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主原来为此事烦恼，其实要知道中原局势，倒也不难……”年永赐伸出手指微一侧身往不远处的云梦山遥遥一指，缓缓道：“前段时候不是云少的师父和几位师兄刚刚从中土归来么，如果他们不介意我们登门拜访，倒也可以请教一番……”

“只可惜那几位墨家弟子对我均是一无好感，不过，笑天的师父墨清心先生倒是对我说了一番话……”说罢，风致远略一迟疑，脸上神情变得复杂迷离，一双深邃黝黑的眼眸中，流转莫测的目光在阳光下晶莹闪动。

思索了片刻，致远终于还是将今天在明言堂所发生的事儿和墨清心与他说得那一番话向年永赐一一述说，只略过了昨儿晚上与云笑天亲热的细节。末了，又沉声道：“若能真的说服墨家子弟举派匡扶我复兴大汉，于我大业倒是极有益助，只是，他们凭什么要这么莫名的帮助我呢？难道就只是一句为了让我不能接近笑天的随口之词么？想来墨清心毕竟是墨家钜子，说出的话纵使不是一言九鼎，也断断然不致于诳我才是！”

年永赐听得十分仔细，听罢，目中火花熠然一闪，沉吟道：“的确如少主所言，这条件简单得过于古怪，如果他们是想在中原发扬墨家思想，或于汉朝光复之后，给墨家众弟子在朝堂之上封个一官半职的都不为过。不过，既然墨老先生已是放出话儿来，这机会我们却是绝不能错过，不管有无合作可能，也不必在这里我们自个儿胡乱猜疑，不如便正大光明的上山求证，共同协商才是。”

“如果真能光复我大汉江山，就算让我以帝皇之尊举国推崇墨家道义，并将墨清心封为朝廷三公之首都不成问题！只是……”风致远黝黑的眸子里忽然闪过一道异样的光芒，坚毅的嘴角一抿，断然道：“只是，让我从此再不能接近云笑天这种毫无道理的条件，我却是万万不能答应！”

年永赐突然微微一笑，黑漆幽深的眼眸中仿佛有着洞悉一切的明净，也不急着驳回，只淡然道：“少主与云少这些时日来感情日见深厚，若说这会子热辣辣的说不许再见面，也难怪少主一时接受不了。不过，少主自幼便极懂事的，应该知道事有轻重缓急之分，如今，少主自然当以大业为重。待有朝一日江山得复，少主君临天下，再自这岛上将云少宣进宫中，伴在左右，又有何难！”

……可是，笑天他对我那么信任，性子又那么单纯，我又怎么忍心……怎么忍心……风致远知道年永赐说的话儿合情合理，坚硬如黑水晶般的眸子亦有些软化，如水般泛起阵阵涟漪，但，一想到笑天那双澈如清泉的眼眸，纯真澄明的笑容，又不由得心中万般挣扎。

蔚蓝的天际，一道浓厚的云线压住了太阳，散乱的阳光只能从云线下面泄漏出零碎的金光，方才还在阳光下十分明艳娇翠的竹林一下子变成黛绿郁苍。突兀的一阵狂风吹来，呼啸如潮的竹叶如暗涛涌动，千枝万条的竹枝就在两人头顶疯狂的摇动着，发出“吱吱咯咯”的一片山响。

风致远沉默了良久，终于还是咬着牙道：“年师傅，此事不必再提，改日再议！眼下，我们可先与墨清心商谈一番，看看，他们付出的筹码值不值得我付这个代价！总之，云笑天我是要定了，绝不会轻易放手……”B92E3孤:)授权转载 惘然【ann77.xilubbs.com】

“少主也不必着急，左右我们还得在琴麻岛上再待一段时日，日子可长着呢，且走着瞧罢了。”年永赐仰天打了个哈哈，一双豆眼闪着幽幽的光，不紧不慢的道：“为着少主着想，其实我也是觉着若是能有一个两齐其美的法子，那才是好呢。鱼与熊掌，若皆得之，岂不甚美！”

