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关系？那你就赶快跟他建立亲密关系阿！」

「小彩，我自己的事情，我自己知道怎么处理。」小武说不过她，于是沉下脸。

「你要是真的知道就好。」小彩也生气了。

一时之间，两个好友忽然无话可说。

最后，还是小武先开了口。

「小彩，你觉得华威是个什么样的人？」

「华威？」小彩瞪大了眼睛，疑惑道：「你问他干麻？难道……」

「瑜颖喜欢他。」

「不会吧？华威不是有女朋友，同一间公司的，我还听说他们快要结婚了……」小彩说着联想到了另一种可能，脸色瞬

间变黑：「冈本武，瑜颖不适合你。」

「你刚刚不是这么说的。」小武彷佛知道小彩会有这样的反应，想笑她，脸上的笑容却显得逞强。

「我是认真的，你知道他会伤害你。像他们那样的人，不会真心跟你在一起，就算他勉强他自己，然后呢？如果又发生

那样的事情，你受得了吗？我怕就算是十个心理医生也治不好你！」

「小彩！」

「那种事经历一次就够你受的了，我不想再看见你受伤。趁现在还来得及，跟他保持距离……」

「小彩，已经太迟了……」

阳光从浴室天窗洒落，逆光之中，小武的表情模糊，小彩只能从阴影中，看见小武那双深蓝色的眼睛，比海更深更深的

蓝。

忧郁的蓝。

第20章

专注地敲着键盘，瑜颖忘了时间的流逝，办公室里的人愈来愈少，愈来愈安静，只剩下他一个人敲及键盘的声音。

「瑜颖，还不回家阿？」

「想阿，但是之前请了病假，今天要把进度赶上才行。」

「加油阿……别太晚下班了。再见。」

「再见。」

萤幕上黑色的字体一个一个浮出，瑜颖朢向墙上的时钟，已经晚上九点半了。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又默默地继续。

