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邪的礼物，可以说是意料之中的，他的目的无非就是要整垮陆凡。

“……他是个好大哥。”陆凡突然开口说道，“至少我们生活在军营的那段时间，他一直都很照顾我，老四……我都不知道他的真名，以及他的过去。”城门将近，陆凡的声音渐渐沉了下去，步伐却没有一丝停泄。

流殇看着他坚毅的侧脸，没有说话。

“殇，我陆凡这条命虽然不是大哥给的，可是初上战场那会儿，要不是他在我身后给我照着，陆凡哪还有今天？”一想到那会儿没打仗的经验，顾得了前面顾不了后面，漏洞多到不行，要不是老四看出来并替他防着，他早就成堆白骨了。

“……对不起。”

回头笑了笑，陆凡道：“傻瓜！你是担心我，哪错了？错的是我才对……”刚说完，表情又严谨了起来。

“凡，是皇上。”秦双突然拉住陆凡和流殇，看着前面的人低声道。

陆凡瞥了眼那个一身披风伫立在前面的宇文，嘴角扯出一丝苦笑。这种关键时刻，他们在前面卖命，这个做皇帝的倒好，别说坐阵了，居然还敢跑前线来，他就不怕朝中奸臣趁他不在霸占了王位？快一年没见了，这个人还是这么自我。

“走吧。”轻催了声，陆凡任命般朝那人走去。

宇文站在城门下，一身披风被风吹得偏偏起飞，他的目光注视着渐渐走近的人，暖暖的笑容洋溢在他贵雅而庄严的脸上。

“玥儿。”他轻轻唤道，似乎他喊得再响些，这个经历生死的人就会破散消失。

陆凡也不知道要怎么称呼他，只是点了点头道：“你怎么跑来了？”

宇文蹒跚着上前一步，笑看着陆凡，又伸手抚了抚他的脸，这才咽哽着道：“知道你没事，我就来看看你。”

“……”没有多余的语言，陆凡在流殇松开他之后，使劲得将面前的人抱进怀里，紧紧的抱住他。“对不起，你的江山……”有可能要保不住？陆凡没有说出来。

“嘘！玥儿，你先看看这个。”宇文笑着拉开他，招呼随行伺候的太监拿来一只盒子。

疑惑的打开盒子，入眼的就是陆凡的那把西瓜刀，闪着暗暗的光，静静的躺在盒子里，旁边还有他常用的匕首和刀片。

“你怎么弄来的？”欣喜的抓起刀，陆凡抬头问道。

宇文没说话，只是一手抓住陆凡握刀的手紧紧，然后身体一侧，把城门让了出来。

城门外不远出，空荡荡的地方此刻却突然多了根木杆，因为城门的关系，只能看到下面的一截。陆凡心一紧，也顾不上伤不伤，抓过太监手上的盒子就飞奔而去。

流殇眉头紧皱，看了眼宇文之后也跟了上去。

“大哥！”陆凡大吼，拼命想甩开流殇抓着他的手，就想冲向那木杆上吊着的人。

流殇看着周围，他不确定胤邪在哪个地方，可是，他敢确定这绝对是陷阱。

“凡，冷静下来！”扯住整个人激动不已的陆凡，流殇试图让他安静下来。“你仔细看杆上的人，他没死，他还活着，你冷静点。”

