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信——人体骨架
人体骨架  发于:2011年12月0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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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病怏怏地苦着脸,猛不丁的看见个小姑娘,别提多喜庆啦。

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她从我姐夫身后哄出来,她抓着我姐夫的裤子就是不撒手,我给她糖她也不接,我姐夫就不耐

烦了,吼了她一句“松手!”,小姑娘眼看着慢慢拉下嘴角,“哇——”一声哭了。我手忙脚乱地哄她,又是摸她的头

,又是拍她的背,还许诺要给她买冰激凌。我姐夫是个特爷们的人,要他哄小姑娘那是肯定不行的,当年他和我姐谈恋

爱的时候也蹦不出几句甜言蜜语。(你问我怎么知道的?哎呀那什么,我偷看过他写的纸条。)

我就有点儿怪我姐夫了:“你说你跟小姑娘较什么劲儿?” 我姐夫从鼻子里哼一声,我马上不说话了。我怕我姐,但是

我敢跟她跳起来吵架,但是我姐夫不行,他哼一声我脊梁骨就得往下弯。我小时候见过他跟别的高中的男生在废弃的工

场打架,一对七,那叫一个惨烈,拳头打在人身上砰砰响,然后血就像挤爆的西红柿一样飞溅出来。我姐夫个头大、身

手好,愣是把他们都打趴在地上,不过他自己也鼻青脸肿的,身上被人踹得到处都是脏兮兮的脚印,头上也被废弃的啤

酒瓶开了瓢,血黏糊糊地淌了半张脸,阎罗似的。我当时站在一边吓得腿都软了,见他走过来,抖着嗓子叫:“李……

李大哥 ……”(那时候我还不叫他姐夫)他对我笑一笑,摸摸我的头说:“别告诉你姐。”从那以后我看武侠小说都是

以我姐夫为原型的。

哎呀,我又扯远了。小姑奶奶好不容易被我逗得收了泪(对,我从现在起不叫她小姑娘了),我说得嘴巴都要起泡。她

松开我姐夫的裤腿,在上面留下两个湿乎乎的小手印,改为冲上来抱我的脖子。你觉得三四岁的小姑娘能有多大力气?

