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子，我可能一开始就想错了。”周易按灭了手里的烟，“你明天去趟邻县，帮我找点东西吧！”

　　颜祁最近很少回来，周易也乐得清静，大厨师不在，做饭的责任自然是落到了莫洛身上。虽然莫洛的手艺比起颜祁差了那麽一点，但是比起吃了饭之後还要支付的“报酬”，周易还是愿意吃莫洛那个不那麽美味的厨艺。

　　熬夜熬到凌晨一点多，周易终於把手里的书合上放回书柜。打算去厨房找罐啤酒祭祭五脏庙，还没进厨房就听到敲门声。周易奇怪，这个时间了还会有谁来。没有猫眼的门看不到来者，周易一个大男人也不怕什麽劫匪，大大咧咧就开了门。

　　庄怡君站在门口。贴身牛仔裤配上紧身小吊带，也只有她才能把这套烂大街的搭配穿得这麽凛冽，这麽性感。

　　周易一楞，好半天才丢出两个字：“干吗？”

　　庄怡君笑，背後带著暴风雪似的阴冷：“知道今天是什麽日子吗？”一边说，一边自顾自的推门进了屋。

　　周易确定今天不是她也不是自己的生日，更不是跟周佳兵有关的任何日子。庄怡君不等周易的回答，她似乎也不期待周易的回答似的自己说出答案：“是你死的日子。”

　　“终於等到要下手了？”听到这六个字，周易居然觉得轻松起来，没有原因。

　　庄怡君笑得很灿烂，周易却觉得很冷：“不是现在的你，是上辈子的你。就是今天，你宁愿死也不肯说。”

　　周易有种预感，同时也感觉到了在这个庄怡君口里的、“自己上辈子死亡”的日子里，她要来摊牌了，来做个了断。

　　“我想知道你从王鑫那里挖出来的东西用来干什麽了。”总是这样，难得面对这个女人，周易却每次都问不出自己心里最想问的话。

　　“告诉你也无所谓，反正你也马上就要知道。”庄怡君拉开窗帘推开玻璃门，走到阳台上，“我在收集什麽你也清楚了，至於用来干什麽，”庄怡君转过身来背靠阳台，冰冷的月光照得她像地府冒出来的女鬼，“周易，你难道不知道？”

　　周易想起自己找到的资料上的记载：“那麽，你是打算用这个来杀我？”虽然是问句，但是周易已经知道了答案。费了那麽大的劲，收集那麽多的怨恨，居然是为了用来杀自己，周易不知道是不是该为自己如此受重视而心有欢喜：“你让张岭在鬼节从鬼门跳楼，是因为她身上的执著会在她死亡的一刹那替你‘捕捉’附近的所有怨恨。而继续帮张岭杀人，是因为你需要这些人身上的怕和恨。”

　　“看来你真的是一点就通。”庄怡君鼓掌，“比之前那个想我会用这些东西来对付周佳文的小笨蛋，现在的你可爱多了。”

　　“那麽吴孝铃呢？”周易想起周海说过的‘有一点你没有弄清楚，吴孝玲是自己长久的意愿还是有人煽风点火的’，“为什麽要帮吴孝铃变成辫婆？还让他吃了……两个孩子。”到现在为止，想起那时的场景周易的胃都还有点抽搐。

　　“我只是在自己的利益之上激化了矛盾而已。”庄怡君不觉得也不知道自己错了什麽，“王芊芊和吴孝玲之间的矛盾长期存在，吴孝玲为了要报复王芊芊曾经想过要找人向她泼硫酸，我只是给她提了个更好、也是更让王芊芊痛苦的提议。”

　　王芊芊是吴孝玲的亲生女儿，周易不知道是什麽原因会让她这麽痛恨自己的女儿，就像他从来都想不明白这个也同是他母亲的女人可以恨他恨到花这麽多精力在如何杀他上。周易想起吴孝玲家里的那尊诡异的观音：“吴孝玲家里的观音是你放的，为了收集两个孩子和吴孝玲的恨……被辫婆吃的人无法往生，就算再恨，小孩子懂什麽？”

