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案:
怪事由藤原府二小姐藤原千枝的昏迷不醒开始。与此同时发生了多起京城少女失踪案,经过陶生的调查发现,这一切都
是八头大蛇妖怪万川所为。陶生的妖怪朋友,天狗妖怪斗牙,与蛇妖熟识,对这桩案件颇感兴趣,于是介入到了案件的
调查中来。抽丝剥茧之下,他们追查到,蛇妖居然已经与藤原千枝相识多年,它不是要害千枝,而是从鬼王酒吞童子那
里知道要用血浴的方法才能救重病的她。
申明:
文中所涉各项传说,皆考自日本妖怪传说。
剧情参详日本平安史,人物情节等,略有变通,自圆其说。
服饰,用品,节日,人情风俗等,所引用和歌徘句,皆有来处,或《古今和歌集》,或《万叶集》,或《小仓百人一首
》,其余自作。
作者申明:
为了更加了解日本妖怪,以及日本人的语言风格,我写这个志怪故事其间历时半年,查了很多资料,还特意买了妖怪录
的书回来看,也尽量在吸取日本聊斋小说【阴阳师】系列的文字的感觉,力求做到能让喜欢和风与阴阳志怪小说的大家
感受到原汁原味的文字。
内容标签:穿越时空 灵异神怪 种田文
主角:日暮陶生(小陶),斗牙 ┃ 配角: ┃ 其它:妖怪,鬼怪
楔子:百鬼夜行史
平安朝是一个幽昧与光华共存的时代。
狩衣乌帽,青丝樱唇,处处风雅,同时,在樱花飘散的京城,典雅的外表之下,却是掩饰不了的黑暗。
人类的居所与妖魔鬼怪的世界,暧昧地交织在一起,他们同居于京城,甚至是同一屋檐下。白天,人类在城隅活动,到
了夜晚,鬼怪们成群结伴地走上京城的大道……这,便是百鬼夜行的由来。
西元一九八五年,日本东京。
山中。
少年阅卷一夜未眠,天将明时才掩卷阖眸,趴在小几上倦极睡去。当时和室外远方山峦云霞璀璨,朝日融幻。再睁开眼
,他却是站在了一千一百年前的平安京,朱雀大路上。
天上下的雨丝绵软薄细。
一牵华贵的牛车自前方辘辘行近,牛脖子下悬挂的小陶铃摇出清脆短促的响音。车上坐着的男人红唇微弯,流目妖魅。
便是安倍晴明。
听了他的拜师请求,安倍晴明说:「如此,便跟随我来阴阳寮吧。」
于是,故事开始了。
第1章:看得到妖怪的少女(1)
「陶。」
树叶里突然传出熟悉的声音,叫住了树下走过的少年。陶是他在阴阳寮的化名。至于真名叫日暮陶生,作为阴阳师来说
,是从不外言的忌讳。
它知道阴阳师的规矩,术士不能用真名示人。但对妖怪来说可没那么多忌讳。不过,作为一名大妖怪,人妖殊途,与人
相交几十年于它们来说也不过是白驹过隙,斗牙对于什么真名假名也不甚执着了。
横竖不过是个代号而已。
少年,也即是陶生,站在树下抬起头。
他是十四五岁的模样,没有戴乌帽子,一溜水的长发绑成马尾束在脑后,脖子上挂着一条细银链子,吊着一根锈迹斑斑
已经分辨不清是什么颜色的旧钥匙。
「斗牙大人?」
树叶丛里露出一双凡人罕见的金色眼瞳。
树干上,盘尾坐着的白色妖犬以一只爪子拨开树叶,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
陶生先行了礼。「斗牙大人,好久不见。」
「嗯——」妖犬十分受礼地眯起眼睛。
「大人是何时从黄泉回来的?」
「前天。」
「……」那么安倍晴明大人也该回来了吧。陶生心想。
大概一个月前,安倍晴明听说,鬼王酒吞童子会在那年的百鬼宴上,拿出攒了一百一十三年的佳酿,招待来赴宴的百鬼
