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都没想就点头:“皇上既有此仁爱之心,乃是我大宋的福分——臣这就传令内务府——”
“等等……”朱爽伸出一只胖手,“三皇叔,朕还有一事想商量——这些名厨为朕办了多年的差,朕不忍心叫他们从此
流落民间,独力谋食……所以想把他们荐给各位大臣做家厨……三皇叔觉得此事可行么?”
朱云翼有些不耐烦。朝务堆积如山,他实在没功夫在这种小事情上花心思。
“皇上仁爱,臣敢不为皇上分忧?臣这就领一位名厨回去,各位——”
朱云翼一开头,后面朱云礼不甘落后地跟上:“臣愿为皇上分忧!”
能把御厨请到家里,谁不原意?
于是这天早上,朱爽把宫里专给自己做饭的厨子都送了出去。他亲自去给厨子们分遣散银子,依依不舍。然后他宣布:
今后他在宫里要节俭过日子。太后吃什么,他就吃什么。
整个宋国都知道太后信佛,吃素。
他在太后跟前小心翼翼地把这番话重复一遍。太后先是怪两位王爷怎么不先商量商量——事关皇帝的肚皮,他们居然如
此轻怠。嘀咕一通之后才摸着朱爽的脑袋流泪苦劝:“我的儿——你有这份心就好,却也不能委屈了自己——饿病了怎
么办?咱们还是按宫里的份例来,啊——”
朱爽终于还是没有听太后的话。为表决心,他吃了一整天青菜豆腐木耳蘑菇,到晚上终于挨不住了。陆时青躺在他身边
,只觉得雷公电母把家搬到了朱爽的肚子里。听着那声音越发震耳,终于忍不住说:“皇上,要不要叫他们进些点心来
?”
朱爽捂着滚圆的肚子摇头。陆时青叹息一声躺好:“皇上……何苦?”朱爽伸手过去按住他的手。“你别怕……没事的
……”
朱爽喜欢吃喝玩乐——这玩乐里面,自然少不得作为一个昏君必然会喜欢的床第之乐。他还没孩子的时候太后还会约束
他,等他后宫里有人生了个大胖小子,就纵容起来。结果这几年他平日只男侍来侍寝。偏偏宫里的男侍都是从京城大户
人家挑来的,非富即贵,个个傲气冲天,侍寝的时候好生别扭。只有这个翰林院掌院学士家的小公子温顺可人。朱爽舍
不得他死。
“已经没事了……睡吧,没事了。”朱爽贴着他耳边喃喃地说。陆时青虽然不明白他在说什么,还是乖乖闭了眼。朱爽
肚子里的雷鸣声只当没听到。
又挨了片刻,朱爽猛地跳起来:“你先睡吧。朕出去走走。”
朱爽坐着特制超大号马车赶到永王府时,朱云礼刚脱了衣服准备睡觉。
第四章:定期骚扰
外面催得太急,朱云礼来不及穿衣,随手扯件袍子披在身上,趿着鞋子出去迎接皇帝。
皇帝从小到大就喜欢缩在宫里,戳都戳不出来,怎么居然就跑他家来了?
朱爽拖着庞大的身躯艰难地下了马车,身上居然也是内衣外面罩袍子。隔着半丈远,朱云礼还能听到他肚子里雷鸣一般
的叫声。现在还是早春,两人都在夜风里瑟瑟发抖。
“九叔,朕饿了。”
“可是皇上——”朱云礼几乎气死。饿了来找我干什么?难道御膳房也拆了?!
“他们做的东西朕吃不下……朕想吃袁厨子做的汤包……”朱爽声音很细,仿佛已经饿得奄奄一息。
朱云礼这才想起来,他早上才在宫里领了个厨子。他立刻回头:“老曹——去,叫袁大厨子收拾东西跟皇上回宫!”
“等等——”朱爽叫住老曹:“君无戏言——朕不能言而无信——”
朱云礼很想找块砖头把他的脑袋砸扁。他这辈子什么时候认真过?现在居然会说“君无戏言”了!
朱云礼终于压抑不住满腔的怒气:“皇上既然知道‘君无戏言’——皇上您既然宣布了要节俭,要和太后一样吃素,就
应该——”
朱爽瞪着黑溜溜的绿豆眼:“朕说的是在宫里。”
朱云礼悲愤道:“宫里?!”
仔细想想,朱爽的原话确实是“在宫里要节俭……”
——朱爽因为要在宫里树立吃素节俭的良好形象于是把厨子转移到臣子们家里以备以后蹭吃蹭喝顺便叫臣子们替他出了
作料钱还有厨子的工钱!
看朱云礼张大了嘴巴说不出话来,朱爽心情颇佳:“叫袁厨子现在给朕做十笼‘玉丁香’来——朕吃了就走!”
朱云礼把朱爽迎进正厅,哭丧着脸亲自去吩咐。过了一会儿又带着厨子回来了。袁厨子跪在地上:“禀皇上,王爷府上
凑不齐做‘玉丁香’的材料,奴才给皇上做‘满园春’可好?”