　　“你是在替你自己问？”庄怡君哈哈大笑起来，突然笑声硬生生卡住，表情一转，满脸阴狠，“周易，你该知道我恨你，彻底恨你。”

　　“把我生下来就让你这麽痛苦为什麽你当初不干脆打掉我？？”周易吼，二十六年来他压在心里的话，终於出了口。

　　“因为你把我忘了，你居然把我忘了！！”庄怡君喊出这句话後，表情又变回之前的温柔，来来回回之间已经搞不清楚她现在到底是恨还是狠，“我会让你想起来，等下把你装起来，莫洛的记忆会让你想起以前的事情。寒栀，你会想起我的。”

　　周易惊愕於她脸上的疯狂和她对著自己叫的这个名字。在周佳兵还没有收养他的时候，他曾经在喝得大醉的她口中听到过这个名字：“你……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麽……”

　　“不用怕，等一下你就会想起以前的事情，寒栀，你还会跟以前一样爱我的，对不对？”庄怡君笑，温柔的微笑著看周易。

　　身後突然袭来的巨大杀意让周易下意识的去摸口袋里的符纸，却突然想起来之前的那条裤子被莫洛拿去洗了。一转身，看见莫洛站在自己面前，笑的完全陌生。

　　“小洛……”刺进胸口的刀子因为动作太快而没有什麽疼痛感，陷入黑暗的瞬间，周易在想的居然是“看来这把刀子就是当初她交给王鑫那把了”。

夜客21

21

　　自从14岁那年颜祁父子出现在周佳兵的生日後，接下来的两年这对惹人厌的父子每到那天都会出现，那时的周易还不是很懂得这种麻烦又纠缠的事情，只是固执的认为颜冽不是个好人会伤害周佳兵，有机会一定把他往死里整──遗憾的是，这种机会从来没有出现过。

　　那时周易已经开始单独接一些生意，迫切的希望自己早点独立，好为周佳兵分担责任。
　　
　　在十六岁那年的春天，周佳兵给周易接下了一份不算有挑战性的工作：到後来周易所居住的那座城市、他的一个朋友家里抓鬼。踏上班车的时候，周佳兵千叮万瞩要他小心小心再小心。

　　转了好几趟车昏昏沈沈了四天周易才到达周佳兵说的城市──也就是後来周易居住的地方。来火车站接周易的是个四十多岁的男人，样子很斯文，戴著副眼镜。周易知道他就是周佳兵的朋友袁枫，一位中学老师，会找上周佳兵这位很久不联系的老朋友是因为他最近撞鬼了。

　　周易坐的火车到站是在傍晚的时候，袁枫没有车，两人打著的回去。到家的时候袁枫的妻子成小晓正在烧十五的香，手上拿了几根，先插了三根在门口，抬头见到两个人回来，一边把人迎了进去一边在家祖牌匾前把香插上。

　　“香插错了。”周易提醒。成小晓不明所以的看向周易，周易简单的解释：“烧香是早上由外面插进来，有迎人的意思；晚上要由里面插出去，送人的意思。‘早烧进，晚烧出’。”

　　成小晓张了张嘴：“这个还有这种讲究？我都不怎麽了解。”

　　晚饭之後，周易先把袁枫不大的三室一厅房子转了个透，把里面不对的位置给他说了说。周佳兵的老友，他自然要非常的尽心尽力。

　　袁枫家的闹鬼情况比较简单，就是晚上家里会有走动声，有好长一段时间了，虽然家里的人都没出什麽问题，但是每到半夜客厅就传出走动声，确实是有点吓人。

　　周易拿出罗盘在家里转了转，罗盘中心的指针没有特殊反应。在小两口的卧室里，周易看到一张一家三口的合照，拿起来看了看，上面还有一个年纪比他略大的女孩。

　　“照片上的是我女儿袁叶，今天她有晚班，所以不回来了。”袁枫解释。

　　周易放下照片，这个看上去只比自己略大的女孩居然是已经工作了的人，外貌真不可思议。

　　夫妻两去休息的时候周易一人交了一张叠成小三角形的黄色符纸，叮嘱两人之後不管发生什麽时候，都一定不要出声。成小晓心有担忧的也叮嘱了周易几句，才揣著不安的心情回了卧室。