本来他也不是很在乎工作的人，不是说不认真，但也不到拼命的程度，甚至可以因为感情问题，就率性地递出辞职信。

没有想到，和华威分手之后，自己却一点动作也没有，平静地处理公事，当华威的下属。

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两个人偶尔还能说上几句话，或是开开小玩笑。

怎么会这样呢？

他几乎要以为，他和华威根本没有在一起过。

这就是成年人处理感情问题的方式吗？太过成熟冷静，让人感到有一些寂寥。

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是半夜两点半了，不知不觉，趴在办公桌上睡着了。

瑜颖坐直了身体，有什么东西朝地面滑落，他反手一抓，是一件外套，不知道是谁在他睡着的时候批在他的身上。

桌子上放了便利商店买来的面包和饮料，不知为何凭空出现？

抓着外套，熟悉的款式和布料，属于那个男人的香水味道。

死寂的心又开始抽跳，他彷佛可以看到。

男人站在睡着的他身边，低头凝视他的画面，脱下自己的外套，盖到他的身上。走到公司附近的便利商店，买回了他喜

欢吃的东西，放在他的桌上。

他甚至能够感觉到，男人离去时的不舍，无奈却绝然的模样。

心跳得太激烈了，痛得他不能呼吸。

这么痛苦的两个人，望着对方却不能拥抱，曾经这么靠近，却不得不强迫自己疏离，说不出一句真心的话语，就连微笑

都变得牵强。

「华威……」微弱的声音飘忽在空气里。

瑜颖仰头，不让急速涌出眼眶的泪水，弄湿了外套。

那不是属于他的，再也不是。

夜晚的天空其实不是黑色的，仔细看的话，是深蓝的灰。

路灯下的红色哈雷，看起来非常夺目刺眼。

瑜颖快步向小武走去，接过小武递来的安全帽。

「其实你不用特地来接我。」

「没关系，都这么晚了，你一个人回家我不放心。」

「小武……」瑜颖有一些无奈，但他还是诚实地开口，「不要太靠近我，我会想利用你。」

人是很卑鄙的，尤其是面对感情的时候，特别脆弱，特别不可理喻。

他现在就像搁浅的鱼，而小武的温柔和关爱就像是水，他怕自己会不由自主地汲取，却只是经过河流，头也不回的往大

海里游去。

「那就利用吧，只要你需要，这也是我心甘情愿的。」

「不要说这种话，因为伤害了你，真正难过的人是我。」瑜颖冷淡地移开了视线，这种滋味他尝多了，因为自己的任意

妄为而伤害到其他无辜的人，就算嘴里说无所谓，夜深人静的时候，还是会因为愧疚而受罪。

反正无论是哪种态度，拒绝或接受，他都是自私，那么他宁愿少受一点罪。

「我知道，所以我会原谅你。」就像他原谅那个人一样，尽管花了很长的一段时间，他才明白这个道理。

「……」

「就当作是一种新的尝试吧，不是说一定要，但你也许可以慢慢试着接受。我想把他带给你的痛苦，从你的大脑里清除

。」小武回想自己是怎么注意到瑜颖的存在的？是因为察觉到这个青年的身上，总是被淡蓝色的忧伤所垄罩。明明是那

种，会因为集点活动，这种小事而感到喜悦与幸福的人，究竟是为了什么，无法发自内心的感到快乐呢？

因为好奇，使得他每次看见瑜颖的时候，总是忍不住多看几眼，不自觉地留心起这个陌生，却又经常在住家附近遇见的

青年。

「小武，我是真的很喜欢你，才不想伤害你。你明白吗？」

「我也是真的很喜欢你，才愿意让你伤害我，你明白吗？」

「你有病。」瑜颖说，眼神却笑了。

「一直都有。」小武一本正经地答。

「如果你真的想拒绝我，就好好地告诉我，你不喜欢我，所以没有办法接受我。不要因为害怕还没有发生的事情，就提

前判我出局。」

「这样太奸诈了，你很难让人不喜欢。」瑜颖有些赌气地嘟起嘴巴。

「所以干麻不要呢？」

「只是我的心还在另一个人身上，也许会持续很久久，久到成为对你的折磨，那样也没关系吗？」

「说没关系的话，是有一点逞强，但是我想尝试。如果我真的受不了了，我就放你走，我也是有这样自私的一面，所以

也不算是你利用我。」真的要说是利用的话，也许该道歉的人，是他自己。

他也想再尝试一次，这一次，他不会再失误了。

