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安静看戏的颜寿童冷笑着插嘴：“难道你就没想过自己被拒绝的可能吗？”

一句话把季默踹回他自己下意识回避的现实，季默脸白了，低头沉默半晌，重新抬头看向应多的眼神多了怯懦：

“你……打算拒绝我吗？”

“被拒绝是当然的吧！你自己照过镜子没啊！”颜寿童受不了地说。

“我不是癞蛤蟆！”季默认真地看着应多。

“就算你不是癞蛤蟆而是只青蛙，可多多也没义务喜欢上你吧，才貌一个没有，公的，还是胖子！到底那点招人爱啊？

”

“我也一直纳闷……”应多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似乎感慨良多。

“那……我去变性、去整容行不行？”被打击得面无血色的季默结结巴巴地问，有一下没一下瞟着应多的脸色。他真的

不想失去应多。

其余三个人都是一愣，把他上下打量一番，随即全体哈哈大笑。

“先减肥吧。”玉玉皱起眉说。

“脑子太差也很糟。”颜寿童皮笑肉不笑地摇头。

“证明你不是癞蛤蟆给我看。”应多捂着脸叹口气说。

恋爱中的傻瓜季默终于为自己的初恋看到一线生机。

庆幸着还好没有惊动家里的大魔王，已经换了衣服的应多一脚把背着一包色情杂志的季默踹出家门，季默那样就巴在铁

栅栏门上对着站在里面的应多可怜兮兮、依依不舍：

“真的以后都不能来找你吗？”

“你想和我在一起？”

季默拼命点头，点得头都晕了。

“有多想？想多久？”应多继续问。

季默想想，严肃地说：“很想……很久……”他喜欢和应多在一起，喜欢应多对自己笑、对自己好，发脾气的模样还是

很喜欢。听见应多说差点跟生父一起死去，他第一次觉得心疼。他想让应多幸福，可知道现在这样的自己还做不到。

应多笑笑：“你说的，自己记住。”

“那你在大学等我，说话算话。我知道你想上B大，你一定考得上……我会努力。我配得上你，一定证明给你看。”季默

其实有点相信那些小女生整天咋咋呼呼的命运，他认定应多就是自己的命运，人家说，命运就该抓住了，不放手。

好像被浇进了滚烫的机油，长期荒废而生了锈的脑袋开始试着运作。他忽然有点明白过来应多的用意，有点感动地盯着

应多。

应多第一次对季默露出温柔的微笑，点点头。心里却有点悲哀地想，说不定明年就会忘了吧，或者再个两三年，对自己

当年干的蠢事或嗤之以鼻或一笑了之。少年心性本就如此，何况他们都是男生呢？

青苹果纪事28

“还真是惨烈。”

戏谑地笑着，气质其实挺男人又偏偏像个男孩的年轻男子懒懒地陷在样子是一只卡通刺猬的异形沙发里，右膝上放着一

本翻开的书，一双锐利的眼睛直盯着应多衣领间露出的可疑痕迹。

“解决了吧？”他用眼神示意应多坐下一面漫不经心道。

“什么？”

“把你啃成这样的大蚊子啊。”他笑得双眼眯起，眼角弯出漂亮的弧线，“我其实在想，你急着毕业是不是和这只蚊子

有关。”

“……没有。”应多在旁边的一只熊沙发上坐下，他并不否认这只蚊子的存在，知道以自己的功力对这个人撒谎反而会

露出更多破绽。某个笨蛋在那里大吼大叫的，以他的听力没可能什么都没听见。

“那蚊子呢，解决了？”

“是的。”他装作平静无波地回答。

“那就没必要提早毕业吧。”养父放好书签合上书本笑眯眯地说。

应多低下头：“可是……我听说您也是提早毕业的，为什么我不行？”

养父有点讶异地挑眉：“你从哪里听说的？”

“爷爷奶奶说的。”

“你啊，少听他们胡扯。我不是说不行，只是希望你考虑一下，你没必要得按照我的路来走吧。难道你也要像我一样没

有任何感觉地草草过完中学生活然后一头扎进无趣的大人世界？”

养父一手支着下巴，看着他微微苦笑：“在街上被陌生搭话，说我是你初中同学啊高中同学的，虽然觉得眼熟但完全想

不起名字，更没有什么可聊的。一心只想摆脱现状，快点长大，快点自由，没什么朋友、也没什么愉快的回忆——我是

没什么特别感到遗憾的，可你确定也要这样？”

应多惊讶地抬起头，有点慌乱地说：“我只是想……”他愣住了，说不下去，因为那个难以捉摸的养父竟然露出相当温

柔的笑容，站到自己面前，摸摸自己的脑袋，还是那样有点坏坏的语调：

“其实人可以任性的时间也就那么几年，为什么不去试着享受呢？虽然享受成寂寞同学那样着实让人头疼，不过你太老

实我也会伤脑筋啊。”最后一句，已经是叹气了，但依旧温柔得叫人心慌。

应多低下头：“我已经够了……也有了朋友。”

