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黄浦江 8——牧云岚卿
牧云岚卿  发于:2011年12月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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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定围攻线开进。

作战图平铺开,两个人凑在一起,研究的十分投入。

“啪!”

张治中手中红笔在了地图上某处,位置正是----虹口!

邵瑞泽目光也落在那里,两个人都是行军打仗多年的老手,再加上这幅地图和淞沪周边的布局。研究了很久,整幅地图

都早已经印在了他们的脑子里,思路中,似乎抓住了些什么。

“衍之,我们之所以要在11日进驻上海,为的就是先发制敌。”

“我明白,战火既已爆发,与其坐等日本人进攻,不如在其进攻企图已暴露无遗时,先发制人。”邵瑞泽手指指在杨树

浦的标记上,目光扫过两个地方,“您的打算,是以神速的行动解决日本海军陆战队在虹口、杨树浦的两大据点,使日

本人失去上海,失去日后登陆华东的依托。”

张治中用红笔在虹口和杨树浦的标识上重重画圈,锐利目光盯住那里,怒意隐现,“不错,兵贵神速!我张治中并不怕

日本人,五年前的一·二八,我打的日本人抱头鼠窜。可是五年前我也得了教训。那就是,速度必须要快!一定要先下

手为强!”

他顿住语声没有再往下说,将唇紧紧抿了,似极力克制着自己。

“今天晚上,趁了夜色的掩护,所有部队必须开进上海的预定阵地。并在13日的拂晓做好了攻击虹口及杨树浦日军据点

的准备!”张治中直起身,唇边抿出坚毅线条,定了定神,再开口时已沉静如初,“要打,就狠狠的打!”

夜色渐渐浓了,留园里的声响安静了下来。

小昭送来了饭盒,殷勤的打开递给上峰,“司令,来,吃饭!”

太阳下去了,可暑气尚存,邵瑞泽解开领口的扣子,拿着饭盒坐下,小昭在门后的面盆里浸湿一条毛巾拧干,给上峰擦

了把脸,然后坐在一边用勺子开始扒拉饭菜。自从来了这里,小孙一直被严肃的气氛弄得不敢多说,他环顾一周,凑在

上峰身边小小声问:“司令,真准备和东洋人干了?”

邵瑞泽没有多说话,脸上有些许的疲惫,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随即开始吃饭。从事了一整天高强度的脑力劳动,

他很显然是饿了,大口大口的狼吞虎咽,饭盒不多时就见了底,小孙用饭勺狠舀了几勺饭倒入上峰的饭盒里,随即脑袋

上挨了一记,“行了,不用饿自己,将来吃苦的日子多着呢。”

小孙揉揉脑门,咬着勺子说:“司令,你说,这仗要打多久?”

“不知道。”邵瑞泽丢出三个字,努力地扒饭,“还没开打就问打多久,想回家了啊?”

小昭又跑出去打了两份,抱了饭盒回来坐旁边,看上峰很没风度的吃饭,忽然想起了什么,说:“司令,来时我们就见

到日本人的飞机在头顶上乱飞,你说,他们会往上海市区里扔炸弹么?上海这么大的城市,这么多的人,哪怕一颗炸弹

下去,那要死多少人。”

正在咬着青豆的邵瑞泽停住了,一时不知该说什么,他抬头抹掉嘴边的饭粒,抱着饭盒静了片刻,拿过一杯水一仰头喝

了大半杯,才说:“你们俩听好了,现在我们要做的,就是不能让日本人往市区里扔炸弹。”

小昭低了头,默默的用勺子将饭盒里的炒菜盛出放到上峰地饭盒里。

吃过了晚饭,“中央军校野营办事处”里聚集起了将要进驻上海市区的部队长官。

作战室站得满满的,每个人都是戎装笔挺,武器在身,那一双双眼睛里透出向日本人复仇的期待,夏夜里着点燥热的灯

光都被这一屋子的军人逼得黯淡下去,园中虫鸣里都渗入肃杀之气。

张治中一身戎装,气度威严,一动不动站在作战图前,面色如霜。

“各位。”他缓缓的环顾四周。

邵瑞泽站在他身侧,戎装整肃,脸却匿在昏昏绰绰阴影里,悲喜不辨。

“各位。”张治中眼神锐利,蓦然提高语声,“今天晚上,就是我们报效国家的时刻!”

