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木有情(精怪、仙侠)————切舍
切舍  发于:2010年01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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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枕石笑笑,拈了一个来看。

 “你这馋嘴,这青杏还酸得紧呢,你却急着采?”

 “我采着耍子呢,才不是吃的!”白杏鼓了两腮,红彤彤水嫩嫩。“先生才不济!走这几步山路就累了。”

 黄摸摸白杏的小脸儿,笑:“可不是?老人家,哪比得过你这般的少年郎。”

 “先生才不是老人家!先生才三十出头嘛!哪里能说是老呢?!”

 黄医生大悦,继续牵了小童的手爬山。

 转过半片山坡,一处草庐倏地出现在眼前,仿佛平地里冒出来的一般,依偎在一片巨树之中。周围也没有田地,倒是小院里植了些野花,正开得茂盛,别有一翻情趣。

 黄惊讶那屋后的老杏树,几乎每一棵都要几人合抱那么粗,绿荫漫天蔽日,之中点点青黄小杏,煞是可爱。空气里弥漫清新微酸的香气,黄情不自禁地深呼吸了好几次。

 吱呀一声,黄回头,就见白杏推了小院栅栏,站在野花丛中正朝他招手哩。

 小屋虽然简陋,却很干净。白杏招待黄枕石在草席上坐了,噔噔噔跑将出去,不一会儿端了杯水来。

 黄正渴着,接过来大口喝起来。

 这水甘甜冰凉,沁人心肺,黄爬了半天山,身上本来燥热疲惫,可喝完水马上身上就爽利得多了。黄心下暗奇,问白小弟:

 “你这水有何玄妙?如何如此甘美?我喝了之后竟疲劳一扫而光。白小弟,这可是你家的什么秘方么?”

 “什么秘方?我不懂。这只不过是我从屋后的井里打的水而已,哪里有什么秘方哩。”

 黄将信将疑,白杏干脆将他带到小屋后面。果然有一眼小井。

 黄自己打了点水上来一喝,正是刚才自己喝的。便自己想说,定是因为这清泉附近少有人烟,所以特别干净清冽。而自己刚刚热天里走山路,身子太疲乏干渴,所以才觉得这水特别好喝。

 殊不知这眼泉正在一群修炼百年成精了的树妖脚下,经年累月地感染着树妖们修炼的清气,也带有几分仙气之故。

 黄枕石骨子里是个书生,除了看病不知道别的,也不疑有他。只是见这白杏家住在山中如此深幽之处,附近连个邻家也没有。没有田也没有地,既不象是猎户也不象是农户。这一家究竟是干什么营生的呢?

 问白杏。

 那小童掰着小手算道:“春天卖杏花,夏天卖杏子,秋冬季节卖杏仁。这杏子多了卖不掉,就拿蜜腌上,一年四季都吃得到,又酸又甜,还生津止渴哩。”

 黄点点头,心下奇这孩子头脑通透,竟象是个小大人似的。

 “听说黄先生要大喜了呢。可是真的?”

 “连你也听说了?”黄枕石摇了摇头,想想那位大侠和他的江湖友人们,心里暗叹了口气。

 “可不听说了呢!医仙大人从天下第一剑底下把单大侠的命给救了回来,真真儿名扬江湖哩!单大侠家的大小姐文武双全才貌过人,年底就要过医仙大人的门儿了。天下都在传,说您好福气,刚刚继承医仙的位子就扬了名,还娶了娇妻。”

 黄枕石有点头晕:“这、这……都传成这样了么……?”

 “咦?有哪里是子乌虚有,民间杜撰的么?”

 “这……”其实也都是那么回事儿。只是,这味道却差了许多……

 “这……这天下第一剑我可没听说过呀。”

 “黄先生只知道治病救人,别的倒不管不问。这天下第一剑是顶顶厉害的一位剑客,号称是天底下第一厉害的剑,没人比得过他。而那位单大侠也是个挺厉害的剑客,据说去挑战天下第一,结果败了。听说本来那天下第一剑一旦出手,是一向不留活口的。可您这在世华佗一出手,愣是把人救了回来。大家都夸您哩!”

