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少无知——茶兔
茶兔  发于:2011年12月1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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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头看向那门里的人,门里的人也看着我。那一瞬间,那双眼里闪过了太多我读不懂的东西。

我赶紧拍了拍身上的土站起来,用脚把地上的那堆烟头掩了掩。

我咧着嘴笑:“哥,你不再睡会儿了?天还很早呢……”

林棋的脸色变了又变:“伍夏……”

我说:“我在。”

林棋忽然就哭了。

我跑过去抱着他。我说,哥,我在呢,我一直都在,不管你怎么赶我,我都不会走。我不会放你一个人。

林棋在我怀里嚎啕大哭,我从来都没有见过任何一个兄弟会在我面前会用这种方法宣泄。我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只

能把手紧了又紧。

不知过了多久,林棋才终于松了手。

我说,进屋吧,我给你去买早饭,吃点儿东西再睡觉。

林棋抬起头,说:“伍夏,对不起,对不起……”

我说,你这是说什么呢,有什么对不起的。

林棋说:“对不起伍夏,我现在真的不能看见你……”

……

我愣了愣,没事……不想见我……也没事……至少……

“伍夏,我奶奶去世的那天,就是我们在一起的那个晚上。”林棋说,“我知道这跟你没有关系……可是我没办法让自

己不去回忆。我只要一想到自己在外面做着那种事的时候,奶奶是一个人在这间屋子里孤独地离开,我就没办法控制自

己的情绪。对不起,伍夏……我知道这跟你没有关系……”

“我没办法不去恨自己,”林棋说,“我也没办法……像从前那样跟你一起……”

我回到屋里,倒在床上闷头就睡。

这一闭眼就昏天黑地不知道过了多久,反正睁开眼的时候,外面的路灯都已经亮了。

老爸敲门问我要不要吃饭,我揉了揉脑门,说,吃。

从昨天晚上开始就水米未进,到现在才上了餐桌,几乎已经饿到虚脱。老爸看我大口大口地往嘴里扒饭,也没说什么,

只当我是在外面疯跑了一天,被饿鬼附了身。

吃饱回屋,我又坐在窗前发呆。拉开窗帘一看,阿贵的屋子里还亮着灯,那身影又笔挺笔挺地映在窗前,让人看了却觉

得心安。

我大声吼道:“阿贵,阿贵。”

阿贵闻声把窗户开了,探出脑袋回吼:“伍夏,听说你今天没去上课!”

我说:“日!你吼他妈那么大声故意的啊!”

阿贵嘿嘿乐着,冲我比划了两下,那意思是要过来找我。

不一会儿敲门声响起来,老爸给开了门,阿贵三步并作两步地进了我的屋。

“怎么了?”阿贵问,“你咋没去上课?林棋也没去?是不是事挺多,挺麻烦的?”

我想了想,还确实挺麻烦的,阿贵这个总结言简意赅。

我点头:“是。”

阿贵拍了拍我肩膀说:“林棋这家伙不容易,听说他从小就是奶奶给拉扯大的。还没等到他能尽孝的时候,老人就先走

了。这种事太让人难过……”

我说,是。

不仅如此,那还是林棋唯一的亲人,除了她以外,也许世界上再没有和他血脉相连。当想到这件事的时候,我心里特别

难受。我不知道自己的存在对于林棋来讲到底算是怎么一回事,有我在,他还能正常的结婚生子,拥有家庭?越是家庭

不幸福的人,就越渴望有个完整的家,他是这样,我也是如此。

我不知道自己能给他什么,我除了让他难受自责以外,什么也没能带给他。

第二天放学,阿贵又到我班上找我。

“我们几个要去林棋家看看,你一起来吧。”

阿贵和两三个面生的学生站在一起,我叫不上名字,大概是他班上去的代表。我想了想,还是摇头:“今天有事,你们

去吧,我改天再说。”

阿贵说:“你没事就想着过去看看他,我听老师说,就这两天要开追悼会什么的,他一个人估计也忙不过来。”

我说,我知道了,一定去。

可是我知道,我真不敢去。

我一直都以为自己是那种特有大无畏精神的人,虽然我打架经常偷跑,可大部分情况我还是很敢作敢当的。但今天我才

发现,其实我这个人又孬又怂。

就在两天前我还抱着林棋对他说,我不会放你一个人,不管你怎么赶我,我都会留在你身边。可实际上呢?林棋不过对

我说了几句话,我就连出现在他眼前的勇气都没有。

我是真怕了他那种眼神。

我怕他嫌弃我,讨厌我,我怕他一看见我就会恶心地想吐。我越是喜欢他,就越是怕。

阿贵还不清楚我们发生了什么,只是对林棋的事格外上心。他来来回回跑了好几趟,还从家里带过去特制的点心给林棋

。阿贵回来跟我说,林棋又瘦得厉害,估计这几天都没好好吃饭。

我真恨不得一头撞死。如果不是我那天发春一样地缠着他,就不会有后来这么多事情。

也许那天奶奶就不会死……

一切都会好好的。

我知道后悔没有用,但是我还是后悔。

我打开窗户,对着天上那弯得像银线一样的月牙抽烟,直抽到阿贵屋子里灯光熄灭。

四处都黑寂寂的。

我又开始想念林棋,想得指尖都疼。

第 12 章

林家奶奶的追悼会定在了周六,阿贵告诉我的。

他以为我早知道,结果发现我一问三不知。阿贵对我很不满意。

“你这个兄弟是怎么做的?”阿贵埋怨我说。

但是他不知道,我跟林棋已经再也做不了兄弟。

我扭脸故意不去看他:“最近确实有点事要忙,等这段过去吧……”

