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山含黛(生子 第二部)下——妖三
妖三  发于:2011年11月2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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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手脚冰凉如同死过去了一般。

任太医院那帮御医见多识广,也从未见过这种急症,排除了一个又一个病名后急得团团乱转,无计可施。给皇帝灌药也

灌不进去,汤药顺着雪白雪白的唇全部溢流出来,好几支千年人参熬煮下去,最后进得了皇帝体内的最多也就四五滴。

诊不出毛病,又无法服药吊着命,从辰时耗到未时,眼见皇帝已是脸色越来越青白,浑身虚汗直冒,将厚重被褥悉数打

湿,双眼紧紧阖着,鼻息微弱得要探不到了。

御医们快要崩溃,皇帝未及弱冠之年,年纪轻轻本应身强体壮,加之自幼习武更是比常人健壮几分,怎会突生厉疾?若

再任病情如此凶猛发展下去,恐怕撑不过三天就会……

柳从眉赶到舞英殿,看见大夫们面上神色忧心忡忡,心就先沈了半截。

“怎会……发生这等事?”

穷途末路的御医已经采取热水敷揉皇帝四肢的下下之策,闻听柳从眉忽然来到,自是识得这位前任首辅、皇长子的生身

之人的,无不惶急。

太医院执掌嗫嚅着说这病症不是一天两天,应是日积月累沈淀体内所致,只不过平素用烈药压着,而近期连番遭逢刺激

,便忽然全盘诱发了出来。

听大夫这般解释,再看雅重月昏昏沉沉人事不省的模样,柳从眉大概能猜测出雅重月病根来由是焚香。重月服食了近两

年,依赖性极重,突然间停了药,那些压抑久矣的毒素一股脑爆发,再铁打的人也经受不住。

焚香是毒药,青霖曾经预言过以他这种服食频率,活不过半年,撑了这么久还全亏前阵子雅月圆拼命熬制汤药中和毒性

柳从眉现下留也不是,走也不是,站在雅重月龙床边,心间翻涌万般思绪,竟然是直直看着床上那人惨白惨白的容颜,

看怔忪了过去。

“从眉,这里的事交给其他人,我们该走了。”墨愈梵沈声提醒,“雅重月咎由自取,是他们雅家欠你。”

“柳大人,不能走啊,这宫里群龙无首,你若一走了之,皇上要怎么办!”已有早到的大臣,颤颤巍巍跪下来,“先前

是皇上对不起你,但皇上年轻气盛,现已渐有悔过之心,于国于民慢慢有了贤君的样子,柳大人你亲手培植出来的社稷

之主,不可葬送在此等风华正茂的年纪啊!”

“柳大人,皇上纵有再多不是,还请看在黎民苍生份上,待皇上熬过此劫再辞去不迟!”

“皇长子也不能甫一降世就失了父皇……”

柳从眉下意识反驳:“这里没有皇长子,你们!”

他又急又怒,他要带萍心离开这皇宫内院,百臣们却自以为是的已经将萍心认定为继承大统之人,何等荒谬!

扭头正要唤墨愈梵一道拂袖而去,突听最靠近龙床的一名太医惊呼一声:“皇上,皇上!”

