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门(第二部)+特别篇+番外+外篇——北战
北战  发于:2012年12月3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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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哥,真的要打?”那人面有难色。“这块匾已经传了三代了。”

“账簿就在那块匾后面,”阿标的眼里有一丝阴狠:“现在的大哥已经不姓李了,给我打!”

那人无奈举枪,两枪过后,牌匾从高处坠下,发出断裂的巨响。

就在牌匾坠地的瞬间,阿标突然一把推开明生,砰砰两枪打在两个手下头部。

“你!”

明生的肩膀撞在一旁的墙壁上,他用手按着肩膀,错愕的瞪着阿标。

阿标踩过牌匾上那个金光黯淡的“忠”字,从断裂的木片下面翻出一本厚厚的本子,随后起身走到明生面前。

他垂下枪口把手伸进衣服内袋摸索了一下,片刻之后,他把手拿出来舒开拳头。

银色的指环在他手掌里发出苍冷的光芒。

明生下意识的按了按自己的手指,猛的抬头问:“他在哪里!”

街边的便利店无论在哪里照旧千篇一律,背书包的小孩子在社区公园溜着滑板,大学生模样的年轻人一对对闲坐电影院外的长椅上,水果店的漂亮老板娘微微一笑:“客人慢走。”

明生慢慢穿过一条条街道走向那栋楼房,走进那间公寓。

推开门,百叶窗映出绯红高光,一条条烙在整个房间。

水果包装袋落在地上,有几个苹果掉出来,骨碌碌的滚过半圈。

坐在沙发上的人按住扶手,微微欠身。

明生一步步穿过那片交错的光与暗,笔直的,毫不犹豫的向他走去。

25.

好像做了一个混沌的长梦,枪火丛林,狰狞血光,两个人都从地狱里爬出来一回,再见面都恍若隔世。

明生看着李绍康,他抬手缓缓把香烟在烟灰缸里摁灭,按着沙发扶手,举手投足都是从容笃定高高在上。

恍惚有种回到十六岁那年的错觉,原来从那晚推开包厢大门的一刻开始,他已经怀着所有的不甘和败北感一路追着这个人走了那么久。

“下一次这种替人报仇的戏码不要找我演……”明生握紧拳头,脸色铁青,“再有下一次,是生是死我都陪你到最后。”

李绍康按着扶手欠身站起,一直站在客厅转角的阿豪疾步过去扶他,被他猛地推开。

明生猛然瞪大眼睛,惊愕的看着他艰难站起,踉跄着向自己走了两步,又停了下来。

他用手按住左腿,抬眼深深的望进明生的眼里,似笑非笑的神情里有些挑衅的意味。

“那如果要让你扶我到最后呢?”

你做不到的,他的眼神表达的就是这个意思。

“你到底想怎样!”明生猛地跨前用力抓住他的衣服前襟,李绍康退了一步,撞到沙发腿上,于是两个人一起跌进沙发里。

阿豪知趣的走出客厅,用力的关上房门。

明生抓着他前襟的手没有松,“你到底还想要我干什么!你要我杀人我也杀了,连别人指着我的鼻子说我是你的男宠我都能忍,我没退路了,现在你来跟我讲这个!是不是下面一句就是你可以走了!”太阳穴那里的神经嘭嘭直跳,明生觉得自己真的要拼命克制才能避开想一拳挥去的冲动。

“你问我想怎么样,”李绍康抬手按住他的手背,笔直的凝视着他,“我想你留下来,永远留在我身边。”

有一丝彷徨的深情在他眼底转瞬即逝,那是明生从未见过的软弱表情。这或许已经是他允许自己表达的极限,而明生就被那样的表情和话语轻易说服了。

明生松开抓住他衬衫前襟的手,跪上沙发,把他猛地按回沙发靠背,“我不会走的!”

