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黄浦江 2——牧云岚卿
牧云岚卿  发于:2011年12月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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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顿时模糊,泪水将光亮变得愈发朦胧,恍惚间有人将她纤腰一圈,“戏散了,走吧。”

门吱呀一声,经理走进来略略弯腰,谦恭陪在门边,“邵先生,有人想要见您。”

邵瑞泽放开祁白璐,眉毛一皱。

他今晚来是临时起意,怎么会有人想要见他?

“谁?”

“那位先生没有说,您去了便知。”

邵瑞泽一抬眼,笑意冰冷,“无名无姓,不懂礼貌,我没什么兴趣。”

经理虽然仍是陪笑,却隐有苦涩。

眼前的人与正等在小会客室的人,哪个他也惹不起。

无奈只得出声恳求,“邵先生,他只说是您的故人,与您不打不相识,请您务必赏光。”

祁白璐听得懵懂未明,只觉得事出突然,隐有不好预感,上前一步拽了他手臂,摇头要他拒绝。

孰料邵瑞泽听了,先是沉默,而后挑眉笑笑。

“故人,何必要藏着掖着,也罢。”他瞬间像罩了层逼真的面具,又是那副倜傥公子的模样,“会上一会,也无妨。”

第三十四章

小会客室门口,经理悄无声息推开了门。

一个带了笑意语声从里面传来。

“瑞泽君,别来无恙。”

头顶吊灯照的室内一片灿亮,深蓝天鹅绒沙发正中,端端坐了一个男子。

祁白璐变了脸色。

这就是那夜百乐门那个日本男子。

邵瑞泽熟视无睹,眼皮一抬无声笑,“今出川先生,何必弄得这么神秘。”

今出川辉手肘支了沙发扶手,“我有事找瑞泽君。”

“是么。”邵瑞泽唇角微抿,目光变冷,“私人时间,不谈公务。”

今出川辉没有答话,目光一转看向他身后,朝祁白璐淡淡一笑,“祁小姐,抱歉,请到隔壁稍事休息。”

祁白璐明白这是要她回避之意,刚要反驳,肩头却被邵瑞泽稳稳揽住。

邵瑞泽笑,眼梢略扬,“她是我的人,不必见外。”

她耳中盘旋着他那一声“我的人”,虽然刚刚觉得难受,现在听来却仍是一点暖意。

今出川辉脸色变了变,“瑞泽君,不要和我针锋相对,我们不是敌人。”

“是么?”邵瑞泽揽了祁白璐坐下,掏出烟盒抽了一支,闲闲而笑,“这种事,不是一个人说了算。”

祁白璐拿过精致小包,掏了打火机帮他点燃,而后如同一只慵懒的猫腻在他臂弯。

今出川辉敛住不快神色,默然片刻,又是一笑,“瑞泽君,你的脾气还是没有变,嘴上从不肯吃亏。”

“习惯而已。”邵瑞泽吸了一口,青烟袅绕指间,如拨云推雾。他又将烟盒塞回裤兜,祁白璐看烟盒似乎揉了,伸手想帮他整理好,不料触手却是冷冰的枪管。她心里一跳,随即不动神色又稍稍抽出一些。

“瑞泽君也喜欢看戏?”今出川辉笑得不经意。

“国粹么,倒是很少见日本人喜欢看京剧。”邵瑞泽倚了沙发,说的漫不经心,侧脸对祁白璐一笑,似对身侧佳人更感兴趣。

“其他的戏我看着一般,独独这一出《贵妃醉酒》,演的是花团锦簇,谁能不喜欢。”今出川辉仍是笑,“杨妃的故事,在日本也是家喻户晓。”

“中国人都说杨妃自缢在马嵬坡,我们更相信明皇早早就有准备,将她送走,东渡日本度过余生。”他说着目光犀利,“一捧黄土埋葬美人风流,实在是可惜。美人佳妍,有什么能比活着更好?”

邵瑞泽指间一支烟徐徐燃着,隐隐笑意凝在唇边。

祁白璐虽不明就里,却也早早就闻到两人话里的火药味,她装作好奇搂了他腰,“衍之,杨贵妃不是自缢在六军之前了吗?我还记得《长恨歌》里的那句‘宛转蛾眉马前死’呢。”

他失笑,手指刮了刮她柔嫩脸颊,“傻丫头,杨妃墓还在陕西,她怎么能活着且东渡扶桑?”

