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你嫉妒啊。”

谢随之一瞬间涨红脸：“神经病，谁会嫉妒你。被那些小鬼看中的荣幸你就自己承受了罢。”手挥一下像要打散什么似

的。

莫凌就笑得更加促狭了。

“谁说那个，我是说喜欢我这件事。”

“你不是喜欢我的样子么？或者是其他方面？”

“谢随之？”

谢随之的样子有些奇怪，一瞬间脸上红色已经褪去，换上了有些冷的白色，眼睛开始东转西转，就是不看着他，好像才

忽然发现两人是这样近的距离站着，下意识地低头要后退一步，莫凌伸手一拉，作用力反作用力的不均衡，拉拉扯扯，

莫凌不耐烦地脚下给他一个拐，把他整个放倒在地。

自己迅速地在谢随之爬起来之前压上去。这样居高临下的姿态，让他很高兴，谢随之的眼睛终于只能看着他的脸了。

“谢随之？”他再一次重复。执著地要得到一个回答。

谢随之直愣愣地看着他，黑眼睛里暗蒙蒙的，是小动物被逼得狠了的神情，那种黑深深的水意叫莫凌心一软，觉得自己

或许真是过分了。

抬手盖上了那双眼，他微微叹气。

对谢随之，总是这么容易心软。

“你对我，究竟是什么样的感觉呢，我是认真的问，不要随便回答我，也不要不回答。”

手底下一双眼像蝴蝶翅膀扇阿扇，但没有声音发出来。莫凌耐心等着，耳边风声呼呼过去，谢随之仿佛是怕冷似的微微

缩起了肩膀。

“喜欢……”很低的声音，仅仅是嘴唇的嚅动。莫凌看着下一秒被咬住的嘴唇，颜色惨白。

幸好看不见表情，不然现在肯定又心软了。莫凌想。

可是即使看不见，还是觉得心里有一块地方酸酸疼疼的。

这个笨蛋。我也是笨蛋。

喜欢我不是一件好事么，你难道不是因为快乐才要喜欢我的么。

“谢随之，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呢？”

是不是像那只傻猫，一个劲向着不知道的地方翻滚，把自己的白肚皮都爆露在别人的目光里，滚到哪里都无所谓，即使

撞到墙，也不过是换个方向继续。

肆无忌惮，盲目并且天真。

谢随之还是没有声音，莫凌担心着他是不是要把嘴巴咬破了，正低头看。手心里已经感觉到了一股湿意。

不自觉地收紧了手，直到谢随之吃痛地哼一声，莫凌才如梦初醒，急忙从谢随之身上跳起来。

“我去把猫抓回来，我们回家。”头也不敢回一下跑出去，全然落荒而逃的姿态，谢随之看着他背影，默默起来，穿回

外套，又擦擦眼角。

莫凌抓了猫回来，就看谢随之在原地不停地擦眼睛，有点心惊，小心翼翼靠过去，没开口，谢随之已经先骂过来了。

“你刚刚一直在摸那只猫吧，一手的毛，靠，都跑到我眼睛里来了！！靠，痒死了！！”靠，好容易感性一把，结果是

这种收场。

又好气又好笑，莫凌先把猫放开了，还好在身上摸出一包纸巾，“你先别乱擦。”没地方洗手，他拉下谢随之的手，小

心翼翼给他擦掉不停泛出的泪水，看一双眼睛被折腾得红彤彤，忍不住想笑。刚出个声音就被谢随之狠狠地踢一脚。

“你先忍一忍，回家滴一滴眼药水，我再带你去看医生，应该没怎么样的，你不要再揉了，你的手也干净不到哪里去。

”

“痒……”谢随之被捉着手，还是很受不了想扭动出来，莫凌无奈地安抚他。

“好了好了，我们马上回去，洗一洗眼睛就好了，你先别动。”

谢随之一脸挫败样，看得他手痒痒的，顺势就摸上头去，摸摸摸。

然后听见谢随之郁闷隐忍地声音：“你这手就是欠的，什么都乱摸……”

“是是是。”一边应，一边也不妨碍继续摸。谢随之别扭的甩头，还是被拉回来，这次就自然而然地，整个人从正面被

揽住。

莫凌抱住人之后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太过自然了之后就有点僵硬，怀里的谢随之也瞬间石化了。

“我好像第一次这么抱你哎。”

“是啊……”

“也还好嘛，也不怎么奇怪。”

“是啊……”

“是吗？可是我觉得你心跳好像有些太快了……”

小腹挨了重重一击，莫凌痛得弯腰，眼睁睁看着谢随之头也不回地大步扬长而去了。

不知为什么，揉着肚子，就笑了。小猫跟在他脚边，抬头对他喵喵叫。

低下头去，摸那颗小猫头，温顺的感觉就像那个人一样。

“知道么，我的心跳差点也加速了呢，不过，没被发现，很幸运吧。”

“我一直都是幸运的人，好东西总是被我遇见，羡慕我吧？”

“还有一件事。我的手才不是欠的呢，我只捡喜欢的东西才下手的。知道吗你？”

