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电话里一度静默。当然瑜颖是知道的，否则不会犹豫了这么久才接电话。

「为什么没来上班？你现在在哪里？」还有很多想问的问题，华威压抑着那些不合时宜的话，不让自己大意说出口。他

已经没有过问的资格，也许从来就没有。

「我……在医院。」环境听起来很安静。

「你怎么了？」问得急切，这一刻华威忘了掩饰情绪。

「不，不是我。」有些迟疑地，瑜颖回答。

「……」这次轮到华威沉默了。

「小武早上挂急诊，刚刚我才送他到医院，我现在走不开。帮我请假吧，我明天会去上班。」

不等他回答，电话那头，瑜颖已经结束通话。

华威拿着话筒，好几秒钟后，都还无法反应过来。

反覆猜测的内容，就算不小心变成了事实，也不会让人比较有心理准备。就如同感觉受伤这种事情，就算事先知道了，

伤害也不会变得比较小，比较不痛一样。

真是报应阿……华威苦笑。

现在的他，只能看着瑜颖一步一步地走远，一步一步地离他而去。

挂断电话，瑜颖快步走回病房。

他不是很喜欢，医院的白色，更讨厌，看见病人脸上的苍白，一想到小武会变成现在这个模样，都是因为自己的缘故，

对自己的厌恶感就更深。

「怎么了？一直看着我？」小武微笑，虽然有点虚弱，但是基本上身体没有大碍，只是因为点滴还没吊完，所以只好乖

乖躺着当病人。

「对不起，都是因为我，不然你也不会累出病来。」瑜颖低低的说，自责地表情，看起来倒有点像是小孩子在跟大人赌

气。

「那你要怎么补偿我？」

「阿？」

「吓到你了吧？哈哈。」小武很快地接着道：「跟你开玩笑的。别愁眉苦脸的……」

没预期地，瑜颖靠上前，紧紧地拥抱住他。侧脸压在他的肩膀上，像是小鸟依偎的姿态，说话的时候，轻柔的声音就淡

淡地飘荡在他的耳窝。

「你今天早上才吓到我了，说昏倒就昏倒。」如果不是他动作快的话，小武头碰到地面，可就不是吊点滴这么简单了，

那一刻，简直比守门员救球还要千钧一发。

「那是我要说对不起了，谢谢你拯救我阿。」小武还在笑，笑容却瞬间凝结在脸上，要笑不要笑的，表情看起来有一点

滑稽。

过了一会儿，他才有些不确定的问。

「这不会是奖励吧？」就在额头上轻轻碰了那么一下，比花瓣落到脸上更没有感觉，可是他还是感觉到了，连细微的触

感都被放大，像是柔软的电流窜过。

瑜颖一声也不吭，好像想装做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样。

「是的话，你应该亲下面一点阿。」他故意这么说，立刻收到瑜颖闪电一样的眼神。第一次被瞪，感觉还不坏，小武竟

然还感觉特别好。

漂亮的人，就算是瞪人，也很漂亮阿。不是吗？

「要不要，打电话通知小彩？」尽管有转移话题的嫌疑，不过连络一下经纪人，是必须的吧？

「千万不要，要是让她知道了，我们两个就没有好日子过了。」小武想都没想，立刻拒绝，手指一边在耳边打转，「她

那三寸不烂之舌，念经的功力比唐三藏还要厉害，我要是孙悟空，第一个精神崩溃。」

「呵，被你说成这样，小彩也真够可怜。」瑜颖不禁笑了出来，转念又想，「但是她要是打电话找你，你要怎么瓣？」

「就说……我跟你私奔了，叫她放弃寻找我们。」小武侧头思考着说，表情看起来还颇为认真。

「私奔？去哪里？」瑜颖好奇地问。

「先去月球，然后去火星，再去水星，再去冥王星，再去海王星……」小武的眼神看着遥远的地方，煞有其事地一个一

个数着。

「听起来很不顺路。」瑜颖皱眉。

「私奔嘛……难免会有一点辛苦阿，你体谅一下吧。」

瑜颖笑了起来，点点头，又无法克制地笑阿笑阿，停不下来。

「有那么好笑吗？」小武质疑地看着笑淂无法自己的瑜颖。