「要把我丢掉吗？」瑜颖张大了眼睛问，轻轻皱着眉头。

「嗯，毫不留情的。」小武点点头。

「有点过分耶。」瑜颖责备地看着小武。然后低下头，笑了。

「上车吧，肚子饿不饿？买点东西回去吃？」小武戴上安全帽，先上了车。

「不饿，我刚刚有吃东西。」瑜颖回答，跟着坐到后座。

「那回家罗！」小武说完，发动机车。

强烈的反作用力下，瑜颖用力抱紧了小武的腰，下巴枕在小武的肩膀上，全然地信任，靠在小武的背上。

如果一切能够重新开始，那该多好阿？他也不是没有这样期待过。

如果可以早一点相遇的话……

在小慧之前，先遇到华威。

在华威之前，先遇到小武。

但他就是在人生的时空里慢了半拍，所以也就只能接受现在这样的处境。

只是如果没有慢半拍的话，也许他们都不会在现在的时空里，有所交集。

就算时光倒流，人还是会犯错，即使想要改变什么，还是会不小心做错什么，无论如何都无法阻止，像是一种惯性定律

。

唉……

又想起了那个人。

风中传来的，不知道是谁的叹息？

第21章

屋漏偏逢连夜雨，人一但开始走霉运，好像全世界都会跟你作对。

公司和冈本武合作的案子，设计稿外流，市面上，竟然已经出现了相似的仿冒品。

会议室里，所有相关人员到齐，表情像是统一复制的严肃面具。

「设计稿确认之后，是直接送到合作的工厂，所以……应该是从工厂流出的。」手指轻轻敲着桌面，华威沉默了一阵子

之后才开口。

「然后呢？公司对这个案子投入了很多心力，上头的期待也很大，现在怎么办？」总经理气得吹胡子瞪眼睛，本季销售

额重点都在这个合作案上，媒体那里也发出通知了，现在发生这种事情，公司会有多大的损失？上头怪罪下来，他这总

经理首当其冲。

「我们已经第一时间和工厂那里洽谈，确认情况。相关的损失，都会向工厂求偿。找已经着手和其他适合的工厂联系，

确认没问题随时可以签约。」华威说。

「那商品呢？」总经理问。

现在满街都在卖便宜的仿冒品，失去新鲜感和独创性的商品，就算推出了，消费者也不会亲睐。

华威闭起眼睛吸了一口气，正在思考应该怎么回答，却听见瑜颖清晰沉着的声音。

「我会和设计师联系，向他说明这次的情况，拜托他重新设计。」

「那设计费？」总经理问。

就算发生意外，预算也不能有任何意外。

「会请他体谅，不会多收的。」瑜颖小心地回答，目光却是望着华威的表情。

「工厂那里的交期？」总经理问。

「会压到最短，预计两周内出第一批货，不影响新品上市档期。」华威回答。

「好，立刻处理，再向我告报进度。散会。」总经理说完，头也不回的离开了会议室。

其他与案子有关的人员，才松了一口气，一个一个低着头，像是怕被落地雷扫到，快手快脚的跑出会议室。

不知不觉，会议室里面只剩下两个人。

瑜颖看着面色凝重的华威，正想说什么，华威却立刻掉头离开了。

有些不知所措地，瑜颖愣在原地，倔强地咬紧了下唇，过了几秒，才缓缓地打开会议室的门走出去。

盯着电话，瑜颖迟迟没有拨打电话的勇气。

笨蛋华威！他以为他跟小武开口就很容易吗？如果不是因为老总咄咄逼人，情况那么危急，他也不会这样说。

想到这里，瑜颖反而更加恼恨自己干麻说话要那么快，反正那个男人也不会领情。

可是，到现在还这么在意华威的自己，不是更过分吗？还要对小武提出那种不合理的请求。

正是因为很明白，小武大概是不会拒绝的，所以才更不想打这通电话。

叹了一口气，瑜颖最后还是拿起了话筒。

黑色的天幕看不见半点星光，灯火通明的城市，取代了亿万年前传来的光亮。

这个城市愈是光亮，就愈是黑暗。

熄灭了指缝夹着的烟，在云雾之中吞吐的不过是一口又一口的无奈，不知从何而来又要从何而去的沉重，沉甸甸地压在

心头，即使心口上放了这么一块大石，飘忽不定的未来，还是让人心慌。

站在楼顶，华威的脑海中突然浮现瑜颖来这里陪他说话的画面，瑜颖背靠在他身旁的围墙上，与他相反望着水塔的方向

，前一秒还懂事地向他道歉，后一秒却任性地牵拖手上的伤疤，全怪他遗落在房间的那包烟。

他怎么会连他的任性都这么想念？

冲好咖啡，小彩从厨房端到工作区，放到小武的桌上。

「谁打电话来？」

「没事。」