拎起小猫，照样放在肩头，就这样懒洋洋迈着步子向前走。

“我向孙爷爷要你吧，做我的人好不好，我会给你名字哟~~”

“还会给你一个家，一直保护你，不会让那个脾气不好的哥哥欺负你的。不过你们要和好，因为那个人以后也要一起的

。知道么？”

这样一个少年和猫的组合走在路上，自由自在，低低絮语，安然笃定，美得像一幅画。

第25章

“小凌。”看着儿子慢悠悠要晃过客厅，莫母叫住了他：“过来一下，有话跟你说。”

莫凌乖觉地过去，在沙发上坐定，摆出一张老实听训的脸，等母亲大人开口。

“随之睡了？”瞟一眼紧闭的房门，莫母说，莫凌眼睛溜溜转，就被在脑袋上拍一下：“转什么转，不要想东想西的。

老实点。”

“我什么时候不老实了？”嬉皮笑脸地凑过去，莫凌挨着母亲坐下，隐约也知道母亲要问什么了。这时候就要先把握好

态度，状似无赖的小儿形状最容易混过关。

他心里打着小算盘，不知道母亲的眼睛也紧盯着他，脸上半分动静都没漏过。这么多年养大的儿子，要搞什么小把戏哪

里还能瞒得过她。当下只是平静开口。

“你跟随之怎么了，吵架了？”

莫凌翻个眼睛，吵架大概算不上，只是谢随之单方面对他冷战--这对莫凌来说实在很新鲜，所以也抱着好玩的心理听之

任之--冷战的起因他想也知道，就是那天他逼着问谢随之喜欢他什么，还抱着人家言语调戏了两句，可是后来也被一拳

回报了，所以莫凌实在以为自己是很理直气壮的。

“他发个小脾气，不碍事。过几天就好了。”只要他身段放低，搞定谢随之还不容易，随便笑几个就行了。

从第一次有意识地使用，现在莫凌对美人计绝对得心应手。

“没事就好。我也正要跟你说一说你跟谢随之的事情。”

正题来了，莫凌神情一凛，母亲也感觉了，拍了拍他的手。

“你也十八岁，一向也都自己拿主意。像这一次转学，我们也尊重你的意见，不过，你也总得给我们一个解释。你心里

到底怎么想的，也要跟我们说一说，不然我们怎么知道呢？”

“老古是跟您说了什么吗”莫凌只能想到这一个原因。

“你们老师是说了些不明不白的话，不过，我也不是看不见。像初中你搬出去，现在又转学，都是为了谢随之，要说只

是帮助同学，你这么热心我不反对，好朋友这么做，其实没什么。不过，谢随之的情况，跟你是一样的么？”

母亲表情还是平静，看不出母亲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母亲那张跟他轮廓类似的脸，一冷静下来就是完全没有可以用以揣

测的表情。想来这些话也是想了好久才对他说的。莫凌有些踌躇地回答：“妈妈，这个，跟谢随之并没有什么关系……

”

莫母看着有些为难地皱眉的儿子。

“小凌，我知道你对谢随之有责任心，但是你也要想清楚，你这样把他拉在自己身边，对他有没有好处。我指的不是学

习成绩那么肤浅的层面。任何人都可以辅导他，他的情况复杂，也可以找人帮助，但是，你也应该知道，你对他是不一

样的，要是你没有打算回应他的感情，你这样对他好，其实对他才更残忍。你明白吗？”

“你知道了？”莫凌惊讶母亲的态度平和甚至大于母亲知道的这个事实。如果母亲一开始就知道，那他带谢随之回来，

这么些天母亲根本没有一点特别的表态，实在也掩饰的太好了。

甚至他跟谢随之睡同一张床，母亲也没异议，莫凌想着自己平时在家里跟谢随之没轻没重的玩闹，不知道看在母亲眼里

是怎么一回事，背脊就一凉。

“他看着你的眼神，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了。也就是你爸爸那种神经才不会发现。”

莫凌有些郝然，又有些急的解释：“虽然他确实是说喜欢我，不过他不会做什么的，我们……”

“就是明白了才要提醒你。”母亲打断他：“你听我说，妈妈不是老古董，当然也不是脑筋奇怪希望自己儿子变成同性

恋，另一方面，我也不会偏向你而指责谢随之，毕竟这种感情也不是犯罪。我希望，你如果真的没有那个意思，就把他

放开一点，不要捆在自己身边，用好朋友的身份对他好，反而使他更痛苦。你要真的对他好，应该帮他打开另一个除了

你之外的世界。”

“谢随之以后要面对的世界，不只是学校里同学欺负这么简单，也不是你可以帮忙解决的。他的人生他必须要自己来面

对。你现在的做法，只是让他的世界以你为中心转动，这样下去，对他没有好处，你这样帮忙包办，反而会困住他。”

“我跟你说这些，就是希望你能明白，很多事情不只是会读书就可以摆平的，有好的愿望，不一定就真的能做好事。”

莫凌想了一下，慢慢说：“妈妈你讨厌谢随之么？”

母亲一愣，随即答道：“不讨厌，他那么喜欢我儿子，我为什么要讨厌他？”