　　关了客厅的灯，一个人坐在沙发上等，等著等著对手来没来自己的眼睛到是先要合上了。袁枫家在二楼房子矮，加上窗外面就是两棵高大的梧桐树，挡住了外面的月光，黑漆漆的空间里完全看不清楚客厅的情况。

　　周易感觉到的并不是属於鬼的气息。鬼身上有特殊的味道，抓鬼的时候就是凭这股各自特殊的味道对号入座，以免误抓到无关的鬼。听到身边出现轻微的脚步声时，同样身处客厅的周易并没有感觉到任何一点属於鬼的味道。听著那个声音不断的在客厅里来来回回的走，走到周易都开始无聊打算直接动手不看後续发展的时候，那个脚步朝著袁枫卧室的方向去了。周易按著记忆里这个客厅的格局小心翼翼的摸著路跟在後面。

　　脚步声在卧室门口停下，没有继续前进──周易之前在门上贴了符，对方想进去也不是那麽容易。决定快点解决这件事的周易直接把手里的符纸往那个脚步声停下的地方贴了过去。意料之中的叫声和味道都没有出现，周易很明显的感觉到自己的手穿过了什麽东西，然後接触到了门。仿佛突然来了道风把刚才那点不属於鬼的气息吹散，穿过那个什麽之後，周易没有再感觉到一丝那股味道。

　　打开卧室门口的电源开关，整个客厅里亮堂起来，周易环顾了没有任何异常现象的客厅一眼，把刚才穿过什麽的手放到鼻子下面嗅了嗅。残留著的一点味道让周易确定了对方的身份不是鬼，那是生灵的味道。所谓生灵，就是还没死的人的魂魄脱离了身体，独自飘荡。厉害的风水师能从一个人的生灵看到对方的一些简单资料。

　　知道袁枫夫妻两还没有休息，周易敲了敲门对袁枫说了句“我明天跟你一起去你学校”。

　　长得很漂亮的女生是袁枫所带的班的学生，成绩很好，人又特别乖，是老师眼中的模范学生。周易在她身上感觉到了跟昨晚自己闻到的相同的味道。趁著在上课楼道里没有人，周易打断袁枫的课把人叫了出去。

　　“你是不是睡眠很深经常叫都叫不醒？”周易问。
　
　　“你怎麽知道？”女孩不解反问。

　　“你暗恋袁枫是吧。”周易不打算拐弯抹角，直接就从口袋里掏出张红色的符纸。
　
　　 女孩戒备且惊恐的望著他：“你这话什麽意思你没根据不要乱讲！”

　　 “你喜欢谁暗恋谁跟我没得关系，不过你出生的时辰不好，魂有点浅，一旦太执著在什麽东西或者事情上面，当你睡著的时候，你的魂就会离开身体一直不停的骚扰对方。”周易把符纸往女孩的头顶上贴去，挣扎著要反抗的女孩自然不是周易的对手，“吼个鬼，等我把你的魂定好你还要谢我呢！”

　　周易就是大意在“女孩的攻击力就算是再强也会相对的比男孩差点”，特别是这个看起来瘦小得简直像营养不良的姑娘。念完咒，周易松了口气。只要把她的魂定好，袁枫家没恶意的走动声就会停止。

　　周易还没来得及接著说点什麽，女孩就抬了脚朝周易的跨间踢来，急急忙忙著回防的周易一下子松开了制住女孩的手，在还没反应过来时，女孩扭打著用力的推开了周易，只忙著回防的周易忘了身後就是下楼的楼梯，楞是一脚踏空了下去。

　　送周易到医院去的人自然是袁枫，确定了是骨折後，医生给他上了石膏并且要求暂时留院观察。才刚在床上躺好，急冲冲的撞进来一位护士，拉著站在床边的成小晓就问：“爸怎麽会受伤的？？我不是叫他要多小心多小心的！！”