风致远凝视着眼前这位与自己名为良师，实为益友的年永赐，忍不住叹道：“唉，年师傅，你说若是那墨老先生也如你这般开明，该有多好！我就是想不明白我与笑天在一处，究竟碍着他什么了，为何他要这般强加阻扰，甚至不惜冒着巨大的风险，主动提出助我复国？实在想不明白！”

年永赐抚颌笑道：“想来墨老先生必定是将云少视若已出，天下父母一般的心思，都是将自己的子侄爱如珍宝，若是突然间有陌生之人横插一杠，使得原本与自己最亲昵最贴近的孩子突然就成天整夜的不着家，亲近了旁的人，一时自然都是要急的！”

“如若是此缘故，只盼墨老先生心里头能早日想明白就好了……怕就怕，事情不会有这么简单呢……”风致远遥望着被叠翠碧苍覆盖了整座山峰的云梦山如墨玉瀑布般高高矗立在苍穹之下，而自己的心情也似那高低起伏的山峦般，久久不能平静。

第十七章 巧手

云笑天这一觉，足足睡到日晡时分这才悠悠转醒，屋子里头静悄悄的，窗外，蔚蓝的天际，一抹夕阳的影子，带着淡淡的血红，正慵懒的缓缓移上翠绿的竹窗。

半眯着朦胧的双眼，笑天坐起身来大大的伸了一个懒腰，原本握在手中的素包子一个没拿稳，便咕噜噜的滚下了卧榻，直滚到了一双桃花纹锦、镶着银白闪珠的绣花鞋旁，又被一双纤纤玉手轻轻的拾了起来。

“云少，你醒啦。”游若兰弯腰捡起包子，笑眯眯的道：“云少可是饿了？唉，这碟素包子都凉透了，你等着，我让小宁儿再去蒸一笼，一会儿就得。”

被她这么一说，笑天果然觉得自个儿的肚子咕咕作响，忙将枕边青瓷小碟中剩下的两个包子抓在手中，含笑道：“多谢游姐姐，不过我可等不及了，凉就凉呗，将就着吃吧，我是不在意的。啊，对了，阿远呢？”说罢，一边将包子叼在口中腾出一手穿衣，一边跃下卧榻。

游若兰突然瞧见他敞开的衣襟前胸膛上那几处深深浅浅的淤红，不由得一怔，呆了半晌才幡然醒了过来，忙回道：“啊……少主……他在那株刺槐下头和我哥练武呢……”说罢，又伸手指着他胸前的痕迹道：“云少，怎么山里头的蚊子这么厉害的？这会儿还没到三月天呢，瞧你被叮得这满身的大包！”

笑天不由得脸色一红，随即又忍不住轻笑出声，便咬着包子含含糊糊的道：“才不是山里头的大蚊子咬的呢，不过呀……是谁咬的，我不告诉你！”说罢，一阵风似的跑了开去，只把个满心疑惑的游若兰愣在当场，半天回不过神来。

青翠欲滴的刺槐树冠之下，一身素袍的游程轩双手环胸倚在树干上，正凝神看着风致远练一套四合八卦掌。只见他身形颀长，两臂舒展，一套掌法使将下来，刚中有柔，又柔中有刚。掌掌成风，鼓起的气浪直带得周遭的枝叶如波涛涌动，沙沙作响，不时有嫩绿的叶儿随着他天蓝色的衣带袍角在空中翻飞，在夕阳的余光下更显得轻灵飘逸。

“阿远！”

风致远眼角余光瞧见飞奔而来的云笑天，便导气归田，缓缓地收了势，对他淡淡笑道：“阿啸，干嘛不多睡一会儿，这会子饿不，我去叫人帮你热些点心。”

“不用啦，刚才我已是吃了两个包子。”笑天笑眯眯的抹了抹嘴，又忽眨着眼睛问道：“阿远，你还要练拳么？可是你早上还答应了我要陪我出海钓鱼呢，再不去，天就要黑啦！要不……”

话说到一半顿了顿，笑天又瞧了瞧站在一旁的游程轩，迟疑了一下道：“要不，喊游大哥一起去……”

游程轩倒是极想去的，只是瞧了瞧风致远的眼色，只得作罢，便打着哈哈道：“多谢云少相邀，不过我却是个粗人，不懂得这些个闲情逸趣的，在旁边伫着反而让人生厌，还是少主一个人去吧。”

