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一直到下朝回到自己府上，陆凡都恍惚的像做了一场梦。

安平王爷这个称呼，他始料未及，圣上皇弟这个身份，他手无足措。原本想着该怎样完成姨娘的心愿，却不料自己在暝暝中已经被宇文琸夜先一步掌控了局势……

如今天下人都知道，宇文琸夜是个好兄长，而他陆凡也成了击退敌人的功臣王爷，这样的结果……如果这也算一种结果的话，那么他的复仇计划又要从哪入手？

楚灵只身一人坐在正厅，悠悠的品着茶，见陆凡一脸凝重的进来，也只瞥了眼便不做理会了。

陆凡也没作声，一屁股坐到他旁边空着的位置上，一声不吭。

“怎么，当了王爷还这么不开心？”楚灵不开口的时候看着挺酷挺冷漠的一个人，可这一开口，往往是毫不留情的捏人痛处，这点，陆凡还是接触多了才明白过来的。

扭头瞪着径自喝茶的人，陆凡猛地出手，一翻一扣间楚灵的茶已经落入了他人之手。“每次都能把我气得半死，你是不是生来就是克我的。”没好气的低吼一声，一仰头将杯中的茶喝了个底朝天。

“啧啧啧！上好的云雾毛尖，就让你这么生生给糟蹋了……”楚灵摇头惋惜。

陆凡才不管他什么上好不上好的，从早朝到现在他滴水未进粒米未食，肚子都已经叫不动了，看着旁边还剩半壶，索性抄起茶壶就一阵猛灌。

“幸亏你现在做了王爷，要不然照你这样的牛饮，还指不定什么时候给你喝穷了呢。”楚灵的声音又幽幽响起。

“唔！”陆凡灌水的动作一顿，接着扔了茶壶拼命的咳嗽，他又明白了一点，楚灵即使不拿他的剑，也能杀人于无形。

楚灵淡淡的笑着，伸手拍了拍陆凡的背，调侃道：“没想到咱们的安平王爷喝个水也能呛死……”

“还、还不是你……咳咳……害的……”陆凡一手扯着衣服的前襟，一手抓着桌沿弯腰猛咳，听了楚灵的话憋了一脸的红怒瞪他。

终于等陆凡平歇下来时，正厅里又来了不少人。

葛茗与秦双同时走进正厅，一见陆凡在，马上迎上前跪安，口中念道：“恭喜主上，贺喜主上。”

陆凡翻了个白眼，粗声道：“有什么好恭喜贺喜的，不就做了个王爷么，我还不稀罕呢。”说着又摆摆手让他们起来，“双，情儿呢？”

“情主子在殇主子的房里。”秦双淡淡的回答。

“殇醒了？”

“是的，殇主子在你离开府里的时候就醒了。”

面上一喜，陆凡“嚯”地起身往门外冲去，“那我去看看他。”

“葛茗，被陆凡毒得面目全非的尸体处理好了？”楚灵眼看着那猴急的人影消失，这才回过头来问道。

“是的，我已经让人重新布置了一下现场，相信没有人会怀疑到是我们做的。”葛茗说完，招来门外的仆人，“再去给楚爷漆壶茶来。”

“是。”丫鬟恭敬的应了声，上前拿过被陆凡喝得快干的茶壶，再一福身退了出去。

楚灵朝葛茗笑着点头，算是致谢，“这些仆人都是从皇宫里拨出来的吧？规矩倒是不错。”

秦双看了眼不知什么时候多出来的扫院人，轻声道：“皇宫里拨出来的人数比较多，如果要换成不懂规矩的，那必然显眼。”

三人表情都有些凝重，不知不觉间也意识到置身于危险之中。

一番话，让他们都明白，即使这是王爷府，做事说话也要小心斟酌过才能说出来。

陆凡一进门，就见离情在喂流殇吃着什么，一时好奇凑过去闻了闻，一股难闻的味道逼得他退了几步。

一直对中药没什么承受力的他不禁皱起了眉头，连呼吸都小心了不少。

“情儿，你喂殇喝的这是什么呢？”

