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凝毫不退让：“你竟然警告我？你还是先警告一下你自己吧！”

 “你爸爸才是混蛋爸爸呢！”乔沪生说：“一个披着茶叶商人外衣的伪君子、一个不知道背地里搞着什么见不得人勾当的家伙！”

 “啪”秀凝打了乔沪生一记耳光。

 然后秀凝哭着跑出了公园。

 双雄012

 秀凝又伤心又失望，出了公园后完全忘记了小豹子还坐在门口的汽车里等她，胡乱地选了一条路跑去，一边跑一边哭，越想越气，直到走累了也气晕了，抬头看才发觉不知道自己走到什么地方了。

 小豹子一直等着，终于等得不耐烦，下了车进公园，找了一圈，根本不见秀凝的影子。又找了一圈还是不见。心想秀凝可能自己先回去了，只好悻悻地驾车先回了茶庄。

 江白帆也回来了，两个人到了楼上。蒋德馨过来问了一下齐慕天的最新动向，小豹子说王大鸿那里判断齐慕天应该被杜义峰藏到了山顶别墅，两人已经找到了山顶别墅的结构图。

 正说着话，王大鸿的电话打了过来。

 原来王大鸿又和福四、丁大头几个人打麻将。期间闲聊，张美玲吐露出齐慕天确实被杜老板软禁在山顶别墅。张美玲有个老主顾是杜老板手下，亲眼见到齐慕天被押走的，现在每天杜公馆的女仆阿香还都往上送饭。

 王大鸿故意问：“什么人物这么重要？还每天送饭过去？”

 张美玲说：“屁人物，一个落魄的西北佬，说是什么赌神，输光了到这里来讨生活。好象是有个什么宝物在身上，可太不识时务，不懂得献出来巴结一下杜老板，现在对他算是客气的。”

 王大鸿立即告诉给干爹，蒋德馨面露微笑。

 他说：“白帆，小豹子，接下来就看你们的了。”

 小豹子一边研究着别墅的图纸一边说：“没问题。”

 晚饭时分，蓝华上楼来告诉大家要开饭，又问：“秀凝呢？怎么一下午不见人影？”

 大家这才想起秀凝不见了。小豹子恍然地说：“下午我送她到雨园去玩，回来的时候没见她……天啊，她不会是走失了吧？”

 蓝华立即开解说：“又不是小孩子，还在外面读了那么久的书，她能照顾自己的。不过天要黑了，她也快回来了吧？”

 又等了一会儿。大家坐在厅里望着满桌子的饭菜不想动筷子。外面的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钟叔和差出去的几个小伙计回来，说是把雨园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找到人，这下大家彻底急了起来，蓝华联想起最近传闻的几宗奸杀之类的案件，更是面露忧色，直说赶紧报案让警察全城搜索，蒋德馨叫大家不要慌，让江白帆和小豹子出去分头再找，主要围绕雨园周围，实在找不到了再报警。又让钟叔联系下秀凝在上海的同学或好友之类，打打电话都问一遍。

 众人都心急如焚地出了门，蓝华也披上外套想出去，蒋德馨拉住了她，“你还是好好在家等着，别给我添乱。”说着，他也换了衣服出去了，竟连车也没坐。

 望着这个男人的背影，蓝华的感觉真是无比塌实和幸福。现在的社会这么乱，外面的兵荒马乱还没冲击到城里来，就算一旦来了，这一大家子人也会相依为命，互相照顾，蒋德馨就象是自己的天，天塌下来他都会撑着，做女人能够找到这样的男人，还有什么奢求的呢？

 蒋德馨不知道秀凝会跑到哪里去，自然更不知道她为什么会突然失踪，只是没有方向地沿街巡视过去，夜色越来越深，行人渐渐稀少，路灯很暗，他有些懊丧。

 他想：“唉，算了，随她去吧。孩子大了总会有自己的想法，说不定现在已经自己回去了，还找什么找？”

 在巷子口他刚停了步，回头想往回走。不料刚一转身，对面一个身影迎面过来，速度很快，撞了他一下，他一跃闪开。他叫了一声：“走路小心点儿！”