“凡，你听流殇的，现在不是乱阵脚的时候。”秦双也扯住陆凡，低声道。

陆凡喘着粗气，看着杆上的人，手中的刀越握越紧。“……卑鄙……卑鄙小人！胤邪，你他妈的卑鄙小人！！”一声大吼，似乎把怨气都吼出来了。

“凡，你站这，我去把他救下来。”流殇淡淡的说。

“不！”陆凡一把拉住就要上前的流殇，看着他疑惑的眼神，他讷讷道：“我和你一起去，我……我觉得很不安，我陪你去。”心慌慌的，陆凡冷静下来一想，也知道肯定没好事。

老四被吊在杆上，头无力的垂着，虽然看得清他还有呼吸，可是，那从他破烂衣裳里渐渐渗透出来的暗红色，还是让人心惊。

谁也不能肯定，胤邪这个极度变态的恶魔会做出什么事来，既然他都可以那几个人的肢体合成一具尸体，那么……

完全不敢想象老四受到了什么待遇。

最后，陆凡在流殇和秦双的陪同下，一步步靠近木杆，没走一步，他们都警惕着周围的情况，包括宇文下令布置的城门弓箭手。

“大哥？大哥，我是陆凡，你还好吗？”

吊着的人没什么反应，完全回应不了陆凡。

渐渐接近木杆，陆凡的心在这一刻已经提到了心口，他又试着喊了几声，吊着的人有了轻微的动静。

“大哥？大哥！”陆凡几乎要冲上去，可他知道情况并不乐观。

老四的头动了动，那声声熟悉却又遥远的声音，让他混沌的脑袋渐渐清醒过来，手被吊在头顶上，很疼，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更疼。睁开眼睛，过高的离地距离又让他一阵头晕。

陆凡见他动了，三两步跑了过去，站在老四下面大叫。

“小心！”

一声大吼，陆凡已被流殇瞬间拉出了木杆附近，而他刚刚站着的地方凭空冒出了好多支箭，纷纷钉在木杆上。

而喊话的，是老四。

心惊之余，陆凡仍没忘记看老四的情况，只见他已经清醒，似乎是被刚刚的情况给吓到了，死瞪大了眼盯着陆凡，呼呼的喘气。

“大哥？”陆凡唤了声。

老四咬咬牙，刚才那一声大吼几乎吼碎了原本就残破不堪的内脏。“二弟……别管我，这都是胤邪的圈套，他想、想要你的命啊。”

“大哥，你先别说话，我这就把你救下来。”说着，陆凡又要上前。

“王爷！”老四加重语气喊住陆凡，“我乃将死之人，是我让朝华陷进了现在这种状况，我死不足惜啊！”老四的眼中渐渐浑浊，垂着头看着底下的人，接着又把目光放到了菊都。“认识她，我本以为是上天赐给我最珍贵的礼物，可是却不料她的阴谋……呵呵！我老四，这一辈子都在不停的栽跟头，而且栽得都是因为女人。”

陆凡想到那个叫小喜的丫鬟，不禁悲从中来。这个时代，也没有什么爱情是公平的吧……

“……我以为，等朝华战事稳定了，我就可以把她娶了做老婆……哈！老婆啊……可是，她说她接近我只是因为任务，任务，大猷的阴谋啊！”老四笑着喊道，几乎自暴自弃。

“大哥，你别说了，我这就把你救下来。”

“不，王爷，即使你救了我，我也活不久了。”老四的表情柔和了下来，低声说：“这辈子，我沈云飞，唯一值得庆幸的事，就是和你结拜，做大哥的，有你这么个王爷兄弟，死也无憾了。”

沈云飞？流殇猛的抬头，不，是所有人都把目光聚集到了老四的身上，因为这个名字。

“二弟，胤邪抓了你的那个侍女，威胁一个叫仇三娘的女人，让她催眠那侍女杀你。”老四用劲最后一点力气，偷偷掩藏的内力以传音入耳之功告诉了陆凡。

“葛茗？”

“对，是她……不过，这名女子毅力比较坚定，和她隔壁关着，她有好几次清醒过来。”

“……大哥……”

陆凡的话还没说完，一阵破空之声传来，以为矛头指的是陆凡，流殇和秦双都纷纷警惕着箭的来势，可是……箭没入肉体的闷声还是响了起来。

自始自终，陆凡的眼睛都没有离开过老四，也清清楚楚的看见了那支箭是如何刺进了老四的心脏。

“大哥——”