告诉你吧,我差点被她搂窒息喽。不过那一瞬间我有点儿高兴,已经很久没有人这么紧地拥抱过我了,我觉得鼻子酸酸

的,然后又想起了你。文森,文森,文森。我当时在心里默念你的名字,念得眼圈都红了,赶紧抱住小姑奶奶的身子,

把脸藏在她的肩头。她的身体小小的软软的,还有一股奶香,可爱极了,难怪这么多人拼死也要生小孩呢。

想到这里,我就觉得对不住我姐。自从她知道我是同性恋就气得再也没跟我讲过话,平时有什么事都是我姐夫招呼的。

我爸妈死后家里就剩下我跟她,我念书都是她省吃俭用供我的,结了婚以后为了在我身上花钱没少跟李婶吵架,婆媳关

系都坏了,搞得我姐夫夹在中间也难做人。我跟你不一样,你头脑聪明,哪怕在外面打架呢,该念书的时候一点儿也不

含糊。我脑子笨,一天24小时拿23个小时出来念书也考不进前二十,上大学基本上是没指望了。不过这样也好,现在大

学的学费多贵啊,要是我能考上,我姐砸锅卖铁也要供我读书,还不把她自己的人生都毁了。我姐自己也知道我考不上

大学,她觉得是因为她的错把我脑子给弄坏了,老有一股子气儿堵在她胸口,这么多年也缓不过来。之前李婶跟她吵架

,一说老徐家养的白痴儿子,我姐就跟点了炮仗似的“嗷”一声跳起来,扑上去就跟李婶扭打。我不怕人说,因为我是

傻,出门买东西得写在我手心上,不然我走着走着就能忘了,但是我姐不行,谁说我傻就跟捅了她一刀似的,痛得她满

地打滚。

我姐后来也认清现实了,把希望放在我结婚生子上。我爸妈去世后,我们家就我一个男丁,还要靠我跟老徐家续香火呢

。我姐觉得希望挺大,因为我虽然脑子不好,但是外表不差,按我姐的话说,“除了个子不够高,其他眉是眉、眼是眼

的,皮肤嫩得能掐出水来”。嘿嘿,这话说得我都有点儿不好意思了,可是我也觉得自己站出去起码是个中上水准,老

徐家的基因摆着呢。可惜我又让我姐失望了,我真是个混蛋。但我不后悔。我爱你,我永不后悔爱上你。

小姑奶奶后来变得乖巧得不得了,还坐在我的腿上让我给她扎辫子,我做这个挺拿手的,我姐以前也喜欢让我帮她梳头

,她比我姐好伺候,手劲稍微大些也不会吱哩哇啦乱叫。她这么静悄悄地坐在我腿上,我反而心疼她,下手特别温柔。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特别喜欢这孩子。现在的小孩儿都是独生子女,被父母长辈宠得霸道无比,恨不得站出来指天说老

子天下第一,我看见就想上去给他们一脚。这孩子安静得要命,神情中透出一股可怜劲儿,让我心疼得不得了。我想问

我姐夫他亲戚家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不然给谁也不能把小孩给我姐夫带,不过当着小姑奶奶的面我问不出口。我陪她玩

了一会儿翻花绳,她没见过,露出一脸新奇的表情。现在的小孩大概都不玩翻绳了,玩具多得是,缺的是玩伴,跟我们

小时候不一样。我一边陪她玩一边跟我姐夫聊天,我问姐夫他公司里效益怎么样,姐夫说还行,又问了问我姐的情况。

我姐怀孕快四个月了,工作也辞了在家待产,李婶一门心思地盼孙子,也不跟她吵架了,怕动了胎气。虽然姐夫说都挺

好的,但是我觉得他有烦恼,而且问题肯定不小。我姐夫这人一向喜怒不形于色,放在古代就是个能当将军的。这一段

时间没见,看着神情都沧桑了不少。可是他不说,我也不能硬问。我们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分别的时候小姑奶奶抱着我的脖子不肯走,我姐夫伸手过来抓她,她就哭得我一肩膀鼻涕眼泪,搞得我鼻子也酸了,难

过得不行,只好跟她说让她下次再来,还和她拉了手指。小姑奶奶走到门口了回头看我一眼,软软地说了一句:“妈妈

,再见。”我姐夫气得劈头要给她一巴掌,我赶快喝住了。我知道我长得不像姐夫那么有男子气概,因为生病又瘦了许

多,但是被当成女的也太过了。可是三岁小孩儿知道什么,我三岁的时候还当街屙屎呢。解释了半天,差点脱裤子,小

姑奶奶才接受了我是男人这个事实,最后改叫“舅舅”。算了,舅舅就舅舅吧。反正我也快当舅舅了,全当是多一个外

甥女。

我这辈子是不会结婚了,更不会有自己的孩子,姐姐的孩子就是我的孩子。我把这些全抛弃了,因为我只想跟你在一起

。文森,我想你。你也想我吗?

小诚。3月15日深夜

第 7 章

文森,你好哇!

