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燃纸 下——潘小纯
潘小纯  发于:2011年12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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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火堆熏烤,雪很快会融化的。”

我说:“好的,这一点我注意到了。”

“我每年用于融雪的燃料真是要很多。”

“这我也能看出来。连蓄水池里的水也被你吸干了,”“在水池里堆了干柴,”

“每年——每年,那么专一、专业,有很多朋友来替我往火场中投放燃料,他们冒着熊熊大火,铲去大片灰烬,而有的

人却只顾帮我铲雪,”

“这我有点不明白。”

“铲雪。”

“不是不明白,是感到这么做有些多余。”我说。

“把雪铲起来,堆放在火堆旁,让火的巨大热浪把雪一点点融化。”

她又说:

“总不能满院子到处都去生火堆。”

“是这样的道理。雪能满院子落下,满院满天飘飞,”

雪的边缘在火堆旁吱吱吱鸣叫着,在院内其它地方也正冒着团团热气,(这不像是在火焰燃烧得最为旺盛的那几个地方

,让你只看见有火光往上面蹿起来,感觉不到气体是热的),

“你在这儿好像有使不完的劲,你往中间靠靠,看看有多大反应。”

“中间热度高。”

“一股热浪。”她手捧雪团,啃了一口雪。

61

我把扫帚扔在真伯手里,把她啃吃的雪团震落在地上,(她终于使我陷落了)(一半已经进去,一半露在外面,到了这

时候,真伯说什么也不会轻易让我跟着医生跑掉的,她把我陷落的部份牢牢定位在她身体的纵深处,她的身体里面,雪

在这儿显得有多强壮多健美,是震撼人心的那种强壮,她在雪地里能将我这个进犯者活活剥去一层皮……我喜欢今天的

剥皮感觉),

“这股热浪。”

“快点放出来,”

“下面有雪,”

她奋力向院外人群扔了一根捆木柴的草绳:

“你沿着绳子爬出去好了,我把你卖给外面扫雪的那些人了,”

“我只同他们商量过一次,他们都愿意进到院子里来,到时我会去开门的,”

“你在这儿做事,好像很掌握分寸,”“他们从矮墙那边过来,我去打开边门,”

