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少卿看着他，不说话。

“至少曾经，我伤了魔教的大魔头，并且，还知道了他的秘密。”一脸诡异的笑。

“什么秘密？”

“……不告诉你。”

剑锋刺进陆凡的脖子几毫米，却是力道得当的只溢出了血丝。

喉结滑动了几下，陆凡的心有那么一瞬间冰凉，赌命这种事情，以后还是少做的好，省得没被人砍死自己就先吓死。

“喂！你不会真不知道吧？”声音里有那么几分颤抖，不知真假有几许。

穆少卿头微微一偏，“什么？”

陆凡挫败的叹了口气，“你先把剑挪开点，我快喘不过来了。”以无寸铁的手小心的碰了碰扎着自己脖子的剑。

微微眯起眼，穆少卿沉默了会儿，似乎是在考虑他的话，然而，不多时他就缓缓将剑移了开些。

见剑锋移开，陆凡大大的松了口气，在穆少卿面前表现得很夸张。“我说你啊，不，是你们主仆俩，明明心都在对方身上，干吗还要互相折磨？自己不累我们看着累啊兄弟。”苦口婆长的说着。

“你知道什么……”穆少卿听他这么一说，倒是有些发愣了。

“我肯定什么都知道啦。”陆凡得意忘形的大拍自己的胸膛，“砰砰”直想，看见穆少卿的剑动了动，才突然意思到，自己这是在轻举妄动，尴尬的笑了笑，手顿在空中。

穆少卿疑惑的盯着他。

陆凡连忙一本正经，深沉的道：“其实，胤邪是爱你的，不然谁愿意为一个仆人挨上可能会致命的那刀？”

致命的那刀当然是指他们初次交手，胤邪为了穆少卿迎战被陆凡砍到脖肩之中的那一刀。

如果，情这东西左右不了人，那么，陆凡注定要死在穆少卿的长剑下，可是，问世间情为何物？

在穆少卿的眼神追溯那遥远的过去时，陆凡的机会来了。

西瓜刀是依照陆凡最初的图纸打造的，他不得不佩服宇文。当初，他在刀柄上画过两个机关，一个是弹出一截不算短的锋利剑尖，而另一个，就是如今代替那个剑尖冒出来的一小条铁条。

虽然是很小的一条铁条，不能伤人，也不能做暗器，却也够陆凡当第二个刀柄用了。

只见他握刀的手迅速以刀背上的倒刺卡住穆少卿的长剑，另一只顿在空中的手也在同一时间抓住冒出来的铁，使出全力狠狠一卡，在穆少卿从回忆中清醒过来的时候，他的长剑已成残剑……

第七十三章

锐利的刀锋抵在穆少卿的脖子上。

“知道吗，情这玩意儿，确实害人，却也有不少人甘愿去尝它，即使代价惨重。”陆凡嘲讽般露出一丝苦笑，只是不知道是嘲笑失败的人还是他自己。

穆少卿眼睑低垂，手一松，残剑掉在地上。“陆凡，很羡慕你……”

陆凡轻哼了声，“羡慕我什么？”

“即使你这么多情，却依然能得到他们的忠诚和专一。”淡淡的陈述，穆少卿放弃了所谓的无谓挣扎。

“确实。”这点，也是他自己都不太敢相信的事实。

脸上渐渐浮现出笑容，穆少卿似乎想到了什么，温和的道：“也许是我们的杀戮太多，所以老天才会惩罚我们……”

陆凡听的一头雾水，看着面前眼神逐渐空洞的人，手中的刀缓缓垂下。“你走吧。”

穆少卿却像是没听到似的，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

“走吧，去找他，繁事都该说清楚，这么不明不白的吊着也挺难受。”陆凡后退了一步，拿着刀的手插在腰上，另一只手挠乱了后脑上的发。

视线移到那把静静躺在地上的残剑上，“说什么……说让他同我都放下屠刀，赎罪？”