说着又是一笑,目光从今出川辉脸上一掠而过,“所谓不死,不过是后人的附会。传说虽美终究只是传说,我相信杨妃那般心高气傲的美人,恐怕宁愿自缢,也不愿苟且偷生。”

今出川辉挑眉,眼里不快之色涌起,“好一个心高气傲的美人,瑞泽君,恐怕说得太武断了吧。”

“并非我武断。”邵瑞泽笑得悠闲,“只是我更愿意相信史官编撰的正史,而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野史轶闻。”

祁白璐眯了眼似笑非笑,慵然倚了他肩,“怪不得别人说传说不可信呐。”而后看了看他表,似是撒娇的噘嘴,“衍之,你答应看罢戏就陪人家去吃冰激凌的,再晚那家咖啡店可要关门了。”

邵瑞泽似乎是才想起一般,翻腕看表,歉意一笑,“和今出川辉先生闲聊,险些忘了自己说下的话,不着急,马上就去。”

今出川辉看着那一对似是打情骂俏的男女,眼底深处掠过一抹愠色,手指无意识握紧又松开,静静瞧着祁白璐眉目,而后似是戏谑一笑,“当年明皇是一骑红尘妃子笑,而今瑞泽君是温香软玉在怀,也平添上海滩一段风流。”

“况且,杨妃精通音律,擅歌舞,善弹琵琶,海棠小姐也是歌喉清脆,诱人心神,不愧为倾城名伶啊。”

十里洋场,风月无边,但女伶终究不见得比名妓高尚,人们谈起二者时用词暧昧,附会了更多艳轶之色。

祁白璐脸色微变,斜睨过去目光冷冷,邵瑞泽微眯了眼,神色如常。

今出川辉拿起一支雪茄,笑容悠然,“瑞泽君久经风月,想必诸般美色都已阅尽,寻常女色再难入眼。”

打火机啪的打出火苗,他凑近吸了点燃,而后眯眼笑看祁白璐,“中国名伶的风情是美艳妖娆,日本艺妓则是知书识礼,温柔可人。改日介绍几个艺妓给瑞泽君认识,艺妓在侧相陪,你我席间把酒言欢,不失为一桩美事。”

邵瑞泽唇角半扬,促狭里不掩倜傥的神情,“多谢。”

说着伸臂揽过祁白璐,在她面上一吻,笑意吟吟,“不过,纵有千红万紫,我也独爱这一枝。”

祁白璐的脸红似晚霞,仿佛娇羞至极。

今出川辉的脸色阵阵青白,瞬息变了又变,他垂下眼眸笑着,弹了弹烟灰,唇上一抹笑意微弱,“瑞泽君,海棠虽艳,但总有更新鲜的春色。”

“受教。”邵瑞泽眼一抬,笑意也透着沁凉,“如此听来,今出川先生应比我更久经风月。流连花丛一身风流债,想必也惹得不少美人心碎流泪。”

“Darling.”祁白璐又是嗔怪又是撒娇,直挽了他手臂摇晃,邵瑞泽似乎无奈一笑,“今出川先生,看,女人的小性子阴晴无常,今天不陪她吃冰激凌,恐怕一晚上就要自己过了。”

说着安抚宠溺似的抚她脸颊,也不管对面那人眉目阴沉,自顾自站起,祁白璐立即像是娇弱无骨一般倚在他身上,随他走向门口。

今出川辉面色阴鸷,猝一用力,雪茄应手折断。

他忽的冷笑一声,“瑞泽君,今日我并非想与你谈公务,只为闲聊。不过我更希望在饭桌上能不受打扰的一谈。”

邵瑞泽微微侧脸,笑意不减,“今出川先生是想要我设宴为数年之前的旧事赔罪么?”

