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的声音,心脏也跟着一下下跳着。
完全睡不着。
高云舒开始考虑自己要不要试探一下高礼泽,看看他睡着了没有,可他又怕高礼泽会发现自己的意图,他就像是一般性
质上的猥琐男人,有色心没色胆,只敢偷窥和意淫,却连揩油的勇气都没有,窝囊得不行。
高礼泽依然背对着他,发出一阵阵平缓有力的呼吸声。
大学时,高礼泽有个钓男人很有本事的朋友,当然那个人也是个男人,相貌中等,交际手腕却是一等一的好,而且他胆
子很大。
高云舒那时就很羡慕那个朋友的胆量,他也有幻想着像这个朋友一样去跟别人搭讪,但他同时又常常会担心自己被拒绝
时所要面对的尴尬。
高云舒有去问那朋友找对象的秘诀,但那朋友只给他一句话——“你只要不要脸就行了。”
偏偏高云舒就是没法不要脸,他脸皮薄可不是吹牛的,等他吭哧半响问朋友有没有别的秘诀时,那朋友便嗤笑着给了他
一个白眼:“有机会的时候还要脸干吗,你要脸就没机会了,还是不是男人。”
不知道为什么今天晚上会忽然想起那个朋友的白眼,高云舒回想着他的话语,又咽了口口水。
机会不是说来就来的,也许他下半辈子就只能跟高礼泽睡这么一次了。
要揩油,现在算是天时地利人和。
自己的龌龊心思让高云舒捣住了脸,他低声呜咽了半响,要他真是条面对着肉骨头的狗的话,估计口水已经在地板上滴
了半径二十公分的一滩了。
忽然下定了决心,高云舒转头,叹着气般小心地喊了一声:“哥……?”
要是高礼泽答应了,那高云舒就决定接下来安分睡觉,再也不有任何妄想。
可高礼泽并没有应,他的呼吸声依然那么均匀,完全没有被高云舒打乱的迹象。
看来他是真的睡着了。
高云舒的心脏陡地狂跳起来,像正要打开保险箱的小偷一般,焦虑,慌张,期待,心口怦怦地跳动声在黑夜里马上盖过
了床头的闹钟。好像害怕会吵醒高礼泽,高云舒一把按住了自己左边胸口,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他的右手慢慢抬起来,往前一点点地卡过去,指尖很快触到高礼泽的背,薄薄一件衣服隔着,里面的热度定在高云舒的
指尖,他的手指缓缓地往下滑去。
“哥……”高云舒又轻声喊道,高礼泽依旧没有回答,高云舒打着胆子从高礼泽上衣的边缘探进去,切实地触碰到了他
的皮肤。
手感不像花瓣一样柔软,也不像陶瓷一般光滑,但那确确实实的温度和触感让高云舒摒住了呼吸,他慢慢地动着,把自
己的整个手掌贴上去,按住了高礼泽的腰。
然后他又往上移去。
他的动作显得如此小心、谨慎和珍惜,好像年老的工匠对待刚刚出炉的纤细法兰瓷,眼里倾注了无比的信仰和无比的爱
恋。
可这次却不太顺利了,刚动了一点,高礼泽便发出了点动静,似乎是“恩”了一声,高云舒的精神高度集中在手上,没
有听清,然后高礼泽便翻了个身,整个人从侧躺变成了仰躺。
高云舒的手没来得及缩回来,盖到高礼泽的肚子上。
