阴暗地等待许杰同被哄出来的悲惨时刻。

可时间一分一秒递过去了，包子盯著墙上的挂锺足足半小时，厨房那边一片祥和，不见任何动静。二两没出来，许杰没出

来，就连红烧都没出来！

包子幽怨地坐在沙发上，透过紧闭的厨房门，他似乎能看到里面和乐融融的景象。颓败的心情不言而喻，与此同时怀里瓶

子一歪，醋洒了一地，顿时酸味满堂。

许杰乐滋滋端饺子出来那会儿包子才把地上的醋都擦干净，但味道还在房间里迂回。

“哪来的酸味？”二两出来也闻到了，立刻瞪向垂头不语的包子。

“你又干了什麽好事？”

“把醋洒了。”包子不敢看二两，更不敢看许杰，生怕发觉他们嘲讽自己，所以视线范围内只能容下溜达到沙发边的红烧

。

二两白眼一翻骂都懒得骂，放下碟子回灶台接著煮饺子，许杰也跟了过去，於是客厅里就还剩钻到茶几下面不愿与他交流

感情的红烧。

第二锅煮好上桌时他依然以中学生上课罚站的典型姿势站在原地，二两努力努力再努力，才压制住不断上涌的火气。

“还得请你是不是？”二两筷子一拍，包子马上箭步窜到桌边，捧起饭碗含蓄一笑，连连摇头。

“对了，关於那夥人的藏匿处，还有没有其他线索？”许杰适时插话调转话题，二两这才转移注意力。

包子微微松了一口气，感激地望向替他解围的许杰，却发现对方正冷冷地瞥向自己。

仅仅是一瞬，许杰的脸上便恢复了笑容，但包子明显感觉到敌意。他绞尽脑汁也没想通哪里得罪许杰，自己一没跟二两搬

弄是非，二没和姝静打小报告，三没将人关在门外。可那敌意却是实实在在的，绝不是错觉，因为每次许杰眼神扫过自己

，这种感觉就愈发清晰。

41

包子心里嘀咕越琢磨越专心，倒把吃饭的事怠慢了。二两无意间瞥见他叼著饺子的痴呆相，甩手敲了敲他的饭碗。

“干什麽呢？”

“没事。”包子底气不足，他刚才差点儿就能想明白些什麽，被二两一惊又全忘了

“好好吃你的饭！”

包子乖乖应承，连往嘴里塞了好几个饺子，嚼的时候嘴角直冒油。

二两皱眉扭头避开那恶心人的吃相，面对辛辛苦苦包的饺子，一下子失了大半胃口。他掏出手机拨通姝静的号码，短暂的

嘟嘟声过後是姝静充满歉意的声音。

“对不起！今天我过不去了，饺子你先冻上，我回头再去吃。”

“怎麽了？”许杰看二两臭脸放下电话，抢先问道。

“是我小姨，她今天吵著要吃饺子，现在又不来了。”

听到有关姝静，许杰和包子同时绷紧神经，又听说人不来了，才双双安下心来。

想到姝静千叮咛万嘱咐让他盯著许杰，包子心里又多了一件愁事。自打任务下发，他一次都没按要求完成，万一哪天真被

姝静撞见自己和许杰同在这里吃饭，到时候不知会不会死得很惨……

包子愁眉苦脸一声慨叹，正被许杰缠著说话的二两刚好余光扫过，看个满眼。可这次他没再去敲饭碗，仅仅是不著痕迹地

收回目光，假装什麽也没看见。

饭後包子照例去刷碗，脑子满当当的全是些理不清头绪的问题，转身拿抹布时一声惊叫，二两不知何时站在身後，直勾勾

地盯著他。

“这麽害怕，心里有鬼啊？”手里的打火机发出幽幽蓝光，点燃了嘴里的香烟，二两轻吐烟圈，悠悠开口。

“那个……我没有……”包子不安地搓了搓手心，尽量装出诚恳的态度，暗自祈祷能逃过盘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