“传我命令,11日晚十一时,第八十七、八十八两师,趁了夜色的掩护,准时出发开赴上海!并且于13日拂晓,进入战

备状态!”

“革命军人,有进无退。杀身成仁,报效国家!”

“杀身成仁,报效国家!”

在场的军人一起发出吼声,那一双双黑色的瞳孔里,透出复仇的火焰。

北平、天津,中国军人战败了,败得极惨,但他们胸中却升腾而起的屈辱和复仇的烈火。

每个人心里都憋着一股劲,一股要为中国人、为中国军人争回尊严的冲动。

月光刚刚露出一点,便又被一片飘来的乌云遮住。

部队蜿蜒在路上,趁着夜色行进,脚步纷沓的声响里,那一面青天白日的旗子,映着稀薄的月色,迎了风飘扬。

张治中坐在车上,目光投向月色下的野外,带着一丝复杂的温柔,“五年了,五年前我从上海退出来,得到的是一纸屈

辱的停战协定。”

“张司令,战前多愁善感了。”邵瑞泽坐他旁边,笑笑回道。

“你难道不会多愁善感吗。”张治中并未回头看他,只是微笑,“离家数年,多愁善感怕是要比我更甚。”

邵瑞泽低下头,摸了摸帽檐,脸颊映着微弱月光,显出执拗的苍白。

“张司令,我有个不情之请。”

“说,只要不是投降日本人,我就可以酌情处理。”

“家姐一家人身居上海,明日战事尚未展开,我想……回家一趟。”邵瑞泽低头拉扯着白手套,“我知道,身为部队司

令,理应以身作则,但……”

车子在乡间道路上前后颠簸,张治中沉默着,目光变幻远近。

车里一时沉寂欲窒,只有车轮摩擦碎石路面的声音。

“给你两个小时。”他打破沉默,缓缓道:“过时未归,军法从事,绝不姑息!”

“是。”

邵瑞泽低着头,看不见的地方,嘴角挑起一丝苦涩的微笑。

八月十二日,凌晨,上海从连续数日的不安睡梦里缓缓醒来。

一大早,上海居民惊喜地发现,市区内外遍地都是国军,枪支崭新崭新的,钢盔闪着油亮的蓝光。

城市内已多年不见中国军队,上海市民奔走相告,激动之情溢于言表。

“你们是从哪里来的?”

“你们怎么来得这么快?”

“太好了,太好了,我们不用再怕小日本了!”

“……中国人,中国人自己的军队……我们的军队!”

不少人甚至喜极而泣。

“娘,娘!”兆哲飞快撞开门,小脸因为奔跑而泛起红晕,他一下扑进母亲怀里,兴奋地大叫:“我看到了好多好多的

兵,好多好多,是我们自己的军队!”

邵宜卿啼笑皆非,把儿子抱在怀里,嗔怪说:“外面乱哄哄,别乱跑,知不知道?”

兆哲点头,却还一个劲的比划着他看到的情景,瞪眼挥舞小拳头,颇有些章法架势。兆言在一边好奇看,眼睛里透出热

切,趁着母亲被吸引住了,悄悄地往门边走,想跑出门去看个究竟。

邵宜卿眼疾手快抓了儿子的衣领,把他拖回来,“才说了不许乱跑!回来!”

兆言被拖了回去,不服气的小声嘀咕,“不就看看嘛……”

“看看!这么乱,看什么!”邵宜卿数落,“昏头昏脑被日本鬼子抓了,开膛破肚,看你怎么办!”

