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唐令——萨朗小可
萨朗小可  发于:2011年11月2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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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取出一块手帕,十分熟练地裹住锁身。然後抽出事先准备好的钢丝,探入锁孔小心拨弄。钢丝仿佛带了生命一般,在

纤长手指中灵巧转动,只听一阵哢哢细响,手中可以感觉到锁中机关一路打开的震动。正在紧要关头,突闻外面有脚步

声传来。而那脚步之快、之熟悉,居然让久经沙场的阿唐大大紧张了起来。

无处可逃,抬身正要起跳。却发现房梁上尽是尖锐的矛尖!

糟糕,真的无处藏身!

门推开,花明香走进屋内。

暗月打在他银盘一般的粉面上,在棱角分明的五官间出幽幽的暗影。他警惕地左右望了望,然後径直走向放书信的柜子

。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瓷瓶,倒出些液体擦在手上,然後端起锁头观察了一番。又转身向旁边的圆桌下望了一眼──空荡

荡,什麽都没有。

花明香似乎在犹豫什麽,转身坐下为自己倒了一壶茶。

居然品起茶来!

阿唐一脸苦涩──他不在别处,正在花明香所处的圆桌下方。双手双脚牢牢卡住桌腿,腾空贴在桌子下方。圆桌不大,

又是木质。姿势不便不要紧,只怕一个不小心传出什麽动静,岂不迅速传到花明香耳中?

不一会儿,悉悉嗦嗦的衣料摩擦声响起,花明香站起身在房内踱了几步,终於离开了。

阿唐手脚瘫软地从圆桌上跌下来,忽然觉得浑身力气被抽离一般──这才是他们之间阵正的关系。

他和花明香,距离是这样近。听著对方的心跳和呼吸,却是作为对手的存在。

胡思乱想了一阵,阿唐又坐起身。迅速跑到柜子前打开锁,将里面的布包取出。

一封信、一本书。阿唐翻了翻这些东西,又小心翼翼放回原处锁好。然後灵巧地离开了。

屋子里又恢复死寂。仿佛从来没有人到过这里一样。

20.1.

是很普通的家书。

阿唐坐在圆桌前扶额,面前摊著一叠写写画画的纸张和一本书──凭借极佳的记忆力,他将在禧鸾坊中看到的信和书全

部默写了一遍,然後照样子做了相同的副本。

书是很简单的古诗十九首,的确和那日所看见一模一样。信其实包括两个内容:一封是家书,以弟弟的口气告知兄长自

己如何用功读书,家中那块地收成及预计明年会有什麽样的生活规划。另两张纸临摹了古诗十九首中的两首,请求鉴定

字写得如何。

凭借经验,阿唐将家书解译了出来:这一年北府镇各分舵如何努力,一共铲除了多少人,预计明年形势怎样。

另两张练字习作分别是古诗十九首的第四首和第六首。

然後呢?

他再次翻开书本,从第一页认真读起。

“行行重行行,与君生别离……”

看到这几行字,似乎看到什麽悲戚的未来。阿唐只觉心头突地一跳,慌慌地翻到後边去了。

直接翻到书信临摹的第四首《今日良宴会》,仔细读了一遍未见端倪。难道是鼓励众人享受这危险而短暂的一生?摇摇

头,又翻到家书中临摹过的第二篇,即书中第五首《西北有高楼》。

西北有高楼,上与浮云齐。

交疏结绮窗,阿阁三重阶。

……

愿为双鸿鹄,奋翅起高飞。

“愿为双鸿鹄,奋翅起高飞。”

阿唐又将最後一句吟了一遍。一时间头脑中竟然乱了,不知自己在想些什麽,恍恍惚惚又看到後一首写著“同心而离居

,忧伤终以老”。

都是什麽狗屁古诗!