“季默同学？”

应多点点脑袋，他不敢抬头，怕自己发烫的脸被看穿。其实想起来他有很多不错的回忆，虽然大部分回忆里面都有个笨

蛋还有点乱七八糟，可起码……也算有个感情不错的朋友了吧。

“……好吧，你自己开心就好。我只是想告诉你，不准背奇怪的思想包袱，想做什么轻松去做就好，不用在意别人的看

法，不然送你去学校干什么的？”

不是学习吗？应多奇怪地抬起头，他经常不太能理解养父的思考方式。

“笨蛋，是让你们好好玩啊！成绩什么的过关就好。”养父笑眯眯地拽拽他连疑问的表情都很刻板的脸，“因为我的童

年相当无聊嘛，要是你们也过着这种让人不爽的青春，那我的人生岂不是无趣到底了？”

原来他们这么受重视呢，已经是他人生的一部分了啊……

“我们……不是包袱么？”觉得或许是时候，仍然有点固执地问出盘旋在自己心里很久的问题，好像自虐一样。

“包袱？”养父奇怪地盯着他，最后哈哈大笑起来，更加使劲地蹂躏他瘦瘦的脸盘子：“多多啊，别说你跟我闹这么久

别扭就是因为这种无聊的想法……想父亲我更加疼爱你？”

“不、不用了！”应多忙揉着发红的脸后退。却在低头的时候不自觉地松口气笑出来。

好像长久的努力终于有了回报，应多觉得自己终于可以安心享受这种他人带来的奇异温暖感。

“多多你偶尔直率一点又不会死啊！”养父似乎仍感到有点无奈。

“明明自己的性格比我还扭曲……”一旦放松，心里的话就会不小心蹦上嘴面。

“嗯？”男人英挺漂亮的眉毛危险地上扬。

“没什么……”忙大声回答。

没什么遗憾了，真的。

应多仰起脸，第一次大胆凝视养父的眼睛，也第一次觉得那张面孔其实很温柔，自己何其幸运，还能有什么抱怨呢？

心里有什么结被解开了，应多走出房间的时候整个人都轻松起来。

房间里的爸爸也像完成一个艰巨任务般长长舒口气，捡起沙发上的书准备继续阅读。

“虽然没能成功让他改变心意，不过好像起到更积极的作用啊，我还担心你会威吓他。”旁边的房门被打开的同时响起

一个略微低沉的男中音，衬衫柚子工整地挽起、围着素洁围裙的挺拔男人端着一盘削好的水果拼盘走进来，英俊的面孔

带着温和的微笑。

“偷听不是好习惯，管家先生。”

“哪里，只是过来送水果一不小心听到了珍稀的东西。”

“不好意思我就是野蛮人。”

“是吗，那刚才真是难为你了。”

“不要说得好像我对自家孩子也是天性凶恶一样。”

男人在一边的小桌上放下水果拼盘，面带微笑与他对答如流：“知道，虎毒不食子么。”

“好吧，老虎明天就回森林去。”

“喂……”

初夏的上午，阳光明媚，风吹过窗外的树枝沙沙沙，小草安静地发芽，花朵悄悄酝酿果实，万物都在短暂的时光中享受

着生命尽力成长。

青苹果纪事29

一个多月的封闭式集中复习进行得很顺利，连同结业考试和高考也没有什么大波澜地过去了。

这期间季默果真没有再来找应多，应多正好乐得心无杂念地应付考试。

发榜的时候早就进入炎热的盛夏，考虑到自己的成绩，也综合了家里大人的意见，他很谨慎地没有填自己原本打算去的B

大医学部，而是填报了就在本市的一所全国有名的军医大学，体检什么的都很顺利通过，第一时间就拿到录取通知书。

他其实一开始有点犹豫到底去不去读，毕竟心里一直向往的是B大，可从来不干涉他的养父却说：你不适合当医生。

“为什么？”他有点受打击。

“你太老实了。”

“为什么太老实就不行？”

“不是不行，只是会比较辛苦，到时候后悔来不及哦！”

“我都知道，我不后悔。”

养父忽然笑了：“既然如此，军医学校不是更好？B大医学部出来的大半都是你老爸我和你们上个妈妈这种没医德的钱鬼

哦！”

“你们才不是钱鬼！”他闷闷地说，立刻招来一阵坏心眼的捉弄。

家里其他人也都说：考上就去读嘛，那学校也很厉害了，再说更家人朋友想见的时候就能见上面不是很好？

想见就能见上啊……应多有点犹豫地思考着，捏紧了手里的通知书。

＊＊＊＊＊＊

此时的季默补习完送走新请的家教老师，正吹着空调窝在家里看电视，电视上铺天盖地的全是关于高考的资讯类节目，

弄得他烦不胜烦，没耐心地按了几个台就关了电视。

这个时段没有肥皂剧可看，天气太热也不想出门，客厅一角的季妈妈敷着面膜翻阅八卦小报打发时间，看着看着就自言

自语嚷嚷起来：

“哎哎，这世道变得真快，现在同志还成时髦了，国外这市长还带同志爱人出席庆典……”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正打算上楼回房的季默霎时心头一跳，停住步子从楼梯上望向她。