 这……竟还有这些曲折?

 黄擦了擦额头细汗:“你小小年纪,知道得倒是不少。……你又哪里懂得其中曲折。”说罢叹气摇头。

 “嘻嘻……”白杏眨了眨眼,又倒了杯水给他。

 “黄先生面带难色,难不成对这亲事不甚满意?”

 “唉……你一个小孩子家,说了你也不懂。”

 白杏听了冷笑道:“倒不知是哪个不懂哩!先生读书不少,却不知道‘只缘身在此山中’的道理么?”

 黄枕石听了不觉一凛。这小童才不过十岁不到的光景,明明是懵懂无知的年纪,却屡屡说出些颇有玄机的话儿来,确实非比寻常。再思量这几番见面,每次都颇有些奇异之处,顿时正色。

 “上仙一言,醍醐灌顶,还请上仙指点。”

 那小童闻言却立即涨红了脸,连忙地摇手道:“什么上仙下仙的,我不是我不是!您是医仙,您才是仙人哩!”

 黄枕石狐疑。白杏却连忙往窗外一指:“天色不早了,先生不如早点回家,怕太阳下去了山里路不好走了。”

 既然人家已经下了逐客令,黄不便久留,只好出了门来,往山下走去。

 第 14 章

 说也奇怪,在山中白杏家坐的时候明明看着外面有傍晚的光景,可回到自家杏斋却发现才晌午刚过不久。黄枕石百思不得其解,联想之前的种种奇妙之处,恍觉恐怕是遇见了山中修行的神仙精怪。

 难怪那白杏如此精明剔透,言行举止全然不似7、8岁的幼童。

 “只是不知是个什么变的……”回想他天真活泼一副小大人的模样,还有每每被自己怀疑时略有失措的神态,黄不觉微笑起来。

 “什么不知什么变的?”赵甘走过前庭看见师傅青天白日地站在地里发起呆来,不觉好笑。

 “先生真好兴致哩,大热的天不去屋里避太阳,却站在院子里做白日梦来。”

 知道自己这个大徒弟一向嘴毒,难免的脸上一红,讪讪地自己踱回屋子。赵甘去取了冰凉的井水沾了手巾与他擦汗降温时,黄突然发现自己并无一丝燥热,汗珠竟一颗也无。

 赵甘在旁奇道:“先生真真耐得热,刚在大太阳地下站半天,面皮红也不红,汗珠也不见一颗。”

 黄枕石自己也心下暗暗惊奇,忽然想起在白杏小弟家喝了一碗井水,沁人心肺的甘爽冰凉,从喝下那水之后这心头就没再燥热起来。由此可想,那水也必不是凡水了。

 一想到白杏,黄不觉又微微牵动嘴角。

 “先生最近也忒奇怪了些。总是莫名其妙地消失不见,一去便是一大天。而即使人在杏斋的时候,也常常的心不在焉,如今还开始动不动自己笑起来。着实奇怪……”

 见黄枕石并不搭腔,反而愈发微笑起来。赵甘最是个尖牙碎嘴的人,平日里就仗着师父平易近人,又极看重他,说起话来极尽讽刺刻薄。而黄也知他刀子嘴豆腐心,做人做事都是极好的,医术也学得好,便不怎么责怪于他,只是被说到郁闷了,便将两耳一关,装听不见便了。

 赵甘知道师父他这又是不知道神游太虚去了哪里,于是更胆大起来,继续碎碎念着。

 “……行径奇怪,这整个人的感觉更奇怪了。瞧您这动不动就自己呆在一旁想事儿的样子,还会自己笑出来,外行的怕以为您得了什么癔病了哩!知道的您已经是定了亲的人,为人有正直老实;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哪个痴书生被谁家的女孩儿勾去了魂魄哩……”

 “这这这……东西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呀……”黄枕石这才猛地反应过来,连忙打断自己这个牙尖嘴利的徒弟。

 “嘿嘿……先生终于是有了反应了。莫不是真的心仪了哪家的小姐,每日失踪也是去幽会了吧?”