她往雪消融后的水泥弯坡上爬去,为防止她滑倒,我拿了根干柴跟在后面,让她扶着点,在火苗上烤热玻璃试管,被烤

热的玻璃管须迅速离开火……管它呢,反正爆碎的是根管子,炸痛的是他自己的手,就是要他有些痛苦,让他时刻意识

到火的无比威力,与火过份接近只会对自己造成创伤,我在同一时刻几次向他指出火对人可能会有的害处,(有你这份

知冷知暖的情意,每个人都会满足的)皇甫甫在下班铃响了几遍后,才从实验所衣帽间走出来,“有你这点关心,我即

使被炸破手指,也觉得无所谓了,停一下,”他见我已经骑上自行车踩了一段路,说,“好久了,真是好久了,”然后

拎着拐杖,爬上残疾人车,把拐杖挂在车子后面,启动车子,“好久啦。”我问他,这是谁说的?他将车驶出院门,驶

上非机动车车道,他在前面开着车子,我骑自行车在后面苦苦追赶,两辆车子在横向里形成一条直线时,皇甫甫才扭头

瞧我一眼,我们彼此不说一句话,行驶了好长一段路,等我把围着的围巾往衣服前襟里塞好,皇甫甫已在交叉道口吃了

红灯,有两座差不多一样高低的街边大楼组成一个直立平面,把从远方吹来的寒风死死挡在了街道外面,大楼离我们不

远,在这儿等红灯是皇甫甫有意安排的,(你认为这样说他,能行得通吗?)在皇甫甫看来,电脑是一切事物的设计者

与制造者,包括在路上的谈话内容和途中车子熄火,这些都是,都应标上电脑设计的标签,他还在用手指着高楼,四只

手指紧捏玻璃试管,(由冷变热)酒精灯上的火苗嗖的向上蹿起,瓶内存有液体,他看了看管子表面溶液多少的刻度,

说:“太久了,一定是太久了,所以到我手上总也不成。”一顶灰色帽子的帽舌压住了他的手背,“久不久的,有谁知

道呢?除了你,”我轻声说,口齿很清楚,“再久,也不过是几星期前的事。”我在桌子上放下一只瓶盖子,抓住一样

更小的东西,把它从桌子这头推到那头,我有时也真嫌他废话多,他说那些废话时,就像在对某个人泄气,我呢会走到

他后面,猛力捶打挂在墙上的记事牌,大凡几次重复下来,我们俩都会有所收敛,我不拍打记事牌,转而拍几下沉闷的

墙壁,或在屋内各处溜达,“久不久的,最好问问自己,或是问问与你在一起工作的同事。实际要求同电脑制作总会存

在一些差距,现在着急有何用。”(经过多方丈量,我决定推迟把某条隐蔽的车辙在图上标示出来,即使把这条车辙找

出来了,也无需匆匆忙忙在电脑制图中确定它相应的位置,我手里掌握着几个完全不同的座标,我可以将它们当作一种

警告语,提醒皇甫甫,或者再彻底一点,直接把某条行车轨迹,当作一件武器来看待,向此时正坐在车上(让我慢慢推

着车子前行)的他发起攻击,固定的行车轨迹一旦出现,人群就会大乱,人们的心情也将沉闷不悦,到了一定限度,我

再…….我还有什么脸面在后面帮他推着车子行驶在这座城市的交通主干道上呢,不说别的,就说我与他之间在生理上的

差距吧,就拿这个来做比较,皇甫甫能终日拄着拐杖一瘸一瘸过好自己的日子,能在研究所上班,为了锯木药液的研制

,整年整月梦萦魂绕,只是还离不了我为其在图中找一个他可以永久认可的村庄的位置而已,在我这儿,他的那些麻烦

事,我一件都没有,但我也不具备他的那些生活条件,我究竟缺了什么?不会是我缺少什么,浅谈一些解释,这仅仅是

我在某一方面的想法过于简单天真所造成的,这样来看,我才感到在自己这边真是一点东西都不缺少了,图内的线路分

布,关系到在图中可能会出现的任何一样事物的命运是如何被安排的,我对皇甫甫说):

“你的历史告诉我,歪人更易于自我奋斗。当我看清这一道理时,你就拖我上了车,硬把我拽着来研究所里参观。可这

样还不是仍然没有影响到我?自然也很难影响其他人。你向你那些狗屁朋友为我做什么介绍?怎么又是你在施展影响呢

?我说过了,你怎么对待我,我也就怎么对待你,”

“你指的是用药液锯树木?”

“别往小事上扯。”我立马想在图案中把这臭味冲天的药水给消除了。又臭又酸的“锯木液”,你把它藏在哪儿了?我

跟着指示灯在图中寻找药水的位置。“不仅向外推销药水是件荒唐的事情,连把药水藏在研究所里,任其自生自灭,也

同样是件令人难以接受的事情。你听懂了吗?”

“你还是为了药水那项发明与人过不去呀。再推我过去一点。”他催我往马路中间把他的车子推过去,闯过地上的那条

白线,“这就是你不明白了,你玩电脑制图,试图控制某些事情,这中间能有那东西吗?”

“有那东西又当怎样?即使有,也只是按照一个个图案、数码的选择来进行操作的。”

“你看我违反规定了吗?”

我等车子过了最后一条白线,说:

“要有游戏规则,按照图案或数码,一个个来,不能过分往前突出位置。”

“你是说我会往前蹿得老远老远,是不是?”

“你这时上厕所里去干什么呢?”

他一头钻了进去。

“、、,不,是。”

“你现在把路基校得再准也没有用。”

他一头钻进厕所里,好久没出来。他宁可在里面干完了再出来。

“、,再加上:、、、、、。”

“你这小子躲在里面感到有趣,是不是?”

他身体倚靠在厕所墙上,“事情多着呢,在里面不会有人打扰。”

“、、、、6、、、、。”

“你这一行数字不是已经出现过了吗?又来一遍。这儿倒比外面暖和。帮你拿着仪器,好不好?”

他一头钻到厕所纵深处,把背囊中的那批仪器统统倒在地上,从仪器中拣了个软转盘出来,让我拿着。

“你把盘子的带子给我,把那根吊带往我脖子上套,挂紧了。别往下拉呀。你来记录,我来读数。”

“不需要依次读下来,跳开来读。”

“、、……”

“满了,换个盘子。”

“来,再往下:、、、、……”

“换一盘,开始往下:、。”

“换了换了。”

“大数字内的设计容量大,可数字群本身显得单薄。”

“再换,往下:、……”

我眉结锁紧,脖颈后面绷紧的吊带把我勒得疼痛难当。我说:“满十二盘就行了,每天搞一些,不能拚命突击,弄得人

精疲力竭。”

他说着,回答我的话,脸相亲切可爱:

“换盘子时只要找到吊带上的扣环,从环套中就能脱下旧盘子。你弄好了叫我一声。”

“好,开始,往下:、……”

“换盘,给我两盘。”

他说:“先拿一盘去。”

“两盘一起拿来,免得老是找环套。”我想自己来拿软转盘,可被他阻止了。

“这只盘子上哪来的脏水迹?底下一盘上面也有。”

我说:“厕所这种地方不干净,你也别嫌脏。”

“这不关厕所的事,这两盘是我刚从背包里取出来的,还没着过地呢。”

“来吧,往下:、……”

“换掉,往下……”

“皇甫甫,你不觉得开门后厕所里空气新鲜多了?”我控制着转盘,企图用脚尖把门再打开些。

“我觉得冷,近来这条腿在夜里常常作痛,把门关上了吧。”他知道我扭不过他,所以故意用十分和善的态度与我商量

“往下:虚线部份,先脱节,空出一格,进入任意段,我看像是任意段,从它那儿进入,开始操作,框架下面是:、5…

…”