和妖魔们,嗜酒如安倍晴明怎能错过这一番,于是找到了自己熟识的妖怪们帮忙掩护,在百鬼夜行夜混入黄泉界。
这一去,便是一个来月。
像看穿了他的心思般,斗牙告诉陶生说:「安倍晴明可没那么快回来。路过逢坂关的时候,他说有其他的事要办,先行
离去了。」
「晴明大人大概是去拜访住在那里附近的蝉丸法师了。」陶生猜测。「大人前段时间从鬼王酒吞童子那里得了一枝名叫
叶二的笛子,说过要请真正懂乐的名家来看看是不是上好的名器。」
「安倍晴明自己不懂音律,还偏要跟酒吞打赌,赢了那笛子来。」
「晴明大人行事自然会有自己的用意。」
「我可看不出来!依你的意思是,他会吹笛子么?我不记得有见过他摆弄那些乐器……」它不屑地撇撇嘴。
「这个……」
「呼,真是热的天气啊。」妖犬在树上喘了一大口气,盘在后腿周围的尾巴有一下没一下地甩着,看着几根白色的绒毛
飞进满布阳光的空气里。
「我听说是你收服了万川那家伙?」斗牙问道。
「嗯?大人,万川是……」
「我一进京城,就听到人们四处在传阴阳寮又出了个青年才俊的阴阳师,收服了藤原家作祟的那条有八只头的蛇妖怪,
不愧是安倍晴明的好徒弟。」
陶生说:「大人谬赞了。」
「别以为我是夸你,我只是在转述人们所说的话。」
「哦。」
「不过,连万川那种穷凶极恶的蛇妖居然也被你收服了,还真是让我吃了一惊。」
「蛇妖的名字叫做万川吗?斗牙大人也认识它?」
「当然。万川是我的宿敌。」妖犬舔舔爪子,然后又说:「之一。」
看来是它树敌太多。
「我一听说那条大蛇居然有八个蛇头那么多,我就猜到是万川那家伙。我上次中蛇毒那件事你还记得吗?就是它害的。
要不是鬼王的解毒药,我恐怕就赶不上百鬼宴了。」
「我不知道斗牙大人跟它还有过节。」
「哼哼,你不知道的事情多了。同样是在山林里野长的妖怪,跟它一比,本大人的心肠可好太多了,呐,是吧,陶?」
「……」心肠好?到目前为止,还真是没看出来。陶生见妖犬没有让自己走的模样,刚好他现下也无事可做,便席地坐
下来。这么一直仰起头望上面,脖子和小腿有些酸了。
「你最后把万川怎么了?」斗牙问。
「只是用符咒驱退了。」
「我听说的可是你跟臭蛇大战一天一夜,最后把它擒服,取蛇胆给藤原家的那位小姐服下,便解了妖祟。」
「是外面的谣传罢了。」陶生解释道。
妖犬懵然。半晌,才说:「果真是人言可畏。」它把下巴压在交叠的爪子上,说:「我本来就想着,以臭蛇几百年的修
为,怎么可能被一个小小阴阳师给搞定了呢?即使是安倍晴明,也不一定能轻易做到……」
陶生脸上的表情淡淡的,看来是没有生气。他入学阴阳寮的资历的确是比较轻,而且在同期的阴阳寮弟子中他也是年纪
最小的。
斗牙打量陶生。他坐在树根上,背抵着老樱的粗干。漏过叶缝洒下的阳光跟树影落在莲叶色狩衣的少年身上,水光摇曳
里,一把长发真是黑得发亮。
……安倍晴明的眼光,还真是不错的。
出了蛇妖这件事后,陶生当初拜师这一段才被拿出来说道——如此出色的弟子是天照大御神赐予京都的福址,特交予大
和国第一阴阳师安倍晴明教导。
会传出这些个虚玄的谣言,是因为当时朱雀大道上人来人往,而这少年居然在众目睽睽之下凭空出现。约摸是去年二月
,京都的烟雨时候,安倍晴明的牛车被拦半道。年仅十五岁的他跪在车前说:「晴明大人,我为您而来。」
其实大意应该是「晴明大人,我仰慕您的阴阳才学,一定要拜您为师」,只是简略表达后语气暧昧了些,而安倍晴明居
然因着这一句,淡笑间便毫不犹豫收下了这名弟子。
唉,谁叫这位大阴阳师好色且男女无忌呢!