朱爽脸一沉:“‘满园春’太腻……不好。刘鹤,你带人回宫里取材料去——”
身后刘鹤一躬身:“禀皇上,您今早说既然各位大厨都不在了,您又决心要吃素——就把大厨们留下的食材都赐了奴才
们了,恐怕现在已经……”
朱爽可怜兮兮地望向朱云礼。朱云礼看了周围一圈,目光最后落在袁厨子身上:“不知做那个什么玉丁香都要什么材料
?臣……这就派人去采办!”
朱爽这才坐下,非常满意地摸了摸还在雷鸣不住的肚子:“麻烦九叔了。”
朱云礼把一个要出口的呵欠硬憋回去,几乎要哭出来:“做臣子的,自当为皇上效力……”
突然大家都觉得有些不对劲。仿佛有什么东西在不住摇动——
哗啦!!!
众人反应过来时,朱爽已经坐在了地上——也不能算是坐在地上,至少他的屁股和地面之间,还隔了一层残余的木板—
—和,一些碎木屑。然而他们还没来得及把朱爽扶起来,他便两眼一闭,彻底软倒。
原来朱爽一屁股把椅子坐榻便晕了过去,不省人事。
刘鹤急了:“皇上……皇上……”胡乱喊着去拉朱爽。朱爽那身子岂是他一个老人家拉得动的?折腾了半天不过勉强抬
起了他一边胳膊。刘鹤无奈,叫侍卫们帮忙;一边指挥他们把朱爽抬起来,一边向朱云礼:“九王爷……您就不知道皇
上……”朱云礼脸色煞白。“本王……本王……本王怎么会知道……”
他怎么会知道朱爽竟然胖到能把他家的椅子坐散架的程度!
——那把椅子可是值足足五十两银子!
看着五十两银子变成一堆碎木片,朱云礼的心都要碎了。
最终是四个侍卫把朱爽抬了起来。刘鹤另外派了人去请太医。眼看着这厅里的椅子都不比刚才朱爽坐塌的那个结实,朱
云礼一咬牙,领着他们去了自己卧房。侍卫们七手八脚小心翼翼地把朱爽放到了床上,刚刚松了口气,又听到一阵吱吱
嘎嘎的声音。所有人的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然而不等他们伸手去拉朱爽,那床板已经“轰”的一声塌了下去。
这一下,朱云礼脸上彻底没了血色。
“皇上……皇上……呜呜呜……皇上…………”朱云礼眼泪哗啦啦往外涌。
——他的雕花大床!二百两就这么没了!
朱爽再次被侍卫们抬了起来。屋里已经没有任何可以支撑他身体的东西,刘鹤无可奈何地叫侍卫们在地上铺了几层褥子
,然后把他放在上面。不久太医来了,折腾了半天之后他终于醒了过来。睁眼就看到朱云礼伏在身边,哭得一枝梨花春
带雨,肝肠寸断。
“皇上是饿了。”太医说,“王爷,还是赶紧给皇上进碗粥吧。”
朱爽眼睛只剩一条缝,奄奄一息:“朕不要喝粥。朕要吃玉丁香。”
众人沉默。只有朱爽的肚子轰鸣依旧,那声音欲与炸过屋顶的滚滚春雷试比高。
黎明时分,朱爽终于吃上了香喷喷的小笼包子。屋里没有椅子可以坐,朱云礼只得叫人把饭桌摆在花园里的亭子里。那
里石桌石椅,顶得住天塌地陷。朱爽一手执汤匙,一手挥舞象牙筷,以风卷残云之势消灭了九笼包子。
剩下的一笼摆在朱云礼面前。只有离他最近的那只小包子被咬去了一小口。
他还在哭。
“皇上,臣刚才真担心坏了……生怕皇上出事……”
二百五十两——还有准备包子的十六两四钱——
朱爽由衷感叹:“还是九叔最疼朕。九叔块吃吧,凉了就不好吃了。”
朱云礼只得夹起剩下的半个冷包子。
临走时,朱爽抓着朱云礼的手依依惜别:“今晚朕再来看九叔。”
朱云礼潸然泣下:“臣自当恭候。”
已经来不及补觉了。朱爽一走,朱云礼便洗漱穿戴,进宫去早朝。夜里他的家丁到处搜罗做‘玉丁香’需要的食材,已
经闹得满城皆知。有几个相熟的官员忍不住上前问:“王爷可是急着试那新厨子的手艺?”
朱云礼憋了一肚子的火无处发泄,恨不能一盆狗血泼回去:“你们想要不?我把他大卸八块分赠各位!”
众人乍舌退后。朱云礼看看殿上空荡荡的御座,心想那厨子留在家里迟早是个祸害,还是早早找个借口轰出去为妙。又
想昨晚皇帝一定是故意的——倘若皇帝故意要整他,那厨子在不在皇帝都能整他。此念一出,身下的软椅立刻长出千万
根硬刺,扎得他坐不安稳。
最好的办法还是杀了皇帝……杀了他,一了百了。下一次找准机会,上天还不至于每次都掉头野猪下来救他……
“怎么陆学士没来?”那边朱云翼面无表情问。
朱云礼沉浸在刺杀皇帝的计划里,热血沸腾中吓了一跳。“陆学士?啊,我没看到他——怎么了?”