离情拿了布给流殇擦去嘴角残留下来的药汁，回头道：“今天给殇哥把脉，发现殇哥体内除了迷魂药还有化功散，所以我就煎了点药给他补补元气，因为两种结合再吃解药很伤身体。”

了然的点点头，趁着离情去放碗筷，他连忙坐到床边，伸手将被子往上拉了拉，盖住流殇的肚子，免得他着凉了。“怎么样，有没有好点？”

流殇回过头，静静的看着陆凡，“郭傲他……”

“别再提他了！”一听流殇还对那郭傲“念念不忘”，陆凡就气不打一处来，咬着牙骂：“那个王八蛋，就这么死了还算便宜他了。”要不然他还真想让那混蛋尝尝什么叫凌迟，什么叫五马分尸什么叫宫刑！

垂下眼，流殇不再开口，是他没有防范之心，才让人有机可趁，要不是陆凡及时赶到，他……不敢再想后果了。

一直注意着他的变化，陆凡伸手将人揽回怀里，轻声安慰：“别多想，都多去了，你也没什么损失……”说到这，他顿了顿，接着开始扒流殇的衣服。

“你……你做什么？！”流殇惊恐得抓住自己的衣服，阻止陆凡。

“凡，殇哥身体还没好透呢，你就别折腾了。”离情一脸无奈的看着某只狼又开始不顾情况的发情了。

意识到离情还在，流殇只觉着脸上突然涌起一股热潮，抓着衣服的手更加坚定。

陆凡一边使劲扒衣服，一边解释：“虽然没什么损失，但也被吃了豆腐，不行！我要吃回来，我要你身上只有我的味道。”

瞧瞧这霸道的主，流殇一被抱回来就被他来了个大清洗，现在哪还找得到属于别人的痕迹，甚至是气味？

离情探头看了看流殇红得几乎要滴血的脸，偷偷一笑，也不多说，悄悄退出了屋子，挨在门口偷听，不多时就传来了两人粗重的喘息声，脸上微微发热，连忙转身离去。

边走还边想，一定要弄些东西给殇哥补补，被凡这只永远精力十足的狼这么折腾，怕是神仙也受不了，更何况殇哥现在身体还弱着……

回到京都，过的是享清福的日子。

一家子爱怎么玩就怎么玩，几乎忘了身边还有不少眼睛正死死盯着。

最忘形的莫过于陆凡，酒足饭饱思淫欲……每一天都过得十分惬意，当了个安平王爷也不错，至少有权有势了，黑白两道都通了……可惜这也不是他想要的。

如果他现在的身份放到赤狱门，相信就不会有那么多的杀戮了，也不用费力去抢生意争地盘，兄弟也不用风里来雨里去的……

“主上。”秦双走进凉亭。

“双，回来啦，过来陪我下棋。”陆凡手里抓着棋，正苦思着要往哪放，对面的离情一脸得意的等着他输，楚灵和流殇则在一旁静静看着。

秦双站在原地没动，双手一抱拳道：“主上，胡伟已被秘密送回了大猷。”

“什么？！”刚要落下的棋子一顿，又收了回来，陆凡眉头拢起。“有查出是谁在帮他？”

“属下无能。”秦双下摆往旁边一甩就要跪下，却被一双素白的手搀扶这拉了起来。

流殇抚平他衣服上的仄皱，然后淡笑着说：“都是自家人，何必这么多礼，你这不就是摆明了不当我们是自己人了。”

陆凡连忙点头，“对对对，双啊，我早跟你说了我们是一家人，不用这么多礼的，你看你，连殇都看不过去了。”说着扔下棋子忽视离情的鬼脸站起身来朝秦双走来。

“……”秦双垂着头站着，一时说不出话来。

“来来来，好不容易都聚一起了，咱们抛开一切，管他什么胡伟，我们喝酒。”怕气氛尴尬下去，陆凡拉上秦双和流殇坐回座，招呼着上酒来。

可惜天不随人愿，葛茗带话来了。

“主子，宫里来话了，让你即刻进宫，圣上赐宴，给你洗尘……”