带着股狠劲的吻气势汹汹烙在唇上。李绍康抬手按住他的后腰,两个人的身体不可避免的紧紧贴合在一起。

只是某个部位的轻微挨擦,明生的动作却猛地一滞。

李绍康不由微微一笑,嗯,还真是,憋太久了。

守在大门外的阿豪突然在门板上叩了两下,明生轻轻一挣,从沙发上撤下脚来。

李绍康带笑看了明生一眼,伸手帮他整了整衬衫的衣领,整理完了那只手却没离开,反倒不规矩的隔着一层布料缓缓下滑,“这里,”手指在胸口轻轻拨弄了一下,一路往下,抚过腰线,“这里,”滑向下腹,“这里,”他抬起头,一脸正经诚恳的问:“都是我的吧?”

所谓干柴烈火就是,本来已经旱得扔个火星就着的干柴又让人点了个炮仗,明生皱皱眉骂了一句,一把甩开按在腿间的那只手,姿势僵硬的走去洗手间。

几分钟后明生从里面出来,当看到坐在客厅里的访客时,他不由吃了一惊。

叶闻天笑着向他点点头,说:“三年了,没想到咱们又见面了。”

“你来做什么?”明生不客气的问。

“这里是叶氏产业,我倒想问你,你来这里做什么?”对方答得理所当然。

明生微微一滞,李绍康拍拍他的手背,抬眼说:“你来是有什么消息要告诉我?”

“这倒不是,我听说你那边今天有动静,”叶闻天摇头,笑得诚恳,“清理门户的事用不用我帮忙?”

“帮忙用不上,我自己搞定。若你是要看戏,恕我不能奉陪。”

“自然是帮忙,当初你帮我搞定了我家老头子,我真是谢你都还来不及。”叶闻天一双桃花眼笑得弯弯的。眼底却殊无半分笑意。

李绍康敲支烟出来,说:“谢就不用了,我担待不起。我们现在是绑在一条船上,唇亡齿寒,你记得这个就好。”

目送叶闻天起身离开,他把烟丢回烟灰缸,抬手捏了捏眉心。他知道明生在等他解释,可他并不想解释,这意味着他必须当面承认自己所有的错误、失败和妥协。

沉默半响,他抬手从茶几下抽出几张照片,丢到明生面前。之前那几张照片在车祸后被烧毁,这是后来加洗的。照片一男一女明生倒是都认得。

“粉圆?这一个,”明生皱皱眉,用手指点着那个男人的面孔,“是那个马来西亚人Andy。”

“他是马来西亚帮会头目,绰号叫‘太子’。”

“你是说粉圆是勾结马来西亚的内奸?”明生猛然握紧拳头,惊愕的睁大眼睛。

“我原以为是全叔。看到这几张照片后我才知道之前完全想错方向。我动手前预先把你支开,没料到还是晚了一步,出事后我决定将计就计,干脆不再出面等他们自动露出狐狸尾巴,我没想到幕后还有荣叔掺了一脚。他为什么提出要做代理人必须先拿出账簿?”李绍康弯起指节敲敲桌面,“这本账才是原始账目,毁了这个账簿,他勾结会计抽空资金的事情才不会暴露。”

他顿了一顿,补充道:“不过,这样一来反倒说得通了,马来西亚人想吃下我们这片地盘,单凭粉圆是根本不可能的。她没那么大能量。”

荣叔把手搭在北辰肩膀上高声说话的情景在明生脑海中闪了一闪。

他突然猛的握住李绍康的手,“可是北辰没错对不对!他只是被卷进去了,他跟这件事没关系!”

李绍康皱皱眉:“他让阿标杀你,你也不计较?”

