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信——人体骨架
人体骨架  发于:2011年12月0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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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演的香港黑社会电影,对这种英雄式的结局充满了向往之情。我妈和我姐却气得要拆他的摊子。后来她们看我特别严

,一旦发现我跟谁打架就恨不得找跟藤条抽我一顿,等到我十岁以后,看我身材发育得跟个豆芽菜似的,性格也挺温和

,才慢慢放下心。

我对这件事唯一的收获是写了一篇声情并茂的抨击封建迷信的作文,并作为我初中生涯中唯一一篇八十分以上的作文被

我妈永久地保存了下来,至今还在我房间的墙上挂着。现在回想起来,老头儿算命也不能说不准,起码说我父母宫晦暗

是应验了的。

我一直不觉得自己的命不好。虽然我爸妈在高一那年双双离世,但是我和他们在一起的十五年非常幸福,所以我一直无

法理解你憎恨父亲的原因,我总觉得父子之间没有什么是说不开的,他就是再坏,也改变不了两个人血缘上的牵绊。

我第二次见到你爸爸,是在初三的毕业考之后。

自从我们在教学楼后墙边不欢而散,你重新对我冷淡起来,这冷淡又跟从前的冷淡不同。你以前对我是视而不见的。徐

诚?好像有这么一个人。长什么样子?不太清楚。我可以肆无忌惮地在背后看着你,因为你永远不会发觉。而这次却不

太一样。不管是在教室也好、操场也罢,只要我悄悄注视你超过三秒,你一定会转头凶狠地瞪回来。我以为是你眼角的

余光发现了我,每次上体育课都最后一个赶到,好站在队伍的尾巴默默观察你。即使这样你好像还是会发觉,虽然不能

公然在老师的眼皮子底下转头瞪人,但是脖子后会焦躁地泛起一片红色的疙瘩。我以为你会再带人打断我的肋骨,一直

等啊等啊,等到初三毕业了你也没有来。

我这辈子再也没有一次像初三下半年那样努力过了。你平时上课睡觉,考试成绩却不坏;我平时上课认真听讲,考起试

来却一塌糊涂。有一次我路过老师办公室,听到大黑框和你爸爸打电话,说你的成绩进入省重点完全没问题。我站在门

口默默地听着,终于忍受不住难过到厕所躲了一会儿。我从来没有这样对自己的命运感到无力。我不想和你分开,哪怕

你讨厌我,我也想悄悄地呆在你身边看不见的角落。可我的成绩是进不了省重点的。我每天两点睡觉,六点起床,一边

坐公共汽车一边背英文单词,上个厕所也不忘记拿语文课本。到了最后两个月,我的眼睛下面两个深深的黑眼圈,每天

起床都能在枕头附近找到大把掉落的头发。连我爸都觉得我用功得太厉害了,他以前从来没对我说过这种话,我爸的哲

学就是“人只有力气是使不完的”。可是他半夜来敲我的门,破天荒地对我说:“小诚,考得差不多就可以了。念书也

要注意身体。我和你妈想要你努力,不是要你搏命。” 我一边机械地点头说爸我知道了,你先去睡吧,一边眼也不抬地

埋头苦读。

到了考试的那一天,我紧张得走路都是同手同脚的,语文外语的卷子上写了什么根本记不起来。

考完最后一科的时候,我抱着书包站在走廊里无声地哭了出来。那个样子真是丢人极了。可当时我以为自己再也见不到

你啦。我们两个本来就是不同世界的人,你又强壮又聪明,会上最好的高中,会念最好的大学,我们不过在人世短暂地

相遇,马上又要彼此背道分离,不管我多么努力也拍马赶不上你。我难过得要命,被人笑话也顾不得了。正在这个时候

你跟另外一个同学一起走出考场,对方问你考得怎么样,你伸了一个懒腰道:“还不错。” 我们擦肩而过的那一瞬间,

你淡淡地看了我一眼,什么也没说就这样走了过去。

我蹲在人来人往的走廊上无声地大哭起来。