脚步一滞,胸口猛地蹿上剧烈疼痛。

柳从眉反应过来时自己已经扑到了雅重月身边,从太医眼中看见自己惊惶的模样。

“他……”一手攥紧衣襟,声音都在颤。

雅重月俊脸死白死白,身子正剧烈痉挛着,大颗大颗汗珠不断自额际滚落。几名大夫在旁按住皇帝手脚,同样冷汗直冒

,再也顾不上尊贵谦卑之别,硬生生把皇帝口唇撬开,塞了一团软布进去,防止皇帝抽搐时咬到舌头。

“不妙,病情恶化得更快了,没有药可以助皇上服下去,怕拖不过……”太医话没说完,柳从眉已是眼一冷,伸手抢过

药碗,一仰头喝入口中。

再低下头,将雅重月口中软布抽出,在众目睽睽之下把唇凑上去,堵住皇帝呼吸的渠道,将含于口中的药液一点点推进

皇帝喉间。

他闭着眼不看雅重月,捧着皇帝脸颊的手却用了狠力,哺渡药汁时几乎是在愤恨的啃皇帝的唇;有几滴黑黝黝汁水渗出

唇边,又被他舔舐回来,然后再用津液渡给雅重月。

没有一个人吭声,气氛诡谲,包括墨愈梵都像钉在了原地,呆若木鸡看着素来冷静的柳从眉忽然没了分寸,压着皇帝一

口气把一碗药都逼喂了下去。

——原来,脾气温和的人发起飙来,比什么都可怕……

——柳大人,好生威猛啊……

柳从眉喂光了药,气喘吁吁直起身来,鲜少在人前显山露水的温和双眸如今裂开了一道情绪的缝隙,灼灼闪耀着凌厉的

光华。

恨然:“小鬼,我要听你亲口道歉,要亲眼看你用行动偿罪,不准死在我面前!”

复又要了一碗参汤,再压下去,这次竟然变本加厉捏住皇帝鼻子,一股脑填鸭般灌。

雅重月挣扎了一下,接触到柳从眉的唇时,慢慢安静了下来。服下两碗汤药,体温慢慢有了一点回升,不再寒冷如冰,

面色也多了一丝人气。

柳从眉凛冽的视线便也渐渐回复了一些常态,暖色重回眼底。

墨愈梵心头一痛,五脏六腑搅合成一团,恍若不曾认识过眼前之人。

他自幼同他熟识,首遭见这温润如玉翩翩君子般的人儿,竟这般丢了从容,丢了淡然。

原来到了生死关头,面临他性命垂危的一刻,你终究还是不舍得对他放手……

从眉,从眉,心似浮萍,无根无系,无挂无碍,你曾对我亲口许诺。

你又骗我。

“……”手臂一紧,柳从眉回头,墨愈梵抱着孩子站在身后,抓着他的手,双眸定定望着自己。

知交多年,一个眼神交汇,已是千头万绪不必言说。

“今日若他不发生此事,你会不会当真同我走?”

“……会。”

“我在留海峰等你。”松了手,语尾干涩,墨愈梵将怀中萍心抱得更紧,飞身离去。

他在留海峰一生一世等他,但他还会不会来?

(下)

从眉,从眉。

他四肢大张,飘浮在深而黝黑的水底向上空张望,蓝色的水面就像大漠蔚蓝蔚蓝的天空,一望无垠。波光粼粼中他听见

自己轻轻细语那个人的名字,从眉,从眉。

——从眉,朕找不见,你在哪里?

他听见岸边传来一阵细碎脚步声,一个似曾相识的小男孩的脸浮现在水面上,俊秀眉目间有着与年龄不相称的悲凉与阴

沉。他听见小男孩蹲在水边喃喃自语:寂寞?笨蛋,本宫身为皇太子,怎么会有那么肤浅的感情。

小男孩一直蹲在水边,用手拨弄水面层层涟漪,神情落寞。

他不能言语,视线也无法转移,就那么一动不动盯着那张无比熟悉的脸孔,看那孩子长久的发着呆,从拂晓至日暮,影

子渐渐拉长,却没有一个人走到他身边来。

他觉得,自己似乎要永远和那孩子隔水对视上一辈子的春夏秋冬。

水平面忽然兴起一阵细微的骚动,他感觉身子向上浮动了一些,更接近水面了一些。一个身材颀长的身影出现在小男孩

身后,温润柔和的声音响起:“太子殿下,起风了,蹲在这里看什么呢?”

“罗嗦,本宫乐意。”似是料到来人是谁,小男孩头也不抬,闷闷的道。

那人停顿了一下,并没被男孩恶劣的语气赶走,而是在男孩身边寻了个位置,俯下身来坐好。

对诧异回望他的男孩微笑:“这处风景不差。”

“……你是怎样找到本宫的?”

青衫儒生摊了摊手,偏头笑道:“不知道,只是觉得殿下有可能往这个方向来。大概这就是所谓的师徒连心?”