“啧啧，长得还挺帅……你说这男人爱上男人，还能结……”

季默傻傻地看着她，很久，才咳一声道说：“妈……”

老妈眼神一刻也没离开报纸：“啥事？”

季默尽量若无其事地说：“要是我也喜欢上同性你会怎么办？”

“什么？”老妈的眼睛终于离开报纸，抬头惊讶地看他，“什么意思？”

“没……我就是忽然想到，要是我也跟一个男的结婚你会怎样？”

老妈扔了报纸就跳起来：“呸呸！你敢！你要敢这么丢脸我立刻拉着你一起死！”

季默失望地撇撇嘴：“丢什么脸，你们就知道自己的脸！现在都什么时代了，你应该尊重儿子的选择并祝福他不是吗！

哎哟！”

老妈的报纸直直飞过来，季默下意识偏头，还是被砸到了眼角，痛呼出声。

“我祝福你个头啊！死小子！就知道你成天净想些怪事，还好把你带回来了，这里是中国，你想都别想那些事！给我念

书去！”

老顽固、俗气、更年期、自私、封建……季默不满地在心里碎碎念着，一脚踹开掉在脚边的桃色小报，在老妈的瞪视中

转身上楼，步伐不自觉添了些沉重。

青苹果纪事30-END-

时光滑过，额头上的疤痕就像天真单纯时候的懵懂往事，渐渐在岁月的冲刷中淡去。

又到校园里黄桷树的芽皮开始纷飞飘落的季节，透过阳光看去，天地间好像飘着淡金的雪片。

今年开始升上大四的军医大学学生应多在忙于课业的同时，偶尔还是会想起自己最后决定来上这所大学的理由之一，总

是觉得可笑可叹地摇摇头：自己那时候怎么就那么天真那么单纯呢？简直单细胞得一塌糊涂，人家说喜欢死你了，就一

门心思老老实实相信了，甚至还考虑过要不要接受看看。

以为同在一个城市的话，某个叫“寂寞”的笨蛋真的想见面的话就可以找来。

当然，其实一次也没有。连大街上的巧遇也没有。

就算清楚这种事没什么好惊讶的，可一开始还是有点在意，最后也就成为一段淡淡失败的友情回忆抛到脑后了——只是

友情，因为他不认可黄口小儿横冲直撞、没头没脑的“爱情”。

因为生母是作为军人牺牲在战场上的，所以即使国家不同，他对这所军校仍有种特别的亲切感，加上优良的学习机会和

严格的军事化管理非常适合他的理想，因此也不存在什么后悔之说，相反还挺愉快自在。

期间也有几个同校的女孩子陆续对他示过好，因为没什么兴趣，所以都婉言拒绝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生母早逝和看够

了后来继母丑恶嘴脸的关系，他对男女关系没什么特别渴望感，和同学们之间的关系也普普通通，周末有什么活动大家

都会叫上他，一起笑笑闹闹放松放松。

大四进入实习阶段后就连这种情况都变得稀少，几乎所有的人都很忙碌，成天奔波于本校区的宿舍和几所校附属医院之

间。

他算幸运，被分到离校本区不远的第一附属医院神经内科，步行回宿舍只要二十分钟。

一个月下来，应多很快习惯了科室内的工作，休息日的时候就去图书馆查查资料，坐在向阳的窗口翻着书泡一下午，考

上附近另一所大学的玉玉和童童偶尔会来看他。

以前他们有时说到那个季默最近在学校怎么怎么，他都只是淡淡一笑。最近玉玉不提了，应多也没有特别在意。反正，

他绝对不会主动去找那个笨蛋、蠢货！

医院轮值的工作总是实习生的活儿，开始进入日夜倒班的应多早上终于迎来换班的同学，昨晚转来一个急诊病人，折腾

得大家都一晚没睡，他脑袋昏昏沉沉走出医院，向宿舍走去。天上飘下蒙蒙的细雨，有点凉，应多也没换工作服，把制

服配套的大盖军帽往头上一随便罩就匆匆跑起来。

操场那边新生的晨训似乎刚好结束，一片片训练服组成的绿云三三两两往食堂的方向前进。应多这一片逆人潮前进的白

云就在一片迷彩绿里面非常显眼，一些或好奇或羡慕的稚嫩脸庞偷偷打量着他。

“你看你看，那个穿白袍的是大几的学生？原来这绿制服加白袍还挺帅……”

“哈哈关键是身材气质过关……以后能炼成那样就圆满了……”

“我们是代培……好像是没有军籍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