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乎，殷正华就莫名其妙地成为了皇上。

他不怪九王爷，毕竟真正让他烦恼的不是当上皇帝，而是指立妃。

这几日，他对皇帝的工作逐渐熟悉，呈上来的奏折也及时地处理，一时间天下太平，每日上朝，臣子们都劝他赶紧立妃

。殷正华是聪明人，他当然明白臣子们是不希望他也像先帝一样，但无论说什么，他都听不进，这种话听的越多，就越

感觉象是在咒他英年早逝。

之前批阅奏折的地方在御书房，每日都有臣子拜见；之后又转阵到自己的寝宫，臣子们便收买宗政替他们说话；最近他

干脆就把批阅奏折的地方移到了这个皇宫的最北边，并且恶狠狠地警告宗政如果还有人知道他在哪，他就立刻摘了他的

脑袋。

这儿虽然偏离皇宫的中心，但有着清新的空气，尤其是批办奏折房间的后方，就有一个布置得优雅别致的小花园，最近

几日，他都爱在这儿散散步。

「是谁？」一阵布料与树叶摩擦的声响将殷正华的思绪抽回现实，接着他看到一个人影狼狈不堪地从小路中钻了出来，

站着就不动了。

第二章

方怀素被来人吼的差点飞了魂。对方声音不大，但低沉的嗓音却贯穿他的耳膜，让他一阵耳鸣。

方才他走大路，瞥见前方戒备森严，才转而选择了这座小花园的小路，却不料被撞了个正着。可他方怀素也不是盏省油

的灯，顺了一下自己的气，先声夺人。

「你又是谁？你可知道这是秀女们居住的思渊宫附近吗？这里的人可都是将来的妃嫔，大富大贵之人，吓着了秀女们你

有几条性命可赔？宫里戒备森严，竟让你来到了这后宫禁地，若不是碰上了我，你是不是要动什么歪脑筋了？」

一连串的发问让殷正华脑袋一顿，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对方约在自己十米开外的地方，照明的工具只有殷正华手中的纸

灯笼。殷正华毕竟是人中之龙，哪有那么好糊弄，若是宫里来了暗杀他的刺客，还让他在自己面前溜走，岂不是奇耻大

辱？只见他提着灯笼就要上前去看一看对方的容颜。

整齐的脚步声划破他们俩之间的宁静，伴随着越走越近的巡逻士兵，竟吹起了一阵阴风，把灯笼内的烛火给扑灭了，四

周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连天都帮他方怀素，那他还有什么好害怕的。方怀素装出一副紧张的口气对殷正华说道：「小兄弟，我也不追究你是谁