 猛然感觉到情况不对，摸口袋发觉钱包已不见了，前面那人从背影看起来身手很是敏捷，个子不高，身穿黑色衣裤，分明是夜行衣的装扮，正步子飞快往前走去。哪有人穿成这样子出来溜达的，况且现在夜深，根本就是个飞贼偷了个顺手。

 真是“常年捉雀，竟被雀啄”，蒋德馨干的就是囊中取物的行当，未料想失神瞬间被一个小毛贼摸了包，他又羞又怒，叫了声“你别走！”立即追赶。

 黑衣人撒开腿飞奔起来，速度很快，钻进小巷子。

 蒋德馨加快步伐，骂：“小贼，敢跟我斗！？”

 黑衣人左闪右闪，翻墙过屋，身手非常敏捷。

 蒋德馨紧追不舍，也跃上屋顶，抓起瓦片击打对方。

 黑衣人连翻几个跟头，躲过瓦片，脚底生风，一路狂奔。

 蒋德馨仍旧追赶，渐渐有些体力不支，停下来喘息。

 猛一抬头，江白帆从街口赶过来，立即搀扶住蒋德馨。

 江白帆问：“干爹怎么了？”

 蒋德馨指着黑衣人逃去的方向，气喘吁吁地说：“我的钱包、一个飞贼……”

 江白帆说了声：“我去追！”立即冲了过去，远远地见黑衣人身影一晃，出了巷子，身手确实不凡。

 江白帆紧追不舍，暗想，自己平时被追得多了，从未被抓住过，没想到今天竟要追一个贼，但这贼跑得确实飞快，脚下功夫了得。

 在街的拐角，黑衣人轻松一跳，攀上有轨电车车顶，电车呼啸开过。

 江白帆毫不退让，借助旁边电杆，猛地扑上车顶。

 黑衣人退到车顶边缘，伸手表示，你不要过来！

 江白帆看到他身形并不高大，但非常敏捷，并且身穿玄黑夜行衣，头上蒙着黑布，只露一双眼睛，炯炯有神。

 江白帆叫：“你把钱包留下，我就放了你。”

 飞贼四下观察着，回了一句：“有本事你来拿！”突然电车拐弯，他猛地飞身一跃，从车顶飞到旁边屋顶。

 江白帆也跳到屋顶上，双方对峙。

 江白帆叫：“小子，你今天遇到对手了！”

 黑衣人不为所动，脚尖一点，从屋顶飞身而下，攀着电杆，跳到街上，往江边方向飞逃。

 江白帆仍旧追赶着，见黑衣人进了江边一处树林，身影晃了几晃不见了踪迹。

 江白帆站在树下，扶着树干喘了几下，心想这一次还真的丢人，竟然没追上。没想到自己自称是上海滩头一号的飞贼，今天竟连个偷钱包的小毛贼也追不上，说出来岂不丢人。正想着，突然觉得不对，猛抬头发现，那黑衣贼正死死地抱着树干，攀在树上。

 他抬头叫：“你下来吧，还往哪里跑？”

 黑衣人见他发现了自己，脚下用力，突地从一棵树跃到另一棵树上。

 江白帆暗暗赞了一句，好俊的身手。他目测两棵树的距离，少说也有一丈开外，就算是自己情急，也未必能够跳得过去，更何况是在空中，除了树干之外再无任何把持，这是硬功夫。好看黑衣人身材娇小，想是这家伙占了体重的优势，所以身子灵活，不过也是个练家子。

 他仍旧守在树下，叫：“你还是乖乖下来吧，象猴子似的，我看你能挺多久？”

 黑衣人疑虑片刻，说：“那我把钱包还给你，你放我走？”

 江白帆笑了，说：“你下来，一切都好商量。”

 江白帆并无把握能够抓到这个飞贼，因为他如果上了树，远不是黑衣人的对手，所以只死死地守在了树下，反正你再能跳，总是要跳下来的。黑衣人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想了想，先把钱包丢了下来。

 他说：“君子一言，驷马难追。钱包我给你了。”

 江白帆捡起钱包说了句：“行，你下来就是了。”