他也不知自己怎麽突然来了孩子脾气,跑到床上躺著,没头没脑地发愣。忽又想到了自己的责任,只得重新爬起将解译

好的部分用蜡丸封起来藏到床头,其余的部分就藏在枕头里。

然後还是躺著。

听窗外鸟鸣嗅屋外花香淡漠了人世炎凉。如此良好春景,他却只能看著窗外的亮色渐渐变得暗沈。

就这样一直到傍晚,花明香居然回来了。面色不大好看,似乎有些疲倦。依然是那副样子,淡淡的面容似乎没有什麽感

情,唯独一双眼睛里有什麽东西深得发黑。

“咦?花大侠今日貌似有些疲劳?”明知对方很累,阿唐还是不由自主地挂在花明香身上蹭来蹭去。

“老老实实坐好!”轻轻护住阿唐的腰部的手臂出卖了冷面侠客的心事──怕他掉下来:“我回来看看。”

“我明白啦──香香想我!”居然有一丝开心,无赖恬不知耻地做了个鬼脸。

“今晚还要走,忙完这阵就可以真的歇息了。”

今晚就要走?

阿唐霍地抬起头:“香香,今天四月初四?”

“嗯。”

忙完这阵子……

书,信,忙完这阵子……

鬼使神差地,一切信息在这一刻鬼魂般附上阿唐的脑袋。它们联系到一起,那便是──

古诗十九首中的第四首第五首意指四月初五。

今晚就要走,因为明日是北府镇诸分舵聚会的日子。

花明香在头一晚匆匆赶来,只为看看他。

心头怦地一跳。

不敢肯定这个猜测是否准确,阿唐满怀心事地抱住花明香,和他躺在榻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套话。却没聊几句,花明

香竟然先睡著了。

该是什麽样的劳累让他这麽快入睡?

阿唐爬起身认真看起花明香的脸。

他认识他近四个月。无数次观察他的脸色和神情,无数次揣摩他的每个动作,却从不曾像今天这般借著昏黄的暮光端详

他的脸。

花明香睡得很浅。双目微微闭著,随时就能睁开一般。面庞白得发嫩,似乎吻一下就能红出一条印。粉红双唇微微地张

开,露出整整齐齐的小白牙。显出几分稚嫩的孩子气。

看这张脸,真的很难想像他手下亡魂已可千计。更难想象在某种时刻他强悍地抱住他吻得那麽有力。

不知不觉,阿唐凑得越来越近,直到能将粉粉的汗毛看得根根分明了。然後忍不住在那双莹润的唇上吻了一下。

一下,一下就好……

他这样想著,用舌尖舔舐著花明香的唇角,然後含住双唇轻轻吮吸起来。味道很淡,却有著耐品的暗香。他深情又小心

地摩挲,只觉得熟悉的呼吸顺著口中送到自己胸中来了。

尽管有诸多谜题未解,但心情突然很好。“偷香”成功的家夥忍不住笑出来,最後不得不抬起头让自己笑得更大一些,

却对上那双明若繁星的眼睛。

“啊?!你,你你你──”阿唐的脸迅速蒸热,胀得要爆开了。

花明香微微地笑了,把准备逃走的家夥牢牢圈在怀里:“偷看?”

“没有!”死不承认的崇高精神爆发,尽力忽视喷在耳边的热气。

“明明有。”

“闭著眼睛睡觉怎麽知道我在看你?分明在装睡!”

“我没装睡,只是没睡。”

“你你你……”

“鬼鬼祟祟爬到我身上,不是偷看是什麽?”

“……胡说!”恼羞成怒的家夥干脆再次拱到花明香胸前,“老子要看就看,大大方方地看!还要征得你同意?鬼才‘

偷’看’唔……”忽然被压低脑袋,然後被结结实实堵住嘴巴。花明香喃喃的语调随著亲吻显得有些含混。

“安静些好麽。乖,别吵。”

“香香──”阿唐忸怩著,却仍然被以最快速度剥得精光。让他熟悉得浑身起火的吻一个又一个点在全身。但这样反而

让他心安。他紧紧抱住花明香有些发凉的身体──很奇怪,今天他居然发凉。不知为了安慰他,还是因为进入时带著痛

感的快乐太过难耐,他紧紧咬住上方的肩膀,咬得都要渗出血气来了。

花明香却只小心翼翼是托著他的头,让他咬得更方便一些。

“香……香香……今晚不要走……”