“……嘁。”男孩依旧冷着脸,却慢慢放松下来。

他在水里,看着男孩一点点把头靠到男子怀中去,一点点放松了闭上眼睛,到后来竟然轻微打起了呼噜。而那名面目俊

朗的男子,小心将男孩的头揽入胸前,嘴角淡开一个宠溺温存的弧度。

那笑容极是美好,极为动人。他看着心折,看着禁不住心头痒痒就把手朝岸上男子伸出去。

嘶哑着想喊那人的名字,可他来不及出声,就见方才还被男子温柔揽在怀中的少年已顷刻长成为高大挺拔的俊美青年,

翻身将惊愕不已的男子死死压在身下。

撕扯衣裳,贪婪啃噬男子的肌肤,不顾他抵抗的用力分开他双腿将自己嵌进去。清晰可闻的交媾声与淫液飞溅声,低喘

呻吟,声声撞入耳底。

他挣扎着想上岸去把那青年推开,却周身冰凉乏力。听得那被强压着侵犯的男子,用痛楚、不敢置信的语声,怒恨交加

反复颤声重复一句话:

“柳从眉今日才知道,多年费尽心血,竟教出你这样一个禽兽……”

辱师背德,负尽苍生,负尽天下,

雅重月,你该死——!

——不,从眉,是朕错了,朕改过,求你看着朕悔悟……

视野陡然漆黑,什么也看不见。

再亮起来时,他眼前激烈交合着的两具赤裸身躯业已不见,原地站立着一名紫衣佩剑男子,低头亲吻怀中青衫男子的脸

颊。柳从眉臂弯里是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团娃儿,睁着晶亮的眼眸冲这天造地设般相配的两人咯咯直笑。

他大脑一片空白,张口却失声。

水底骤起一股力量庞大的暗流,汹涌袭来,瞬间将他身子沉沉往最黑暗处拉去。

雅重月拼命挣扎,拼命想要摆脱那股无可抗拒的重力。

从眉,从眉……

他翕动嘴唇,祈求那人开声宽恕他。

但柳从眉视线不在他身上,他看着怀中婴孩,冷冷道:“皇上可知一个人心寒,究竟会有多可怕?”

最后看见那一眼,柳从眉表情冷峻,如陌路。

……

他放弃无谓挣动,任由自己沉入无边无际的黑暗。

……

******

江南正是细雨霏霏,雨打屋檐,劈啪作响。客栈雅座对面而坐的两人,一人心事重重,一人焦躁难掩。几碟清爽小菜方

端上来,夹了没几口,雅月圆便皱了眉,推开碗箸,沈声道不能再拖了。

秦惜持着酒盅给他倒酒的手便略微顿在半空中,问:“什么不能再拖了?”

“皇兄找回柳从眉,皇长子诞生,皇兄忽发恶疾,几件事一波接一波发生应接不暇,我却还在江南游山玩水!”丢了几

锭碎银便长身而立,秦惜眼疾手快,压住他要从桌上收回去的手,低声,“我同你一起去寻马。”

他答应得意外的干脆,雅月圆反而怔楞了片刻。

从初次听闻柳从眉被押解回诏狱,到事情急转直下皇帝发出罪己诏,再到传来皇帝重病的消息,前后间距不过短短十几

天。雅月圆一个消息还没消化完,第二重打击又接踵而来,把以前鲜少过问朝廷与江湖世事的少年懵怔得够呛。

秦惜一直从旁安慰他,说不至于恶化到什么地步,让他安心继续留在江南,“毕竟皇上临去前,是嘱咐你在此守候听令

,没要你回宫不是吗?”

