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香——叶三
叶三  发于:2011年12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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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有房子可以给你,不过你可以砍下我的树枝去盖房子,这样你就能满足愿望了。当男孩砍下树枝,拖着所有的树枝

离开时,树真的好快乐。

“岁月像流水般消逝着,在等待的日子里,孤单的树望穿秋水。很久以后,当男孩再度出现时,树激动地掉下眼泪,几

乎说不出话来,她轻声的说,来啊,孩子,过来,来玩啊!男孩说,我很伤心,而且我老了,玩不动了,我想要一艘船

,到别的地方开创事业,你可以给我一艘船吗?树想了很久,她说,砍下我的树干去造船吧!这样你就可以远航开创事

业,你就会快乐。

“男孩砍下了她的树干,造了一条船,驾着船走了。又过了许多年,男孩已经变成一位老公公。有一天,他拄着拐杖来

到树的面前。树说,很抱歉,孩子,我已经没有东西可以给你了,我的苹果没了,树枝没了,树干也没了,我真希望能

给你些什么,可是我什么也没有,我只剩下一块老树墩,我很抱歉……

“男孩说,我现在要的不多,只要一个安静可以坐下来休息的地方,我好累好累。树一边说,好啊!一边努力挺直她仅

有的身子,让男孩坐在她的身上休息。男孩坐了下来,树好快乐……”

赵矜冉觉得被握住的掌心一阵疼痛,低头,一阵轻风抚过,那人已松开交握的手,余下凉凉的触感随了微风,穿荡在莫

名惶恐的心中。

叶海看着花君,无言。

花君笑得无辜,睁大的眼里有饱满的笑意,她说:“这是我最喜欢的童话故事,小时候,缠着阿爸给我讲故事,他为我

讲了这样一个故事,他说他要做我的爱心树,春蚕丝尽,蜡炬成灰。”

叶海点点头,问:“小时候的花君能否明白?”

花君大笑,回答:“不明白,但是,直觉悲伤,于是,她很坦诚地嚎啕大哭,肝肠寸断。”

叶海微笑,“倒是个诚实的孩子。”

花君呵呵直笑,“诚实可靠,只可惜,有点优柔寡断,否则,怎能给你时间开口唤他一声名字?”

叶海瞬间僵直了脸,刚要开口,身旁的赵矜冉却已抢先,他问:“花君,是否人人都有一棵爱心树?”

花君有些困惑,却还是笑了,她说:“我不知道是否人人拥有,只是,我希望,拥有的人,能够珍惜。”

赵矜冉抬头望一眼上方的绿荫,再回头,笑看花君,“所以,其实,你也是棵爱心树。”

花君怔住。

倾斜的坡道前方传来声响,叶海伸头望去,只见一位老妇惊惶地小步快走,遇上一个男人,忙不迭地连声询问,脸上尽

是张皇的表情,男人抬头四处张望了一番,手指向这边指了指。

老妇蹒跚地向他们走近,花君将手里的毛巾丢给叶海,快步向老妇走去。

叶海拎着花君的毛巾,看着花君迈着欢快的小小步伐,走出大树所庇护的阴影,向着炙热的光,前行,心下莫名一阵焦

作。

老妇拉住花君的手,哑着苍老的声调,咳嗽了几声,浑浊的老泪已涌出眼眶,顺着褶皱的脸,慢慢下滑。叶海看着花君

的背影,那个一贯挺直的孱弱脊梁,突然倒塌,叶海拽紧手里的毛巾,心中一阵惶惑。劳作的男人们爆发出一阵喧闹,

他们围在花君身边,难解的语言翻了天般四下窜出,场面混乱又惊惧。

喧闹的人群被推开,叶海看见那个女孩慢慢走近自己,终是站在了自己身前,她低着头,不再吵闹着喊自己的名字,而

是轻声说着:“少爷,我父亲,就在刚才,去世了。”