兆言小脸一下子惨白,撅嘴挣脱母亲的手,兆哲却昂起头,大声说:“不怕日本鬼子,外面都是我们的兵。”

邵宜卿扭他耳朵,又哄两个孩子,“去,去楼上做功课,待会儿给糖果吃。”

兆言嘟嘟囔囔说:“学校里也没什么课……哪里有功课……”

连日来沪上局势频频动乱,更是有日本飞机飞临市区上空,来回盘旋,教育厅为了安全,中小学早就全部放假。在教会

女校读书的敏敏也早已回家,她站在门口对着外面张望,脸上全是好奇的神色,忽然又回头,看了母亲说:“不知道,

舅舅会不会来?舅舅也是军人呢。”

一句话说的邵宜卿当即沉下脸,眉头一皱,截断女儿的话头,“别提你舅舅,听到没有!”

敏敏顿时噎住,倔强地咬了唇,牵了两个弟弟咯噔咯噔上楼。

听着脚步声消失,邵宜卿一下子坐在沙发上,一瞬间有些怔怔的。

她的目光落在丈夫出门前扔下的那几张报纸上。

报纸凌乱的仍在茶几上,散发着油墨味的字里行间弥漫着一股火药和硝烟味。《本市新闻》栏的头条消息是《日军舰兵

麇集本埠形势严重》。

“日军阵线在今晨2时后,少数前哨部队及便衣队,在横浜河以东及青云桥开始活动,并在今晨3时余,曾开三四枪挑衅

,但我方沉着镇静,不予理睬。今晨2时后,记者驱车往公共租界与闸北交界处作最后巡视,但见凡通华界之各铁栅门,

均已紧闭,每处均有武装万国商团警卫把守。遥视闸北方面,马路电灯,虽仍如昔日光明,但路上空无一人,状至凄凉

,无形中已入战时状态矣。”

密密麻麻的铅字,描述的都是临战前的紧张气氛:“吴淞、闸北、江湾一带的居民,纷纷携带箱笼争向租界区域搬迁,

汽车、人力车被雇一空。昨晚10时左右,日方军队纷纷出动,并有多数日军间谍,混入我交通要道以及公共场所刺探消

息。公共租界中的店铺多已提前关门,有轨电车9点45分时都已进厂,只有往来于北四川路靶子路静安寺之间及外洋泾桥

静安寺间的1、2两路电车仍然维持运行。英国、美国、法国都已准备增兵来沪,法国陆军400名昨夜已从安南到沪,另

400名下周可到。英国陆军和美国海军陆战队,将分别由香港和菲律宾出发。公共租界的万国商团和法租界的白俄商团,

昨夜也已出动,布防租界边境道口,租界巡捕也全体出动,维持区内治安。”

“在上海的江海各轮,已全数离沪。自本日起,本埠华商轮船公司,不论国营、民航,各航线的正班轮船,已完全停航

。京沪铁路线的客车,昨日起也已停驶。”

每一则标题都令人担忧:《俞市长发表重要谈话,日派大批军舰到沪殊深遗憾,深盼市民镇静尽国民之职责》、《共同

委员会昨开会应日方之请竟要求我方撤兵、俞市长严正驳斥会议无结果》……

邵宜卿一咬牙站起来,飞快地收拾着报纸,就在她想把报纸揉成一团扔掉的时候,门,却被敲响了。

她顿时下了一跳,手中的报纸散落在地上。

门又被笃笃敲响,带上一丝丝的催促。

她迟疑着,手颤抖的握上门把,一点点,一点点的,将门拉开一条缝,小心翼翼的看出去。

“谁——”

“姐,是我。”

第一百六十一章

“滚出去,我不认识你!”

邵宜卿咆哮着,就要把门关上,弟弟却眼疾手快卡在门边。

“可衍之还认得姐姐呀。”

狠狠瞪了弟弟几眼,邵宜卿知道自己比力气比不上这个兔崽子,索性一转身走回客厅,背对着人蹲下来,收拾地上的报

纸。

邵瑞泽进了家门,示意小孙关上门然后站在一侧,进了客厅也蹲在姐姐旁边,嬉皮笑脸说:“姐,还生气呢?”