「这案子不是已经定稿了吗？你又翻出来干麻？」

「我觉得这个设计还不够好，想重新弄。」

「重新弄？你脑子没问题吧？客户都说好了，你改什么？人家愿意让你改吗？」

「我刚刚已经通知他们了，他们也同意让我修改。」

「欸欸欸！你这周还有两个案子要弄，下周还有三个。你这样时间来得及吗？」

「赶一下，还是可以的。」小武眨眨因为长时间盯着电脑萤幕而感到酸涩的眼睛，拿起咖啡咕噜咕噜灌进肚子里。

「哪有人像你这样喝咖啡的？喂！你不要太逞强阿，还是我去帮你调整一下档期。」免得有人因为超时工作爆肝而死。

本来这两周的工作量就比较多，恰恰都赶在交件的关头，负荷已经构种了。这小子的艺术家完美主义症候群，怎么又赶

在这个时候发作？非要把已经交稿定案的设计，重新修改？

「不用，你都跟人家谈好了，改来改去的，没信誉。」小武摆摆手，表示不需要。

「真搞不懂你，我都已经尽量帮你调整行程了，你干麻没事自找死路阿？身体再好也不是这种操法阿，你是怕活太久吗

？」

见小武不说话，一副懒得理他，准备继续工作的态度。小彩撇撇嘴。

「我看我去帮你保一个意外暴毙险好了，免得你死于非命，害我临时失业。」

「李小彩，太闲回家去睡觉啦，不要在这里烦我。」

「去！我最好是很闲，我要去你的潮店帮你面试店员啦！当老板如果不是像你这样有神经病，按理来说应该很好命的。

拼死拼活的都是我们这种劳工阶级。」

「你也算劳工阶级？」小武笑。

「高级劳工啦，帮老板跑腿的。」小彩也笑，临走之前拍拍小武的肩膀，「讲真的，你没有很缺钱，不用那么拼命。」

「我知道。路上小心。」

「小武，那个……」小彩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话不管该不该说，想说的就应该说，「感情的事情，我管不了你，也帮

不了你。可是，如果……如果发生了什么事情，你不要一个人想不开，有什么事就找我商量吧。」

「嗯，谢谢。」

背起肩包，小彩开了门，正要走出去，突然回头。

「小武，你还会想起优人和拓也吗？」

「……，有的时候。」

「走了，再见。」

门关上了。

回忆的狂潮，却泉涌而出。

小武忽然起身，走到书柜旁，从一排书里面抽出了那本很久没有打开的书，村上春树的《挪威的森林》。

熟练地翻到了那一页。

「当然直子是知道的。她知道在我心中有关她的记忆总有一天会逐渐变淡下去的。因此她才会不得不那样对我要求。『

请你永远不要忘记我。记得我曾经存在过。』」

「到这里我伤心得不得了。为什么呢？因为直子甚至没有爱过我阿。」

第22章

愈想忽略的，愈是在意它。

距离上班时间已经过了两个小时，华威没有办法不去注意办公室里唯一的一个空位，瑜颖的位置。

「华威，新的设计稿已经收到，也都确认完毕了，可是瑜颖还没来，要我打电话去问问看吗？」一旁的同事询问。

「没事，他陪设计师赶稿，有跟我请公假，是我忘了说。」华威不动声色地回答，事实上，他根本没有接到任何通知。

隐隐约约，他大概也猜得到，是怎么一回事。

应该是在那个男人身边吧？他们现在已经发展到什么阶段了呢？

这种怀有妒意的想法，自己也明白有多么地幼稚，但是忌妒的种子，却如同从心脏发芽般，成为将他整个人包覆的藤蔓

，每当无法克制思绪，不断臆测她们两人之间的种种，藤蔓就会愈勒愈紧，令他痛苦得快要窒息。

明明是自己亲手放开瑜颖的手，但是那个清晨所发生的一切，瑜颖哭泣的脸，都像是梦境一样的不现实。

说不出，瑜颖说要去邀新的设计稿时，他的内心是什么样的心情？那是没有办法的办法，纵使他不愿意让这样的事发生

，也没有其他更好的解决方法。

他厌恶让瑜颖去做这件事的自己。

拿着手机走到公司门外，华威最后还是决定自己拨电话给瑜颖。

手机的来电答铃响了很久，第三次，电话好不容易才接通。

「喂……」瑜颖的声音，听起来很疲惫，像是来自远方的回音。

「是我。」华威的声音，不自觉地有些僵硬。每一个字，都像是小石子刮伤他的喉咙，困难地吐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