没有回答。进入得很有力,吻得很专心。

阿唐不死心地捧起花明香的面颊,认真地看著染著深情的眸子:“香香……”

花明香用湿漉漉额头抵著他的,然後将自己的唇印在阿唐唇上。

突然说不出什麽了,阿唐张了张嘴,给予对方更狂热的吻。

春夜烂漫,两具纠缠在一起的年轻的身体,萦绕著可爱的誓言。

“香──听说塞外有个桃花谷,四季开满桃花。传说只为有缘人开启。将来我们去那里住吧?”

“等天下太平之後。”

“现在不太平麽?”

没有回答。

“为什麽要做这种危险的营生?”不太平不是你们制造的?

“李相专权,党同伐异。我所杀之人,虽不能说全部无辜,但相信他们死总比活著要好很多。”

“那……那……”

“谢恒远将军也想专权?”轻轻笑声传来,“世上没有绝对的对於错。所作所为但求无愧於心。谢家军好歹是抗击外族

的主力,李相呢?你呢?”

心头狂跳起来。

“又为什麽要做小偷?”

松了一口气:“我……我……”

“阿唐……”

“……我发誓,如果再有一次选择,再有一次机会……我一定不会再做贼。我发誓……”

後来花明香走了。

一如前几次一样,在阿唐闭上眼睛将头靠在他怀里,做出熟睡的姿态之後。

今日他额外在阿唐小鼻子上吻了一下,然後一声不响离开。阿唐随後睁开眼睛。迅速地将解译好的蜡丸揣在怀里,然後

将默写的古诗十九首等副本一应用掌力震碎。

最後他站在床前,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稳稳放在被子里。

温润莹光,这细腻的珍珠高洁如少年的感情。床头温度未散,四周还洋溢著激情的气息。

可门被打开,夜风吹来,一切在瞬间都散得干干净净

不再犹豫,他窜出屋子,向离开北府镇的道路奔开。

天气不很好,暗黑色天幕低低垂著,压在头上分外压抑。别说灯光,就连星光都无。脑中和刚刚承载了激情的身体一样

不能平息。

真的结束了?

一时间所有的往事都化成流动的画面,轮番呈现眼前。北国腊月的街头,他撞到一个少年身上。

阿唐开始认真地走起神来:从小到大,还有谁陪他在除夕夜里同看绚烂的烟花?随风起舞宛若云霞的桃花中,还有谁能

抱著他喃喃低语?有谁能在他诸多无赖之後只是淡淡地一笑,又有谁装模作样地在他屁股上拍一下?

没有了。从今以後,再也不会有。

似乎有什麽东西顺著心尖的位置缓缓流动,涌上眼眶时变成了潮湿的热气。这使他连周遭景物都不能看清了。阿唐干脆

找了一处树干蹲下来擦眼睛。

过了好久,情绪终於稍稍平复。他这才勉强站起,鼓励自己继续前行。可是没走几步便因眼前的景象而惊骇。

一条黑影鬼魅般从地下冒出拦在面前。

“阿唐,你不睡觉要去哪?”

20.2对峙开始

魏无双在禧鸾坊後方的迷宫里急匆匆地走著,越走越著急。甚至有点气急败坏──虽然他的好修养不允许自己表露於色

远处的暗夜垂得分外的低,恐怖得像兽类大大张开的嘴。直到後方传来闷哼,他才发现带来的人又倒下一个。

一股寒意从脊背窜上後脑,他不得不承认真的中了埋伏。虽说他根本不愿意相信。

字条还在怀里,分明说今晚禧鸾坊有北府镇各路人马聚集。他这才连夜调兵遣将,决心歼灭这帮匪类,再回头一把火烧

了北府镇。可扑到禧鸾坊之後,别说聚会,就连人都没有。

他又将字条端详了一遍,分明是那个人的字迹。

自从上次当著他的面现场绘图後,那副机灵俊秀的容貌,连同秀气飞扬的字一起如烙印般刻进了他脑子里。

所以绝不会认错。定然是唐羽的字。

那麽就是情报有误?