“……我说你！”陆凡一阵无力，有限的耐心也快被磨光了。

“凡。”就在陆凡快抓狂的时候，流殇的声音自城门口传来。

转身，却被那满身是血，手提残剑归来的人吓了一跳，“殇！怎么回事？！”三步并做两步冲到流殇面前，手忙脚乱的检查他的伤势。

“别。”流殇见他紧张兮兮的样子，不禁笑了，“别紧张，这不是我的血。”说着，以雪白的袖口擦拭了下白皙的脸。

陆凡眉头微拢，疑惑道：“不是你的？那……”话还没说完，身边一阵风略过，穆少卿的身影已是箭一般射向了流殇来时的方向。“是胤邪？”不禁脱口而出。

流殇回过头，虽然对于穆少卿为何会在此有诸多疑问，可是依然回答了陆凡的问题。“他原本是想引你去的，却没料到去的人是我。”

“那这些血是怎么回事？”看着流殇一身白杉上触目惊心的斑斑血迹，想必那人受的伤不轻。

“拼内力的时候，他的魔功与我的内力抗衡着，可不知为何，他原本专注的神情突然大起波澜，眼睛不断朝城门这边望来……”说着，流殇提了提自己已断的残剑，才继续道：“结果，因为走神，功力回旋反攻，他大喷了一口血后，我们就被双方互斥的功力纷纷震了开去，我的剑因此而断，他的面具也碎了……虽然如此，可他却只愣愣的盯着我已残的剑，口中的血不断涌出来。”

面具也碎了啊……陆凡回头看了眼穆少卿扔在地上的残剑，似乎明白了些什么，却又觉得不可思议，这对活宝，还真是心有灵犀啊。

“那他现在呢？”回头眺望远方，本来想问胤邪长的怎么样，可是话一出口又正经了起来。

“武功……怕是要废了吧。”流殇轻声应道。

……这又何尝不是个完美的结局？陆凡的嘴角微微翘起。

“殇，收网的时候到了。”

离情没料到，事情发生得这么突然。

看着昏迷不醒的人，他有种顿挫感，外面喊杀声阵阵，连剑刺进肉体的声音都听得格外清晰，可是，如今躺在床上的人却毫无感觉。

他不知道，也不明白，为什么阿浅明明身为男人，却……

秀眉拢起，他长这么大，从来没遇到这么荒唐的事，导致他给阿浅把脉时吓了一跳。

目光紧锁在躺着的人的五官上，离情实在看不出，这么一张秀气的脸，为何要用黑布掩盖，他的体质，为何这么特殊，阿浅……他到底是什么人？

“离公子，阿浅他还没醒吗？”段初晴掀了帘子进到帐里，将手里的水盆放到一边，挤了干净的布来的床前，轻轻的替阿浅擦拭着脸。

离情看着她温柔的动作，不禁摇了摇头道：“他身体太虚，怕是一时半会儿还醒不来。”说完回头瞥了眼门帘，视线穿不透它，只能问面前的人。“段姑娘，外面的情况怎么样了？”

段初晴浅浅一笑，“主上预料得很准，大猷绝对不会放弃任何一个打击朝华的机会，就目前情况来看，除了我们轻松对抗敌人之外，就只有联系不到主上他们这个消息最坏了。”擦拭的动作顿了顿，“不知道为什么，派出去的人都没有带回任何声响，怕是中间有人做梗，凶多吉少呢。”

“那凡他们……会不会有事？”离情担忧的问。

“主上临行前吩咐过我们，无论他那头有没有传来消息，都按照原计划走，而我们的任务……”段初晴美丽的脸上多了抹严肃，沉声道：“我们的任务，就只有保护你和阿浅安然离开朝华，如果这场战败了的话。”

