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燃纸 下——潘小纯
潘小纯  发于:2011年12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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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应该到哪儿去发现我的自身价值,然后顺着自己的心思,去乱闯乱干一通),皇甫甫在房间里低着头用毛巾把背包上

的肮脏斑点擦去,他解释说:(我可曾就此事骂过你?)你有心脏没有?他说,有一只心脏是正常的,多了就不对了,

我可曾就他唯一的那只心脏骂过他?在房间里我静耳细听:这是测量,还是测绘?我对这问题态度坚决,不花去一天时

间休想把它们分辨清楚,我用手指戳住自己鼻尖,一声不吭,大气不敢出,像个木头人似的坐在他身上,而他也不急于

把我的手从我鼻子上移开,他只对我笑笑,经常这样,双方要僵持几分钟,我说,有帐可查吗?他不急着叫我离开,有

帐可查吗?“查一下么。”最后他说。房间刷地亮了几次,随即又落入更深的黑暗之中,他不满意我处于半僵死状态,

“查出来也是一样的。”轮到我说话的时候,我就如此简明扼要地在鼻孔中吭上一声,原先也有很多与生活无关的东西

进入房子,最后总有一些东西被搁置或被遗忘在房间角落里,不止是他一个人喜欢干这类事,当时我也干过,我们俩在

这种体力与脑力相结合的(如何选择如何加以区别)劳动中沉溺,在房子里摆满了贵重物品,紧锁的房门必须坚固结实

,严禁屋子没门,到处四通八达,四处空旷敞亮,这一概念不会有错,我在皇甫甫身边所得到的嘉奖多于批评,虽然只

有我们两人在屋内相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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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甫甫为进入这所临街房屋的人所规定的众多细则之一是:体力劳动和脑力劳动要相互结合。要不要把全部规定写在一

