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木有情(精怪、仙侠)————切舍
切舍  发于:2010年01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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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他黄大哥还是没有出现……

 夜半已过,重阳已经过去了。

 少年自嘲地举起酒杯,对着虚空敬了敬,一口喝干。亭子里的圆桌上放满了空的酒罐子——他已经独饮了一夜。

 忽地少年一跃而起,拔出佩剑耍了起来——那是他黄大哥教过的。一转、一抿、一抹、一刺!啊啊……

 这里,手腕不能抬那么高。黄大哥带茧的拇指,按在他的手腕上,热而粗糙。

 不许弓背,挺直身体出剑。黄大哥的胸膛贴在身后,温暖又坚实。

 哎——不是这样,剑与手臂是为一体,是手的延长……黄大哥的手很大,可以把我握剑的手全部包裹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少年狂笑起来。

 这是怎么了?怎么象个娘们儿似的?我这堂堂的皇子,如今是王爷,却对那乡野林户……?!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少年狂笑着,疯了一样地舞剑。

 报应。都是我早年飞扬跋扈的报应。管他是绿林好汉还是寻常百姓村夫猎户,这颗心已经不是为自己跳的了,还要它做甚?!给出去了就是给出去了。如今那人也不见……这颗心也不见了。

 罢罢罢!

 把剑拄在地上,少年拎起酒瓶,咚咚咚咚灌了起来。

 不胜酒力,少年如烂泥一般瘫在石凳上,醉眼蒙胧地瞪着那黑漆漆的天空——连颗星星都没有,黑得出奇。

 一阵夜风袭来,少年打了个冷战,酒也醒了些。刚要抓起一瓶酒再倒,眼前一闪冒出个妙龄女郎来。

 “你倒是好兴致!”少女冷冷道。

 煜琛呆呆地愣在那里,酒也忘记倒,就那么举在空中。

 “要么我怎么说,人才是最无情的。只能活个短短的几十年,仿佛可惜自己命短似的只知道拼命的满足一时之欲。反倒拿人家的真情义都当狗屁了!还一天到晚悲春悯秋的,自诩多愁善感。”

 “你可知道黄大哥在哪?”呆呆的,只问出这一句。

 “你可有听我说话?”

 “……这良辰美酒,还想跟黄大哥一起品哩。可他却不来。”喝得眼神都直了的小侯爷拂了拂袖子,酒瓶倒了一地。

 雪毫仙子气得一跺脚。

 “明明就是个污泥捏的,他非当是个玉石雕的,整天念叨着,捧在心尖上。末了连命都搭里进去,可是有什么用!”

 “命?什么命?谁的命?”煜琛猛地跳起来,扑上去抓雪毫仙子的袖子。

 那雪毫身形一转,教他扑了个狗啃泥在地上,恨恨地说:“象你这样的浊物,真是白白浪费了赤鬼大哥的千年心血。原先我还想你会不会念上一份旧情,今天来了却见你在这里饮酒作乐,快快活活地做起了侯爷……”越说少女越是激动,身子也抖起来,玉指纤纤,却指了地上的小侯爷,抖个不停。

 “你,你!”

 又一跺脚,少女就要腾空而去。

 可是脚下忽然一沉,那小侯爷正死死抱了她的脚。少女大怒,抓了那人劈劈啪啪就是一顿嘴巴。转身再要走,那人又扑过来抓了她的手不放。

 低头看看,那粉团的脸儿哭得花猫儿一般,黑一道白一道红一道。

 “黄大哥在哪儿?我要我黄大哥。我要我黄大哥……”

 “小王爷,这未免太难看了吧?”少女冷若冰霜,虽然心里头有点儿活络。

 “我要我黄大哥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万没想到,这十好几岁的人了,当了王爷的人了,竟如几岁的小娃娃一般,坐在地上大哭起来。

 雪毫愕然。

 半晌雪毫无奈地蹲下来。

 “别哭了。难看死了。”

 “我、我、呜呜……想见黄大哥。呜呜……”这位还止不住哭呢。

 叹了口气,雪毫悲伤地问:“你告诉我,你心里头可有你黄大哥一分位置?”

 “什么一分位置两分位置……”小侯爷抽泣:“他全都拿去了都不跟我说一说……”

 煜琛猛地爬起来,一边哭一边扯着雪毫的裙带摇晃。

 “仙子姑娘,求求你,让我见见黄大哥。我长这么大都没这么求过人的。可是我想见他呀。以前都是我不好,我惹你生气。您是神仙,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带我去见我黄大哥吧……”

 从小娇惯大的皇子,二十三爷,如今是小王爷,却如此不堪地在地上滚了一身土,还给一个少女不停地作揖。

 一巴掌拍掉他的手,雪毫仙子冷哼:

 “哭有什么用。事到如今什么也晚了。”

 “晚了?怎么晚了?如何就晚了呢?黄大哥到底怎样了?”

