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沙漫天——月朗风清
月朗风清  发于:2011年11月2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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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喝了一些,会否疯傻还不知,只如今晕眩难忍,只能靠掌心的疼痛来提神。

燕云碧默然片刻,道:“你喝了这药有什么不好?活着再说,大哥这样宠你,必定会设法替你医治,等……等大事落定

之后,大哥留你在身边也没有危险了,我也不会再对你如何。”

这个结果当然没有保证,但也不是不可能。他今日做这些事,只觉得势在必行,其实并不十分清楚自己究竟想要一个什

么样的结果。邢老头制药时他固然没叮嘱必得不留余地,或者那时便隐隐存了此心也未可知,杨晴照的穴道,他也隐隐

想到时间太久可能会自解,却仍是下意识地回避了,也不知是不是就等着他反抗,改变那一个虽是自己决定,却连自己

也十分痛恨的结局。

杨晴照轻轻哼了一声,他怎肯将自己命运放到他人手里?小心翼翼转到燕云碧身后,抬手猛力劈向他脑后。燕云碧武功

太高,面对的又是燕云暮等人,若不先将人击晕,只怕随时会有变数。

手掌方自击出,蓦地捏着药碗碎片的左手腕一痛,燕云碧就在这瞬间捏住了他腕骨,向一侧猛力一送,他便不由自主地

扑跌了出去,碎片只在燕云碧颈上留下一道浅浅的血痕,右手却连他脑后都未能触及。

他摔倒在地,霎时只觉心头一片绝望,早知对方武功可怕,但以他对武功的了解程度,实在无法相信竟连这样的情况也

奈何不了对方。事已至此,他再不迟疑,手中碎片再度划向颈部。

燕云碧暗想我上你一次当,难道还会上你两次当?

但杨晴照这一次却绝非作伪,甚至他第一次也不是作伪,若燕云碧不来救他,那时那碎片势必已真要了他命。他并不知

燕云碧究竟会否救他,不过姑且一试罢了。

燕云碧眼睁睁望着那碎片刺入他颈部,张大了嘴,声音却哽在喉咙里,竟然发之不出!杨晴照倒在门边,两下里相距虽

然不远,他要救却已不及。

就在此时,一个人影轻烟般掠到房前,未及进房,手上一个东西一弹,闪电般打在杨晴照虎口穴上,乘他手上一麻,动

作暂时停顿,闪进来一把抓住了他手腕。

来的自是燕云暮。亏得邢老头机灵,一早溜到门口去等,候人马一到,便急急忙忙领了人过来。方才邢老头出去,只虚

虚掩上了门,杨晴照摔跌出去,房门已震开了,他一到便见着里面情况,这才随手扯下随身玉佩,及时出手救下了杨晴

照。

杨晴照颈上鲜血这时才流出来,他望了燕云暮一眼,便昏了过去。

他虽只望得一眼,那目光中却满是怨恨绝望,燕云暮心下一片冰凉,转了头不愿再看他脸上神情,只伸手按住他伤口,

抬头盯着燕云碧一言不发。

燕云碧这时才悄悄松了口气,心下也不知是什么滋味,道:“我没甚好说的,你问邢老头便是!”

燕云暮哼了一声,抱了杨晴照放到床上,邢老头气喘吁吁地跑进来,一看杨晴照模样,一个头比三个大,少不得又要搬

了药箱子过去救治。

终于伤口处理完毕,燕云暮道:“你说罢!”

邢老头目光轮番在两兄弟脸上转了好一阵子,吞吞吐吐地不敢说话。

燕云碧不耐道:“我自己说!我让邢老头制了会让人疯傻的药,给他灌下去了!”

什么?燕云暮怒极:“你疯了不成?”

燕云碧寒声道:“我疯了?你可知方才都发生什么事?”

他略略将方才的事叙述一遍,恨恨道:“此人这等诡计多端,又宁死也不肯留在你身边,不让他疯了傻了,迟早要出事

!”