暑假的第一个月我过得浑浑噩噩的。我妈每天都让我出去走走,我也懒得动。姐姐大学毕业刚找到工作,暑假在单位实

习不能回来。每天早上爸妈出去上班,我就慢吞吞地起床吃早饭,看着窗外的人流来来往往,天上的云朵缓缓飘移,不

知不觉就过了一整天。我爸妈还以为我高中升学考试落榜了才失望成这样的,每天不着痕迹地说些安慰我的话,看到电

视里播放考试相关的话题就迅速地转台,有时候会在饭桌上像说相声似的抨击应试教育的弊端。我姐人不在身边却常常

打电话回来,还慷慨地拿出第一个月的工资给我买了一支诺基亚手机。我把玩着手机却觉得空虚,那个想要给他打电话

的人已经远远地把我抛下了。

这样过了二十来天,连放榜也没心情去看,只等着成绩单寄到家里,有没有考上高中,考上什么高中,我都无所谓。突

然一天中午我接到了大黑框的电话,他劈头盖脸地问我:“你怎么不来学校领成绩单?”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只好支支吾吾地胡乱搪塞一通。

大黑框压根儿不在乎我说了些什么,他兴奋地跟我报告好消息:“徐诚你考上了。”

“啊?”我吓了一跳。难道是考上了省重点?

大黑框道:“你考上了C中。”

我提起来的心又落了回去。C中虽然也不坏,但是还不到省重点的程度。

大黑框说了一大堆努力一定会有回报的鼓励话,我一边点头一边觉得难过。我虽然得到了回报,但是这个回报却不是我

要的。

大黑框表扬了我又开始咬牙切齿。“这次咱们班上跟你一起考进C中的还有一个人。”

我根本就懒得问那个人是谁,大黑框自己先讲了出来:“文森也考上了C中,你们以后可以做同学了。”

我惊得险些摔掉话筒。这怎么可能!我想了一遍那天你在考场说的话,小心翼翼地问:“是哪个文森?”

大黑框奇怪道:“还能是哪个,咱们班就一个姓文的!文森你不认识?!”

我两只手抓住话筒开始全身颤抖。

“那个混账小子,我才跟他爸爸保证过他能考上省重点,他就给我玩猫腻!他的数理化都是高分,只有语文不及格!我

打电话过去一问,这小子又不给我好好写作文!你说他是不是故意跟我作对?!”

我的眼睛一下子模糊起来。这是真的吧?是真的吧?该不会是我的耳朵在欺骗我,我又可以和他一起上学了?我又可以

每天见到他了?

大黑框还在电话的那端喋喋不休地骂你,我却止不住兴奋地打断他:“老师,谢谢你,谢谢你,谢谢你。” 我从没有这

样全身心地感谢过一个人。

大黑框愣了一下,然后有点儿不好意思地说:“啊,不……不用谢。”

我什么也顾不得啦,我当时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我要见到你!我要马上见到你!我连再见也没说就挂断了电话。

我的心快要飞出来了,用双手也捂不住它剧烈的跳动。

那天考试的作文题目是读某某诗有感。我们班没有人比你更擅长写议论文了。

文森,你这个傻瓜,世界第一大傻瓜。

我再也不会爱上你之外的人了。

小诚。3月25日。

第 22 章

文森,你好啊。

昨天晚上写完信我躺在床上想了很久,你为什么讨厌你爸爸。

我曾经有一段时间也对我爸有很多怨言,觉得他独裁、自负、脾气暴躁,并且永远把工作置于家庭之前,大难当头弃家

人于不顾,家里发大水以后这种感觉就更加强烈,还曾经因此和他大吵过几次。他把家里所有的事情都摊在我妈的身上

,一心奔他的工厂而去。我妈从单位回来还要买菜、煮饭、拖地、洗衣服、教育小孩,我小时候的家庭作业都是我妈签

字,以前除非老师点名,爸爸连家长会也很少参加。我觉得我爸没有家庭责任感,他每天回到家里好像汽车进了休息站

,就是吃饭睡觉、喝茶读报,我妈在旁边忙得团团转,他在沙发上稳坐泰山看电视,眼珠也不转一下。好笑的是,每次

我跟我爸为这件事吵架,都是我妈出来打圆场。有一次她对我说:“小诚你怎么这么不懂事。你爸从工厂回来很累了,

在家休息休息有什么不对?他是个男人,不要为这些小事去烦他。”