明生略略语塞,眼里的亮光暗了暗,“……是我硬要跟他争的。”

李绍康反握住他的手,脸色却冷了下去,下定论一样斩钉截铁的说:“轮不到他自己来拿!我说过,我的东西,我愿意给谁就给谁。”

明生觉得心一点点沉下去:“我还是想亲口问个明白,让我见见他。”

“好,你替我告诉他,杀了张粉圆,我就信他跟这次的事没关系。”明生一愣,手已被松开,颤抖着无力落下。

阿标的几个手下用铁链栓住大门,花了好大功夫才把门拉开容一人通过。明生侧身进去,阿标紧跟在他身后。

“你等在外面。”

阿标摇头说:“大哥吩咐的,要我陪着您。”

整栋房子里静悄悄的,客厅里站着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妪,看到明生进来,她眼中燃起一线光芒,口中喃喃念道:“你来了就好,你来了就好……”

明生看了看阿标,“送五婶出去,这里的事跟她没关系。”

阿标对守在客厅里的一个小弟使个眼色,那人过来扶住五婶往门外带,被一把挣开。

“你跟北辰换过帖的,你帮帮他啊。”手臂被抓得剧痛,明生无法想象那种细瘦干瘪的身体里还会蕴含着这么大的力量。

明生忍痛答道:“是,五婶,我跟北辰换过帖的,哪怕拼了这条命我总要护他周全,你信不信我?”手臂上的力气一点点消失了,五婶用狐疑的眼神审视着明生,最终缓缓放下手说,“你是个好孩子,五婶信你这句话,”说罢一步一回头的跟着那小弟转身走出客厅。

看五婶离开,明生穿过客厅走上楼梯。楼梯上黑漆漆的,在他踏上楼梯转角平台的一刹那却一片光明。

北辰缓缓放下开灯的手,握枪的那只手却依然举在胸前。他的眼神在明生身上停了一瞬,便滑过去停在阿标身上。

“原来是你。”他平静的说。“我从没想到过,你跟了我十年了。”

阿标点头道:“七哥,你别怪我,我的大哥从来不是您。”

北辰漠然的缓缓摇头,“我没怪你。”说完他重新把目光移回明生身上,“你不该来这里。”

明生向他走近一步,“我没做错,你也没做错,为什么会变现在这样?”

北辰的表情终于有了一丝波动,他微微动唇,似乎是想说什么却最终没说出口。

“为什么?”粉圆突然出现在北辰身后,头发蓬乱,形容憔悴,她用尖利的声音回答:“我也好想知道是为什么!绍安大哥出车祸莫名其妙死得那么惨是为什么,我爸爸被当做叛徒枉死的时候又是为什么。”

明生仰头盯着她:“是荣叔对你说了什么?”

粉圆轻蔑的笑笑:“我不傻,你若不信,可以去问问五婶,五叔到底是怎么死的。五叔没死在外人手里,是自己人杀了他,我爹是叛徒,可他只不过是被灭口,还有绍安大哥,你大可以去问问他到底是被谁害死的?陈明生,你真当那个人是什么善男信女?”

北辰的脸色随着她的一句句话被砸得越来越惨白。明生把手伸向衣袋,打断粉圆的话,“你若真要问,我打电话帮你问。”

粉圆的声音戛然而止,脸上的神色真不知是哀伤、愤怒还是欢喜。

明生伸进衣袋的手按住的却不是手机,是枪。他知道北辰做不到,来之前的路上,他早已下定决心,这个恶人便由自己代他来做。

从衣袋里拔枪,枪口从粉圆惊愕的脸孔滑向胸口,扣扳机。后坐力震得他手臂发麻。一声不吭的倒下的却不是粉圆。

粉圆猛扑过去想捡北辰掉落在地板上的枪,在不知道是谁的惨呼声中,阿标一枪击中她的前胸。

两声枪响震醒了在房间熟睡的孩子,他立刻大声啼哭起来。

明生猛地跪到地板抱起北辰,拼命试图捂住他腹部的伤口,慌乱对着阿标喊“去叫救护车!”,可阿标只是静立在一旁,低声说:“这对七哥,对您,对大哥都是最好的。”