这一句话,燕云暮只觉逆耳之极,却竟尔无法反驳。他半晌做声不得,胸口怒气翻翻滚滚,伤痛凄凉却更有过之。

燕云碧往外便走,两兄弟许久未见,但他可不指望燕云暮此时还会有多欢喜见到自己。

候他出去,邢老头这才凑近了燕云暮,小声道:“堡主莫急,老朽制的药,不是疯药,只是迷药罢了,杨公子醒了就无

妨的。老朽怎敢真做这样的药?只是为了糊弄二堡主,拖延时间之用!”邢老头人虽老了,却颇为机灵,那药他又不敢

做,又不得不做,便弄了这么一碗迷药出来,燕云碧若问起时,也只推说醒了便会疯傻便是,反正等杨晴照一觉醒来,

燕云暮断无还未赶到之理。

燕云暮登时心下一宽,笑道:“回去等着领赏罢!”

邢老头拼命摆手道:“不敢求赏!只求堡主勿告知二堡主实情,到时老朽自会说药洒了大半,所以才不见效。”地上淅

淅沥沥,他一看便知药水没灌下多少,这可省了他绞尽脑汁找借口的功夫,心下登时大为欢喜。赏赐他自然也喜欢,但

相比起来,却宁可不要得罪燕云碧的好。

燕云暮虽然烦闷,也被这邢老头弄得啼笑皆非,知他难做,点头道:“我不为难你,赏赐也照样去领。”

邢老头大喜,谢了出去。

被他这一搅,燕云暮心下郁卒倒是消了不少,挨着杨晴照在床上躺下来,摸摸他头发,暗自叹气,心想你这样聪明的性

子,难道还看不清形势?我若这时放了你,由着你为龙华争战沙场,以后你我便是敌人,我不愿和你为敌,才不能就此

放你,你再不甘愿,我也至少要留你到大事了结再说。

他这番计较,以他立场来说,算得无可厚非。无奈世事又岂是这般简单?他固然是有绝不放人的理由,杨晴照却更有非

走不可的理由!

胡乱睡了一阵,第二日一早,天刚微亮,燕云暮便抱了还未醒来的杨晴照,带人往回赶。

马行颠簸,杨晴照很快在他怀里醒来,却只默不作声。燕云暮安抚地拍了拍他后背,向远远跑在前面的燕云碧道:“你

过来。”

候燕云碧不情不愿地纵马过来,燕云暮道:“这次的事,就此作罢,日后你再动他分毫,你虽是我兄弟,我也绝不饶你

!”

燕云碧狠狠咬牙。二十多年的亲兄弟,他自然知道燕云暮这一句淡淡说来,绝不仅仅是威胁而已。他愤愤扫了两人一眼

,一言不发地扬鞭催马疾驰。

燕云暮也不理他,对杨晴照道:“十罗我把他给罚到柴房里劈柴去了,以后没人敢欺负你。”十罗私下知会燕云碧,事

情虽然做得小心隐秘,但燕云暮要查,总不会查不出来。

杨晴照喃喃道:“你还是不肯放了我?”

燕云暮摇头。

杨晴照闭上眼睛,道:“那我宁可死了。”

燕云暮道:“我不会让你死。”

说话的时候他一直看着前方,没有低头看杨晴照,只因不想看见他伤心欲绝的神情。可是过得一会,抱着他的手上忽然

一凉,低头看去,只见杨晴照虽然一声不响,泪水却一滴滴地不住滑下脸庞。他心里蓦地一痛,忍不住便想,二弟的法

子,或许也不错,至少他不会这样难过……

但这念头只在脑子里一闪便过去了。疯了傻了,那杨晴照还是杨晴照么?他怒极了他这样的倔强性子,却也正是爱煞了

他这样的性子,无可奈何,只能生受着。

一行人快马回到堡里,左右前线平静,燕云碧也不急着回去,便暂且留了下来。燕云暮索性将堡里事务扔给他,自己安

心陪着杨晴照养伤。这几日自然不敢再招惹他,夜里的调弄也都停了。

过得数日,杨晴照伤势大致痊愈,人却只是沉默。燕云暮左右拿他无法,便只由他。

这一日忽然有急报送来,燕云碧打开一眼扫过,便让人送去给燕云暮,道:“这么好的机会,让他自己看着办罢!”