“那个……皇上，你现在给我摆接风酒，是不是有点晚了？”面对一大桌子的美酒佳肴，陆凡在自己的口水收不住的时候提出了疑问。

宇文笑了笑，朝身旁伺候的宫女一个眼神示意，“你们都下去吧。”

“是，奴婢告退。”宫女们小心的退了出去，并将门轻轻的合上。

待得只剩下两人，宇文才拿起一旁的酒壶，亲自替陆凡把酒倒满。“为了庆祝我们兄弟团聚，来。”举起自己的杯子笑着说。

狐疑的看了眼这只成精的狐狸，陆凡很难猜透他真正的目的，看了眼杯中波光闪闪的酒，这才拿起，与另一只杯子碰了下便仰头喝了。

“玥儿，上一次见你，你还是襁褓中的小儿呢，现在都长这么大了……”放下杯子重新给两人斟满，宇文看着陆凡的眼神柔柔的。

“我没印象。”陆凡随便答了句，手便抄起筷子在各盘看上去非常美味的菜肴上来回了，虽然早知道皇宫中的菜是绝顶美味，可是不尝试一下谁也不知道真假。

“好吃吗？”宇文帮着夹菜进陆凡的碗里，一边欣赏着他吃饭的样子。（有些变态的说……）

陆凡努力嚼着嘴里的，眼睛盯着碗里的，筷子夹着盘里的……忙得不亦乐乎，含糊道：“唔……不错，不愧是皇宫里的。”

最忠爱美食的他不得不承认，极品就是极品，吃惯了民间的再吃上等的，他就不能不说好了，真的，这在民间或现代他是绝对没尝过的。

宇文拿起餐巾细细的给陆凡擦去嘴角粘着的菜，笑着说：“好吃就多吃点，以后你想吃什么就尽管来宫里，我让人给你做。”

“那不成，”陆凡把筷子往桌上一搁，见宇文不解的样子不禁笑道：“既然我们是兄弟，那你就把这几个厨子让给我吧，我让他们在府里天天做给我吃。”

“我的厨子都被你挖了走，那谁做好吃的给我吃？”宇文也跟着笑，“再说了，你就舍得哥哥我茶饭不思？”这话一出口，又多了些试探。

却见陆凡一脸“这也是哦”的样子，接着突然眼睛一亮，“要不然你派人送三餐到我府里，怎么样？”

面色一凝，“你就这么不想见我？！”宇文怒意横生，手中餐巾用力甩到桌上。

咽下最后一口菜，陆凡冷静下来道：“你我都知道现在的立场，以前的事情相信你也知道……我不想多说。”

“以前的事算我对不起你，你要什么代价你说。”宇文也冷静下来，暗黄的灯光下让他看不清楚此刻陆凡的表情。

伸手解下脖子上狼头型的项链，陆凡将它放在左手掌心，“知道这是什么吗？”

“暗魂首领的信物，这是我几个月之前知道的。”

“对，这代表了我的另一个身份。”说完，按下暗扣，狼头开启，里头躺着另一串精致的项链，小小的绿色坠子闪着幽幽的神秘光束。“而这……它叫慕念，皇上你知道这是什么吗？”抬头看着一脸又惊又怒的宇文。

桌子下的手缓缓成拳，宇文鹰般锐利的眼神直射陆凡，“恨我吗？”

凝视着绿坠，陆凡勾起嘴角，“不恨。”

“为什么不恨？你能不在乎过去？！”

“过去？”抬头看了看周围的一切，甚至是窗外。“这里的一切都不属于我。你知道吗？如果我真在乎一切，那么在你宣布我是你弟弟的那一天，你就死在我手上了，你信吗？”