 “你黄大哥元气大伤,生死未卜,一切都是拜你所赐。你还有脸皮来问我!”

 “生……死……未……卜……”煜琛呆呆地重复,踉踉跄跄后退了几步。

 “你骗我!不可能!我黄大哥本事通天,吉人天相。怎么会……怎么会……”说着又要见哭相。

 “我修炼之人,骗你个凡夫俗子这个做甚!”

 “带我去看他!我要把他接我府里来!我要给他找最好的大夫,找太医!”

 “哼。你们那些劳什子太医算什么。这千年的道行说回来就能回来的么!”

 “道……行?”

 “多说无用!”话音一落,少女扯了少年的袖子,二人一起一阵风儿地不见了。

 第 9 章

 话说这小侯爷,只听得耳边呼呼的风响,周围的景色也看不清,就些个花花不同的颜色模模糊糊地咻咻地往后飞。待眼前景色定下,正是那香山里的神秘去处!

 野花青草,一片欣欣向荣全然不是外面的深秋景色,倒有些春意盎然的意思。连那些蜂儿蝶儿也如之前所见一般,上下飞舞,好不繁忙。

 只是阔地中间的那棵神木,如今竟然是片叶不留,剩下干枯乌棕的枝杈,指着天空。

 不知怎的少年心中疼痛不已。他一边捧了胸口,一边匆匆地跑向那树。走近一看,那树竟死了一般,连树干上的苔藓都干枯殆尽,一碰就秫秫地掉落下来。

 少年的眼泪也秫秫地掉落下来,打湿了树下的泥土。

 原来……

 你又何苦为了我……

 是不是,你也是和我一般的心思?

 连我也不知道的我的心思,你又如何知道了去?不知道,却仍对我如此……

 我这命,哪里值得……

 一千个一万个问题想问,可想问的那人却不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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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姜氏疯了。

 年初的大变数,弄得她天堂里掉出到人间来。从宫里面人人见了要叩拜的娘娘,一夕之间成了普通官宦家的老夫人。虽然比那平头百姓好到不知道多少去,可是她一生富贵惯了的,哪里气得过?只是也没有什么办法罢了。

 所幸的是,儿子从鬼门关转了一圈回来了。虽然当初凶险得很,可硬是挺了过来。身体也看着渐好,人也懂事起来。

 可是正当着她逐渐要解开心结,重新打算,靠着儿子安安稳稳过完下半辈子也不错的时候,儿子也没了。

 这小王爷没得很突然。

 重阳前几天那会儿还好好的,除了阴郁了点儿一切如常。可偏偏重阳那天夜里就不见了人。

 不知道派了多少人出去,连着京城里外,香山上下,能搜的都搜过了,愣是不见人影!

 朝廷里也惊动了。

 不过那些个大臣们议来议去的,无非是这小王爷是勾结乱党去了还是勾结外国去了的问题。而具体找小王爷的事儿,却不怎么关心似的。这新皇帝刚上来,抓乱子正抓得如火如荼呢。哪里还管小儿出走只类的小事呢?

 姜氏急得满嘴起大泡,整天的哭,可儿子就是没了。末了还招惹了一身的怀疑,弄得家里面人心惶惶,仆役丫头私底下不知走了多少。有些个心思不轨的,欺负她弱妇人一个,身边连个人都没有,临走的时候还顺带些府里头值钱的东西走。起先还惧怕些,晚上摸了几件就走,后来胆子大起来,青天白日的竟然赶了车出来装。姜氏无能,就只眼睁睁看着。一日里气得急了,一口痰蒙了心眼,竟糊涂起来。

 这新王爷府,竟然就败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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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谷中仙境本不存在,只是这香山里的一株九百多年得道了的老黄栌自己幻化出来的一片地方,供自己清修之用。后来结交了些同是得道了的山精鬼魅,一同在此修炼,不为世人所打扰。尤其与个白兔儿精,唤做雪毫仙子的,甚是投缘。

 后来那老黄栌精渡它千年劫数的时候儿不慎败落了,近千年的道行一朝散尽,别说维持这谷中仙境里的清净,连原身都化做枯树,一叶也发不出了。刹时间这谷里面住的,原靠着它散发的清修的仙气修炼的山精鬼魅们纷纷的走了干净。唯有那白兔儿精还念着旧情谊,留下来。

 “原还想你成仙之后,提携我哩。可如今倒成了我倒贴你仙气来了。”

 “瞧你这样子,要再成气候又要多少年呢。怕到时候我都成仙啦!”

 “哼,为了个肉体凡胎,弄到这个地步,连个意识都没了,还有什么意思?害我跟你说话象个傻子似的。”

 “……我还要五百年才渡那千年劫数。到时候我一定比你做得好,才不会弄到你这样的地步!”