燕云暮看过消息,沉吟片刻,脸上露出笑意,向杨晴照道:“李知微这昏君派人拘你杨家满门去了!”他派了人去京城

查那钦差的底细,谁知这一事还没查清,倒是先查到了李知微命人拘禁杨家满门的消息。

杨晴照惊得几乎跳了起来,急急问道:“为何?”

燕云暮道:“叛国!”

杨晴照大怒:“放他李知微的狗臭屁!我杨家的人会叛国?”气急之下,皇帝名讳固然呼之无忌,连狗臭屁这样的粗口

也骂了出来。他骂得一这句,忽然就呆了一呆,喃喃道:“他凭什么说我杨家叛国?”

燕云暮看着他,不说话。

李知微的手谕写的是:“查杨晴照勾结外贼,谋逆叛国,着即刻将杨府满门拿下查办,钦此!”

这所谓外贼,指的自是天鹰煲。杨晴照脸色大变,怔得片刻,看着燕云暮的目光中露出恨意,但瞬即垂眸不看。他那时

为活命而落入敌手,是他自己做出的选择,虽然其后种种皆非其愿,他总不能悉数责之于人。

燕云暮柔声安慰道:“你不必担心,你的家人我不会不管,我自会安排人手相救,绝不让他们有事便是。”

这事于杨家是滔天大祸,于他却是意外之喜!这么一来,杨家便欲为龙华抛头颅洒热血亦不可得,他和杨晴照之间最大

的问题忽然间豁然而解,这时再出手相救杨家满门,杨晴照焉有不回心转意之理?

忽然想起若于龙华分舵中出卖自己的当真是杨晴照,如何此时李知微会有这“查杨晴照勾结外贼,谋逆叛国”的旨意?

莫非那事确和杨晴照无关?但那钦差命人绝不可伤了杨晴照又是为何?若真是被人无意中发现杨晴照和自己一起,进而

疑心他叛国,那便绝不该对他这般留情!

他百思不得其解,细细想去,只觉前事中委实疑团甚多,似乎李知微和杨晴照或者杨家之间另有隐情?但想这些事杨晴

照必不肯说,反正也不着急,只留待日后慢慢查问便是。

杨晴照脸上却无喜色,恨恨道:“你若出手,岂非便坐实了我杨家叛国之罪?”

这正是燕云暮所想,就此断了杨家后路!但他只道杨晴照别无选择,不料他竟会有此反问,皱眉道:“然则难道你要看

着你的家人被押上刑台?李知微这昏君可不会心慈手软!”李知微残暴妄为,非独龙华,直是天下皆知。

这一点杨晴照如何不知?他怔忡半晌,道:“燕云暮,你放了我,成不成?”

燕云暮想也不想地摇头,恼道:“这和放不放你又有什么关系?”

杨晴照道:“既然说的是我杨晴照勾结外贼,谋逆叛国,怎能和我无关?”

燕云暮吃了一惊,道:“难道你要去对质?李知微这昏君哪会听你的?”

杨晴照道:“我自会设法。”但事出突然,他虽机敏,一时半刻,哪里就会有法子?不过走一步算一步罢了。无论如何

,绝不能置身事外,眼睁睁看着家人因自己而受苦。

燕云暮哪会答应?但他看杨晴照模样,心知绝不能说通,当下也不多说,伸指点了他穴道,抱了他放在床上,替他盖好

了被子,道:“这事我自去处理,你不必担心了!”

杨晴照眼睁睁看着他走出去,心急如焚,眼中如欲喷火,但全身动弹不得,哪里有法可想?

燕云暮走到大厅,细细想了一会,命人到柴房叫了十罗过来,将信笺给他看过,道:“这件事你去办罢!办得好,算将

功赎罪,办得不好,回来之后,便在柴房里劈一辈子柴!”

