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依旧还是看不出喜怒。

“现在你都知道了，还想知道什么？”

“我看你还真是在罐头里呆习惯了。”莫凌不满的只是他这一付死人脸，说什么对外界完全不关心不在乎，实际上事情

必然也不会真的像他表现的那样简单，不然他这种不死不活的样子是怎么回事。

“我要见一下你们老师。”

“干什么？”谢随之警觉地瞪他，莫凌也瞪回来。

“干什么，家长想和你老师交流一下。”这种事他初中的时候做多了，现在说起来也自然而然。只是谢随之的反应却太

过惊吓，仿佛他说的是要炸掉整个学校。

“不用了，有什么好说的。你来这里，也见到我人了，尽快回去吧。”

他越这样莫凌当然越是非见不可，这时候只是挑了挑眉不说话。谢随之想瞒他什么他不会直接逼问，而他要做什么谢随

之向来是阻挡不了的，这一次当然也是。

谢随之越发惊吓得要发抖。不料莫凌又说话了。

“还有，你的那个男朋友，我也要见一见。”莫凌这时候已经完全以娘家人自居了，反正也不会跑出什么人要跟他抢，

他说了就算。

好像他的话刺到他肉里去一样，谢随之结结实实地抖一下。“我们早没有关系了，你不用见他了。”僵硬着看他，就怕

他不信。

“为什么没关系了？”莫凌不得个合理解释是不会轻易放弃的。

“他接近我只是觉得有个男的喜欢他挺有趣的，其实他还是喜欢女生，所以我跟他早没关系了。”

莫凌还是挑眉，不置可否。谢随之心惊胆战着，听莫凌又开口了。

“跟那男生起冲突的人，叫你过去，后来又怎样了？”

“没有怎样。”

莫凌看他，谢随之咬牙，“莫凌，你不可能管我一辈子。我自己的事情我自己可以摆平。”

莫凌还是一派云淡风轻，衬托得谢随之咬牙切齿的模样实在气势不足。

“我当然不能管一辈子，我只管你现在。”他这么说，然后看着谢随之肩膀又抖一下，似乎又被刺了一刀。莫凌就嘻嘻

笑，明白谢随之对自己一点办法也没有。

“你究竟要干什么？我是同性恋，又怎么了？哪里招惹你了，你别管我行不行，这事情跟你没关系。”

谢随之几乎气急败坏，莫凌还是笑。

“有关系。”

不知为什么，他就是能这么笃定，笃定谢随之不能拒绝他，笃定了自己非管这些事情不可。这些笃定从哪里来莫凌不清

楚也不想深究，只要明白自己要做什么就好。

“这世界这么大，那么多人等你去管，你干么不去管？”

谢随之的语气，听起来有些咬牙切齿。莫凌只是一愣，自然地回答。

“那些人又不是你。”他也不是救世主，能管得了一个就不错了，并不奢望自己能庇佑天下。

还是笑眯眯地，摸摸忽然就把肩膀垮下去的谢随之，安慰他：“安啦，我就是了解一下，不会怎样的，别那么担心。再

说我能做什么？”无辜地眨眨眼，谢随之面无表情站起来，往下面教室走，脚步有些踉跄。莫凌只听见他低低的嘀咕了

一声。

“……这样我怎么放得下？”

第14章

门轻轻被敲两下，正专注批改学生周记的古原抬起头，推门进来个男生，笑容可掬，彬彬有礼站到他面前。

“老师您好，可以抽个时间跟我谈一谈吗？”

“……有什么事”古原望着他，这男生看上去隐约有些面熟，又不能立即想起名字。那种漂亮的面孔若是见过一次，是

绝对不会忘记的。除了那漂亮的眉眼，这男生身上还有一种非常从容的气质，即使这么站在他面前，古原有一种错觉，

仿佛正掌握着主导的是那男孩子而不是自己。

“我叫莫凌，是谢随之的朋友，这个周末过来看他的。”男孩子开门见山，还是彬彬有礼地微笑，古原向后靠上椅背，

微惊讶地看着他。

“谢随之？”他记得这名字，因为刚好这名字属于不安分学生名单前列。仔细再看看这个叫莫凌的男生，确定了这孩子

那种从容，是专属于优秀学生的自信，在他们教师间戏称为前精英份子的那种自信，仿佛世界都可以被他改变。

古原忽然对这少年大感兴趣了。在这学校里，他还没有见过一个有这种从容自信的学生。

“你刚刚说你是来看他的，你是哪里的学生？”

“G中，不过我现在只是以谢随之朋友的身份来这里而已。”

古原点头，微笑。对这孩子兴趣愈加浓厚。“那你想跟我说什么？--先坐下吧。”他示意一边的椅子，莫凌道谢着坐下

了。

“是关于谢随之的一些情况。我跟他已经一年多没见，所以他很多事情我都不清楚，不过我想，找他的班主任大概可以

了解多一些客观情况。”

这少年让人惊奇。古原想，尤其是以这样的身份，却一点矛盾感都没有。自然而然，仿佛天经地义。

“谢随之现在在教室里吗？”

“他在外面等我。不过我想谈话时他还是不要在现场比较好。”