我又给你写信了。我这么一天几封信地写给你,你不会嫌我烦吧?其实我也觉得自己挺愁人,可是没办法,我一个人太

闷了,除了想你,没有别的事好干。

我现在住的地方,是个建在荒郊野岭的半封闭式医院,名字就叫做野关医院,周围除了望不到边际的高低起伏的山林,

连块广告牌也找不到,别提多荒凉了。说是医院,其实更像是疗养院,住的大多是一把年纪的老头儿老太太,每个人都

浑身上下一堆毛病,走路说话也不利索。

昨天晚上我半夜醒来迷迷糊糊地去上厕所,一开门就在青惨惨的白炽灯光下看到一个满脸褶子的干瘦小老太太缓缓转头

对着我笑,那嘴咧的,露出一口柔软的粉红色肉床,然后灯就啪的一声灭了,我在黑暗中吓得差点尿裤子。后来才知道

,老太太也是半夜去上厕所,谁知道走着走着不小心把假牙给走掉了(这可是个技术活儿,怎么干的我到现在也没琢磨

出来),正愁着呢,就遇上我了。我忍着尿帮她找了一路,老太太眼睛和腿脚都不好,找东西这事儿非得我干不可。我

打着手电帮她到处照,最后一路走到女厕所门口,我在门口站定了,挺为难地看着她,刚说了句:“大妈……” 老太太

就把我打断了。由于她没了假牙口不关风,说的什么我实在没听明白,不过大意我从她的表情动作上领会了,她让我“

年轻人,甭给大娘啰啰嗦嗦的,没找到东西这事儿就不算完”地往女厕冲锋呢。

到底我后来有没有进女厕所耍流氓,嘿,我不告诉你!但是这是个开头恐怖,中间离奇,结尾欢喜的故事,老太太的假

牙找到了,我也成功地解决了生理问题。今天早上,我在窗户口伸懒腰的时候往下一瞄,看到老太太在草坪上坐着跟一

个白发老头聊天呢。老头起码有七十了,身板还挺直,头发不多却梳得整整齐齐的,穿一身灰色中山装,在夕阳红里也

算是个帅哥了。老太太背对着我,表情什么的看不到,就看见耳朵后面用红头绳扎的两条麻花辫,还一边聊天一边无意

识地用手指卷地上的草叶。我心想她今天一定得多给老头笑笑,我可牺牲了大半夜的功夫帮她“刷牙”呢。

所以我今天心情特别好,赶快把这件事记下来报告给你听。文森,如果我们两个能在一起一辈子,等到你老了,我也老

了,我就每天帮你刷牙。我准备两个玻璃罐子,一个给你泡假牙,一个给我泡假牙。晚上熄了灯,我们两个头对头睡在

一处,我们俩的假牙也牙磕牙睡在一处,我们永不分离。

小诚。3月16日上午。

第 8 章

文森,你好。

我明天要把写给你的信都寄出去。野关医院的地理位置实在是偏僻,不但没有手机讯号,连邮递员也是半个月二十天才

来一次。我本来想给你打电话的,但是我一没有手机,二记不得你的电话号码了。

那天我从你家出来,手里拿着你写给我的新号码,高兴得要命,打算马上背下来,到了家就打给你。你知道我记性不好

,十一位数的号码得念个好多遍才记得住,我一边走一边背,大概就是在那个时候被摩托车给撞飞出去。之所以说大概

是因为我什么印象都没有,就像电脑突然中毒黑屏一样,等到睁开眼已经在医院的病床上了。我想这就是傻人有傻福,

忘记了车祸的经过得比别人少受多少罪啊。姐夫告诉我我被撞得脑震荡,昏迷了三个月才清醒,中途因为城市医院的医

药费太贵而转到乡下的野关医院接受治疗。这大概是真的,我到今天还时不时头痛呢,有时候猛地发作起来,像有人拿

刀子刮我的脑仁一样,恨不得一头碰死了事。因为这个原因,医生一直不允许我出院,而且车祸醒来以后,我的身体变

得好虚弱,左胳膊也出了问题,幸好不影响我给你写信。

我其实应该在第一封信中就告诉你我的现状的,可是我一直说不出口,宁可和你东拉西扯地说些闲话。我问过姐夫你的

事,我怕你这么长时间联络不到我而担心,但是姐夫在沉默了许久之后对我说:“那人心里根本没有你,你把他忘了吧

。” 我问姐夫为什么,他又沉默了半天才道:“你车祸住院这几个月,他连问都没问过。” 我为了这句话伤心了好久

,连信也没心情写了。

姐夫是知道我性向后唯一以平常心对我的。当初我在姐姐姐夫面前说我要一辈子跟你在一起,姐姐还愣了一下,以为是

哪个跟你同名同姓的女孩子,然后我告诉她我是同性恋。我姐当时脸色煞白,浑身发抖。我害怕起来,叫了她一声“姐

——”,她跳起来抓着我的头发连扇了我几耳光,一边扇一边骂:“我让你胡说!我让你胡说!” 可我就是不改口,死

也不改口。姐夫上来劝架,我姐一把把他推开尖叫道:“这是我们徐家的事,李魏明你少管!” 我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