黑夜微微的一点光里,高礼泽的脸部轮廓显得无比暧昧和不真实。
“……哥?”高云舒喊道,手还放在高礼泽的肚子上。
“恩。”高礼泽应了,闭着眼睛,声音听起来没有高云舒想象的一样模糊。
高云舒的脸马上烧了起来,心悸不已。
可高礼泽并没有多说什么,没有指出高云舒这不太妙的行为,也没有让他的手拿开,也没有骂他。
他只是一贯闭着眼睛睡着,像以前任何时候跟高云舒一块睡的时候一样。
高云舒忽然为自己的行为感到极度的羞愧,羞得他抬不起头来,他索性抱住了高礼泽的腰,把脸埋进了高礼泽的肩膀,
先前在心里翻腾的欲火也很快熄灭了。
终于快要睡着的时候,高云舒感到高礼泽的手在自己的手背上拍了一下。
高礼泽知不知道自己的感情,这个问题高云舒从来不去多想。
高礼泽肯定是知道的,在几年前高云舒跟父亲摊了牌,离家出走的晚上,高礼泽曾找他谈过话,实际上在当时,高礼泽
是家里唯一一个知道高云舒的性向后还肯跟他说话的人。
那场谈话不怎么叫人愿意去回想,高礼泽安慰高云舒的时候,高云舒只是对他大吼大叫了一通——那是他从小到大对高
礼泽发脾气最严重的一次——他说高礼泽根本不了解他,还说了自己忍了很多年忍得很幸苦。
他的所有话语和眼神都在叫嚣着,用一种非常极端的形式向高礼泽倾诉着,他喜欢他。
高礼泽很聪明,高礼泽不可能看不出来。
所以后来高云舒回家,被高礼泽冷眼冷面相待的时候,高云舒也有想过高礼泽疏远讨厌他的原因,可能就是因为这点。
但实际上又并不是这样。
高云舒自己又想不明白,他也知道,自己这样想不明白,又是让高礼泽更讨厌他的原因。
在拆线之前高云舒便去上班了,先前工作的蛋糕店上班规定制度很严格,高云舒在受伤第三天便索性辞了职,现在工作
的还是个蛋糕店,很大,靠近一个昂贵的住宅区域。
高云舒做蛋糕的手艺是大学毕业之前就开始学的,他交的第一个男朋友是法式餐厅的甜点师,两人独处的时候那个男的
有教过高云舒一点做蛋糕的方法。因为很喜欢这些,后来毕业了找不到工作,高云舒便专门去学做蛋糕了。
这家蛋糕店的生意很好,大概因为靠近那个群聚富人的小区的缘故,糕点味道不算多么出挑,价格也偏高一些,可依然
每天都能卖空,店里没有卖剩下的蛋糕,高云舒便只能在回家的路上买了其他的带回去给高星。
蛋糕店很大,因为是新开的店,人手有点不太够,偶尔高云舒也要去外面看看柜台,外面形形色色的顾客,什么人都有
,打发时间倒是不错。
就在这样那样的人里,高云舒倒是遇见了一个他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到的人。
那是他嫂子,具体点说,是前任嫂子。
第九章
高云舒的嫂子长得很漂亮,是极为传统的美女,头发黑得像墨水染过,手指白得像去了皮的萝卜,而且低眉顺眼,性格
温良,是最讨男人喜欢的类型。
她刚被高礼泽领回家的时候,高云舒就有种自己彻底完蛋的感觉。
嫂子第一天来家里,爸爸就偷偷地跟高云舒道,“你说这么漂亮的姑娘是怎么看上你大哥的?”