“往下:(我对他一声不吭,只顾朝我手上软转盘发出指令的冷漠态度感到恼火。怎么可能呢,一个他,一个我,两个

人钻进研究所冰冷的厕所里,避开所里其他研究人员,来玩这一套鬼名堂。)不行了,我脖子憋不住了,框架里面是:

,没别的了。我原先的意图是要在框架中再创建一座村庄。”

“你把电脑创作先放一放,换盘子。”他递给我正副两个盘子,要我挂上吊带。

我的右脚站在一块仪表垫布上,左脚呢?

“保持工作热情。”我说。

“你工作不是为了我皇甫甫一个人……当然会很累。”

“我要为我自己工作。”

62

我知道今夜自己是难以入睡了。街上急速驶过的汽车打出灯光,光束一一从临街那排窗户上滑过,刺得房间里雪亮雪亮

的。没的说(其实应该是没的盼头),如果顺着他的想法,现在我们两人还会呆在那间寒冷的厕所里为背包中的那些东

西忙碌不停。我想着我的事儿,他拚命干他想干的事,而且还死命拖着我与他一起干。那些在吊带上晃来晃去的软转盘

就像是在深水中慢慢游着的水怪,对它们感到厌烦、对它们仇视的是我,而他是很喜欢它们的,他每日都依恋于它们,

一个正常人怎会有兴趣做这种事,对软转盘里的数据校对了好几遍,结束时却一无所获,(一整天的劳累至此突然又加

重了许多)。车灯在窗户间滑淌,每束灯光在窗上停留不到半分钟,随着汽车驶过,灯光迅速从窗户间消失,(也许是

新来的车灯将旧车灯挤散了)(车灯在窗户边沿晃了几下,最后都跑到旁边一扇玻璃窗上去了)。皇甫甫有意无意总能

使人对他保持好感,别人因故向他发火,那也只是暂时发泄一下,在一般情况下,对人际关系的处理,他都能把握得很

好。今夜拉上窗帘,似乎作用不大,薄薄的窗帘挡不住街上车灯照射,但我睡不着觉,多多少少还是因为自身缘故,怪

不得外面的汽车灯光,也不能怪白天在厕所里所干的那些事儿,我可以聊以的事是什么呢?不知我在前面说过没有,就

在前几行文字里面,(我不再想睡觉,白天的疲劳已一扫而光)好像有个非常非常简单的原因,到头来这事儿却无法妥

善收场,(要真是这样,那以后谁还会看重我说出来的好话?)(皇甫甫在报告上说,一个研究人员在工作单位以外,

应该拥有一批与自己专业毫无牵连的朋友,这样的好处是……)这样的好处再明显不过了,他说,这些朋友会像能被你

随意支配的一群小混混一样,就像今天白天,“我把你支配进了厕所。”

“胡扯。你把我请进了厕所。”

“不是这么简单,要校对一条公路,它的每一个土方都要被计算在内,从这儿到村庄,一路上靠的就是正确的校对,这

是一项艰巨的计算工作。”

“这些事儿在你手里慢慢将失去它们的作用。”

“怎么会呢,工作做得扎实点,准备要充分。”

“我跟你干了很多这类事情,至今看不到一点头绪,主要的工程体系被设计得过于庞大复杂了,”

“你是为村庄和公路的状况担忧?”

“村庄是一个支点,公路则不同,它同矗立于远方的村庄不一样。”

在镜面上出现的两点黑光,它们所夹射的范围(在镜子对面)正好是他搁置背包、仪器的那片地方,那些个破烂东西黑

乎乎一大片,被堆放在墙沿底下,看不出有马上就要被使用的迹象,在背包里有一个本子,上面记录着今天白天在某个

软转盘内存放的数据,(皇甫甫没事找事,用本子记录数据)各个数据貌似接近,但在我的村庄电脑制作预测中,它们

各自扮演的角色完全不同,应该用以米黄色为主的色调来装饰这所临街大屋,上了颜色的房间就不应该再让任何测试仪

器进入,门要把紧,没有门来守卫的房间在这儿是没有的,那种松散随意的房间在这儿还没被建成,我每天都通过房门

进入到房间里来,要是屋子没门,房间四通八达,那我会感到十分恐惧,别人也不能适应,没门守护的房子,人进去了

,等于没进去,在没门的屋子里,我将很难专心致志同皇甫甫、医生一起投入到繁重的工作中去,他们两人原本是……

找不到废墟的,他们根本不能缺少我,不敢把我丢开,我的这颗头脑可是世上独一无二的头脑,它为你们找到了消失已

久的村庄遗址,所以我说你们一定要重视我的全部设想,不然村庄的面貌怎会轻易得到恢复呢?(其实我要说的话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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