朱云翼看了看站在他身后的左相乔乐山。
乔乐山上前一步:“王爷,兴许是陆学士还有事情要准备,晚个一时半会也不要紧的。”
朱云礼想起来,明天就是科举会试的第一天。虽然按照规矩,会试的考官是要在前一天朝会上当场宣布,之后所有的考
官必须立刻前往贡院锁院的。虽说考官的名单之前秘而不宣,可陆冠澜是翰林院的掌院学士,少不了要有他。他不来上
朝,难免会让别人多想。
朱爽很快就拖着滚圆的身躯爬到御座上了。他折腾了一夜,一落座就撑着下巴打起盹来。朱云翼和大臣们也不管他,自
顾一件一件议事。往常朱云礼还会插几句嘴,现在却连说话的力气也没有了——夜里给困的。
早朝在沉闷的气氛中度过。最后要议的事就是任命考官,然而陆冠澜还是没有来。
朱云翼不得不叫人去陆府催人。众人等了半个时辰,那人回来说:“陆学士今早忽然犯了急病晕过去了。现在大夫还在
忙着施针急救呢!”
百官大哗。
朱云礼这时候扫了一眼正在呼呼大睡的皇帝,怎么看怎么觉得他刚才好像笑了笑。
杀了他。朱云礼想,这种时候他居然还笑得出来!无论如何都要杀了他……不然这个国家迟早会完蛋!
左相乔乐山站出来拿主意。乔相优雅地捋一把山羊须:“王爷,下官以为不如先请一位太医到陆府去瞧瞧学士身子究竟
如何了……要是陆学士真病得厉害,咱们还需早做打算。”早作打算,就是另觅考官人选了。
朱云礼想想事不关己,终于忍不住撑住下巴,学朱爽的样子打盹。
于是朱爽得以在不到一丈的距离里细看他的睡颜。
太医不知道是过了多久才回来的。总之在崇明殿的一团喧闹中,朱云礼隐隐约约听到有人叫他。
“云礼!云礼!”
那声音硬闯进脑海,惊得他几乎跌倒在地。普天之下,连皇帝都要叫他一声九叔。能直呼他名字的,就只有后宫里的太
后,还有眼前这个康王爷云翼了。
“三哥……”朱云礼瞥一眼正光明正大地呼呼大睡的皇帝,非常委屈,“小弟昨夜……”
朱云翼挥手打断他:“陆学士一时半会好不了。你看谁顶上合适?”
虽然朝廷里的大权倾向朱云翼那边,但是办事的时候大家都会心照不宣地保持平衡。陆冠澜算是朱云礼的人,现在不行
了,还得朱云礼再找人补上。
朱云礼眯着一双惺忪睡眼,扫一眼跟前那一排排的国家栋梁。主考倒是个好差事,按照官场俗例,会试以后中了进士的
都要管主考叫恩师……当然学问也是要紧的。朱云礼想了想,抬手指向自己这边人里除了陆冠澜便是学问最高的那个:
“你去。”
御史霍樗就这样成了大宋国史上最年轻的考官,时年二十六。
左相乔乐山、御史霍樗等考官出了大殿,随即被“护送”到贡院“锁院”。因为陆冠澜突犯急病造成的小风波暂告平息
。朱云礼摇摇晃晃地回到自己房间里,赫然发现被朱爽睡塌的床竟然还没收拾好。
朱云礼终于忍不住发飙了。
“禀皇上,永亲王今早下了早朝就回府了,说是把所有能看得见的东西都砸了个遍。”
朱爽刚刚补了一觉,睡得红光满面,心满意足。听到这消息,笑得眼睛只剩下一条缝。
——九叔,以后日子还长着呢,脾气这么暴躁只怕你不好过。
朱爽打个呵欠,吩咐下去:“今天的晚饭还是和太后的一样。”其实吃不吃都无所谓,反正夜里都是要叨扰九皇叔一顿
的。
朱云礼当然早有准备。
这天晚上,他叫袁厨子早早准备了一笼玉丁香,又叫人把花园亭子里的石椅都搬到大厅里。然后朱爽来了,连正厅都不
进,自己直奔花园:“昨晚朕看九叔的花园景色怡人,咱们不如去那里说话吧。”
朱云礼铁着脸叫家丁再把石椅搬回去。然后摆上了十笼“玉丁香”。
朱爽一脸歉意:“九叔,我今天想吃‘满园春’。”
朱云礼抓狂:“袁大厨——”
材料照例是没有。等到折腾出来时,又是天蒙蒙亮。
第三天晚上。朱云礼在花园亭子里摆上了十笼“玉丁香”,十笼“满园春”。
朱爽直到月上中天才姗姗而来。
“九叔你怎么在外面站着呢?咱们进去吧,今儿有点冷。”
朱云礼抹一把额上的汗。亏他已经请了木匠找皇帝宫里的规制造了些桌椅。朱爽一坐下,他立刻叫人把二十笼小笼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