高云舒记得当时自己答了一句:“大哥不也挺好看的么。”
那一年高云舒十六岁,还在念高中。而高礼泽二十二岁,正当得上青年才俊这四个字的时候,长得不错,工作不错,什
么都还不错。
据说那个时候高礼泽因为努力肯干,很讨他们厂里工段长的欢心,那个年代,踏踏实实端个铁饭碗说出去才是最好听的
,在高云舒的嫂子眼里,年轻时的高礼泽大概属于前途无量的好青年类型。
从以前到现在也就过了十几年,听起来长过起来却非常短暂。
十几年前,嫂子是个温和柔软的大美人,十几年后,嫂子还是美,但却不可避免地有些发福,体态上的日益丰满和脖子
上耀着金光的项链,让嫂子以前温婉的气质一去不复返。
高云舒不知道该喊嫂子什么,嫂子却还是挺和蔼地跟高云舒打了招呼,喊了他的名字。
“云舒,你在这里做事?”嫂子问道,有点圆起来的脸让她身上平添一分慈祥的感觉。嫂子身上挂的挎包是名牌,手指
上还戴着炫目的钻戒,想必改嫁后的日子过得不错。
高云舒点点头,不太想看到他嫂子似的替另外一个客人装好蛋糕,答道:“刚过来这儿做事,还不太习惯。”
“我住在这儿,就是旁边那个小区,你知道的吧?”嫂子又问,眼睛依然看着高云舒。
嫂子是个好女人,性格非常好的女人,对高礼泽很好,对爸爸很好,甚至对高云舒都很好。所以高云舒以前只能嫉妒她
,却根本没法讨厌她。
“……我不知道。”高云舒看向嫂子,手里还拿着蛋糕夹子。
嫂子露出一点点吃惊的表情,想了想,很快明白了,点点头:“……高……你哥他……应该没跟你说罢。”
嫂子不肯说高礼泽的名字,大概现在她还是很讨厌高礼泽。
高云舒二十二岁时离家出走,二十六岁时回来,四年的时间里,爸爸去世了,高礼泽和嫂子离婚了,离婚的原因想必就
是高礼泽赌的嗜好,还好嫂子长得美,后来很快又嫁了一个真心待她好的中年企业家。
看嫂子现在的态度,想必她离婚之前是受了不短时间的苦,高礼泽后来脾气变坏了,不知道他有没有对嫂子撒过气。
高云舒也点点头,想到高礼泽先前对自己那样恶劣的态度,忍不住说道:“我哥……他不怎么肯跟我说话……”
嫂子又露出有点茫茫然的吃惊表情,虽然脸圆了些,但嫂子还是挺美的,她说道:“你哥居然真的不理你,我以为他会
听爸爸的话……”
想不到嫂子到现在还肯叫高云舒他们的父亲做“爸爸”,也有可能只是一时口快吧。
高云舒却因为嫂子话里的内容愣了愣,爸爸的话?爸爸说过什么吗?
他根本不知道爸爸曾经说过什么,因为他连爸爸的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离家出走后,高云舒就切断了和家里的所有联
系,只因为先前高礼泽的要求,打电话回家跟高礼泽说过自己的住址。
“爸爸说过什么?”高云舒问。
听到高云舒的问话,嫂子的表情却变得奇怪了起来,眼神躲躲闪闪,直到有其他店员过来问她需要买什么。
而高云舒也在这时被喊进了后间,回头看到嫂子望过来欲言又止的表情。
要是回到家里,高云舒自然是不敢问高礼泽这个问题的,他只在吃饭时提了提遇到嫂子的事情,高礼泽面容不变半分,
只是点点头:“你工作的地方好像和她家是很近。”
高云舒低头扒饭,有些奇怪的心虚:“恩……其实就几步路……”
“她现在过得挺好?”高礼泽又问。
“恩……看起来是挺不错的……”高云舒又磨磨蹭蹭地回答。
“能有闲心去买蛋糕当然不错啦。”高礼泽听到高云舒这么说,心情不知道为何看起来好了许多,他笑道:“过得好就
好。”
现在很少见到高礼泽笑了,高云舒回家后好像就没看高礼泽真心实意地笑过,在赌场时倒是笑得挺开心的,不过高云舒
总觉得那缠绕着肮脏烟雾的笑容太不真实。
他忽然心口堵了起来,闷闷地,好像忽然被石块塞住了。
“我买的那个茄子还不错吧,我可挑了很久。”高礼泽忽然道。
最近两人关系和解了些以后,高礼泽偶尔会像以前一样说些有的没的废话,自卖自夸什么的,其实他本来就是这样喜欢
开玩笑打趣的人。
这两天家里的蔬菜都是高礼泽买的,做菜的还是高云舒,但高礼泽还是会说出诸如“我买的菜就是好吃”之类的话,尤
其是在他心情好的时候。
本来高礼泽今天似乎赌钱输了,心情并不好,听高云舒说了点嫂子的事情,心情却好了起来。
想到高礼泽心情好的原因,高云舒心口就越发地堵了。
嫂子已经离开家一两年了,对这个家却依然有影响。
吃饭、洗碗、洗澡、看电视,接下来这段时间,高云舒都觉得胸闷得紧,心口好像被谁的手慢慢地掐了起来。
“你怎么了?话这么少。”高礼泽道,奇怪地看着高云舒。
高云舒闷闷不乐地暼了高礼泽一眼,拿起遥控器换了个台。
高礼泽盯着高云舒看了一会,似乎在思忖要不要管他,想了想还是开口问了:“工作不顺心?”