了，你快逃，若是被兵爷抓着，怕是你有理也说不清了。」

对方的语气突然软了下来，更让殷正华怀疑他的身份了。笑话，他堂堂当今圣上，谁敢找他麻烦？也许是离的近了些，

殷正华能清楚看见他单薄的身子，在他面前倔强地站着，似乎要保护自己离去。

巡逻士兵手里的火把已经隐约能照到这小花园里来了，若对方真的心怀鬼胎，怕是迫不及待要逃走了。他放心了一些，

又问：「你呢？」

明明看不清对方的容颜，殷正华却感觉对方笑了。「小兄弟真是好心，宫里巡逻的兵爷都知道有个病秧子半夜会去取药

，还会吐血，谁乐意和会吐血的人有瓜葛呢？你还是先走吧，这儿不会有人为难我，倒是你，要知道思渊宫里的秀女们

一个比一个娇艳，三更半夜跑到离思渊宫这么近的地方来，想让人不误会都难。」

其实即使被发现了也没什么，只是最近他的臣子们逼他逼的紧，若是让他们知道自己有在花园散步的闲情，也没有宠幸

妃嫔的逸致，一定会闹个天翻地覆。

殷正华皱着剑眉衡量了下利弊，最终还是决定返回那座批阅奏折的小房间。

一看到殷正华离开，方怀素便躲进了身边的灌木丛中。他不是傻子，当然知道没有宫内出入自由的令牌的他如果再被抓

，下场将会很惨。他屏住呼吸，静静等待巡逻士兵的离去。

＊＊＊＊＊＊

「姐姐，这花儿真美，戴在你头上，皇上一定会被你迷倒的。」

「傻妹妹，要我说，这花儿适合你，你天真活泼，哪像姐姐我，老气横秋的。」

被秀女们的嬉笑声吵醒的方怀素伴随着剧烈的头疼。昨夜虽然发生了些小插曲，但这并不影响他继续探路。他不知道具

体时间，只知道自己刚回房，换好了衣裳，躺下，眯了一会儿就被安稳地睡了一夜的秀女们闹醒了。他翻了个身，仍不

愿起身。

「朱秀人好逸致啊，这都日上三竿了，竟还赖在榻上不肯起身。」方怀素的房门被粗暴地踢开，木质的门发出哀鸣。

人未见，声先到，指的就是现在发出阴阳怪气声音出现在他房间里的宗政。方怀素这才发现世界突然安静，原来是宗政

来了。

方怀素皱起眉，起身要请安，身体却又失控似的重重地摔回了床上。

「哟，几天没见又学会装病了啊，佩服佩服，朱秀人的城府之深，怕是其他秀女一辈子也无法达到的境界啊。」

也不知吹了什么风，方怀素竟对着宗政反唇相讥。「劳烦大人关心，民女并无大碍。倒是大人，大清早的闯进秀女的房

间，也不怕皇上怪罪下来，要了你的脑袋。」

宗政气的脸一阵发白，正要还口，却赫然发现方怀素的额上有豆大的汗落了下来。再仔细一看，手背上的皮肤通红，嘴

唇惨白，丑脸上多了一抹痛苦，眉心紧锁，竟……竟透露出几分柔美。

宗政甩了甩头，否定了这个想法。这丑女人的脸，横看竖看都让人倒胃，怎么会美？这么想着，宗政竟说出了连自己也

感到惊讶的话。

「那朱秀女就好好歇息吧，今日皇上召见秀女，看你这快死的样子怕是无缘见到皇上了，即使见着了，恐怕也是要将你

推出去杀头。一会调个宫女来服侍你。」

「谢大人关心，阿朱是绝对不会死在宫中，给大人添麻烦的，请大人放心。」看着宗政一脸嫌麻烦的脸，方怀素倒高兴

了起来，开口就是不敬。

宗政没理会他，转身出了门。

＊＊＊＊＊＊

只因殷正华一句要点召秀女，宫中侍从和奴婢们立刻忙了个焦头烂额。

连宗政也不解，今天究竟吹的是什么风，竟让一向对立妃无兴趣的殷正华突然要召见秀女了？当然，宗政也不笨。朝中

大臣给了他不少好处，只为了让他在皇上面前美言几句，可前些日子皇上只要听到有关立妃的字眼，就大发雷霆，今日

皇上竟向他询问秀女的事，他当然要不失时机地向皇上美言了。

殷正华对宗政的赞美没有多大兴趣，倒是非常在意昨天那个人说的话。从他说话来看，定是服侍秀女的侍从，可秀女们

真如此美若天仙么？竟美到让他对殷正华这个陌生人也说出了赞美秀女的话。

女子的谈笑声将殷正华的思绪拉回现实，他皱了皱眉，只想离去。酒宴摆在思渊宫附近的一个小花园里，殷正华和他还

是王爷时就娶进门的小妾湘妃一同出席。