……总之跟安倍晴明扯上了关系的,都是人们茶余饭后的点心话题。如果真要解释起来,一传十十传百后,事实真相也
注定会被传得面目全非的,也是徒然。
想到这里,妖犬颓然长叹,朝树下的少年说:「辛苦你了。」
「清者自清,我无所谓。」
「嗯,很好的态度。」
斗牙颇是欣慰,偌大一个阴阳寮,安倍晴明门下,总算是有一个稍为正常点的人少年。
比如那个清原弘树,每次见了妖物就跟见了杀父仇人一样满京城追着跑;又比如以前那个宇见寺青山,老是端着一付逮
谁谁欠他八百万的高傲脸孔——虽然的确是个倾才绝艳的男人,连安倍晴明都视他为自己最得意的弟子,可惜宇见寺青
山命短福薄,年纪轻轻就过世了。但不管怎样,若要细细说来,安倍晴明的三个弟子里,最合斗牙心意的还是这个「陶
」。
陶生看着妖犬跳下树,四肢着地时,体型的高度也差不多跟坐着的自己一般。
在常人眼中看来,不过是只皮毛油光润滑稍为养得有些巨型的大白狗。胖墩墩的身子,圆滚滚的大眼睛,后面还拖着一
条毛绒绒的围脖,一水的银色光泽时刻勾|引人忍不住把手伸过去。
「喛,陶,藤原家那件事到底是怎么样的呢?跟我说说。万川虽然脾气不好,但绝对不会主动招惹人的,更何况它还知
道那位藤原家的是直接受大阴阳师庇护的。」
陶生的手伸到半空又收了回来,想了想,问道:「这么说,晴明大人是站在藤原氏那一边的事,是真的了?」他向来很
少关注政事,只是知道有些阴阳师并不置身于朝政之下,追名逐利,洒脱连安倍晴明,看来也不能例外了。
「不是你想的那样。」斗牙说。
陶生一怔。那双金瞳仿佛有洞察人心的妖力似的,一眼就看穿了他的心思。
「具体的理由我是不大清楚,但听酒吞那家伙说过,似乎前不久因为某件事,安倍晴明欠了藤原家一个人情。」
「人情?」
「嗯。」
「……」
的确,后世的物语上也记载,藤原道长政权在握,树敌颇多,怕被仇人利用阴阳术戕害,因此随时将安倍晴明带在身边
保护自己。
陶生想着,听到妖犬叫他的名字,问道:「在想些什么呢?」
陶生摇头,「只是在想会是什么样天大的人情,才会让晴明大人甘愿舍弃自己的原则跟洒脱,以自己的能力供藤原道长
驱使?」
「我也很奇怪。最近的怪事特别多。」
妖犬坐在他身旁,仰头望着树叶之上的晴空。
午时的风一阵一阵地吹过去,掀动了它周围的叶子。转眼就到了八月,梅雨季过去有一段时间了,挂在天上的日头还是
亮晃晃的。
「一个月前的某个晚上,我出去散步的时候闻到一股子臭味满大街乱窜,跟着这些气味找了过去,结果就遇到了万川那
条臭蛇,你猜怎么着?」
「蛇妖劫持走了人类少女。」陶生侧头看了它一眼,奇怪地问:「斗牙大人大半夜的在街上散步?」
围脖变成了线刺团,妖犬尾巴尖上的绒毛倒立:「不要用一付‘我做坏事’的表情看着本大人。我只是纯粹屋顶散步晒
晒月光而已!我跟臭蛇可不一样……」斗牙觉得自己无比委屈。
「我并没有怀疑斗牙大人的意思。」陶生说。「京都这一个月来发生的少女失踪案,都是蛇妖所为。跟大人没有任何关
系。」
「……噢?」
「是这样的。到目前为止,已经有三十名少女失踪了,看现场留下的痕迹,应当是同一个‘人’所为。」
「我倒不知道臭蛇什么时候对人类小姑娘有兴趣了?」因为觉得这件事很有趣,所以妖犬不自觉地轻轻甩起了尾巴。
「我整理过搜集来的资料,失踪的那些人大多是十六七岁的少女。」
「而且那些小姑娘们肯定是年轻又貌美吧。」