知道自己刚才的邀请不够有诚意，笑天便有些个不好意思的对着游程轩道：“哦，那等我和阿远钓到了鱼，留几条大的，带回来给你！”

风致远便也道：“程轩，和年师傅说一声儿，你们先用晚饭，不用等我，只怕我会晚些才回来。”说罢，怕晚些时候海上风大，便又去自个儿的卧房中取了一件袍子搭在手中，这才随着笑天一起往海边走去。

致远由着笑天带路，沿着林中的小径，七转八转，不多时便已是来到了海边一处由岩石形成的山洞。洞窟不算很大，搁了一艘造型古怪的木船后，剩余的空间便已很是窄小。

趁着致远仔细研究那木船的功夫，笑天已是熟门熟路的直奔山洞的最里端，取出一把由自己改良过的鱼杆和一小盒子常备的钓饵搁在船上，这才道：“阿远，东西都备好啦，来，你抬右边，我抬左边，咱们先把船儿推入水中去。”

踩着细密柔软的沙滩，风云二人便同心协力的将小船儿抬入三五丈开外的浅水中，接着致远先跃上了小船，又伸手把笑天也拉了上来。待上了船，致远这才发现，船上并没有用来划水的木浆，不由得笑道：“阿啸，你船浆都忘了拿啦，可是在那山洞里么，我去取。”说罢，便要转身下船。

“呵呵，我这船是不用船浆的。”笑天一边儿笑着，一边儿将致远拉了回来，双手用力将他按着坐在了船的中后方的座上，自个儿便并肩坐在他的身边，指着两人面前的四块连在两块圆轮两侧的厚木片儿道：“阿远，把双脚踩在上面，对，就像我这样儿！然后，再随着慢慢转动的圆轮一下一下踩，不用很大力，轻轻的就行……”

笑天一边做着示范，一边在旁指点着，致远虽从未坐过这种稀奇古怪不用划浆的船，但毕竟人聪明的很，不一会儿，便已知晓了此船的性能并全然掌握了其中的关键。比如，要全速前行时，便是两人一起踩转轮，然后转轮连着船底的叶片便会推动海水使船前行，若是要左转，便是坐在右边的致远一个人踩，反之亦然。

致远对于笑天会做出这等精巧绝伦的船儿是一点都不奇怪，奇怪的是，这船的方方面面都分明是为两个人同时出海而设计的，想到此处，心里头不由自主的便有些个吃味。忍不住便伸手勾住了身边少年的下巴，将他的头略略抬起，低低的问道：“阿啸，以前，你是经常和哪位师兄一齐出海的么？”

“是想南二师兄啊。”笑天微微抬眸，澄凝精致的眼眸清澈无双，充盈着温暖光华，轻声道：“二师兄双眼盲了，不方便划船，但他极爱出海，又不喜人多，说是喜欢静静的听海的声音。所以，我便花了整整三个月的时间造出了这艘不用划浆的船，只要二师兄想出海，我便可以陪着他一起去，他听海，我钓鱼。”

“哦，原来是这样啊。”致远听得是他的二师兄便放下心来，又在他脸颊上浅浅一吻，称赞道：“这般创意，只怕也只有你才能想得出来，又做得出来了！我的阿啸这双手儿可真是巧，简直天下无双呢。”

笑天被吻的心砰砰乱跳，便将头依偎在致远的肩上，甜甜笑道：“中午在你房里头睡的时候，做梦想到一样东西，过个几日等我做了出来送你，到那时，你再夸我也不迟。”

第十八章 吃（上）

致远笑着闹他，想要从他口中问出他要做的什么样子的物件，怎奈笑天的嘴还守着挺紧，就是被致远抱在怀中呵痒，笑到眼泪都快要流下来，还是死不开口。

闹了片刻，致远瞧他笑的清秀的俊脸一片酡红，唇色也愈发的鲜艳欲滴，不由得浑身发热发烫，似有熊熊烈火在烧，无法抑制的欲望倾刻便在他周身的血液中急速窜升着，而这小家伙还不知好歹的躺在自己怀中扭来扭去的只是笑不停。