说起来还是有些惊险的，当时要不是自己的意识控制得当，没有那个女人认为的野心……要不然早在男人接近他的时候就出手杀了他，满足了女人的复仇欲望，也将在退向了绝壁。

宇文也想起来了，大殿之上，被赐封为王爷的陆凡呆愣的样子，恍惚的神态……猛的盯着他道：“有人对你施了迷魂术？”

陆凡点点头，“也许有这么回事。”自己接替了这个身份，却没有往时的记忆，这也促使了那女人的催眠术对他起不到应有的作用，因为他的理智一直坚定着自己的阵脚。

气氛又一次凝结，桌上的菜已经没了热气，宇文给自己一杯杯的倒酒一杯杯的喝，心事重重的样子。

陆凡庆幸一开始把肚子给填饱了，他知道该说的话还是要说的，把坠子倒了出来递给宇文，“这个给你。”

“这不是你的东西？这是本来就属于你的东西……”宇文撇开眼不看。

“我本就没打算要回我的东西，这是送你的。”

看着被塞进自己手里的绿坠子，宇文突然有了想流泪的冲动。

这么多年，只有他背负着过去的一切，这么多年，只有他一心恨着那个赐予他骨血的人，是她让他失去了那个小小的人儿，是她让他痛苦了这么多年……

第五十三章

将有着另一个人体温的东西紧紧捏进手心里，宇文也只是低垂下头，努力隐忍着那份莫明的冲动，长达几分种的沉默过后，他展颜一笑，捏着拳的手离开胸前，缓缓摊开，绿坠子依然安静的躺在上头。

看着毫不在意继续喝酒的陆凡，宇文笑着站起身来踱至他身旁缓缓蹲下，在他疑惑的目光下将自己的脸贴向陆凡的腰际，双手环上他的腰。

“玥儿，这二十多年来，我没一刻不在想你，当初，我看着芳妃抱着你越过高墙而去，我就已经开始期待我们的再次相聚，我一直等，一直等到我能长得像父王那样高大，等到我可以将小小的你抱进怀里……”抬起头，手微颤着抚上陆凡精致的五官，“可惜，现在玥儿长大了，比哥哥都还要高大，哥哥抱不动了……”两行清泪挂下，在那与陆凡有些相似的脸流淌。

陆凡一愣，看着那两行泪水蜿蜒着滑下，不知不觉竟抬手为其拭去，那一刹那的震撼，那个一向比狐狸还精明的男人居然在自己面前，毫不忌讳的袒露着真情，即使自己没有在这个世界的前半辈子，没有与他一起的半点记忆和亲情……但他还是被这个男人的执着与深情所震撼。

宇文就照着那样的姿势一动不动，任由陆凡擦干了他脸上的泪水，总觉得有一股子被称为幸福的感觉满满的包围了他，让他不愿意打破这好不容易得到的气氛。

“不管你信不信，我不是你心中的那个宇文玥，不过，如果你愿意，我还是你弟弟。”陆凡不想欺骗这样一个，看似外表坚强，实则内心却无比寂寞与脆弱的男人。

宇文的眼神有一瞬间的暗淡，不过也并没有陆凡以为的讶色，淡淡一笑，抓回陆凡在他脸上徘徊的手，将自己手中的绿坠子重又塞了回去。

“无论如何，你都是我的玥儿，我唯一的弟弟，任何人都取代不了的。”握住包裹着坠子的手，将脸贴了上去，微笑着轻轻磨蹭。

“你不要？”感受着手中坠子的硬度，陆凡低头问。

“这本是属于你的，这里的一切也本是属于你的。”没有任何的不甘，宇文只用最真诚的心面对他。

陆凡再一次环顾周围，这些富丽堂皇的建筑，即使属于他，他也不会要的……“不，这不是我的，从来都不是我的。”将宇文扶起，自己也跟着站了起来，“皇上，时辰不早了，臣弟也该告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