高云舒还是不说话,他郁闷得紧。
他闷闷地开口:“哥,你现在是不是还想着嫂子?”
高礼泽傻了眼:“怎么忽然问这个问题?”
一会高礼泽又笑了笑:“我要是还想着你嫂子,就不会跟她离婚了。”
高云舒忽然很想闹起脾气来,虽然那只是他读大学之前的特权,而这特权现在早就被年纪、世俗、变迁给没收去了。
可能是高礼泽今天太温柔了,让高云舒有了点微妙的错觉。
“你就是还想着嫂子啊!我一说嫂子你就笑了!嫂子早走了嫁给有钱人了!你想她也没用!”高云舒嚷嚷道,相当不怕
死地。
可他实在高估现在的高礼泽的耐性了。
高礼泽的脸一下子阴沉了起来。
高云舒还没来得及在心里暗叹一声“不妙”,高礼泽已经站了起来,三两步走回房间,用他最大的力气关上了门,发出
天摇地动的巨响。
还好高星今天住同学家去了,不然不知道又要被高礼泽吓成什么样子。
高云舒喘了一口气,冷冷的空气灌进肥里,冲得他脑子清醒过来。
他简直不要命了,居然敢对高礼泽说那种话。
电视机里放的什么早就被前面这唯一的观众抛去了九霄云外,高云舒的脑门后知后觉地出了一层冷汗,他的心脏也慢吞
吞地剧烈跳起来。
他真的是不要命了,他怎么会那么冲动的,为什么扯到嫂子的事情他就那么冲动。
他记得以前嫂子给他洗衣服,把他塞在裤子口袋里的一张讲义洗烂了,高云舒就发了很大的脾气,那讲义很紧要是一个
原因,他终于找到向嫂子发火的借口则是更重要的原因。
当时高礼泽来劝他,高云舒就硬是说那讲义是嫂子故意给他洗坏的,那么大一张讲义,洗之前怎么可能发现不了呢。
而高云舒说出这句话后,高礼泽看他的眼神就冷了,然后他也不再安慰高云舒,很快转身离开了。
那时高礼泽的眼神就像几分钟前一样冷。
后来讲义那件事,还是以高云舒主动道歉结束的,他怕高礼泽讨厌他,他最最怕高礼泽讨厌他,虽然说嫂子的眼泪也让
他感到心里难受。
电视里的节目由电视剧变成新闻,又从新闻变成电视剧,然后电视剧也很快结束了,接着是一个深夜电影节目。
高云舒抱着腿缩在沙发上,觉得浑身都变得冰冷。
外面楼下有醉鬼在发表着反抗电费涨价的演说,声音很大,把高云舒惊醒过来,他动了动自己的腿,已经麻了。
忽然高云舒就觉得很想哭,他是不怎么坚强,不怎么爷们,可他不要什么坚强和男性气质,他只要高礼泽就够了。
要是一直哭一直哭就能拥有高礼泽,他可以跑到市中心的广场上去哭。
第十章
高礼泽一打开房门,就看到窝在沙发上的高云舒。
背是弯着的,像个拱桥,电视机依然开着,放着不知名的无聊节目。
不知道高云舒是不是就那样坐着睡着了。
高礼泽皱皱眉,这个时候他的表情看起来才像是一个普通的长辈。他慢慢地走进客厅,靠近那张沙发,借着电视机发出
的荧光,看到高云舒闭起的眼睛,表情看起来像个受了莫大委屈的小孩一样,苦哈哈的。
果然是睡着了。
回头看看时间,十一点整,估计高云舒刚睡下不久,他明天还得早起上班。高礼泽想了想,决定不把高云舒喊醒,他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