阿贵说:“你忙个屁忙!这么大事出了你连个面都不露。”

我心里也烦,整天听他在我耳边嘚啵,有点受不了。我拍着桌子站起来轰他:“我又不是没去过,不用你跟着在这儿掺

和,该去我会去的。”

阿贵也有点儿生气:“我怎么掺和了?我就把话撂这儿了,怎么着你自己掂量着办。”

我恨不得他赶紧从我眼前消失,顺手就推了他一把。

本以为阿贵人结实,不在乎我这随手一推,哪儿想到他也是没留神我会动手,竟被我这一下就推出去好几步撞在了隔壁

桌上,把人家女生的书本作业弄散了一地。

“唉!卧槽!”阿贵对着我怪叫了一声,又回头赶紧给那姑娘道歉,撅着屁股老老实实地都给人家捡起来,这才冲回我

桌前,揪着我脖领子要动手,“你NB啊!”

我实在没力气跟他折腾,双手一垂,耷拉着脑袋装死。

阿贵见我这副德行,也没了揍我的兴致,气哼哼地骂了几句,转身离开。

周六就在明天,追悼会在殡仪馆举行。听说是林棋家那边的邻居都知道他家连个大人都没了,剩他一个人不容易,社区

就自发捐钱,组织了这么一场仪式。

听阿贵的意思,他班上老师同学,很多都过去。再算上邻居,到场的人应该不少。我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偷偷过去看看

反正只是站在人群外远远的瞅他一眼,不让他知道,也就没事了。

这个主意一定下来,我就开始坐立不安,就跟有人揪着我的胃似的,酸溜溜的那么不舒服。晚上躺在床上也是翻来覆去

睡不着。

万一我没藏好,被他发现怎么办?我是过去打个招呼,还是转身就跑。我是过去安慰几句,还是什么都不说。

我开始幻想,明天见到他的时候,林棋已经不怎么生气。

我这么想念他,说不定他也在想念我。

大晚上的,我忽然一下子就兴奋了起来。我想着跟他见面怎么说,想着要怎么做才能更好地安慰他。我觉得首先得带着

林棋去吃点儿好的,补一补身体,然后陪着他静静心。

我不在乎他还愿不愿意跟我保持那种关系,即使恢复到最初的状态都好。我只愿陪着他度过这段艰难的时光。

我忽然就觉得自己特傻特蠢,我早就应该过去找他的,而不是自己在角落里焦灼着等待。

我越想越激动,在床上翻过来调过去的折腾了好一阵子才有了困意。

朦朦胧胧地我就梦见了林棋,他一个人坐在家里那张摇椅上,闭着眼睛睡觉。

午后的光线从外面照进窗子里,地板的木头格子上都泛着温暖的光。

我把脸贴在玻璃上往里望,开口叫他,却得不到回答。

“林棋,林棋……哥!”我手拍着玻璃,声音越来越大。

可林棋坐在那椅子上,安静地一动不动。

光线渐渐黯淡了下来,我几乎都已经看不清屋里的状况。我疯了一样的推门,可是却进不去。

林棋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我觉得不安,心里怦怦直跳,用全身的力气撞门,这才终于进去。

我跑到那摇椅边,低头一看,那躺着的人不是林棋,却是林家的奶奶。我吓得后退了一步,却撞上人。

回头一看竟是林棋,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我身后。

“伍夏……”他苍白地看着我,用手指着林家奶奶的方向,“你对我奶奶做了什么?”

我浑身一凉,猛一睁眼醒了。

外面天色刚亮,灰白灰白的像笼着层纱,我抓起表一看,还不到五点。

我心说,这梦,大概不是什么好兆头。

结果证明我的担心是多余的,会场空间不大,人却不少,大家穿得都是差不多颜色的衣服,一眼望去,很难看出谁是谁

林棋站在最前,向过来吊唁的人一一鞠躬拜谢。旁边几个年长者,帮着维持秩序。

我正在人群后面发呆,有人拍了下我肩膀,回头一看,正是阿贵。

“愣着干啥,过去啊。”阿贵说。

我眼睛望着林棋,脚底下却犹豫。

“怎么了,是不是忘了带份子钱了。”他说着,往自己身上摸去,“我这儿还有,给你垫上,你回头想着还我。”

“不是。”我打断阿贵的话,从钱包里翻了几张出来,“你帮我把这个带过去吧,就写你的名。”

阿贵皱眉:“要给你自己过去给,干什么躲着藏着跟见不得人似的。”

我说:“你别问了。你就给我捎过去得了,也别说我来过。”

阿贵古怪地瞅了瞅我,你跟林棋是不是吵架了?