老四，微微笑着，然后费力的抬起头，看了眼某处，这才慢慢闭上眼睛，头，无力的垂了下去，就像陆凡初见他被吊着的那时一样……

这就是，胤邪的礼物吧……该死的！

第七十一章

陆凡仰着头，看着上面的老四，久久没有动作，也没有了任何声响。

“凡……”秦双轻唤了声，见他没反应，闭了嘴咬了唇，手掌一翻，一把小刀直飞木杆上吊着老四的绳索。

木讷的接住老四的身体，随着下坠的力道，跪坐到了地上，陆凡紧搂着满是血迹的身体，眼中闪着泪花，咧咧嘴小声的说：“大哥，奈何桥上，你走好……来生，咱们兄弟……再聚！”

婉转而咽哽的语调，说得在场所有人的心里一阵窒痛，眼睛灼灼的难受，胸口也跟着一快堵得慌。

宇文静静的走到陆凡身边，看着他怀中闭了眼的人，轻叹一句，才缓缓宣布道：“大内侍卫统领沈云飞，因工殉职，追加其封号——朝华第一卫，官封一品，入葬皇陵。”

陆凡听了这些，倒也没做什么反应，只是呆呆的看着老四。

流殇和秦双他们却因为宇文的这一翻宣布而皱起了眉头，他们原本就觉得老四来头不简单，却没想到是宇文派来的大内密探。

大内侍卫沈云飞，传说中朝华直接隶属于皇室的大内侍卫，一共有十卫统领，各统领部下分成各小分队，分别守护着皇上和皇宫，而这沈云飞，虽然排行第四，却是这批侍卫中最拔尖的一卫。

既然他一开始就和陆凡有了来往，那么，这也说明了宇文在很早之前，就已经知道了他的身份，所以特别让沈云飞来保护，或者说是监视他……

“呵……”陆凡突然发出一声笑，目光移向站在一边的宇文，沉声道：“好哥哥，我都还没谢谢你把他派到我身边呢……”又将目光转回到老四身上，“大内侍卫，大哥，原来你的来头真还不小……我这个做兄弟的却不知道。呵呵……不过，我原谅你，谁让你是我大哥？你都不后悔与我结拜，我又怎能忘恩负义，至始至终你都是我的结拜大哥。”

将老四的尸体轻轻放平在地上，抬起头，直起身，再不看他一眼，陆凡扫视了一圈周围，身上全是老四的血，这让此刻一副肃杀的他，看上去就想是浴血而生的魔鬼。

“胤邪，你的礼物确实让我震撼，不过，虽然我陆凡不是什么小气的人，但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眼眸半眯起，陆凡的声音在整个城门前回荡。“我必千百倍奉还！！”

狂风，似乎在他话音初落时起舞，武人的直觉是灵敏的，众人都发现了情况的诡异，可是，谁都没有动，陆凡更是不动如山的立在原地，只是口中喊道：“来人啊，送文大人回衙门休息。”

宇文一愣，连忙上前一步拉住陆凡的胳膊道：“我不走，我陪着你们。”他不要离开，这只会让他再一次失去玥儿，他的玥儿……那次后花园一战，就是因为他的离去，回来看到的，除了一滩触目惊心的红，就再也看不到了那抹身影，他不要这样……

不远处的树林渐渐传来整齐而响亮的脚步声，陆凡皱着眉聆听，这……只有部队才有的纪律，才有的整齐步伐，这是大猷的新兵？

“赫洛，李炀，请文大人回衙门休息！”再一次严肃的下命令，陆凡已开始密切注意树林的动静。

就算宇文是这片江山的统治者，赫洛和李炀也只能无视他的怒斥，将人“请”进了城。

“玥儿，玥儿……我只想陪着你啊，我不想再一次失去你……玥儿……”宇文拼命挣扎，却始终摆脱不了，被赫洛和李炀“搀扶”回了城去。

陆凡始终没有回头，吩咐秦双道：“双，替我把大哥带回城，顺便让王越全意戒备，敌人随时可能扑将过来，我们不能做笼中兽。还有……让火箭队的小分队准备，必要时机，我们按原计划实行。”