第24章:花君

这是叶海生命中参加的第二次葬礼。

葬礼需要持续两天,过程迅捷又朴质,这是一场在他看来极其突兀乃至于无法想象的送行,据说,葬礼依循了这座南方

小镇的种种古老仪式,从停棺、送草、守夜到出殡,一切都循规蹈矩而又诡异至极,叶海隐藏在人群一角,看着花君站

在人群中央,在几位老者怜悯伤痛的目光注视下,捏紧了身侧的拳头,沉默地跪在花父的灵位前。

叶海看着灵桌上方端放着的男人遗像,陌生却又有些流泻在记忆深处的熟悉,那是一张极为年轻英俊的脸,健康的肤色

,黑亮的眼眸,柔顺深沉的黑发,与父亲书房桌上的照片相同的容颜,花君说这是二十多年前的花父。

赵矜冉不知从何处接近,站在叶海身旁。

叶海觉得自己该说些什么,声音却哽在喉咙里,字字艰涩。

赵矜冉想起初见叶海的那一天,鸟语花香,春光明媚,却偏偏是叶蔚城的葬礼,那一群黑衣的男子在寂寞的墓园里静守

的姿态,仿若昨日时光。

赵矜冉透过忙碌的人群,望向大堂里垂首的女孩,心中叹息。

叶海转身向楼上走去,赵矜冉在身后轻声询问:“去哪?”

那人却只是回头,眉色暗沉,“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赵矜冉明白,这失去的疼,正是他与他曾经的相逢,在要倾覆了天空的鸟语花香中,他站在他的车外,等待他未归家的

兄长,而当时,他们刚刚结束与他们父亲的最后一次陪伴。

赵矜冉站在屋外,抬头望了眼天边炙热的光源,视线一阵模糊,迫得他不得不闭上眼,暗黑的视野里,却仍有恼人的光

晕,恍恍惚惚刺疼着神经。

待底楼的灵堂送走了大部分的亲朋友邻,夜已高深。

顶楼的铁条楼梯被风雨蹉跎出斑斑锈迹,叶海迈着狭小的步伐,一步一步爬上铁梯,上半身穿过铁皮遮雨棚的瞬间,月

光浸蚀而上,叶海矮下身,穿过雨棚,爬上楼顶的平台,视线逡巡,发现方正的蓄水池后,花君就坐在平台边沿,两条

腿穿过铁栏,在寂静的夜中,一下一下,晃荡着敲在石墙上。

叶海在花君身边坐下,仿了她的模样,凌空着两条长腿,半晌,他问:“怎么还不去休息?”

花君摇摇头,“再让我坐一会儿。”

叶海点点头,两个人沉默着凝望了远处的虚空。

花君突然叹气,转头冲叶海一笑,说道:“好辛苦。”

叶海握住一根铁栏,苦涩地回答:“辛苦了。”

花君摇摇头,说:“前几天,我做了个梦,梦见清晨的巷子里,有一对年迈老人搀扶了彼此缓慢行走,我问他们去哪,

其中的一位指着我们家的房子说要回家,我见过他们,他们与阿爸相册里的爷爷奶奶长相一致,舅舅说这是老人不放心

阿爸,来看望他,可我知道,那是他们来接他了,在父母眼中,孩子从来不曾长大,如果是和爷爷奶奶一起走的话,我

也能放心了。”

叶海一时语塞,沉默了片刻,说:“你爸爸回到了父母身边从此便只是个孩子了,世间苦难他再也不用承受。”

花君点头,“嗯,孩子总有数不尽的特权,可是,他回到了父母身边,却留下我成了无父无母的孩子,我只要一想到,

长远的未来里,这一声阿爸是再也得不到回应了的,我便要难过,很难过很难过。”

叶海转头,看见他身畔的女孩用手背捂了眼,前齿咬了下唇,呜咽着蜷缩了肩,像幼小的兽,再没了与生活对抗的勇气

和坚定,他叹气,拥抱住她孱弱的肩,安慰道:“可是我们还有希望,死亡不是消失。”

花君抬了红肿的眼,安静地看着叶海。

叶海从口袋里掏出纸巾,微笑着递过去,“生活如此艰难,不勇敢,怎么幸福?”

花君接过纸巾,折叠成小小方块的纸巾,盖在眼上,柔软安心的触觉,花君问:“叶海,叶叔叔去世的时候你是不是也

是这样安慰自己的?”