离情瞪着大眼看她重新给阿浅擦拭，却说不出半句话来。

陆凡离开之前，就已经为他和阿浅安排了后路？为什么……为什么只有他和阿浅受这种保护，为什么他什么都帮不了？！

弱者，该死的弱者！

离情猛地站起来，一脸怒容的冲出营帐。

“离公子？你不能出去……离公子！”段初晴连忙扔了布追了出去。

营帐外的景象有那么一瞬间惊到了离情，使他忘记了最初的目的。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段初晴说他适应不了，的确，他是适应不了眼前的这些。鲜红的血，有些渗进了泥地里，有些还凝聚在地面上，东倒西歪的尸体，血肉模糊，残肢断臂……

这就是战场？所谓的人间炼狱？

“离公子。”段初晴看也没看这一切，此刻她的注意力全在呆愣在门前那人的身上，轻声唤他。

离情的身体动了动，转过身来的脸色虽然有些难看，却仍然强笑着道：“我没事，里面太闷我想出来透透气，你别替我担心。”

“公子，这是战场。”

“我知道。”垂下头去，他不愿去回想身后的一切。

段初晴没再开口，只是默默的看着离情像丢了魂似的打她身边经过，进了营帐。

暗魂的各个分堂堂主这会都到了，为了这一次实质性的为主上效力，所有人都没有缺席，也没有表现失常，只能说……

“你们碰上暗魂，够倒霉了。惹怒了我们的主子，更倒霉。”冷漠的话语幽幽的自段初晴的口中冒出，这绝对不符合她文雅的外表。

大猷的声东击西之计，破败。

傍晚时分，朝华的驻扎地灯火通明，暗魂的各分堂堂主完全放下身段与众士兵庆祝战争的胜利，因为，与菊都那头的陆凡断了这么多日的消息，终于接通了。

在得知陆凡轻松拿回菊都，并出奇制胜的打击了大猷的阴谋，还逮获了胡伟，这个消息实在令人振奋。

离情也在得到消息的时候松了一口气，几天来积压在心里的担忧渐渐化开，如今唯一令他烦恼的，就是依然没有醒来的阿浅，他根本不知道要怎么做，或者说是这么把事情的真相告诉陆凡。

他没有对任何人提起这件事，只说是阿浅因长期营养不良，才导致身体虚弱而昏倒，他只能这么解释。

“阿浅，你倒是醒来告诉我，为什么你会这样？”

一声叹息般的轻语，被营帐外的欢呼笑闹声掩盖。

刘腾生擒了胡伟，多月来积压的怨恨都在陆凡的默许下，狠狠的发泄在了这个败蔻的身上。

昏暗的地牢里，只有火光摇曳着印在牢门和牢里的干草堆上，一声声的抽打格外清晰的在牢里回荡。

“现在，我看看还有谁能救得了你！”刘腾啐了口口水，手里的鞭在空中飞舞着，破空的声音尤其刺耳。

再一次落入朝华之手，胡伟剩下的只有绝望，鞭子抽在身上的那刻，他还在想，朝华人永远都是这么心软，不懂什么叫做祸害遗千年这个道理，可是他想错了，在他的背被鞭子“抚摸”得皮开肉涨的时候，那个打一开始就对他表现得恨到骨子里的男人，轻笑着赏了他一桶浓浓的盐水……

“啊——”

惨叫声传遍整个大牢，就连此刻在大厅里烦恼的陆凡都隐隐听到了。

“这个刘腾，算是一雪前耻了。”揉了揉生疼的眉心，陆凡苦笑着说。

众人不约而同的将目光朝大牢的方向望去，却什么也看不到，只是默许的以沉默来代替回答。

陆凡又将视线移回到坐在他身旁一动不动，之所以让他烦恼的魁首——葛茗身上。

“……到底要怎样，才能解除她的控制？”喃喃的咀嚼着这句话，陆凡缓缓的皱起了眉头。

要不是此刻她被点了穴，她一定会逮着机会就乱伤人，尤其是他陆凡，最初解开她穴道的那一刻，一时没防又挨了一掌，幸亏当时秦双迅速制住她，不然他的内伤可能会加重。

“我想，这肯定是仇三娘的什么妖法在作祟，迷惑了葛茗的心智，控制了她的思维。”楚灵盯着葛茗呆滞的眼睛，突然道。

陆凡是不信什么神鬼之说的，更不相信什么妖术，以他现代人的思维来看，这只是一种深度的暗示，就像他当初被三娘催眠一样，情况不同的是三娘低估了他，而派葛茗来刺杀，就一定会小心谨慎加深催眠效果，就是因为这样，事情才棘手。