真的。我妈一辈子没让我爸为这些“小事”操心过。我心疼她,她心疼我爸。她觉得我爸就是家里的顶梁柱,只有他在

,这个家才能维持得下去。我对此嗤之以鼻,心想:我爸懒成这样,根本是你惯出来的。

直到四年级下学期的家长会。那次的期中考试,我的成绩是全班倒数第一。我爸第一次主动向厂子请假,穿着他平时挂

在衣橱里的高级西装,买了近千块钱的礼品,带着我去拜访老师。这一次的谈话内容我站在教室外没有听到,只透过玻

璃看见我爸向比他年轻十几岁的班主任不停地鞠躬。他平时工作辛苦,四十几岁脑后的头发就有些斑白了,身材虽然清

瘦,脊梁却挺的很直,因为是技术骨干,在厂子里一向很受人尊敬,连党委书记跟他说话都是客客气气的。

我从没见过他跟谁弯过腰。

那一天在老师面前,他把头一次次地深深埋下去,老师露出为难的神情,他不停地鞠躬拜托,几乎弯成了九十度。我的

眼泪一下子就涌出来了。

我想爸爸的意思就是,哪怕他千般骄傲、万般不好,为了你,总肯做许多违背原则、践踏尊严的事。

那天我挂掉大黑框的电话,拿着外套直奔你家而去。那是七月的最后一天,暑假才刚过了一半,太阳黄澄澄地高挂在天

空,空气被晒得微微膨胀,墨黑的柏油马路远看仿佛被腾腾热气蒸得变了形,走到哪里都可以听到夏日里一片“吱啊吱

啊”的恼人蝉声。

我满身大汗换了三趟公共汽车,手里捏着从班长那里问到的地址,一路问人才来到你家。

那是一栋掩映在绿树中的老宅子,宽厚的黑色木门有些古旧了,露出斑驳的纹路。我按了按旁边的门铃,等了一会儿才

听到对讲机里传来一个低沉的男声:“喂?”

我立刻贴近去大声道:“文森!是我,我……我是小诚。”

对方停顿一下道:“进来吧。” 大门在无人的情况下缓缓地打开了,我走了进去。高大的围墙内是幽静的中国式庭院,

细石子铺成的灰色小路两旁是绿色的低矮的宽叶灌木,墙边种了一排美人蕉,旁边安置着嶙峋的假山,中间则夹杂着许

多绿得深浅不一的不知名的植被,更远处是一个小小的幽深池塘,里面有许多五彩斑斓的锦鲤安逸地游来游去。长满青

色苔藓的池塘边立着一座红漆柱灰瓦顶的小亭子,你爸爸正背着一只手在亭子里喂鱼。

他全身上下一套宝蓝色暗团花的宽松唐装,脚上一双黑色白底布鞋,仪态闲适得不得了。他听到了我的脚步声,转过身

来对我道:“徐诚是吗?过来坐。”

我万万没想到会碰见你的父亲,在我的印象中,你爸爸是忙得没有时间回家的大人物,连你的家长会都很少露面。我走

进亭子对他道:“文叔叔你好,我来找文森。”