“是。”

“那你的希望是什么?”

叶海诧异,却仍是回答,“家,家是一切,我还有叶忘哥,还有叶贤,还有小净儿。”

花君取下纸巾,湿润的眼看着叶海,半晌,眨眨眼,她问:“那如果有一天他们都消失了,你也会消失吗?”落下一串

泪,她难以自制地感到哀伤,“叶海,你不要消失,你要好好地生活,快乐,富足,健康,强大,你必须让自己美满,

好不好?”

叶海笑,“不要担心我,我一直都很好。”

花君哭泣,“不,你不好,你在心内埋下了一颗种子,关于死亡,关于毁灭,你以你的希望与它相抗衡,如若希望溃败

,你是不是就要生生绞杀了自己,摧枯拉朽?”

叶海怔愣。

花君继续流泪,她握住了叶海的手,哽咽,“叶海,你是不是以为,那一日,你晚来半刻,赵警官便要被我指间的毒针

刺破喉咙?”

叶海无言以对。

花君微笑,眼中饱满的泪因了这细致的面部表情,而纷纷坠落,她说:“我希望你活着,又怎么会扼杀你生的希望?叶

海,或许你已发现,或许你还没有察觉,赵警官,于你,或许会是另一个希望,我期盼着你的内心选择了他,将他种植

,养护,我希望他的存在可以战胜你心底的怯懦,将生维系。”

叶海忽然有了落泪的冲动。

花君揩掉眼泪,收敛内心的哭泣,抽动了呼吸,细细地微笑,她说:“叶海,我听着你们的故事长大,叶忘、叶海、叶

净和叶贤,你们折断的每一枝树枝,你们挖过的每一个陷阱,你们探险过的每一条小河,你们所经历的每一件小事,漂

洋过海,成为我睡前最动听的传奇,我渴望与你们相见,你们是我童年童话里的兄长,我爱你们,我希望你们快乐幸福

。”

叶海倾身,张开双臂将眼前的女孩紧紧护入怀中,他艰难地吞咽着喉中的苦涩,“花君,我不知道你是否听过这个故事

,我们,叶忘哥、叶贤、小净儿和我,我们一直渴望,能有一个聪慧、敏感、机智、可爱的妹妹,我们可以陪伴她成长

,作为她的骑士,为她搜集全世界最柔软的小熊,替她忧心芭比娃娃的裙子,每一个接近她的男孩,我们都要一一审讯

,我们要让她成为最美丽的新娘,举世瞩目。”

叶海亲亲花君的脸颊,笑,“我要告诉他们,现在,我找到了我们的公主。”

花君靠在叶海的肩头,泪水灼烫了眼眶,汹涌留下。

叶海轻轻拍打花君的背,听着女孩在自己耳边哽咽的啜泣,她说:“叶海,你走吧,离开这里。”

叶海诧异,问道:“去哪?”

花君闭上眼,脸颊埋入叶海的肩窝,低声抽泣着说:“回到你的爱心树身边。”

第25章:花君番外--花君的秘密

花君站在阳台,上半身倾覆而出,张望着小街尽头的拐角,身后的滞重的脚步缓慢响起,花君没有回头,这声响的熟悉

感,是用共处的短暂一生交换而得。

阿爸拢紧外套的领口,尽管是夏天,夜的风,依旧清冷而强势,他站在花君身后,暗黄的脸色上有戏谑的笑意,他问:

“他就要来了,你高兴吗?”

花君收回上半身,挺直她的小小脊背,灵动的眼在午夜的月光下,快乐而满足,她笑:“阿爸,我等这天等了这样久,

他们就像童话故事里的王子,终于要来到我的身边,可是我不是公主,怎么办?”

阿爸笑,“王子要的不一定是公主。”

花君眨眨眼,偷笑,“阿爸,你可知道,王子和公主那是永世的浪漫童话,而王子与骑士却可以谱写出一则惊天动地的

征伐传奇。”

阿爸学着花君的模样眨眨眼,愉悦的眼凑近花君的面庞,笑,“那你是要做公主还是骑士?”