瑜颖不说话，只是笑着又点了点头。

小武着迷地看着瑜颖笑的样子。那双美丽的褐色眼睛，像是藏有星星的银河系，微微地眯了起来，弯成月牙的形状。

逐渐地，那欢快的影子，和另一个人的影像重叠。

曾经，他们也有过那么快乐的时候。

那已经是好久好久以前的事了……

第23章

今天是新产品上市举办的公关记者会。

在同仁的配合与努力，老总的喝斥与压榨之下，新产品总算是有惊无险的上市了。

为了宣传所举办的明星派对，还有特地出席派对的中日混血设计师，吸引了媒体的焦点，场面相当热闹。

瑜颖本来在柜台边帮忙，说是帮忙，其实也就是监督，公关公司早已派了人，在柜台接待记者，记者们留下名片签到之

后，柜台小姐就会给记者装有公关新闻稿和新产品与商品折价券的礼物袋。

活动开始之后，也就没有什么人来了。

「袋子还剩下不少。」瑜颖说。

「是呀，不过等会儿记者会结束了，有些记者会出来多要，也许不会剩下喔。」公关公司派来的柜台小姐说。

「嗯。那我先进去了，外面麻烦你罗。」瑜颖说着就走进会场。

负责这次案子的人是华威，他穿着银灰色的西装外套，下身穿着深蓝色的牛仔裤和银灰色皮鞋，站在舞台上，简洁有利

地说明这次异业合作的概念。

华威身旁站的是主持人，站在主持人身旁的小武，穿着较为随意，简单的T-shirt和浅蓝色牛仔裤，唯一比较特别的是脚

下穿着黑色的皮鞋。

两个人的打扮，一个是在正式中带点率性萧洒，象征了新一代的都会雅痞，一个则是洒脱不羁的休闲风格，也是时下青

年所说的「潮男」，刚好诠释了这次商品结合的概念，牛仔裤也可以作为一种代表风格的正式穿着，而皮鞋亦能穿出休

闲年轻，突显别出心裁的品味。

这次的商品发表记者会的主角，正是两人身上的牛仔裤和皮鞋，两者皆是由冈本武设计图样，只是贩售的地方不同，牛

仔裤基本上是由冈本武的的潮店「武Takashi」贩售，但是在公司旗下的皮鞋专卖店，配合新款皮鞋搭配牛仔裤的概念，

由冈本武设计的牛仔裤，以搭配皮鞋的套装方式，也能够在店里买得到。

这些都是华威的主意，包括这个产品发表记者会。

舞台上也站了许多明星和男模特儿，但是记者们拍完照之后，却要求华威和小武也一起接受合照，冈本武是出了名的讨

厌照相的设计师，所以虽然采访他的杂志不少，但是有正式刊登照片的报导，却是少之又少，兴许是趁着这次机会，记

者们起哄要帮设计师和专案负责人拍照。

瑜颖有些担忧地看着台上，要是小武拒绝的话，场面可能会有些尴尬，不知道主持人和华威会怎么处理？

「拍一张嘛……两个人都这么帅。」记者们不停怂恿。

「好阿，就拍一张，看看我们谁比较帅，要不要干脆办一个票选活动？」意外地，小武居然这么回答，还很配合地摆好

了姿势。

记者们都以为是冈本武的玩笑之词，通通笑开了，摄影师不忘按下快门，补捉这难得的机会。

没有人感觉到，这气氛很微妙。瑜颖发现台上两个男人的视线都朝向他，心想着「他们怎么会看见我」之馀，更有些后

悔自己干么要走进会场？一时之间脸上不知道该露出什么表情，干脆遮住自己的眼睛，眼不见为净。

赶快逃走吧！瑜颖听见自己这么说，趁着那两个人还在台上，四处寻觅可以躲藏的地方。

在会场的楼上，有一座天桥连接另外一栋建筑，连接着商场和活动会场。

因为是平常日，所以在上班时间这里几乎没有什么人通行，瑜颖跑来这里，终于可以松一口气。

只是一回头，他就被吓到了。

「华威，你怎么过来的？」

「我跟着你过来的。」

「小武呢？」

「还在接受采访。」

「……」几句话对答完，瑜颖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事实上，也不应该是要他开口，明明就是华威自己跟过来的，为什