致远呼吸渐渐的急促了起来，便俯身在笑天的耳际沙哑着道：“小坏蛋，居然还卖关子，要不是这会儿在船上，真恨不得一口吃了你！”

笑天蓦然想起昨晚的情形，不由得收了笑，脸色却是更红，咬着唇轻声问道：“是要跟昨儿晚上那样‘吃’我么，那我可不怕，那种感觉奇怪得很，以前从来没有过，不过……不过我挺喜欢……”

致远忍不住叹气，也不知该怎么和他说才好，只得含含糊糊的道：“那还不算‘吃’，昨儿晚上我知道你是处子之身，怕你受伤，所以不敢强要了你……”

说罢，又低头在笑天的鼻尖上轻轻咬了一口，坏坏一笑道：“不过，我可忍得好辛苦，总有一天要你十倍百倍的还回来才行！如今，在你身子还经受不起的时候，可不许你再勾引我，不然，哼哼……现在，给我坐好！”

笑天似懂非懂，却知道致远他此时身体的某一处已是大大的不妙，不由得吐了吐舌头，乖乖儿的重新依回他的肩头，两个人便舒舒服服的半躺着，一起轻踩着转轮，欣赏着这海上落日魄丽的美景。

大海广阔无垠，平如镜面的海面，不时有成群的海鸟翩翩飞过，有些仍未归窠的，便在海岸线边低空盘旋着，忽起忽落的犹在觅食。夕阳开始与海面相接时，天空不知甚么时候已是布满了赤红褐紫的云，一重一重从四面八方压了上来，仿佛生生的要把散着余光的夕阳挤进深邃的大海中。

而如今，大半个太阳已是将海面染红了一大片，在那天空与大海相接连的地方，迷离的赤金、薰染的绛红，紫色的霭雾都随着光影不断变化，绵延直到无限远处。

渐渐的，小船儿已是行至离岸极远的地方，此处的海水呈现出一种异常深邃的蓝，如夜晚澄明的天空，却更是清透。笑天俯下身子一手扶着船舷，一手自海中掬起一捧海水，伸出舌尖略尝了尝味道，便转头对着致远道：“阿远，这儿应该可以钓鱼啦，你来和我一起支架杆吧。”

致远便起身随着他一起到船头，但钓鱼这事儿，他从小到大，还委实没有做过，什么鱼杆鱼饵，亦是一窍不通，便只先呆在一旁，看他怎样行事。

只见笑天先将从一块可活动的木板掀了起来，翻了个转，原来却是一座四角的支架，随即又把一根细细长长的钓杆搁在支架上，用绳扣系住，钓杆的一头连着一个摇柄样的把手，另一头却是是一根极细的透明丝线，还吊着一枚回形的勾。

笑天便双膝跪在船板上，先装好了鱼杆，接着便又回头道：“阿远，把鱼饵递给我。”

致远忙拿起搁在一旁的一个小木盒子，拈在手中却感觉重得很，打开一瞧却是一盒子的海水，里头还泡了几只类似蚌蛤扇贝样的浅海小生物，便一边递了过去，一边好奇的问道：“哎，阿啸，这鱼饵是要怎么做呢？”

“就是用这蚌肉做啊！”笑天接过木盒子，搁在船板上，随手取出一只蚌，用力擘开，取出里面雪白的蚌肉，撕了一小块儿串到鱼勾上，这才把那丝般透明的鱼线甩进了海中，又回头道：“阿远，把鱼杆上的摇柄向外多摇几圈，把鱼线放长。”

待到一切安排妥当，笑天便又笑眯眯的拉着致远回到座儿上复又坐了下来，拍了拍手道：“阿远，一切都布置好了，现在，我们可以一边说话儿，一边等大鱼儿上钩啦！”

“瞧把你得意的！”致远瞧他一付胸有成竹的样子，忍不住打趣道：“若是钩不上来，就只能饿着肚子回去啦！”

“才不会呢，钓鱼于我而言，真和吃饭一般容易！”笑天说罢，便屈着手指数道：“今儿我至少要钩十条才够，我们俩一人吃一条，年师傅、游大哥和游姐姐各一条，今儿给我做菜吃的小宁儿也吃一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