陶生皱起眉,「……」
妖犬只好收敛了毛脸上很诡异的笑容,轻咳两声,说:「我只是想,臭蛇的品味不至于差到哪里去。他可是很自恋的。
」
陶生吁了口气:「不,斗牙大人的猜测倒没有错。」
「那你是怎么跟蛇妖杠上的?在万川要带走藤原家的小姐时,你及时出现,把它给赶走了……」妖犬理所当然地继续猜
测下去。
陶生再皱了皱眉:「如果真是这样就好了。但当时我施了咒隐身在一旁观看,它出现之后似乎并没有伤害千枝小姐的念
头。」
妖犬眯起眼睛,把围脖甩到他肩上,勾过他的脑袋来,「难道是蛇类的发情期到了?」如果那些毛脸上能看出什么表情
,大概全都是暧昧。
陶生面不改色地抚开它的温暖牌围脖。
「蛇性主淫。万川那家伙去年就已经进入成熟期,保不准是在发情期看上了你们的人类小姑娘。所以才做出这样奇怪的
事情来。」斗牙几乎是很肯定自己的猜测了。
「这点小的不大清楚。一切都要等千枝小姐苏醒过来再问详情。」
「千枝小姐是?」
「那是藤原家二小姐的闺名。」
「噢……」茶肆里听来的消息残缺不全又严重失真,现在它心里有千万个迷团等待当事人解答,当下便问道:「事情到
底是怎么发生的?难道藤原道长提前知道妖怪要来,所以派好了人守着女儿住的屋子?」
「大概是的。这件事应当早有预兆了。」
第2章:看得到妖怪的少女(2)
而事情的起由,是这样的。
大约一年前,藤原家新丧,向来孝顺的千枝小姐痛失至亲,不堪伤悲,仅几日秀丽容貌便如栀子花一般枯萎了。
藤原道长心疼幼女,遂递帖拜托长女定子皇后将其召入宫好好开解,也就是因为这样,而意外得知那时的千枝小姐居然
有心皈依佛门。本来千枝小姐平日随信女母亲念佛,法会听多了,言语间已经颇有世外向往之语,而今忽逢死生之事,
便犹如豁然间慧根落种,于是脑海中竟萌生了入法门之念。
定子皇后想劝她回心转意,千枝小姐却吟诵了『古今和歌集中』中的一首名诗,来表达自己的心意。
这首诗是这样的:
世上什么是有常的呢
飞鸟川的昨日的深渊
今日成为浅滩
定子皇后一听此语,亦满心凄凉。
千枝小姐那时面容惨淡,看来是对人世毫无眷恋之色。
于是定子皇后将千枝之事转告父亲道长,疼惜二女的老大人更是怆然。
二人合议,是绝计不能让千枝小姐就此遁入佛门的。如果她对于母亲过世的思念和哀痛始终不能治愈的话,藤原家在城
外的御荫山有一处私宅,可以让她带着几个下婢在那里独居念佛。一切等她心绪平定下来之后,再作打算。
折衷至此,千枝小姐只好暂时打消了原先的念头,带着服侍自己的下女搬到御荫山。韶华匆匆,如此半年的时间便过了
。
一个月前,藤原道长派人送了一封信过去,说自己非常思念她,于是千枝小姐便从御荫山搬回了本家。而京城里发生的
那些怪事就是从她搬回后开始的。
城里的少女一个接一个地失踪时,藤原家中服侍千枝小姐的下女有一天夜晚偶然发现,本应该在自己房里安寝的二小姐
却神秘失踪了,等到第二天再一看,人却还是在自己的被窝里好好地睡着。
下女还以为是昨晚上自己眼花了。
藤原道长不愿将此事声张,尤其这时,自搬回本家后,千枝小姐的身体是越来越孱弱,白天里精神不大好,宫里走动也
懒怠,晚上很早便歇下了。藤原道长不愿惊吓到二女,因此私下里派了家将为她守夜,结果下人又来报,依然是每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