“是。”秦双默默的照着他的话去了。

“楚灵。”陆凡突然叫着正警惕的盯着周围的楚灵。

“干吗？”

回头冲他笑了笑道：“你的手还能用吗？”

楚灵送了他一记白眼，怒骂：“废话！你当我吃闲饭的啊？！”

摸了摸鼻子，陆凡苦笑，抬眼看着一直沉默的流殇，“殇呢，介意和我这废人并肩做战吗？”

流殇看着他，缓缓抽出腰中软剑，“我想，打我跨出绝尘谷的那一刻，我就没有了后悔的权利。”说完，笑靥如花。

陆凡也笑，即使敌人的军队已经近在咫尺，他仍在笑，对着流殇，对着楚灵，对着跑上城楼的宇文，对着所有的朝华勇士，对着菊都这个美丽的城市，他笑。

“安平王爷，许久不见。”胡伟一身戎装，直挺挺的坐在马上，看着不远处背对着他的男人，笑着问候。

这个毁了他一切的男人，却因为他的一时心软，又铸造了如今的他的人……胡伟饶有兴趣的看着同样面带微笑转身的陆凡，心中既是愤恨又是快意。

“胡伟，我真后悔当初没有给你上棍刑。”这么说着，那个男人的脸上却挂着灿烂的笑。

胡伟一个翻身下马，大步朝前走了几步，才道：“这还得感谢王爷，要不是您心地善良，胡某今天怕是站不到这了。”

“胡将军客气了，我之所以没给你用刑，也只是怕你一代将军，死得耻辱难看，有损大猷颜面而已。”

好个颜面！胡伟面上不动声色，可是心里却对对面那笑着慵懒的人的话怨恨不已，他胡伟征战沙场这么多年，从来没有输过这还是其次，可是被一个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王爷这般羞辱，倒真让他怒火中烧了。

“王爷，胡某是个有恩必报的人，今天我虽然是要攻城，可是这恩还是要报的。把人带上来。”胡伟一招手。

两名士兵押着一名女子上得前来。

胡伟看到陆凡脸上那一闪而过的欣喜，冷哼了声道：“我把这名女子还你，也算还了欠你的情。”

“胡伟，你这话可诚心？”对面的陆凡似乎仍有些不确定，“没有条件？”

“哈哈……”胡伟仰天大笑，笑得整张黑脸都皱到了一块儿，瞥了眼身旁一脸呆滞的女人，对陆凡道：“王爷是聪明人，胡某在您面前的雕虫小技，只怕得不到实行就被扼杀了，还提什么条件呢。”

胡伟的这番话说得虽然没有什么可疑，可惜……

陆凡看着一脸得意的黑熊，又看了看他身边的葛茗，心里冷笑：催眠了葛茗就想杀了我？你也太小看我陆凡了。

“那好，请把她放了。”心里想的，嘴上却还是答应了，亏得老四有事先告诉他葛茗的事，要不然……这胤邪的诡计还真多。

那头，胡伟已经放了葛茗，让她一步步朝城门这边走来。

陆凡也迈开步子上前几步，眼睁睁看着葛茗慢慢朝他走来，神情呆滞，不甚清醒的样子。

距离渐渐拉近，陆凡身后的流殇与楚灵似乎都发现了这点，却谁也没有动静，只是保持了警惕。

“王爷，虽然人还你了，不过这场仗咱们还是要继续下去的。”胡伟突然道。

陆凡坦然的看着他，笑着说：“那当然，毕竟这不再是你我二人之见的私事，你能将葛茗放了，陆某万分感谢。”抬手抱拳，眼见葛茗走出敌方所控制的范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