十罗苦笑不已,方自要杀杨晴照,一转眼便要为他杨家千里奔波,无可奈何,领了命出来,打起精神,点了人手直奔龙

华京城。

燕云暮回到房中,看着杨晴照沉吟不决。他生性果决,平素决断极快,出手不悔,但这时虽然心意已定,面对杨晴照却

仍然头痛,既怕一直点着他穴道要伤着他,又怕解了他穴时,一个安抚不好,只怕要另生波澜,思来想去,好生烦恼。

杨晴照颤声求道:“燕云暮,你若不想我更恨你,便放了我去,也勿再插手此事。我杨家的人是绝不肯为你所救的,你

这样做,不是在救我,是在害我,是在害我杨家!”

燕云暮见他固执如此,心下恼恨,又颇觉不以为然,道:“不肯被我天鹰煲的人救,难道还盼着昏君明察秋毫,或者手

下留情不成?哪有人生路不走,非要走死路的?”难道你杨家的人都是疯子不成?

杨晴照又急又气,道:“谁说的没有生路?那昏君他,他难道不知道我杨晴照绝不会叛国?他故意诬陷,要的根本不是

我杨家满门的性命,他要的是,要的是……”说到此处,倏然住口。

燕云暮脸上变色,喝问道:“他要的是什么?”他方才已觉李知微和杨家关系古怪,听得这一句,心下更是怀疑,忍不

住便想,难道他对杨晴照也有甚心思不成?转念又想,他若真有此心,或曾相逼,则杨晴照提及这昏君时,神色必定异

样,细细回想之下,又觉他神色虽然愤恨,倒不似曾受辱模样。

但杨晴照生得委实俊秀不凡,何况情人眼里出西施,他虽是不世枭雄,也是不能免俗,在他看来,天下实在再没人比得

上眼前这一个可怜可爱的少年。即便只有万一的可能,他又如何放心得下?这么一想,更是下定了决心不让他离去。

杨晴照闭口不答,心想这事可如何说得?

燕云暮暗想不管李知微要的到底是什么,我只不让你回去便是。当下不再追问,道:“你安心留在这里,这事我自会替

你解决。”说着起身,任凭杨晴照在身后哀求叫唤,顾自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这一去只到夜间方回,他一只手上拿了根打磨得!亮的长长的铁链子,两端都连着个分做两半的铁环,另一只手里拿了

一段柔滑的白缎。

杨晴照见了这东西,立知其意,心下惊怒,欲要喝问,转念又想,自己再是愤怒不愿,燕云暮这样的人,又岂会改变心

意?蓦地里一阵心灰意冷,他闭上眼睛,再也不作一声。

燕云暮拿白缎仔细缠了他左脚足踝,这才将一端的铁环扣上,另一端的铁环扣在床头。他仔细弄好了,伸手解了杨晴照

的麻穴,道:“我知你绝不会甘愿留下,只好行此下策,待十罗将你的家人带回堡里,我自会放你,到时你要打要骂,

都只由你。”

杨晴照一言不发,伸指往门外一指。

燕云暮知他一时难以气平,反正他已无法逃脱,也就不做计较,起身出来,往大厅走去。他这些日子被杨晴照的事弄得

焦头烂额,将大事都耽搁不少,这几日先由得他去也好,正好乘此机会处理要事。

他一出去,杨晴照一骨碌爬起来。他身上匕首一早被燕云暮收走,燕云暮恐他气怒之下伤及自己,连房间里物事也都一

一查视过,确认了无碍方罢,他四下看得一圈,无可入目者,只得拼命去扯那铁链子,欲要拉断床柱。

但整张床都是紫檀木所制,坚硬异常,他虽是武将,却没有高深内力,也非天生神力的大力士,哪里拉扯得断?扯得半

晌,人已筋疲力尽,不过扯得那床微微摇晃而已。至于那铁链,更不知其中掺杂了什么材料,虽然不太粗,却坚固异常

,扯得这许久,细细看去,竟连一丝磨损也无!

他喘了几口气,心知此路不通,恨恨放手,望着扣在足踝上的铁环迟疑一下,咬咬牙,伸双手去撸那环。

但那环显是特意打就,刚刚只能扣在他足踝最细瘦处,两半铁环连接处的那扣更是十分精密,绝难破坏,虽然白缎光滑

,可是大小悬殊太过,任他磨得白缎层层破碎,骨头疼痛欲裂,那铁环仍是牢牢嵌在他足腕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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