有生以来,明生第一次感觉到如此痛心和无助。

北辰非常痛,明生看得出来,但他对着地板吐了一口血,看了看不再动弹的粉圆,勉强挤出一个微笑:“明生,你记不得庄家,顶胖的那个,三年前,粉圆生日那天他也在。那次查出是他背叛大哥,是我动的手。那天他对我说过一句话,遇到那个女人后,他突然觉得自己的命金贵起来,开始会怕很多东西……他跟我说,看到他的下场我要小心,那时我真的没想到……”

眼泪顺着明生的脸颊一滴滴落到他的脸上,明生拼命克制着哽咽,抬手默默擦去他嘴角溢出的鲜血。

“明生,我很痛。”颤抖的手慢慢抬起来紧紧握住明生拿枪的手腕,“是兄弟的话就帮帮我。”

明生抬手擦了擦眼睛,强作镇定的说:“你挺住,我马上打电话给大哥,我求他……”

他接下来的话却被北辰低弱的声音打断,“……孩子以后就拜托你了,有些人,注定只能为一个人活,也只能为一个人死。”北辰伸手握住粉圆已开始有些发凉的手指,声音愈发微弱,“明生,你我都是这样的人,只可惜,我比谁都了解你,你却并不了解我。”

最后一滴眼泪落到北辰的脸颊上,希望的光辉终于从明生眼中消失了,他缓缓挪动枪口对准了北辰的左胸,“下一辈子再做兄弟吧。”

“好……”

一声枪声爆开,在空荡荡的房子反复回响。

尾声

走廊角落里两个年轻人在打闹,年轻的那个说了句,“好兴奋!要见大哥呢!”脑袋上就挨了年长的结结实实一凿:“笨蛋,待会儿进去你就收敛点吧!李先生还好说话,三哥那里是得罪不起的,听说他完全不讲情面,连换帖兄弟都杀的。”

“哪有那么恐怖,很威风嘛。”

“你就给我学点好的吧,你是羡慕走路要拄拐杖啊,还是羡慕换帖兄弟都可以杀啊?”

“大哥,我说又不是这个……”

明生不再听下去,抬脚从他们身旁穿过。

不知从哪天开始,他觉得自己忘记了很多东西,他既回忆不出那天映亮天边的地狱般的火光,也渐渐想不起当日晚年丧子的母亲那撕心裂肺的哭嚎。

包厢里靠窗站着的男人回过头,弹了弹指间的香烟,“中华街这个地方,很漂亮吧。”

明生隔着窗户向外望去,灯红酒绿,歌舞升平,这个街区永远睡不着。“当然。这是我们的地方。”明生点头回答,看着自己的身影落进对方微醺的,略带得色的眼眸里。

只是,极其偶尔的时候,他也会想起一个尖利刻毒的声音:“你真当那个人是什么善男信女?”而也有另一个声音回答过,“你只要相信你想相信的就可以。”

“我想这地方值得拿所有的一切去换。”

“有一样,我不换。”

于是,最后他还是选择相信自己,错了就错了,自己选的,自己担。

李绍康眼里浮出一些了然的微笑,摁灭手中的香烟,转身拍了拍他的肩膀,“不用说了,我全都知道。叫你来是为了今年龙华庙会,帮我挑几个舞狮艺人。”

包厢门打开,两个年轻人走进来。不知为什么,明生想起那年粉圆生日的场面,那时候所有人都在,都是一张张年轻的笑脸,阿标在KTV台上没心没肺的在唱《刀剑如梦》:狂笑一声,长叹一声,快活一生,悲哀一生,谁与我生死与共。

歌声中,明生站起身,向那两个年轻人伸出手:“你好,我是陈明生,新义全的三哥。”

——正文完——

中元节特别篇

门板上突然响起“控”“控”的沉闷声音。程小周努力睁开沉重的眼皮,看了看窗帘缝里透入的昏暗光线,再看了看枕头旁边的闹钟,指针正好指向五点。

今天是中元节,晦暗的天色加上昼夜交替的逢魔时刻,这个钟点来的,恐怕不是什么好东西。程小周不由打了个寒战,更加用力的裹紧了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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