　　站在另一边的袁枫有点不好意思的看了眼周易：“阿叶，不是我……是一个朋友为了我的事情不小心伤著了。”

　　护士呆住，看了看成小晓，又机械的看了看站在那里一开始就被她忽视了的袁枫和周易：“不是爸……老高告诉我妈带著一个骨折的男的来……不是就好，吓死我了。”

　　“小八，这个就是我的独女袁叶。阿叶，他叫周易，是你周叔叔请来帮我们处理家里‘那件事情’的。”成小晓介绍。

　　所谓“伤筋动骨一百天”，骨折这个问题课不是发烧感冒，打个一两天的针吊个一两天的药水就能痊愈的。本来是打算回去养伤的周易被心有愧疚的袁枫强制性留了下来。袁叶除了偶尔有点短路之外，绝对是个脾气很好很温柔的女人，周易跟她发展成恋人关系实在是件很自然很合情合理也很……迅速的事。袁枫夫妻两对这对年龄跨度比较大的姐弟恋并没有表现出反对情绪，说实话，他们也是很喜欢性子耿直的周易。

　　周易不可能在袁家长留，伤好的差不多了也就要回周家。周易临走之前留了地址和家里的电话，罗嗦的跟老妈子似的对袁叶叮嘱来叮嘱去。医院那地方其实怨气比较重，周易特意把自己不离身的玉从脖子上解下来给她带上，玉能辟邪，况且自己这块可是高人开过光而且他又一直带在身上，不是那些小庙里的护身符能比的。

　　相恋一年，周易和袁叶的电话邮件什麽的从来都没有断过，周易也去跑去找了好几次袁叶，无奈工作开始多起来，空闲的时间越来越少。

　　周易十七岁那年周佳兵三十八岁，袁叶打来电话说是刚好摊上有假，说说明也一定要来给周佳兵过这个生日。两人有三个多月没有见面了，周易也期待著见到她──而这次，也是袁叶第一次到周家来。

　　颜氏父子依旧很准时的出现在周佳兵的生日宴会上，已经开始懂的人与人之间的感情的周易只是一个人抓了几瓶高度酒在院子里猛灌。周易的反常让袁叶只能担忧的跟在她身边，却无法开口问出心底的困惑。颜祁到是饶有趣味的站在一边欣赏这对小情侣。

　　那天颜冽和周佳兵发生了激烈的争吵，到底吵些什麽周易不知道，只知道平时很少看见动怒的周佳兵动了怒，甚至跟颜冽动起手来。颜祁在一边热闹看得不亦乐乎，一边看还一边不知道是看戏还是嘲讽的说著“老头子居然也会动怒，这趟真是没有白来”。周易对这个人实在是理解不能。

　　
　　周佳兵跟颜冽动过手的第三天，周怡君出现了。周易一贯熟悉的冰冷脸上带著点笑，看的他不寒而栗。

　　“好好享受，不然以後会连一点点的回忆都没有。”周怡君见到周易的第一眼就这麽说。周易下意识的把身边的袁叶拉到身後护住。周怡君只是看著他笑，没有再说什麽。

　　周怡君回来，除了周易谁都没有表现的在意，纵使这个女人的存在感强到让人无法忽视。周易总觉得有什麽东西就要就要起翻天覆地的变化了，心里慌得厉害，整个人就像暴风雨要来之前安分不了的昆虫。

　　事情是怎样开始的，周易完全不清楚。

　　霉雨季节总是阴雨绵绵，虽然雨也不是很大，但是这样整天整天的下，家里到处都一股潮湿得要长蘑菇的味道真的很让人烦躁。

　　那天晚上，又开始下雨。

　　周易这一整天心都慌得厉害，完全无法集中精力来做任何事情。拿刀子切到手，喝水打碎杯子，连吃饭的时候都摔破了饭碗。袁叶本来今天中午就要回去了，但是看到周易这个样子她实在放不下心，打了电话给成小晓帮她请两天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