要说美艳，能选进宫的女子又岂会丑到哪儿去？可无论多美，此刻搔首弄姿的女人们根本就进不了殷正华的眼。倘若非

要立妃，他倒宁愿去青楼随便选一个女子，也来的比这群日后争宠，烦的他头昏脑胀的黄花闺女要好。

湘妃便是青楼女子。殷正华就在她要破身那日来到了妓院，一眼就看出她与这青楼格格不入，将她赎了出去。湘莹也认

命，青楼出身的她即便是只卖艺，不卖身，也只能当小妾，但这总比在青楼里被欺辱的好。进王府一年，她就为殷正华

生下了一个白白胖胖的儿子。

湘妃早已离席。殷正华知晓她是喜清静之人，受不了这种气氛，才借口不舒服离开。

秀女们越是欢喜，殷正华的脸就越黑青。

「湘妃呢？」殷正华低声问。

「说是要在附近走走。」宗政回答。

「朕得去找她，你留着善后吧。」

说完，殷正华拂袖离去，留下了面面相觑的秀女们和惊讶不已的宗政。

＊＊＊＊＊＊

湘莹原本只打算在这附近转一圈，却发现这位于宫中北角的宫殿，鸟语花香，清静优雅，是她梦寐以求的地方，让她恨

不得立刻就搬到这儿来居住。

她出身卑微，即使为殷正华生下龙子，但她是聪明人，知道自己不可能当上皇后，自己的孩子也是不可能当上太子的。

最适合当皇后的应是钟尚书的女儿钟恬丽。钟恬丽自幼熟读诗书，精通琴棋书画，又是大户人家的女儿，无论怎么看，

都是最佳人选。

可钟恬丽刁蛮任性，日日到自己的宫殿胡闹，恶语相向，无论自己如何向她解释，自己无心争宠，也无济于事，最近更

是欺负起她的孩儿来。湘莹知道自己和自己的孩儿对于钟恬丽都是种威胁，若是她能搬到这清净之地，也许钟恬丽就能

明白自己的心意了。

若有所思的赏景，让湘妃并未注意自己走进了思渊宫。

方怀素被宫女小衣搀扶着来到了庭院里。休息了大半日，他觉得自己的体力恢复了许多，便让小衣扶他到庭院走走，小

衣是个好女孩儿，见到他丑陋的脸连眉头也没皱一下，尽心尽力地照顾他，他说要出去走走，她也阻止他，说吹风不好

，最终却因方怀素的牛脾气败下阵来。

「大胆，见到湘妃娘娘还不下跪？」

突如其来的怒声让方怀素和小衣都回过头，看见了一名衣着华丽的女子和一名宫女。方怀素急忙让小衣扶着他跪下。「

民女不知湘妃娘娘驾到，求娘娘恕罪。」

方怀素出来时并没有裹上面纱，这一回头，身后的二人就将方怀素的容貌尽收眼底。

小宫女厌恶地皱起了眉，像赶苍蝇一样甩了甩手说道：「行了行了，起身吧，哪里来的回哪里去，长这副鬼模样就不要

到处跑了，吓着皇上娘娘你担当的起吗？」

「住口！本宫从不记得有教过你如此恶毒的话。」湘莹喝住露儿，上前去扶起了方怀素。「是本宫教导不力，竟让她说

出了如此伤人的话，姑娘千万别往心里去。」

「她说的是实话。我长成这副模样，也怨不得他人。」

见眼前的姑娘不怒反笑，不由得让湘莹心生赞许之意。「看姑娘的服饰，应该是宫里新进的秀女，怎么今日的酒宴却不

见出席？」

「如娘娘所见，民女偶感风寒，若是这病传染给皇上娘娘就不好了。再说我这模样，怪吓人的……」方怀素被湘莹扶到

石桌边，让他坐下，湘莹自己也坐下了，这让方怀素有些不自在，想要起身。

看出了方怀素的不安，湘莹连忙一把将他按住，不让他起身。「你就坐下吧，本宫从不在意这些事儿，反倒是刚才，露

儿的无礼才让我于心不安，姑娘难道要让本宫日夜思念着此事，日渐憔悴么？」

湘莹调皮的话显然是让方怀素舒坦了些，他不再别扭，连声道谢。「谢娘娘恩宠。」

「哪里的事，倒是姑娘的面容为何会弄成这样？」

方怀素想了想，觉得这湘妃不像是城府深之人，自己的事对她也没有任何威胁，便在脑中构思好对自己有利的语句，向

湘莹倾诉。

「民女本有个心爱之人，曾与他私定终身，九王爷的赏识民女，好意想要将我送入宫中，岂料民女的爱人受了打击，命

悬一线，民女想在入宫前替他摘到琼花，也算是弥补，不料从山崖上跌落了下来，就成了这副样子。也许皇命难为，来

迎接民女的大人虽可怜民女，却也不敢就此放过民女，民女认命，不求荣华富贵，只求心爱之人能活下来，此生足矣。