“这不正是理由么？”莫凌有些迷糊，又有些故意地问。一般人都是这样吧，这种事就算只是推测，人的护短本能都会

先入为主，先把对方打入不好的一面去。

母亲平静地拍拍他的头：“这种事情，一个巴掌拍不响。如果你不是你这个样子，谢随之也就不会是现在这个谢随之。

”

对着儿子直直看过来的漂亮眼睛，那里面明明白白写着惊讶，以至于他甚至没开口回应。莫母伸手捏捏那尖尖的下巴，

放人了。“好了，也不早了，你回去睡觉吧。”

他们母子间已经多久没有这么慎重的对话了呢。好像是从莫凌上初中开始吧，最近一次的讨论，还是关于转学的最后决

定。自主习惯了的莫凌，不可能瞬间就接受她的话。他认定什么，是很难扭转的。那份固执和自信，在同龄人里面算少

见，养儿子养成这样，也算是成功吧。

可是无论怎样，毕竟他还是个孩子，有太多的事情，不是他想象中那么简单。希望这一次，他也能了解到她的苦心才好

。

他当然还需要时间来缓冲一下，莫凌脚步有点浮地向房间走。

他是错的？他的做法，不但没有如他以为是帮了忙，反而是伤害了谢随之？谢随之在他身边会痛苦？

这种事情怎么会发生呢？

房间里只留了一盏昏黄的壁灯，谢随之已经睡了，只是被他狠狠把身体摔到床上的力度震得一晃，迷迷糊糊从被子里探

了半张脸出来。

“怎么了……”声音含含糊糊地，莫凌一听更加火大，一翻身过去揪住他，拉扯着脸皮，非把他弄醒不可。

“干……姆（嘛）？”被拉得变形的嘴巴吐出问句来，谢随之疑惑地看莫凌，好好的怎么一付谁亏了他几千万的样子？

本来怒火万重的莫凌，真的把人折腾醒了，看这张茫然的脸，却又什么话都说不出了。

说什么呢，向他埋怨么，埋怨说因为他，他被人说自己做错事了，说自己一直自以为是很伟大很了不起，但其实是一厢

情愿，反而错得离谱，还害了他一起不开心？

这种话，怎么说得出口。

开始的哑口无言，是因为被母亲那样说太突然，两个人之间的秘密暴露，他下意识里以为总会是谢随之被责怪，想着自

己要行使保护者的职责，结果完全猝不及防。

母亲说，错的是他自己。是因为他想做好的事情，却没有想到做成坏事。那个不快乐的谢随之，其实是因为他。

像蛇被打中七寸，莫凌完全失去了反驳的能力。

天天跟谢随之一起，他当然知道谢随之是什么样子，从初中时候孤僻的坏小孩，到现在这个安静的大孩子。最好的时候

莫凌也清楚记得，是中考完了的那个暑假，放纵地把房间大肆搞乱，然后把所有书摔到地下，跳到沙发上哈哈大笑的那

个真正快乐的孩子。

看过谢随之真正开怀的时刻，也不过就是那么几次而已。

现在跟在他身边的谢随之，安静的，不跟他作对，乖觉，听话。莫凌一度很满意这个谢随之，因为使唤起来一点不费力

气。

然而现在却成为自己的罪证之一。

谢随之把那个坏孩子压抑到看不见的地方去了，那不仅仅是周围人的关系，即使在他强行介入之后，那些人消失了，谢

随之还是那一付安静乖觉，干什么都不出声的样子。

全都是因为谢随之喜欢上他。对他告白的那个下午，谢随之蹲在地上，在他看得见的地方，抖着肩膀不出声地哭。那种

伤心他从来没见过。

谢随之喜欢他，这件事莫凌一直当作一个简单的短句，就像存在于语文课本上的任何句子一样，只是一个可以被忽略的

存在。

可是对于谢随之来说，这是多么重要的事，他从来没想过。

母亲说，他错了，这世界上，有些事不是那么简单就能解决的。

他也明白了，他错了，有些事原来并不能像解方程式那样，可以化用，可以代入条件，只要取得两边的平衡，任何复杂

的问题都能够得到最终的解。

可不这样，他能怎么样呢，他已经没有任何其他的办法。只觉得心烦意乱，头都要炸开来，那感觉就像是初中时候第一

次面对二元二次方程组的情形，明明看着清清楚楚，每一个字母数字拆开来都认识，组合起来却完全不知从哪里下手，

脑子已经失去运作的能力，手脚冰凉，心里空空荡荡。

失去自信的一瞬间，就像是泰坦尼克遇见冰山，曾经多少风光一朝崩溃就难看的不成样子。

第26章

“莫凌？”

把他弄醒了，却又忽然翻身过去一言不发，只听见粗粗的喘气声表示他情绪的大起伏，谢随之莫名其妙，推了推人，却

被甩开，莫凌就一付不打算理人的模样。

从来没见过他这样，谢随之不能不担心起来。

“莫凌，你怎么了？”

“睡你的觉。”莫凌恶声恶气的，一边就用力把被子抽走，将自己整个裹起来，谢随之看他这样，纳闷也不敢再开口，

去拿了另一床被子，也打算听话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