怎麽可能,羽卫队中数一数二的窃密高手,情报怎麽可能有误?

一支弩疾疾飞来,魏无双劈手隔开,只听又是一声惨呼,身後的人被暗箭射中了。形势严峻,他不得不彻底认输。挥剑

号令,让剩下的寥寥几人跟著他迅速撤离。可此时的禧鸾坊似乎完全变了格局,无论怎样冲突都无法走出这个小小院落

他呢?说好他来带路,却为何迟迟不出现?!

他一定出事了。

想到这里,心里陡然空空的恨起来──

魏无双真的很想知道,唐羽身上到底发生了什麽?

“什麽?呵,你说什麽就是什麽吧。”

昏暗冰冷的房间中央只有一簇蓝色火苗闪烁不定,火苗中搁著一把早已经通红的烙铁。又红又蓝的诡异的光打在阿唐鲜

血模糊的脸上,显得嘴角那抹轻佻的笑也幽幽的。

“快说!你怎地会有北府镇地图怎麽知道四月初五北府镇集聚?有什麽阴谋诡计!”

“呸──”

很快地,有人抓起他的头发又是一通巴掌,然後狠狠地把他撂在地上:“妈的,小子嘴硬是吧?嫌这边的玩具没意思?

没关系,我们还有其他新鲜玩意儿!”

阿唐的左眼已经被从额头流下来的血糊住了。他想擦一擦,却无奈手脚都被铁链缚住。就算没有被缚也不可能的。肋骨

再次断了,根本不可能抬起手臂。

於是,他只能吃力地睁大已经发肿的右眼,隔著一片血糊糊的红色隐约看到面前的男人走到墙壁那边的密封木桶。这座

房间四周墙壁挂满了各式各样的刑具,他已经全部试过──北府镇麽,审讯问话还是有一套的。

所以无所谓接下来的是什麽。他不关心,只想就这麽闭著眼睛多歇歇。歇歇就好。

这样的坚持太累,身上每一处伤口都是那样疼。可为什麽现在还不赶快自裁?他真不太明白自己究竟在等什麽。

正这样想著,就听到一阵水响,还有哗啦啦的铁链声。猛地,屋内掀起一阵强烈的寒气。

那是什麽?阿唐有点恐惧地瞄了一眼,只见方才的大汉手上戴了一副厚厚的鹿皮手套,然後捏了一根极粗的链子过来,

!啷一声摔在他面前。

他要做什麽?

未知引起害怕,却还不等来得及害怕已经被提著肩膀捏起来。

“嘶──”被牵扯的肋骨痛得人要晕过去,可被再次按下的刹那,阿唐真真的在心里惨呼起来。

痛!──刺骨的寒痛。

他被迫跪在刚才那根散发著逼人寒气铁链上。猛然地,寒气像一把刀子,从膝盖直直插进骨缝里,又随著骨髓一路上沿

。四肢百骸迅速被残忍的寒气侵透。更何况现在所跪的是特质铁链。不多时,铁链凹凸的棱角便将肌肉和骨骼卡得生疼

“嘿嘿,怎麽样啊小阿唐?”大汉按住挣扎著想要起来的阿唐,甚至反施压力让他和铁链贴得更近,“都说你们擅长轻

功的人双腿非常敏感。这块是从东海海泥里挖出的千年寒铁,专门对付嘴巴硬腿脚好的小孩。怎麽,是不是异常清爽?

阿唐开始强烈地打起冷颤,心也跟著冷掉:完了。他的腿是他的命,一生都凭这两条腿行遍王侯府邸越过陷阱重重。可

如果再跪一会儿,这双腿恐怕要彻底废了。

他这才恨起来。抬起头复仇的狼一般望向大汉,似乎要吃了对方一样。意料之中,又遭了一顿毒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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