奴婢这模样怕是一生都要在冷宫中度过了，若是娘娘也可怜民女，就在皇上面前说民女几句不是，让民女留住清白，好

与情郎来生再续前缘。」

方怀素说的声情并茂，将宗政说成了一个大好人，更增添了他故事的悲情色彩，让身边的三个女人忍不住红了眼眶，方

才辱骂他的露儿，此时更心生惭愧之情。

「想不到姑娘竟有如此悲惨的故事，事已至此，本宫无法再帮上你什么忙。但你要留住清白这事，本宫还是可以做到的

。姑娘就别再伤心了，先养好身子再说。」湘莹从方怀素的故事里隐约看到了她当年的影子，对于方怀素的要求，她更

是满口答应，生怕像自己一样的悲惨之事会再发生。

「多谢娘娘。娘娘的大恩大德，民女无以为报，只有来生做牛做马……」

湘莹捂住了方怀素的嘴。「不许说这话，来世你若是做牛做马，如何与你的情郎再续前缘？我看时候也不早了，宫里越

是接近夜里就越凉，姑娘还有病在身，不宜吹风，就让我陪你到房里吧。」

「多谢娘娘。」

殷正华踏进了思渊宫，终于看到了湘莹的身影，却发现她正搀扶着一名女子。那女子比小巧玲珑的湘莹几乎高出了一个

头，走路不似一般女子一样分花拂柳，却莫名地好看，让殷正华看得失了神，竟忘了出声唤住湘莹。

等他回过神来要去追，却撞上了从房里退出来的湘莹。

「臣妾参见皇上。」

「免礼。刚才那女子是谁？竟让你搀扶着，好大的胆子。」

「回皇上，是一名秀女。臣妾刚才遇见她，相谈甚欢，了解到她因偶感风寒而无法参加酒席，便把她送回了房。」

「是怎样的女子能让你与她相谈甚欢，朕倒是要见上一面。」

看着殷正华眼中闪烁着的好奇，湘莹面有难色。她不爱殷正华，殷正华也不爱她，这是他们俩都清楚的事，之所以将她

留在身边，大概就是看上了她与世无争喜好清静的性格。都说物以类聚，能与她相谈甚欢之人，必定也是殷正华会留在

身边的女子。

若是平时，湘莹一定会带他去见方怀素，她从不介意与任何人分享殷正华。可刚听了方怀素一番感人肺腑之言，自己又

对她许下诺言，湘莹只好转移话题。

「圣上，那姑娘染了风寒，需要休息，若圣上见了她，也染上了风寒，朝中群臣岂不是要怪罪臣妾？皇上倒不如与臣妾

回宫歇息，上次皇上赐予臣妾的棋艺书籍，臣妾已全数读完，还请皇上赐教。」

这是湘莹第一次忤逆殷正华，但殷正华并没有多想，认为这只是湘莹为了那秀女的身子才说出的话。原本殷正华就喜欢

她这为人着想的性格，现在更是龙心大悦。

「好，朕就陪你回宫下几盘。」

「谢皇上。」

＊＊＊＊＊＊

方怀素这一睡就睡到了夜里。醒来后发现自己的异常状态消失后，方怀素心生一计。

「小衣，现在是什么时辰？」

「回秀女，亥时。」

方怀素重重地咳了几声，急的门外的小衣就想冲进来照顾他，却被他喝止。方怀素正换着侍从的衣服，怎么可能让她进

来。他的病早好了，他咳嗽，只是为了逼小衣说出一句话。

门外的小衣心急如焚，却不知如何是好。宗政吩咐过她让她好好照顾秀女，若秀女再病下去，宗政怪罪的是她呀。「这

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小衣这就去御药房为秀女熬药，喝了药就会好了。」

听到小衣的话方怀素简直欣喜若狂，却又装作一副病恹恹的样子无力地回答她。她要带自己到御药房去，岂有不跟去的

道理？听到小衣的脚步声远去，他才出了房门，急忙跟上去。

第三章

方怀素小心翼翼地跟在小衣身后，拉开估摸三十尺的距离，这距离既能保证他不被发现，又能确保跟不丢小衣。

小衣的背影消失在转角，方怀素加快了脚步跟上去，发现一个男人坐在石凳上独饮。他倒退了一步打算先回思渊宫再做

打算，可转念一想，宗政不是淑人君子，也许机会就这一次。他只好咬咬牙，硬着头皮走了过去。

「来者何人？」

方怀素做梦也没想到，在这偌大的皇宫中竟让他两次碰到了同一个人。那人一出声，他就听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