他点点头,指着亭子里的石头墩子让我坐,他自己则在石桌对面为我沏茶。我们家只有我妈喝茶,超市里卖的十块钱一

盒的茶包用果珍的玻璃瓶泡着能喝上半年,冲第一遍还有些涩涩的苦味,第二遍第三遍就淡得跟白开水似的,所以我从

小就不明白品茶有什么滋味。

你爸爸推给我一个白底青花瓷茶杯,我道声谢接过来,白瓷的杯子里面是金橙色的茶水,半点杂质也没有,凑近了扑面

一股茶香,待到喝下肚去,舌尖上仿佛还残留着悠远的甘甜,让人禁不住一口一口地把茶水喝个精光。你爸爸笑了笑,

要再帮我倒一杯,我却不好意思地拒绝了。

他坐在对面很悠闲地同我聊天,问了问我们在学校里念什么书,平时里班上的同学好不好相处,我老老实实地回答他。

这时我才发现桌子上摊开着一本毛笔字手抄的《毛泽 东诗选》,其中一首我们刚刚学过——《咏梅》。

你爸爸顺着我的目光看过去,很和蔼地问我读不读毛主席的诗。我不好意思地笑一笑。

你爸爸翻着手抄本的诗词对我说:“年轻人应该多读读书,像我到了五十岁还是喜欢毛主席的诗词,他的诗写得好,‘

苍山如海,残阳如血’。了不起啊。如果不做大政治家,他一定是一位大艺术家。近代的诗人没有能超过他的,贝多芬

的某些曲子倒是跟他的意境有相似之处,但是还是比不上毛泽 东的气魄。你看他的《咏梅》——‘待到山花烂漫时,她

在丛中笑’,我看了很感动。还有他的‘虎踞龙盘今胜昔,天翻地覆慨而慷’,那种博大的宇宙感,那种胸怀和理想,

你们年轻人应该好好学习。”

我点点头。我问他这本诗集是谁抄录的,你父亲答道:“每一行字都是我写的。”

我有些佩服他。你爸爸的字写得很狂、很有气概,可见是有书法功底的,而且难得在百忙之中还肯一笔一划地抄诗,他

说他喜欢读书不是随口胡诌。我听说很多暴发户买书是为了充门面,但是你爸爸很有思想、很有气质,他是个真真正正

的读书人,而且读得很深、很透。

他还要再说些什么,身后的小路上突然拐出来一位身穿棕色西装的精干中年人,他俯下身在你爸爸耳边说了些什么,你

爸爸缓缓起身道:“文森平时不住在这里,难得有同学来找他,你不如留下来吃顿便饭。”

我吃了一惊,首先是你初中刚毕业已经同父亲两处分居,其次是你爸爸跟你的声音太相似。我急忙摆手:“不用了,文

叔叔,文森不在就算了。我这就回家去。”

他也没有再坚持,转头对身边的中年人道:“赵秘书,你找人把这位小同学安全地送回去。” 赵秘书点头称是。这一次

不管我怎么拒绝他们也没有改变主意,最后坐在一辆黑色的奥迪里回到家。

文森,我想不出你恨你爸爸的理由。我看到他就觉得看到了几十年以后的你,想着他和你身上流着相同的血,我就无法

对他冷漠起来。当然也许是我太理想化了。我总希望大家都能和和气气地相处,世界太平,岁月静好。我看到你恨他总

觉得有些心疼。做儿子的是没法永远恨着自己的父亲的,很多时候,你一边恨他,一边也在恨着自己。我希望你好好的

,有很多很多的爱,很少很少的恨,如果你觉得做不到,就来找我吧,对我说:徐诚,把你的爱分我一点儿。我就会给

你很多很多的爱,直到你再也装不下为止。

小诚。3月26日。

第 23 章

文森,你好吗。

今天下了很大的雨,敲在玻璃上像石子一样“砰砰”作响,我从凌晨被雨声惊醒就一直无法入睡,直到早上雨势渐小才

缩回被窝里睡了个回笼觉。我最喜欢在雨天睡觉了,天空暗暗的彷佛拉上了灰色的幕帘,一切都朦朦胧胧的,人们被大

雨阻挡不能出行,所有的声音都被雨声切断,你一个人躺在被窝里,仿佛整个天地都是你的,你活在这个世界上又出离

于这个世界外,安安静静地熟睡。

人为什么需要睡眠呢?我们的生命已经够短暂了,还要花一半的时间在无意识的睡梦中,这是多么大的浪费。我们的肉

体只需要短短几个小时就可以从疲劳中恢复,但是我们的精神却需要更久的休眠来沉淀一日内所收的刺激。我以前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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