我苦笑一声,说是,我惹他生气了,他心情不好不想见我,你就别提我。

阿贵埋怨道,你这人心眼挺好,就是嘴太欠。肯定是说到人家难过的地方了,林棋多老实一人啊,能被你惹急了。

我说,是是,我反省过了,你就先快点过去吧,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

阿贵说,那成吧。

他大步流星地就走到了前面,把份子钱交给了管事的人,又趴在桌上不知道写了些什么,才转身到了林棋面前。

我也不知道他说了些什么,却见林棋扭头就朝我这个方向看了过来。我再想躲已经来不及,视线已经撞到了一处。

我心里暗骂,坏了,肯定是阿贵这家伙嘴没把门的,全都把我交待出去了。

我看着林棋分开人群,一步步地朝我走过来,心里紧张得无以复加。这殡仪馆里面明明空调开得够冷,我却觉得像在三

伏天里跑了圈步一样,身上被汗都湿透了。

林棋停住脚步在我面前叫道:“伍夏。”

我像个犯了错误的士兵见到长官一样,战战兢兢地答了个道。

“谢谢你今天能过来。”林棋垂着眼睛,说了几句客套话。

他穿着不知道是从哪里借来的黑色西装,整个人都显得不一样了。林棋虽然还没成年,身材体型却已经完全赶上了大人

。看着那在正装包裹下的细腰长腿,让人不禁有一种莫名的冲动。我赶紧掐了一把自己大腿,把这些杂七杂八的念头赶

出脑海去。我还等着林棋接下来要说的话,可他却愣了一会儿,最后只说了句:“那边还在等着,我回去了。”

我本能就伸手拉了他一把:“……哥。”

林棋没躲没闪,就任凭我这么拉他的手,回头看着我:“什么事?”

“……你什么时候回来上课?”

“周一。”

“我们……还是朋友吧。”

林棋沉默了十几秒钟,才答道:“是吧。”

是吧这个回答,非常的微妙。我回家之后想了很久,都不能准确地揣摩出他的意思。是说还能做朋友?还是说只能做朋

友?

再加上之前的沉默,让这个词多少显得缺乏了点儿诚意。

我实在搞不明白,最后只能放弃不想。

晚上刚刚开饭,我帮着老爸把饭菜摆齐,打开电视准备边吃边看。我们俩吃饭一向是安静的很,他看他的电视,我低头

吃饭,连话都很少说上一句。

可今天老爸不知怎的,忽然把电视的音量调小,推开碗筷不用,叫我的名字:“伍夏。”

我含糊地嗯了一声,抬头看他。

“那个……我过几天可能要……”老爸脸色很是为难。

“要干吗?又出差?”我不以为意地伸手去夹菜,往嘴里扒拉着饭。

“不是……是邻居张阿姨说要……给我介绍个对象认识一下,相亲。我想先征求一下你的意见。”

我愣了几秒,很快又恢复了常态:“去呗,我没意见。”

他俩离婚都多少年了,我不可能还像小时候那样,总期盼着奇迹出现,爸妈破镜重圆。再说老妈早就跟人家跑了,现在

过得也不错,还会抱着什么侥幸心理,那也太傻B了。

“我不是真的要去相亲,就是张阿姨跟我提了很多次了……我实在不能再推,面子上过不去。”

我说:“不用跟我解释。我又不是不让你给我找后妈。”

老爸脸色一下子就白了:“伍夏,我没有那个意思。我没想着再婚,这次就是走个过场……不会……”

我摔了筷子,拉椅子就站了起来:“你去就去!跟我说这么多干吗?你想说不结婚是为了我吗?”

老爸气的脸通红:“伍夏!”

“不结婚是为了不让我受气?我都多大了?你领个女人回来能把我怎么地?”我抱着肩膀看他,“其实明明是你自己不

想结吧。别告诉我这么多年过去,你还对妈恋恋不忘。你以为你就这么守着这个家,她就能回心转意了?”

老爸一下子就僵在了当场,一句话都说不出。

我心里明白自己的话说的重了,可不知为什么,话到嘴边就是停不住:“你别做梦了,早八百年前没有留住她,现在再

想什么都是多余的……”

“够了!”老爸也气得够呛,终于跟我对着吼了起来。

他都很多年没有这么凶过我了,我这才更加确信,老妈的事就是他的逆鳞。

我并不想逼他什么,可这几年家里这么压抑地过活,让我也实在有点难以忍受。我知道他一直拿我当一个最后的精神支

柱,可我不会永远长不大,再过几年我也会离开他,我不知道到那个时候,他还能靠什么来麻痹自己的神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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