让她打。最后她先受不住伤心地哭起来,说:“你好!你好!你就这么对我,我还不如死了!”。我听了这句话难过得

肺都裂了,好半天喘不过来气。从那以后她就再没跟我说过话,连她怀孕的消息也是姐夫告诉我的,他还安慰我道:“

你姐就你这么一个弟弟,你是同性恋也是她弟弟,她这辈子最疼的就是你,等她自己想通了就好了。”

姐夫是唯一理解我的人,连他都反对我们在一起,我简直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不过后来我想到了,我不能只听姐夫的一

面之辞,说不定你是有隐衷的,我昏迷了这么久,中途还换了病院,你一时找不到我也不奇怪。而且按我姐姐的性格,

你打去家里,一定会被挂线,搞不好还被痛骂一顿。

文森,如果收到我的信,请你快快回信给我吧!我非常非常想你。我爱你。

小诚。3月16日晚。

第 9 章

文森,你好吗?

今天是邮递员来的日子。我把写给你的信按照时间的顺序排好,装在牛皮纸袋信封里。回邮的地址在信封上,因为怕自

己记错,我特地拜托医生写给我。文森,你一定要给我回信啊。我等你。

野关医院偏僻极了,听说到最近的镇子也要在颠簸的土路上开一个半小时的车,交通非常不便,所以常常连报纸杂志也

没得看,电视只有活动室的一台18寸国产熊猫彩电,还是我小时候家里淘汰的型号。它年纪比我还大,声音听不到不说

,连画面都只能看到模糊的人影。虽然这样,我还是觉得有点怀念。小时候大家都用国货,家家户户都买熊猫彩电,那

时还是显像管时代,电视都像乌龟一样背着又笨又重的壳子,遥控器也不普及,每天到了下午五点,我和我姐为了看哪

个台的动画片都能打起来,最后被我妈一手揪着一支耳朵拎回房间写作业。所以我一看到熊猫的牌子就觉得胸口暖暖的

亲切得不得了,可惜到今天满大街日本电器,工厂可能都倒闭了。

撇开物质条件不提,野关附近的风景特别好,周围都是茫茫的大山,早上起来可以听到窗外清脆的鸟鸣,拉开窗帘就是

满眼浓浓淡淡的绿色,清朗的夜里到院子里散步,可以清楚地看到横亘天际的银河。我醒来的那天晚上还以为自己在做

梦。我躺在床上,全身上下都不能动,右手上还扎着输液管,只有脖子是自己的,我在枕头上试着转动脑袋,一抬眼头

顶窗户外无边无际的银色星群就落进眼里。我看得呆住了,好久都说不出话来。我没办法用语言来形容这种美,但它一

定是我这辈子看过的最好的风景。

这让我想起来初中时候的事儿来了。这两天我翻着以前的课本——我的笔记都记在课本上,有时候还在封皮背面写日记

画小人儿,每一页都有好多回忆,我翻着翻着就想起来了——语文课本上有一首描写银河的诗,叫做《天上的街市》:

远远的街灯明了,

好像闪着无数的明星。

天上的明星现了,

好像点着无数的街灯。

我想那缥渺的空中,

定然有美丽的街市。

街市上陈列的一些物品,

定然是世上没有的珍奇。

我现在觉得这诗写得真好,具体好在好在哪里我也说不上来,可是读到这诗就让我想起那天晚上看到的广袤的银河,觉

得整个人好像沉浸在夜晚清凉透亮波光粼粼的湖水里。可是这种感觉我当年是体会不出来的,要一个从小在城市里长大

的小孩儿体会夜空的美那纯粹是扯淡,我要是没出车祸住到野关医院也不会有这么深的感触。不过当年我可讨厌死这首

诗啦,因为明明到了星期五放学的时候,人人的屁股上都像装了锥子似地坐不住,老师却硬把大家都扣下来,不熟练背

诵就不准回家!

我记性不好,你早就知道了,而且一紧张就更坏。老师搬了把椅子坐在教室门口,谁背过了谁出门,背不过的就继续努

力。这首诗我数过,有十六行,一百三十二个字,我连四七二十八个字的唐诗都得念个十几遍,碰到这种时候恨不得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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