“我不同意楚灵的妖法之说，这只是一种暗示而已，如果想要破解它，就必须知道施术者用了什么破解的暗示语。”

“可是玥儿，我们并不知道这个破解的暗示语，那……”宇文优雅的坐在上座，眼神慵懒的看着陆凡，战事的告终让他放松了不少。

他这一说话，倒是让陆凡注意到了他的存在，也让他想起了白天那会儿穆少卿说的那一番话。

……朝华素来有不败强国之称，这次如此就被大猷攻破，以穆某看来，似乎不是很正常吧。

“皇上，我想问你些事。”陆凡眯了眯眼，突然道。

宇文看着他，微微颔首，“玥儿你问。”

陆凡自座位上站起，朝宇文走进了几步，这才慢悠悠的开口道：“皇上，为什么你会知道我兵器的构造？”

“……”宇文不防他问到这事，一时答不上话来。

“为什么你知道我的行踪？”见宇文似乎思索着什么，陆凡索性将心里的所有疑问都说了出来，“你怎么知道我会为了国难而混进军营？而且在这之前还安插了老四在我身边，皇上，是否在这之前，大猷进犯朝华也是你有意放水而形成现在的局势？”说着说着，陆凡的火气急速上涨，紧紧逼近哑口无言的宇文几步，厉声质问：“是不是你，将朝华百姓的性命当作儿戏，只为了要引我进你的圈套？是不是？！”

宇文被其最后那声大吼吓了一跳，虽然他说得这些都几乎接近事实，可是他还是不愿承认，做这一切，他都只是为了能见到他，他纵然知道是错的，也会去做，谁让面前这个男人，是他从小就一直记挂到现在的宇文玥？

“玥儿，你听我说……”宇文危颤得自椅子上站起，想要上前，却又被他怒赤的表情骇住了脚步。

“宇文琸夜，你他妈到底在想什么？！”陆凡无可自制的冲着面前的人怒吼，“兄弟们的命，你当什么？说啊，你当他们是什么？！”怒不可遏，上前一把抓住宇文的衣领，陆凡压低着声音道：“你骗得我好惨啊……什么兄弟，啊？什么战事……全他妈通通见鬼去吧！！！”

一把甩开宇文琸夜，任其跌坐在椅子上，陆凡转身就走。

“不！玥儿，你听我说，求求你别走……求求你……”宇文冲上前紧紧搂住陆凡，咽哽着喊道。

他根本顾不上这大厅里的其他人，也顾不上他这一国之君的面子问题，此刻，他的脑子里只有陆凡这个人，这个他想极力挽回的人。

第七十四章

陆凡抓住宇文的手，仰天隐忍去快溢出的泪水，沉声道：“皇上，百姓之所以拥戴你，那是因为你是个好皇帝，臣子之所以听命于你，那是因为你是个好的领导人，可是……他们把性命都交付给了你，而你带给他们的，又是什么？”

狠狠的拽开宇文的手，陆凡大步跨出大厅。

仿佛整个世界都倒塌了。宇文呆滞的凝视着自己被拽开的手，他甚至还没有消化陆凡说的这一席话，就这么……被厌弃了？

流殇经过宇文身边，顿了顿，看着一个帝王如此消沉的样子，忍不住想叹气。“凡把兄弟看得比他自己的命还重，皇上如果明白这点……”回头看着已没人影的院子，继续道：“希望您好好爱护这片江山，这都是战士们以血肉换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