古原下意识往外看一眼，黑乎乎的天色什么都看不清，他看回面前的男生，坦诚地一笑。

“怎么说呢，谢随之的这个情况，比较特殊，也比较让人头疼……”

踩死第十只蚂蚁，拍扁第十五只蚊子。谢随之的烦躁也已经濒临顶点。

从他这个角度看过去，只能看见莫凌半个后脑勺，还有他那个历来阴阳怪气的班主任的半张脸，这两人看上去倒是聊得

很愉快，只是他这个内容关系人实在提心吊胆。

胳膊上又一次熟悉的刺痒，谢随之看也不看，一举拍下去，烦躁不由得再增加一格。

“哟，这是谁呀？”有声音传来，谢随之眉毛猛然打出三个结，今天晚上就是流年不利了对吧，非得所有的事情都挑着

这时候跳出来么，在这个他最最不想搞砸的时候……

一只手已经搭在了他肩膀，不由得他不面对了。

“最近你挺安分的嘛，怎么，决定改过自新了，可是听说你们那种东西，不是DNA里面都决定的么？”

面无表情地退一步，谢随之只想到办公室里面的莫凌随时会出来，必须要尽快打发这些人--他回神看清人后微微厌恶地

咬牙，还是他最讨厌最烦人的五人组。

五人组看上去跟他一样，逃了自修没上，正不知从哪里逛回来，好死不死碰见他，平时最喜欢找他麻烦，这时候会轻易

放过他才奇怪。

果然他越是退，那些人越是觉得有意思而包围过来，五人轻易就把他围在中间。

“我不想惹事，老师就在办公室里，给我走开。”谢随之低声说，那些人看一眼过去，哼一声，满不在乎。

“你以为你是谁，你的名声已经臭掉了。谁会听你的？”流里流气地掉起眼睛看着他，为首一个伸手来按住他肩膀不让

他动。

“听说今天你在校门口跟一个男的激情拥抱了，妈的是嫌房间不够刺激还是怎么的，跑到学校门口给我们丢人？！”

谢随之挣扎着，这些人不过是平时无聊，专门消遣像他这样弱势的学生来当生活调剂，对他们来说只是笑话，转头就忘

。却不知道对别人是难以忍受的酷刑。近距离里嗅着那些人身上的烟味，谢随之有些想作呕，又有些呼吸不畅，不知道

是太紧张还是这样空间狭小的缘故。有些不好的记忆突突地冲击他的太阳穴。他咬着牙不作声，只是努力要挣开那些手

。

“怎么装哑巴，做都敢做。说说，怎么样，被男人做真的很爽，我们都好奇着呢，你给我们解解惑。”

语言的尖刺几乎刺破他努力支撑的平静表面，眼看着另一只手又伸过来，他避无可避，有点绝望。下一秒，那只手却固

定在半空不动了。

“同学，以多欺少不好吧，要不要我也来陪你们玩玩？”

莫凌带着笑意的声音扬起，谢随之脑子一瞬间空白，不知什么时候他已经被拉出包围圈，被莫凌护在了身后。

“上课的时候，好学生应该在教室里才对嘛，你们老师在办公室里等你们了，叫老师久等不好啊。”

五人组面面相觑，显然没想到会出现这么一个程咬金，狠狠瞪他一会，留下一句：“死同性恋，给我等着。”五人拖拖

拉拉走了。

谢随之也缓过神来，立即转身朝着教室的反方向走。

“喂，你不上自修了？我还想认识一下你其他的同学呢。”莫凌追过来，半开玩笑，谢随之听出那平淡语气后面的森森

冷意，原本莫名的怒意也烟消云散，只是苦笑。

“你现在算看见了，那又怎么样，你帮得我一时，帮不了我一辈子。明天你还是回去吧。”这已经是他最诚挚的告解了

。对着莫凌，努力想掩藏自己的无奈和卑弱，这时候被清楚撕开，只觉伤口钝钝的痛，连看着莫凌的眼睛的勇气都没有

。

莫凌还是只是笑。

“我说过，你的事情我管定了。”

谢随之低头，不知道为什么他这么固执，看着地下两个人的影子，他几乎哀求地说：“别管我了，回你的学校去吧。就

当不认识我，行不行。”

“你到底怎么了？”他这种态度，让莫凌非常不解和恼怒。“什么叫做不认识你，你当不当我是朋友啊，说这样的话？

！”

扭过谢随之死也不肯跟他对视的头，莫凌一字一顿地说：“我说了，既然是一开始就认识你这个人，别想我会中途丢开

你不管，”

谢随之只是发冷似的抖着，抖得莫凌看他都可怜，正要伸手摸摸他，给个安慰。谢随之已经拔腿飞跑而去，黑夜里校园

路灯昏黄，一百米外已经见不到人，莫凌郁闷地望天，山区的星空着实壮观，不值钱一般满天撒着大把钻石。只是这璀

璨星空下，独有一个少年人满脑子郁结找不着头绪。

第15章

整晚失眠，一大早起来，谢随之也没有胆子自寻死路去找莫凌，但是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在第二节课下课的空挡，当