四目相对,今出川辉摇头,手抚下巴微笑,“非也,在下很想让瑞泽君想起在东京渡过的岁月,特备日式上等料理。”

他目光晶亮,抚平衣摆,又笑了一笑,“过几日,自有请柬递往府上,还请赏光。”

轿车驶离天蟾舞台,后方明晃晃的灯火已渐渐远离,祁白璐看灯色树影不断朝后掠去,目光偶掠过身侧的人,红唇微启,“衍之,我总觉得,那个叫今出川的日本人,有哪里很奇怪。”

“嗯?”邵瑞泽脸色平静,淡淡应了。

“他的眼神。”祁白璐静了静,似乎在想怎么表述,“那双眼睛里神色复杂,看你的眼神总让我觉得不太对。”

她摇头,“要说的具体,我又不知怎么描述。”

邵瑞泽仰头靠了靠背,闭眼假寐,声音平淡,“那小子想把我弄去东北,好给自己立功,眼神当然跟饿狼差不多。”

闻言祁白璐一惊,“东北现在不是那个什么满洲国吗?他弄你回去干什么?”

邵瑞泽一掀眼皮,又侧脸过去,“昔日的东北保安副司令,当然大有用处。”

祁白璐叹了口气,明白接下来已经是自己不该问的,于是闭了嘴。

送祁白璐回了她的公寓,一路上再无声息,许珩回头看到邵瑞泽正倚在座上闭眼假寐,出声将他唤醒,说已到家。邵瑞泽睁了眼,看到车停在公馆门前,分明才一合眼的工夫,竟然已经到了。

也许是那一声“红尘中误了俺五陵年少”还在心中徘徊,他挥手叫许珩拿了外套离开,说自己想去花园走走。

临近五月的天气,夜晚已然有几分薰风拂暖的意思,暮色降临之后看不到绿荫葱茏,却也能闻到风中花朵的芬芳,他微开颈口两颗纽扣,扯开领带,慢慢来回踱步,满腔心绪浮沉,认真想抓住点什么,却是无痕可寻。

不远的公馆亮着暖灯,扑面而来柔和灯光与融融暖意,令他觉得温暖却又苍凉,寂静之中慢慢闭眼。

“红尘中,误了五陵年少……”

话音未落,脚下就踩了什么毛茸茸软乎乎的东西,邵瑞泽立时一愣,飞快挪开脚,低头一看却是那只白胖兔子,蜷缩在草地上,朝他抬起头,通红的眼睛直直瞪过来。邵瑞泽立即意识到自己打搅了它的好梦,于是蹲下来,伸手准备摸一摸。

孰料兔子却不领情,扭动着胖乎乎的身体躲开他的手,似乎发出含糊的咕咕声,红彤彤的眼睛含着怨气,一口咬住了他的食指。

邵瑞泽倒抽了口冷气,使劲抽手,兔子却咬着死死不松口,似乎在报复自己被他踩了一脚。俗话说“兔子急了也咬人”,现在他真是体会到了,咬住不撒口,食指已经开始有些疼痛。

怎么抽也抽不出手,他拽了兔子耳朵,“再不放开,就拿你去煮汤喝!”

“喂!你干什么!又要拿它煮汤!”

方振皓回来,看到兔子趴在草丛里睡觉,想起自己早出晚归没有喂食,刚刚拿了吃食出来,就听那一声“就拿你去煮汤喝!”

他三步并作两步走近,看到邵瑞泽蹲在地上拽了兔子耳朵,兔子还在不依不饶的咬他,发出含糊的咕咕声,似乎很是生气。邵瑞泽侧头,眼光一亮,似是看到了救星,“南光,快来帮忙。”

一时间方振皓简直是哭笑不得。

他赶忙蹲在身边,好一会儿的安抚,兔子才不情不愿的松了口,转身一溜烟跑到他身后,自顾自啃东西吃。邵瑞泽抬起自己的手,细细小小牙印渗出血丝,真是只有苦笑。方振皓拉了他在院中浇花的龙头下冲洗,一边洗一边训他:“你没事招惹兔子干什么?现在兵荒马乱的,虽说国外有狂犬病疫苗,可是国内也没有,你看咬这么深,万一染上了……”

邵瑞泽惬意蹲在旁边,由着他给自己清洗伤口,笑得不正经,“要是我得了病,也咬你一口,我们一起当病人去,怎么样?”