 “你、你再胡说!……!”黄枕石羞得红了整张面皮,却又说不过那泼皮,只好气哼哼地一甩袖子,任赵甘如何安抚也不去理睬他了。

 赵甘不过是调笑而已,逗一逗自己这老实人的师父。却不知道这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一个有心者是黄枕石。定亲本来也不是出自他的意愿,只是顺势而为了。他一心只为患者,从来没有考虑过自己的事情。而且他性好清静,与些个吵闹的江湖人士并不投缘,也完全无意涉足江湖恩怨。如今被硬塞了个大剑客家的千斤,心里多少还是不太愿意的。而那位未来的老丈人——单大侠的过分不拘小节也有些令他这个一向拘谨惯了的人有些烦闷。

 自从与白杏小弟相交以来,每每相见都有惊喜之感,心情豁然开朗。而如今猜到小弟乃清修的精怪,非但没有恐怖害怕,反而愈发倾慕其仙风道骨以及精灵可爱。如今连人家家里也去过了,对那种闲静清雅与世无争的生活环境更是艳羡不已。被徒弟逗说有了心上人儿,竟不知为何有一丝被踩中了的亏心之感。

 而另个有心者则是那屋外之人。单家小姐始终对黄的救父之恩感激不已,后来父亲给定了亲事,自己也就应了。只是自己与这黄枕石素不相识,如今正打算趁婚前这些日子彼此多了解一下。这下有客人送来了上等的好茶叶来贺喜,她想黄枕石乃一雅士,必然喜欢这个,便亲手送来给他。

 未等进屋,却正听见赵甘逗趣黄枕石是不是每日去与哪家心仪的小姐幽会之事,竟然信以为真。心道:

 “我单小雪虽不算什么名门闺秀,但我爹江湖上也算得上有头有脸。如今是感激你黄枕石为我爹续命才肯屈居于你,你却另有佳人。这到底是把我置于何地?!你若是心有所属,早早推了这门婚事便了,却又为何应承下来?这岂不是要我单小雪,要我爹在整个武林面前丢尽脸面不成?!”

 “若是现在我主动提出悔婚,倒是爽快些,只是可怜我爹一番精心的准备。而且如今全江湖的人都知道我要嫁人,突然反悔,按他老人家的性子,怕是无论如何也不准我的……”

 原来这单小雪也是个性情中人,是断不肯委曲求全的。思前想后,单小姐总是拿不定主意,整日颦着眉头。

 话说单小姐心里有事,闷闷不乐,有个人看在眼里。这人便是她同门的大师兄李方,师从单大侠5年,剑法学得平平,儿女情长倒是很有一套。而他对这单小雪则是一向倾心不已。本来知道师父让单小雪嫁给黄枕石已经是定局,正在伤心,却见小师妹眉头紧锁,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于是特去询问。

 单小雪对这个师兄的印象是极好的,温柔体贴又是青年才俊,平日里待她又特别的好。她想想这李方是绝不会出去乱说,这几日来她又实在是憋得难受,于是便把她听见的来龙去脉跟李方讲了。

 不听不要紧,一听李方这心头仿佛火烧了一般。他心道:我这小师妹如此佳人,我如此痴心都未能得手,你这无能书生偏偏好命得了便宜去,却如此不珍惜!视珍珠与顽石!我师妹跟了你岂不是受尽委屈?

 当下李方决意,不能叫师妹受这等苦头。

 “师妹若不嫌弃,不如与我一起离开这杏花村吧。我们一起找个地方隐居起来,全不管这些恩啊仇的,多惬意!”