 “所以,在那之前,我且与你们一处好了。……倒不是特别对待你们哦!不过是这清修太过枯燥,找个伴儿罢了!”

 ……

 ……

 ……

 一阵清风吹过,吹得嫩芽轻轻摆动。白兔儿精一甩袖子:

 “看不得你们这副样子!都不知羞哩!”

 说罢走了。

 这山谷仙境还是那个老样子,四季春色,生机勃勃。只是当中的那棵老黄栌已经是完全的枯萎掉了,黑黢黢的立在那里,好不杀风景。

 可是走近去看,就见那巨树地下,竟横卧着一具骇人的白骨!看那衣服知是好人家的子弟,只是不知道为何孤零零葬身此地。而那白骨胸腔里,摇摇曳曳的生了两枝嫩芽,想是那尸身底下的黄栌树根发的。

 谷里面清净之气终年不散,流动起来微风轻抚,那两枝嫩芽也随着清风轻轻地碰着彼此的嫩叶,姿态十分亲昵。也难怪那终日清修的白兔儿精骂它们不知羞哩!

 Fin.

 二、狡童——杏林春晚

 第 10 章

 从前有座山,山里有个村。

 山叫做杏花山,村叫做杏花村。

 不过这个杏花村并非那传说中以美酒而负盛名的地方,只是个百来户人家若干倾薄田组成的普通小村而已。

 村子在山里,偏僻得很,没有丰腴的土地也没有太多山货,一条小溪终年不冻,只是也没什么鱼。如此可以说是贫瘠的地方,为何还是有人居住呢?

 很久很久很久以前,这山坳里本没人。有一年,突然来了个大夫,也不去住城里,到颠颠地跑来着人迹罕至的山坳里自己搭了个窝棚住下了。

 没过多久,开始有人来山坳里找这个大夫看病。起先的病人都不是附近城镇的百姓,有些个是“武林人士”,有些是达官贵人,还有些怪模怪样的你根本看不出来是什么人。然而不管是什么人,哪怕是横着进去的,过些时日也都能活蹦乱跳地出来。渐渐的这个大夫的名气大了起来,周围的乡里乡亲也开始放心地仰仗他的医术,并且对他越发地恭敬起来。于是乎久而久之,这山坳里,围绕着大夫的小茅棚也开始住了人家。而大夫的小茅棚也变成了大宅院。大宅院的正门口挂了乌木烫金的大牌匾:

 杏 斋

 原来这位名医慕名医董奉之德,也教病人在其屋后植杏。乡里乡亲的寻常小病,名医干脆不收分文。而远道而来的重症求诊,有钱人就要出高额的诊费,穷人则量力而行或只须去屋后种一株杏树。至于真穷假穷,其实名医并不叫真,你说你穷便去种树即可。

 一毛不拔爱贪小便宜的病人太多了,有人为大夫愤愤不平。结果名医只是哈哈大笑着如是说。

 “他若认为自己的命不值得自己出那么多钱,我又奈他何?”

 所以几十年过去,名医虽然已经名满天下,屋后的杏林早已蔓延了半个山坡,可是还是寻常百姓一个,没什么大钱,图个温饱而已。

 名医的本事并不单传,相反的他很乐意收徒弟。学成一个走一个,出去了都是悬壶济世的好大夫。只留一个最有天分的弟子,在名医百年之后接替他的位置,继续为人看病,也继续着传统。

 就这样一代又一代,每一位继承名医衣钵的人都谨呈祖训,德艺双修。人们对各代名医的医术品德大赞特赞,个个敬服不已。而这个小小的杏花村也逐渐地繁荣兴旺起来,几百户的人家靠着往来看病的,经营些旅店饭馆或者医药相关的买卖,生活安详富足。

 不知不觉的好几百年过去了,最早先的第一位名医已经被人们供为医仙。至于他的来历也早就模糊不清,逐渐地被传说成天上下凡来的仙人,一挥手起了座宅院,又一挥手将满山的林子全变成了杏林。如此等等。

 这座山的名字也早就被人们淡忘,由于那漫山遍野的杏林,每到三四月份,杏花浅红粉白,开得那叫一个“日丽烟浓看不真,浩荡风光无畔岸”。于是当地人干脆杏花山杏花村地诨叫起来,久而久之叫来叫去的,也就成真了。

 黄枕石是这一代的名医传人。打从师父把他带到祖师爷“杏林医仙”的画像前叩头立誓,继承祖师爷的衣钵之后,他便日日兢兢业业,广积医德。有伤病垂危之人来访的时候,他甚至不眠不休,下针熬药全部亲力亲为。徒弟们也劝他莫要如此拼命,许多简单的病症完全可以让徒弟们代劳调理。然而黄枕石生性固执,一日担起医仙名号,便如大梁在肩,时时不敢松懈半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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