邵宜卿正眼也不看他,冷冷道:“快滚。”

“姐。”邵瑞泽嬉笑了说:“冷着脸干嘛,我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大热的天,连口水都没有?”

邵宜卿皱眉,啪的在弟弟手上狠拍了一掌,她端起冷脸,尖尖眉梢,薄薄嘴唇,眼神斜睨过去,“别叫我姐,我可担不

起。你去做你的省主席,一个省由着你折腾,想怎么快活都行。我这穷门小户,养不起你这尾大鱼。”

邵瑞泽缩了手,吹了吹手背,姐姐尖刻的话听在耳朵里,也只笑了说:“姐,看你说的,不管怎么着,你都是我姐呀。

“你还真当我是你姐?”邵宜卿语声冷冷的,丝毫不掩讥讽,眼神从弟弟面上瞟过去,手底下几把弄好了报纸,忽的一

下站起来,高跟鞋在地板上踩出轻微声响。邵瑞泽慢慢站起来,脱下帽子,抹了一把额头上渗出的汗,凝望她背影,双

臂环胸,低了头苦笑。

待到女主人走开了,小孙看得不知所以然,有些惴惴的问上峰,“那个……”

邵瑞泽笑了摆摆手,径自往长沙发一端坐下,抬手揉上眉心,似有些伤神。

小孙刚要再问什么,就听见咯噔咯噔的高跟鞋声音,抬眼就看那女主人走了出来,板着脸,面上怫然带有怒色,眸子里

冷冷有迫人的光,“耳朵聋了?叫你滚你怎么还不滚!”

邵瑞泽没有言语,定定凝望窗外,神思仿佛已飞到千里之外。

邵宜卿站在他一步之遥,抿紧嘴唇,脸色映着身后深青丝绒窗帘,越发暗了几分。

弟弟一身戎装,军容整肃,鬓角头发削得短平,天气炎热风纪扣却是扣得一丝不芶,军装领口和袖口都微微露出浅色衬

衫的一条边线,精神不错,只是眉宇间隐约多了些倦色。几个月没有见,看起来又瘦了不少。邵宜卿抿唇不语,她不是

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妇人,上海的局势哪个人心里没有盘算过?这等关头,弟弟突然跑来上海,还能是什么事情?这么

一想,却已明白个七八分。

一转念,又想到之前闹的家门不幸的那些事情,心上一口怨气忍不住也吐不出,不禁又带了怒意恶狠狠开口:“好大的

架子呦,怎么,非要七请八请?”她上前一步,一挥手指了门,脱口而出,声色俱是愤怒,“快滚!当时我就说了,我

只当没你这个弟弟!你既然一意孤行,就别想再进这个家门!”

“姐,大热天的,别动火嘛。”

邵宜卿甩掉他的手,那张脸怎么看怎么觉得窝火。

“滚,别在这里出现,别以为你如今年过而立长硬了翅膀,我就奈何你不得。”血气冲上脑袋,姐姐愤怒的咆哮,“败

坏门风的东西!快滚!”

越骂越气得浑身颤抖,邵宜卿激动的一挥手,想要甩过去一记响亮的耳光。邵瑞泽并没躲闪,眼疾手快一把攥住姐姐手

腕,一拽一拉就让姐姐摔在沙发里,邵宜卿恼羞成怒,揪住他的军服领口,连哭带骂的训道:“这都是什么规矩了,我

还是你姐姐,你个小兔崽子就敢跟我动手?你都干的什么好事,不想挨打也不用虚情假意的上门,你烦我就明了说,也

不用这么恶毒。”

小孙看的提心吊胆,看那女主人用手指戳着上峰的头,又拧着上峰的耳朵哭骂。

“你个混蛋,兔崽子,就是从小欠管教。”邵宜卿伸手就在弟弟大腿上狠狠的拧了一把,疼得邵瑞泽倒抽冷气,几乎跳

起来。姐弟俩闹腾了好一会,冷不丁楼上一声欢呼:“舅舅——来喽——舅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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