么都不说话？弄得现在两个人枯站在这里，尴尬的要死。

「你穿这样很好看。」烦死了，他到底在说什么阿？虽然是事实没错，但是自己干么说得像个看见暗恋的女生打扮得很

漂亮的小男生一样？

「谢谢。」华威微笑。

「……」再度沉默。

「你有话要说吗？」沉不住气的人只好先发问，以免先被闷死。

「没事的话，我先进去了。」瑜颖好像忘记自己三秒前才刚刚发问，这么急着回去，实在有临阵脱逃的嫌疑。

「别走。」通常说这句话的时候，手腕都会被抓住。

瑜颖看了一下，华威的确是抓住了他的手，所以就算他想走也走不了，是吧？

「我很想你。」

是什么时候？瑜颖发现自己靠在华威的怀里，是在那句话说出来之前还是之后？他一点印象也没有。

然后呢？自己应该回答什么？

是吗？很高兴你这么想，我一向是做口碑的，哈哈……

可是他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并且发现自己也该死的想念华威的拥抱，而且可能还不只。

「我没有很想你。」瑜颖这么说，可是觉这自己这样回答，又显得太过孩子气，他可能需要一点附加说明：「偶尔而已

。」于是他说。

「再给我一点时间。」

这句话好像经常听到，电视里面都是这样演，从第一集，说到最后一集，结局也不会改变。

「又不是打世界杯，你以为还会有延长赛吗？」那现在比数是零比零还是一比一呢？他却看不见得分板上的数字。况且

：「不是都分手了吗？以后时间都是你自己的，随便你要怎么用。」他可是很真心实意的说，只是不晓得听起来，怎么

会这么像是在赌气就是了。

「你真的这么想吗？」

好问题。当然不是阿？这家伙听不懂讽刺吗？

「当然，是你自己说要分手的，现在又叫我给你时间，你不觉得你很矛盾吗？」就是说嘛……华威现在说这种话，到底

有什么意义呢？不是他先放弃了吗？

「矛盾的是你阿……瑜颖。」华威叹息。

……就像你的嘴里总是说着相反的话，明明很在乎却总是要假装不在意，愈是喜欢就愈是想要先抛弃对方，你总是站在

真实的另一端，对自己说谎。

「说谎……矛盾的人是……」

华威勾起瑜颖的下巴，吻住他薄弱的反驳，不故瑜颖更加薄弱的挣扎，咬了一下他的耳垂，听见那比呼吸更不明显的惊

呼，一路吻过瑜颖的脖子，停在领口边缘。

「你想听实话吗？」华威看着瑜颖泛红的脸颊，明媚的眼睛里因为水气而闪烁，睁大了眼睛望着他。

「我和你分手是因为你快崩溃了，你嘴里说着原谅我，可是你一点都不相信我，我知道你撑不下去，你等不了我和小慧

分手，因为你一直认为我做不到。我说的对吗？」看着瑜颖完全愣住的表情，华威阻止自己的心疼泛滥。

「可是现在快要崩溃的人是我，我没有办法忍受你在我面前喜欢上另一个男人。我承认我很自私，也许我比你想像的还

要过分。但我就是这样自私的爱着你，这是实话。」华威用大拇指抹掉瑜颖眼角的泪滴，温柔地在相同的地方落下一吻

，「对不起，我要用尽一切的方法夺回你。」

「不管你相不相信，我都会和小慧分手，无论如何。」

离开之前，华威坚决地说。

第24章

天空上有半个月亮。

不过是傍晚时分，天还亮着，呈现宛如墨水打翻在白纸上，不均匀的颜色。

瑜颖闷闷地在天桥上踱步、不时发出无意识的微弱哼声，像是揉合了咕哝的叹息。