谢随之看着莫凌跟在古原身后走进教室，心头只能华丽丽地泛起一个声音：

死死死死死死~

教室里本来乱糟糟的声响，等他们两人进来一下子就安静了，所有人的目光都盯在同一个目标上，然后不约而同瞟一眼

另一个方向，等到莫凌微笑着自我介绍，“我是谢随之的朋友”，一石激起千层浪，不知道是谁第一个尖锐地吹了个口

哨，一下子轰声四起。

“帅啊~~”

“江小晋，你家亲戚？！”

“傻了吧，你还不如猜是谢随之家的亲戚---老公啊。”

“正版出现，你们这下知道为什么政府号召我们不要买盗版了吧。明显不是一个档次嘛。”

……谢随之已经不能思考自己该怎么做了，只想在地上找个缝钻进去算了。

莫凌对自己弄起这么大反响，开始还奇怪，马上就能明白怎么回事了，或者说，隐约明白了。

所有人开玩笑的方向统统指向一个坐在窗边的男生，在男生一抬眼看过来的瞬间，莫凌看到了一张跟自己轮廓有五分相

似的脸孔，细看下眉眼较自己要粗旷，此时满脸通红，源于很简单的恼羞成怒。而僵坐在位置上的谢随之脸色雪白，莫

凌不由想起他到了这里之后谢随之种种怪异行为，之前还不怎么觉得，这时联系起来，原来谢随之一直带着一点恐惧不

安。似乎拼命地想掩盖什么秘密不让他发现。

……是他正在想的那种原因么？

古原连连示意，没能把自己学生那种high到最高的气氛压下来，完全没人理他。

“喂，喂，我说你们，”他大声说，终于能在一堆杂音里听见自己的声音了：“这种事情有这么好玩吗，静一点，我们

马上上课了……谢随之你干什么？”

谢随之也不知道自己干什么，只是迅速拽了莫凌就冲出了教室，把所有声音甩到身后。

反正事情已经糟到最糟了，接下来还有什么好怕的。

17，18，19，20，……风悠悠地吹过，一阵落叶飘零，也中止了莫凌清点落叶的心情。既然数不清，就随他去吧。看看

身边那个面色难看得如同谁欠他们家几千万赖账潜逃的人一眼，决定由自己打破沉默。

“你的前男朋友长得不错啊。”

“闭嘴。”

莫凌有点委屈：“我不说话，你也不说话，那我们呆坐这里干嘛？你还不如回去上课。”

“你一看就明白了吧？”谢随之已经抱定了破罐子破摔的心，绝望地说，“没错了，就是你看见的那样。”

莫凌总算也收敛了嘻笑的表情，严肃起来。

“我看到的那样，就是你找的那个人，长得很像我，或者你喜欢的那个，干脆就是我。”

谢随之把头埋到手臂之间，一动不动，就算是默认了。莫凌叹气。

“真的？我还以为你讨厌我，原来是这样。”

沉默，沉默，就在莫凌再一次低头数起地上的蚂蚁时，谢随之猛然抬头，狠狠朝着他爆发了。

“就这样，没话说了？你不是话很多吗，你不是要管一堆事情吗，我不是叫你回你的学校去吗，你非得来这里干什么！

”吼到最后几乎声嘶力竭，眼眶红红的，仿佛马上就要流泪了：“你想知道那么多干什么？现在知道了，满意了，该滚

了吧？”

莫凌急忙伸手挡住没头没脑泄愤似的朝自己打来的手臂，抓紧了不让他行凶，看着谢随之呼呼喘气，眼红红像只受伤的

困兽，恨不得想咬他一口的神情，他不由苦笑。

“喜欢我就那么不好啊？结果你还是讨厌我嘛。”只是最直接的说出自己的想法，却立即就触痛了谢随之，一甩手挥开

了他，一脸恨意地后退。

“你觉得这种事好吗？被一个男人说喜欢你，你很高兴吗？你不觉得恶心吗？这种事情也是好事情吗？”

他挥着手，徒劳而绝望的姿势。咬牙切齿地说出这些话，几乎花去他所有力气。

“我并不能完全理解，”莫凌说，用他平时习惯那种强调某件事而不想显得咄咄逼人的一字一顿的语气。“这件事对我

来说当然很意外。不过我之前已经用了相当的时间来消化你是个同性恋这个传言，现在倒也不觉得特别惊奇了。”

“要是你问我意见的话，我倒觉得，你喜欢我，总比你讨厌我好得多了。”

“谢随之，这就是我的回答了，如果你刚刚那个算是告白的话，这个回答，会很失礼吗？……谢随之？”

谢随之只是脚软，不由自主地蹲了下去，一低头才知道自己原来在流泪，眼前模糊一片，虽然没抬头，却也知道莫凌一

直站在身边没动。不过只是这样而已，眼泪却越发汹涌。

那么多的日子以来的煎熬，发现自己对这个人有了超越朋友的感情之后的挣扎，从对自己的唾弃，到无所谓地对别人公

开自己的性倾向之后遭受到的冷眼，嘲笑，在这一刻，只不过因为这个人站在那里的这样一个理由，全部变得值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