方振皓立即横一眼过去,“住嘴!你死了我都不会管你。”

他说着甩开他手指,叫了兔子过来。一边撕着菜叶扔在面前,引逗着它伸伸爪子要吃的,一边斜眼睨了身旁的人还在对着手指吹气,于是啼笑皆非,“你应该庆幸不是猫狗咬了,不然真的又得要给你打针,非打不可。”

邵瑞泽立即如临大敌一般抬头,狠狠瞪眼过去,“做梦!”

方振皓心下好笑,故意悠悠说,“兔子也是啮齿类动物,咬了人也要注意的。”

邵瑞泽垂下目光,静了一刻,忽然笑,“那干脆直接煮汤喝,一了百了。”

“你敢!”方振皓直视他眼睛。

“我不就那么说说么。”邵瑞泽耸肩,低头看那白胖胖的一团,“我赚钱养活它,它反倒来咬我,没良心的东西。”

借着微弱灯光,方振皓看清了兔子白毛上的一团乌黑,颇有不快,“你踩了它,咬你还算是轻的。”

邵瑞泽才想起刚才情形,未答话只叹了口气。方振皓觉得他情绪不高,默默地喂着兔子,直到兔子吃饱跑去撒欢儿,才开口问:“怎么,遇上烦心的事了?”

“嗯,遇到个讨厌无比的家伙,好好的心情一团糟。”

邵瑞泽说了,又拿出烟盒,方振皓见状一把劈手夺了,放在身侧,“说了多少次,抽烟对身体不好。你自己还不是说,抽烟不是消灭烦恼的灵药。”

对于自己抽烟被教训,邵瑞泽早也习惯了,毕竟一个医生,讨厌有害的东西实属正常。于是他也只一笑,抱着双臂侧脸看过去。方振皓抬眸,与他目光相触。

“什么人惹得你如此不高兴?”他笑了一笑,似是想宽慰。

“故人而已。”

“他乡遇故知,不好么?”

“别人倒也罢了,这家伙很不识好歹,喜欢自作多情。”邵瑞泽说了,笑得极淡,“要不是他自己巴巴的跑来跟我说他是我的故人,我还真不记得自己有认识他。”

“风流债?”方振皓刚才夺烟的时候依然闻到他身上的香水味,于是半开玩笑半认真的问了一句,邵瑞泽脸上霎时是一副哭笑不得的模样,他揽了他肩膀,很认真的说,“南光,那是个男人,怎么来的风流债?”

他说着拍拍他肩膀,“就算是女人,我也不会见了就拉她上床,何况是个男人。”

方振皓眉梢一挑,似是不信,“大嫂说的话我还记得一些,你们的张少帅,扔出三十万包个女明星玩,你又能好到哪里去?”

邵瑞泽无奈一笑,“反正人人都说上梁不正下梁歪,我也懒得辩白,就这么着吧。”

他说着似是想起什么一般,看着方振皓敛了笑容,“南光,怎么回上海这么久了,也不见你交个女友,医院里不是有很多可爱的护士小姐么?”

方振皓一怔,眼里骤然掠起复杂之色,迟疑一刻,淡淡说:“大学期间交过女友,不过毕业的时候她想留在美国,我想回来。”

邵瑞泽啊了声,又换上促狭笑容,“到什么程度?我看接吻肯定接过了,上床呢?”

方振皓顿时一愣,之后当即以一种十分鄙视的眼光看过去,眉头拧起,“喂,我说你脑袋里能不能想点别的,就算想想兔子被你踩得疼不疼也强过这个。”

邵瑞泽无辜笑,“我问的难道不是正常程序么?”

方振皓又瞪回去,耸了耸肩,笑的不在乎,“分手了,道不同不相为谋,开始还觉得失落,现在想起来也不过那么回事。”

他眼里残留的失落神情全然落在邵瑞泽眼中,这种微妙心事又岂能逃过他的眼晴,但也只安慰似的拍了拍他肩,想了想,岔开话题,“这几日遇上什么好事了?见你天天都好像很开心。”

“开心?”方振皓嘴中重复了一遍,才想起他指的什么。

上次任务完成的很不错,他被书店老板夸了一番,鼓励他继续努力,初次便能得到认同他自然高兴,一连几天都是神采飞扬精神十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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