「真是个坏蛋。」一点都不管接下来他应该要怎么办？完全华威式的作风，无论从任何角度看都很温柔的一举一动之下

，包藏着无理的霸道。

但是不讨厌。

最糟最糟的就是这一点。

瑜颖气自己居然这么容易被打败，面对华威的他就像是狗看到骨头，根本无法抵抗。该不该相信华威说的话？

用理智想都知道这件事没有讨论的必要，答案显而易见，他不该轻易相信那个身体内百分之七十是用糖水做的男人，这

绝对是男人一时神经错乱的甜言蜜语。

有人说：世上有五种东西不可信；政客的政见、朋友的醉话、公司的大饼、女人的眼泪、男人的甜言蜜语。

尤其是华威的甜言蜜语，更不能信。

又不是三岁小孩，怎么会相信这种一戳就破的谎话？

可是他的内心为什么就像被洒了种子，开始有发芽的期待？

不能否认，华威的话有一半是事实，自己的确就如他说的一样，华威甚至比他更了解他自己内心真实的想法，问题是就

算用尽他全部的脑细胞，他都辨别不出华威说的话，是真是假？

两个人一左一右走在路上。

天空中还是悬挂着半个月亮。

「晚上要吃什么？」

「吃什么？」瑜颖转过脸庞，眼睛很自然地张得浑圆。

「是我先问的耶。」小武有些好笑地说。

「不能反问回去喔？小气。」不以为然地回答，瑜颖双手反在背后，踩着地上自己的影子前进。

「太皇太后，怎么这样就生气了？」

「谁是太皇太后阿？」听起来又老又机车！

「你说话的语气很像阿……」难伺候是太皇太后最大的特色之一。

「小武子，朕命令你，摆一桌满汉全席。」瑜颖立刻有模有样地摆出了皇帝的气派，他才不要当什么太皇太后勒。

「换我变成太监啦？」看见瑜颖笑的得意，小武就顺势演了下去，「小的立刻让御膳房准备。」

「御膳房？」瑜颖还在疑惑，看见小武停在便利商店门口，就笑了起来，点点头，走了进去。

「欸欸，新口味耶，鲜虾舞沙拉，看起来不错。」

「进口啤酒三罐七九折耶……要不要喝？」

「我要买巧克力小鱼饼干！」

「皇上，挑零食之前，应该先选主食吧？」

「小武子，现在最新集点是夜市公仔耶……你看、卖鸡排这款好好笑喔！」

「看得我都想吃鸡排了，我们去买鸡排好不好？」

「这里就有微波鸡排啦。」

「……，我想支持传统的夜市人生。」

最后小武的夜市人生还是败给了瑜颖的集点人生，因为多一份微波鸡排，多一「点」力量。

「这个也是夜市人生阿……」

看见瑜颖拿着装有公仔的纸盒，满足地笑着，就算对微波食品有遗憾，也全都无所谓了。

人生就是这样吧，总是会有，把让他人幸福，当作是自己的幸福的时候。

并且衷心的感到……因为付出而接收到的幸福，是对方的幸福乘以二以后的幸福。

散在桌上的，从便利商店买回来的各式各样鲜食、饼干、饮料，丰富的颜色，像是大地上绽放的缤纷花朵，让人感叹为

了吸引消费者目光，不得不产生的花俏包装和设计。

「要先看哪一片？」一只手上抓着好几支租回来的DVD，瑜颖另一只手拿着一支苏打冰，一边舔一边问。

「随便。」

「那我用抽的。」瑜颖说玩真的闭起眼睛，随手抽了一片，只是等他睁开眼睛，看完盒子背面的影片介绍，却撇撇嘴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