就连雅重月病入膏肓的消息传来,秦惜依然是那副天塌下来也不要紧的表情,拖着他四处游荡,品尝佳肴美食,看尽山

山水水。

雅月圆不讳言自己对这个少女有着不同寻常的好感,但再如何喜欢,他也清楚夕情的身份。

夕情是皇兄的妃子,就算有着皇兄交代特别任务的圣旨在身,孤男寡女,瓜前李下,走这么近难免惹人非议。

因此并行途中,他始终谨慎的保持了君子距离,发之于情止之于礼。

如今皇兄到了生死关头,他更不能置之不理,也是时候该把这段混乱的交陪关系放下。

两人一路沉默,到了一家马栈,雅月圆一眼挑中一匹脚踏白雪的枣红大马,翻身跃上。

见秦惜久久站立于马下,不由一怔,催促:“夕情,快上来。”

秦惜却只是瞅着他,用他那双浸了春水般柔和,又带着一丝凛冽的眼眸,深深的瞅着他。

雅月圆朝他伸出手去,要拉他上马,秦惜却后退了两步,摇头。

“怎么了?”

连马儿都感应到秦惜的沉默,给两人间带来一股难于言说的微妙,不安的撅了撅蹄子,打了个响鼻。

秦惜道:“我还不能回宫,皇上交待我的事,还未办完。”

“皇兄交待你的就是寻回柳从眉,现在人都找到,你还有什么未尽事宜?”

秦惜定定看着他,像是想将他的容貌刻入眼底。

缓缓摇头,微笑道:“秘旨。”

雅月圆立在马上,俯看着他,心头爬升一点捉摸不定的预感。总觉得秦惜笑容中另有深意,又有那么一些悲伤的离别。

他举棋不定,犹豫再三:“夕情,我必须回宫,你不妨先跟我回去,待皇兄情况好转我再陪你南下。你一介女子,孤身

留在民间……”

“夕情从前也是这般孤身一人。”秦惜打断他絮叨,轻笑道,“再说,我很快就会回绛羲,很快我们就会再见面。”

“当真?”

“我保证。”

“那你……”

“去吧,不久,我们就重逢了。”秦惜说道,一咬牙,下了狠心,往马屁股上狠狠一拍。

猝不及防的雅月圆差点从受惊的马背上掉下来,只得紧紧攥紧了缰绳,在疾驰而出的瞬间转头对秦惜喊了一嗓子:“夕

情,好好保重身体,早日赶回宫来!”

语声落,人已在数百米外。

秦惜念着他的叮嘱,缓缓倚着马厩的栓杆滑坐下来。

他一再故意拖延他返程的脚步,为的就是图这短暂的朝夕相处。

雅重月焚香入骨,病情终于发作,他最后复仇的时候,差不多也该来到了。

“我们很快就会再见面,雅月圆。”秦惜喃喃自语,嘲讽微笑,“希望你知道真相后,不要恨我。”

******

雅重月昏迷了整整三天三夜,高烧不退。

到第四天时,烧慢慢退了些,气色有所好转,却开始呓语,不分白天夜里都在做梦,梦里不断喊柳从眉的名字。

柳从眉原本一直衣不解带守在龙床边,悉心照料,以口哺渡汤药,逼雅重月无可逃避的咽下苦涩药汁。到雅重月忽然开

始喊起他名字时,他没有心理准备,在满室了然与各怀心思的视线中,脸色红一阵,青一阵,白一阵。

他将汤药推开,厌烦的走到内室另一角,嘱其他人去喂药。

幸好此时雅重月拒食反应轻了很多,换个旁人喂,也能勉勉强强将药塞进皇帝嘴里。

柳从眉静等了片刻,视线虽未集中在床上昏迷的人身上,却能清晰听见他吞咽汤药的声音,和轻浅不匀的呼吸。

他心中早有计较,待重月清醒过来,有了自主意识后,他便可再无挂系的离去。

留海峰有人等他。

他正立在窗边出神,忽然听见奉药的侍女惊喜的叫了一声:“皇上……”

龙床上的人眼皮颤动,缓缓睁开眼来,茫然四顾。御医们怀着激动的心情围绕在皇帝身边,摸脉的摸脉,探额头温度的

探额头温度,欢喜雀跃做了一团。

“皇上醒了!皇上醒了!”

柳从眉站在人圈外细细审视皇帝的样貌,短短几日他瘦了一圈,越发衬得那双肖似南尧月的凤眼风流水润。感觉到他的

视线,雅重月抬起虚弱的目光,穿越过人群和他四目交汇。

一瞬间的万籁俱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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