花君摇头,目光凝聚在小街的尽头,轻抿唇角,“阿爸,早在我出生的那一刻开始,你已选择了我的路途,我可以成为

优秀的下属,却不会成为任何人的公主。”

阿爸揽住花君瘦小的肩,亲昵而温暖,他说:“女儿,每一个父亲都有属于他的一片领土,在这里,他是国王,他的女

儿,是他的公主。”

小街尽头有光束一闪而过,一辆暗色的小车缓缓驶入小巷,花君嬉笑,“来了!”

阿爸探身往下看,笑说:“去吧。”

花君想,原来故事里的王子,真的可以这样英俊而敏捷,那个握住自己的手笑着入乡随俗的男子,像海,沉静、安宁,

他身后的男子,眯缝着眼打量这世外异地,眼里有困惑,却没有不安。花君想起小时候的自己,站在阳台,从上往下观

望那些玩耍的男孩,想象着梦境里那四个少年渐渐成长的模样,仿佛自己不再是孤独生长的小花,而是拥有了陪伴,点

点滴滴,深刻至骨髓,记忆里的小小女孩趴在粉红碎花小床上,举高的左手上是一张轻薄的画纸,五指纤嫩,却指指缠

绕绷带,她扬高小脸,望着身边坐在床上的病弱男人,笑得期待,她说:“阿爸,你再告诉我些叶忘哥哥他们的故事,

好不好?”

好不好?

不要再接受训练,不要再学习分秒必争,我只是个孩子,让我与他们陪伴,让我感受我的友谊,让我成长,好不好?

阿爸的身体大不如从前,花君明白,这已是末路,无人能拯救的绝望。花君整日整夜地陪伴在阿爸身边,听他蜷缩在厚

重的被子里缓缓讲述那些年代深远的故事,关于那些少年热血的海誓山盟以及一段缠绵悱恻的浪漫情怀,花君时常想,

故事依靠讲述而存在,那么,一旦讲述者离开,这故事是否已然永恒?她的国王准备远行,且这征途注定漫漫长路没有

归处,两相依靠的国土里,失去了国王,这国土,还需要公主吗?

叶海曾隐约询问过阿爸的身体情况,彼时正在给盆花浇水的花君笑了笑,她告诉他,对那一日,她已做好准备。

她已做好准备,这病痛,年复一年日复一日,身心俱疲,她陪伴在阿爸身侧,时时刻刻都能感受到生命在疾病的浸蚀中

逐渐消散的迹象,那是一种折磨,是明知生死两难却不得不维系的苦和子欲养而亲不待的痛。

她做好了一切准备与苦痛对抗,却没有做好准备面对死的躲藏。

最后一面,阿爸躲开了花君。

葬礼进行了两天,依循了古制,森严而又短促。

花君的臂上绑了一条白绳,站在小巷口,任由风拂乱她的发,她的面前,是叶海和赵矜冉,他们,即将离开。

花君笑说:“不要告诉我你们的去处,天大地大,我知道你们终将回家,这就够了。”

赵矜冉笑,他说:“花君,等待明年夏阳灼热,我们再与你去那山林野地,做快乐的劳动者。”

花君大笑,却不言语,她站在原地,目送那二人弯腰进入车子,与来时一般,离开。

赵警官,你难得放纵一回你的天真,明年,后年,你若能带着他归来,若能带他归来……

客厅侧旁的小小方桌上,一方黑白相框,阿爸容颜不改,那是昔日的年轻男子,英俊、沉稳,只在眉宇间隐藏了丝毫笑

意,静得沉重,却也美好。

花君燃上一炷香,虔诚回忆。

--你叶叔叔说叶海和叶净今天在院子里踢球,把叶忘的玫瑰花砸坏了,叶忘要找他们算账,他们在树上躲了一晚,吓坏

了全家人,叶忘哭着把他们俩揍了一顿。

--他说前几天叶贤出水痘,叶净趁叶忘外出,偷偷溜进叶贤房间,和他玩了一下午的游戏,第二天,叶贤退烧,叶净身

上却开始起疹子,忙坏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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