 单小雪大惊失色,连忙上钱捂了李方的嘴将他带到无人处。

 “师兄何出此言?!叫人听了去可就糟了!我如今可是待嫁之中,能够出门见人已经是大不适宜……”

 “哎——你我都是江湖中人,活的就是个潇洒快意,哪里来的那些个繁文缛节,束手束脚的。想说就说,想爱就爱。我中意你已经好多年了,只是自知武艺不经,在江湖上也是无名之辈,所以始终不敢开口。只是如今见你受此委屈实在是气不过,我无法见你嫁给一个如此不珍惜你的人!如果是我的话,是绝不会叫你有任何不顺心的地方的。我这条命都可以给你!这世上有哪个比得上我对你的心?”

 这一番话说得单小雪面红耳赤,心头入小鹿乱撞。她一个情窦未开的小女孩,哪里听过如此火热的告白话儿来,又哪里经架得住,一颗芳心也被烧得火热起来。

 “可是如此一来师兄必被我爹责怪,为武林所耻笑,这……”

 “我不怕那些!无论是师父如何责罚于我,我都心甘情愿。至于武林,让他们笑去好了,我只要得到你……只是这倒苦了你,唉……还是我想得不周到……”

 “师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我又如何丢得下我爹我娘?还有我一个待嫁新娘,无故私奔,这于情于理都是不能够的事。”

 “这情理又算什么?师父师娘自然有大师兄他们照应,而且我们也不是说永远不回家来。只是等这风声过了我们再一起回来请罪。相信师父也不是那么绝情的人,至少你是他亲生女儿,他不会为难于你。”

 “可是师兄你……”

 “若能得到你,哪怕被师傅一剑刺死了我也甘愿……”

 李方这般信誓旦旦,直拍了胸脯保证,唬得单小雪连忙去遮他口。

 “这怎么使得……”

 见她还是犹豫,李方恨不能把心肝剖出来给她看:“我发誓,我李方有生之年只钟情于单小雪一人,今后也只对她好,若有辜负,天打雷劈……”

 单小雪一听连忙又用手去遮他口:“说什么混帐的话,我不许你这么说……”

 “如今我已知你心意,那黄枕石我是断不肯嫁的。只是这私奔之事还需要从长计议。”

 “都听你的,小雪。只要你说好就好。”

 一来二去,二人也情意渐浓。

 花开两朵,咱们各表一只。

 这单大侠可算是个天生乐观的人。年轻的时候仗了一身的好武艺行走江湖,一把好剑使得行云流水,又加上他生性喜好结交,江湖上的名气也越来越大。

 天下第一剑是个传说。传说那个人杀人不眨眼,杀人剑法犹如神鬼,所有挑战过他的人都是有去无回。而这个天下第一剑有个特点:从来不主动出手,出手则必要人命。所以平常人倒是没有关系,只是那些有欲去争那“天下第一”四个字的人,没有一个从他那里回来。

 所以这天下第一剑的仇家多得数不清,可又少见去寻愁的。因为大家知道,如果不是自己找死去挑战,命也不会丢。虽然理在这,可气在人们心里。这天下第一剑的名声在江湖里越来越坏,逐渐被人形容成冷血魔头。

 单大侠生性喜好结交,所以各种各样的朋友都有,难免也有了几个有些能耐和野心而前去挑战天下第一剑的。结果当然是没能回来。单大侠听闻,哪里还坐得住,不顾人家劝阻,收拾收拾也跑去挑战,欲为朋友报仇。

 结果当然仇没能报,命差点丢掉。不过单大侠运气好得很,赶上了黄枕石的救治,竟把命又拣回来了。于是一面张罗女儿的婚事,一面是大肆的饮酒作乐,庆幸自己的劫后余生。武林人士对他的崇敬也升了一个档次不止——这可是从天下第一剑的手底下回来的人,古往今来头一个,破了那魔头的惯例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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