张纸上,贴在人人都要经过的地方,让每个人心里都明白,督促自己遵循?要不要写?“要,还是不要,这问题有如儿

戏,”皇甫甫朝我狠狠说,“写下来,由你保存。在这隆冬季节,人呆在这屋子里是比较清闲的,你应该利用起来,写

点东西,像《细则》之类的。”“……之类是之类,可在我手上还有那本《进攻村庄》,之类归之类,你完全没把我的

理想放在心上。像昨天一样,把我从实验室赶进厕所,替你校对什么公路不公路的玩意儿。”有几次皇甫甫说话时差点

没把拐杖挥打在沿墙那一堆东西上。几次摸索下来,《细则》的第一条应该就房子的大门做个实实在在的鉴定,别同以

前一样,整天喊着房子要配备门,没门的房子四通八达没边没际,人进入了等于没进入,人呆在没门的房子里,同呆在

旷野中是一样的。但细心观察一遍,房子不是都好好地装了几扇门在那儿吗?过了不久,又有人大叫屋子没门,但经重

复打量,这儿还是有门的,院子有院门,屋子有外门、内门,……先在《细则》上写清楚,第一,房子必须设置坚固结

实、使人能够相信其防卫作用的大门,每间房间均应设置隶属于自身的房门,房门被关闭,门内立即可以形成单独小间

。我写一阵《进攻村庄》,写一阵《房门设置细则》,暂时依了他的心愿。有一次,他走进屋子……看她当时的意思,

是要赶我出去,她说:“出去把院门打开,”我问她,有人打门铃了?“不,”她说到这儿,心里便有些不痛快,“不

是有什么人在院门外打铃,而是外面人多,人多时,不会有什么好事情被干出来的。让他们进院子里来帮我扫雪,搬点

木柴往火堆里送,帮我们干点活。这满院积雪,光靠现在这样用火来烤,要烤到什么时候才算到头。”我在她面前似乎

又输了一阵,没雪落的冬天,现在能到哪儿去找呢?没雪同没门差不多,在这城市里,一般是找不到的。我在这方面同

他们的看法很不一样, 我在他们中间很孤独,这使我每天都处于逆境中,第二个火车站……熄火后橄榄枝从车窗下冒出

来,我最怕自己在冬天想像火车因途中堵雪而半路停止行驶,停在紧靠始发站的第二个车站上,扫雪的人群围着巨大的

列车拚命打转,他们依靠单一的扫雪方法,清除积雪,扫扫铲铲,最后能把我的思绪从车厢里悬吊出来,送入高空中,

(最后列车也被吊起,进入没风没雪的天空之间),“往上面开吧,”“你把院门打开,叫外面人进来,同我们一起把

积雪铲除掉。”真伯催我去开院门,因火车停靠站台的问题,我在忙碌中打开了院门……最后也不怎么听话,特别是像

我这样老练的人,习惯在四周设置各类陷阱,因为这个外部世界,我与真伯现在只能通力合作,由我拿起剪刀,在一张

红纸上剪了个大红的“悔”字,她搬来椅子,让我站上去,把字贴在房顶吊扇上,我把一些细软之物当作……真伯就是

穷其一生精力,也只能接触到细软之物的某些部位,要知道在这里面可能存在着一个深不见底的陷阱,对此,同样要有

一定程度的防卫措施。只是在下雪天会更难为我的(以在街外面的她看来:我已认识到了生活的高深含义),我很难再

当着众人面,为她(这里不光有我在,多一些局外人存在反倒会被认为是可以接受的,迅速化解不利因素,形成处理院

内杂务的生理机能)说些不着边际的好话,在红纸片当中有一根粗线条正好贴在吊扇中心凸出的螺丝帽上面,在那儿,

化学浆糊被我涂得最浓,我从椅子上下来,心情开始变得浪潮般翻腾起来,我几乎再没有力量使双腿平稳落地,她跟我

相比,心中的内疚其实要更多几成,她好像觉得自己在这屋内失去了站立的地方,所以不停在人眼前转悠,“不关我事

,不关我事。”她随便走到哪儿,嘴上嘟哝的就是这句话。一块毛糙的织物横梗在我俩之间,它逼迫我们两人对周围的

事物去讨好,去套近乎,它的热情是动态的。院子里的蓄水池在大量往空中蒸发着水汽。她等自己稍稍缓过一口气之后

,给我指定了一个位置,让我先坐着,“这不关我事的,”我悻悻然说,“起码是被人推了一下。”“是这么感觉的?

”真伯在我对面半蹲着,一边理顺头发,把发丝尽量往后推,“被别人推了一下,多好的说法,谁在你身边,难道他会

这样漫不经心,”她身体往后晃了晃,还是蹲着,“天气酷热,也是缘由之一。”我说,不,不如由她把这话向我说出

来,由她来说,“原因很多。只是不凑巧。天气一热,就会浪费许多时间。”“把水给我。”我以为她会递给我满满一

脸盆水,不料我接到的竟是一块吸满了凉水的厚毛巾,剪字的活儿一开始就不顺利,她在一边做着设计,说不能从红纸

片几个边角剪下去,要一直沿着画好的铅笔痕,向前剪,(剪刀口留在纸上有一长条创伤,把剪刀抽出来,噢,她说过

的:我爱你),到一定时候抽出剪刀,她像生有许多手臂似的,手儿在我左面右面伸来伸去,我要她换个地方,或是换

个姿式,“经常变动变动,换成新的体式,”一剪刀剪在这张纸的中心线以上两公分处,缓慢改变剪裁方向,在某一处

剪成重叠的三个三角形,(最理想的活儿是剪纸工作),在这间房子内早已不存在什么让人难以想像的或者是非常抽象

晦涩的(起码部份是这样)剪纸艺术的经常性命题(难上加难),我向她提及今后我必须按时回家,不能再在这儿如此

没有顾虑陪她过日子了,“你说到了生活,以前你对此是一窍不通的。”她喘着粗气,胸脯剧烈起伏,下部身体一阵摆

动,这会儿我背靠着身后某个电器按钮,有多少心事正无情地纠缠着我,“我是这样一个人,”我对正在用那块饱含凉

水的厚毛巾擦汗的她说,“……从那年冬天在你这儿帮你扫雪算起,从那时到现在,”“你从来就不懂得区别对待,更

不知珍惜别人的感情,从偷猎成功,到今天的彻底失败,是能比较出好坏来的,就只有像现在这样,你干吗还要老是在

我这儿出丑呢,我可不是你身体下面那东西的过滤层,因为我心里很明白,(天知道那东西今天触及到的会是我体内的

哪一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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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纸片儿被排列在桌子上,

红纸片儿被贴在屋顶下的吊扇上,

《细则》上写到,

输出输入业务属于……

可《细则》管不了谁,

学会去爱别人才是最重要的,

关于这所临街大院,她对每一个进来的人,

都会手捧《细则》,细读其中内容,并要他们逐条核对自己的言行举止,

刚才你不是同我彻底交待过了吗,

《细则》正本作为文本,应该被长期保存,

那么副本呢?

究竟有没有副本,有没有?

请你细心回忆一下,

等心中有了底以后,再作回答。

《细则》上写到,

输出输入业务要让专业人员来领导,

没有他们,这些懂行的顶尖人物,

这项工作怎么会得到妥善管理,

没有他们——如果

没有《细则》呢,

那就是另外一回事情了。

如果是这样,

是哪样?没有《细则》规定呵,

哎,那么人的各种想法真快要满天飞了,让生着白羽毛的鸽子们

让它们把《细则》的烈焰扑灭,

《细则》作为没有任何副本留世的一种文件,

它的巨大成功就在于它们不允许人的思想满天飞。

其实也差不多要完了。

只是差不多要完了。

而且还将经过不懈努力,

像小学生学习、上学校那样,

人人心里憋着一团火,针对校方各类制度和

无数老师的管教,

(这么渺小的东西),

哎,

你写吧,独自构思,

《细则》是部法典,在这儿生存

需要这部法典,写下去,

师写出法学著作,

哎,法师作法,但我还是想回到鸽子或其它鸟类堆起的羽毛窝里去过慢悠悠的日子,

它曾明确规定:

在这儿可以发出几声会意的奸笑,

你呆在屋里,

假定没有熟人在场,

都是陌生人拥绕着你,

假定是这样的话,

问题可能会很复杂,

出现几个截然不同的话题,

贪图安逸的人会主动避开这局面,

可谁又能保证呢,保证自己

不把对方看错,

陌生与熟知,

难上加难的老问题,

将使你无从识别,老脸庞也

会发生变化,《细则》对此似乎没有什么

特别明确的界定。

它自己曾经也不为人们所认识,

就说是被人抛弃吧,好像也不够条件,

左面退步了,

右面应该跟上去,

取得进步,

两面都在拉我们入伙,

改日再来把这些红纸片处理掉,

把它们吊起来,放在风中吹,

在冬天被寒风吹过的人都知道,

像这种季节的风吹在人身上,感觉可真是爽快,

那种凉意透彻肺俯,

《细则》对于本市各单位的作息制度

(就是关于时间运用的规定)曾经做了大量规定:

(就是比较仔细地对时间有了了解,然后做出解释)

它说,职工早上来单位上班,他们

究竟为了图个啥(这一问题恐怕并没有被包括在有关作息制度里面),

我说,这只是个人世界观问题,

但(你说)这问题依然存在,

职工来上班到底是为了什么,

又来了(这问题早有定论,这属于每个人的觉悟问题,说到这问题,会有好有坏的,有人开心有人痛心),早晨九点钟

打响上班铃,中午不休息,下班时间在五点左右,整个单位人们有进有出非常热闹,

对,这要取决于每天具体的工作进程。

第二页,《细则》有意转了个调门,

不去谈应该注意的事项,

反而大谈某种不能实现的理想:要在一定范畴内使用生命催化剂,

它把对这种催化剂的运用转化成为

在人类居室里发展某些美丽事业的鲜活样式,

(譬如)空调与动物的合作,

(再譬如)瞄准动物的可怕原形,然后打开

壁挂空调,

细心的人说,你该赔礼道歉,

“向谁?”我又没安装空调,

这儿好不热闹。

《细则》的第二页在特定情况下

还是具有相当大相当现实的执行意义的,

它们的连惯动作像被包裹在《细则》条目里面的丝丝雨珠,

细雨绵绵,滚滚向前,

我来到一个新的场所,总是

把你挂念,

什么规定能涉及个人感情问题,

“又不是性感问题。”

《细则》不是为西方人制定的,

当然不存在这个问题,

《细则》上写明,熟人身穿树木的年轮衣服,

披着树木年轮的光辉,

我写下来,我写下来,

然后每个人都能看见我

步步高升,

开河之日,水流量很大,水朝家中刚安装的空调机

涌来,

我说,这些都是由我写下来的,

流水的展览,在没水的地方展出,

(那可是一个小地方)

(一个特定的场所)

(流水流水)

(一万遍比一千遍少)

(一万遍比一千遍多)

空调机也有生日吗?

《细则》要到你过生日的时候

才可以有个了结,

不痛不痒,

忘记回忆,

四个字一排,

一条类目,由

我来做出安排,

《细则》可以有,也可以

没有,

在水库的入口处布满了高级空调,

你看呢?

四个类目一条,放弃回忆是生活向我们提出的一项要求,

在这儿,有的有,

有的没有,北面没有。

两只警犬,

北方没有。我打着圆珠笔的手势,

把自己收藏起来,在从没尝过的低度酒面前,

我收了你两万元人民币的好处费,

你喜欢时你满意时就乐于给人钱财,

是《细则》吗,

没人看过,

在告诉任何人以前,

任何一个具体的具象的物体,其实质

都是一样的,

昨天的流水四个文字一排,

四个词形成一个同类,

翻呵翻的,旧日的死尸

被流水洗刷干净,

在空调机周围结满鲜桃,

没有一本完整的《细则》

可供我们研究,

一九九六年,一部细文碎字的

《细则》,我听了持卡人

对我的训斥,让

《细则》站起来为持卡人歌唱,

让他变得年轻有为。

《细则》的某些章节,

我至今仍然能记起是我一边

在啃吃“统一”方便面一边

身体趴在桌子上写成的。

(在这方面最好的方法是抽出时间来,

多让一些人来这儿走动走动,

来这院里帮你干些粗活,

到时,你便能参照本子,查看他们的行为,

不过有些地方我还没写到,没被写到的东西,我该拿它们怎么办呢?)

当时,一股浩然正气正在不停地激励着我,

把我往大道上逼,

方便面吃起来又很方便,

我吃着没冲水的面条,

看着头版新闻,一路听人问我:

找谁呵,找谁呵,

进屋里来吧,

一直把我赶上通畅的大道为止,

《细则》其实也把我们限制得过于死板、过于呆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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