 他顺着树干哧溜溜地滑了下来，刚一落地，江白帆上前一把扭住了他的手臂，用里向后一扭，使了一记擒拿手。黑衣人就势在地上一滚，躲过了他的擒拿，但手腕还被他握在手里挣脱不开。

 他叫：“你言而无信，说了放了我的。”

 江白帆说：“放了你便宜了你，我要看看你长什么样儿！”

 说话间他另一只手一掀，把黑衣人脸上半遮的黑布揭开了。月光下那张脸饱满丰润，眉目清晰，挂着层层汗水。江白帆看得非常清楚，愣了一下。

 他认出眼前的人，竟然在下午刚刚见过，就是顾清涟诊所里那位送老人求治的姑娘。

 你？江白帆蓦然地收了手，愣住了。

 他也愣住了，索性把包头的黑巾全部扯了下来，一屁股坐在了数底下。

 “没想到你是个飞贼啊……”江白帆恍然地说：“哦对了，我听说最近上海出现了个飞贼，还偷了富商的名画，是不是你？”

 “是我又怎么样？”他说：“反正让你抓住了，是送官还是私了，你说吧。”

 他回答得挺干脆，声音也是脆脆的。

 江白帆突然有些诧异。看样子，他只是换了套黑色夜行服，眉眼唇鼻和下午见到的样子没有差别，但是声音却变了。下午，他明明是个卖艺的女子……现在，竟然雌雄莫辨，他究竟是男是女？

 想到这里，他下意识地松开了手，如果对方还是那个卖艺女，自己的举动也太轻浮了。

 他“咯咯”地笑了，说：“你叫江白帆是吧？我问过顾大夫了。没想到你身手这么好，败在你手下，我服了。”

 “真的是你？”江白帆说：“你明明是个女的……”

 他努了努鼻子，不服气地说：“是女的你就放了我，是男的你就抓我去警察局对吧？”

 江白帆说：“我根本就没想抓你去警察局，我只是……被你搞糊涂了……你是给你爹弄医药费吧？那也不用偷钱包啊。你缺多少，我帮你。”

 他看着江白帆，突然愣了一下，立即掩饰住自己的失神，说了句：“用不着。”

 江白帆说：“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你也是个跑江湖的，何必计较那么多？不过，我真的弄不清楚了。你下午明明是个女的，还梳了一条大辫子……”

 他打断江白帆的话说：“跑江湖耍把戏，女的比男的讨喜，亏你这还不懂，还一口一个江湖人士……不过你是个大老板，不知道也没什么。我们到上海来不过是讨口饭吃，摆个摊子赚点儿辛苦钱，坤叔说扮女的看热闹的人多，你以为我想扮？”

 他刷地一下把衣服扯开了，露出了平坦的胸膛。

 他说：“看清楚了，我可是如假包换的爷们儿。行了别废话了，钱包也还给你了。我走了。”

 “等等，”江白帆忍不住说：“你缺钱用，我这里还有些，你先拿去给你爹看病。”说着他掏出一叠银票来递过去。

 他看了看，一把扯了过来，连谢也不说，直接握到手心里，穿好衣服，又说：“还有，纠正你一点，坤叔是我师叔，不是我爹，你的钱我会还你的。还有，我叫李云飞。”

 说完，他一闪身窜出树林，身影很快就消失不见了。

 江白帆暗想，这个李云飞功夫了得，身手敏捷，轻功也在自己之上，如果干爹知道，毫不犹豫就会收做养子了。

 真是一次奇遇，他又想，在这乱世的上海，真的是什么千奇百怪的事情都有。

 双雄013

 江白帆和李云飞的邂逅纯属偶然，但人世间有很多事情就是如此，因偶然的际遇，变成纠缠不清的缘分。而此刻，江白帆自然无法预料自己今后会和李云飞再次相逢并发生那些爱与恨的纠缠，他匆匆离开树林，仍旧焦急地寻找秀凝。

 秀凝情绪失控，独自在大街小巷毫无方向地漫步着，等心情平复之后才发觉天已经黑了。她确实迷路了，但还不至于笨到找不回家。她坐在黄浦江边，一直坐着，不想回去。其实，乔沪生的话或多或少冲击了她的心，让她也不由地思量起来，自己的父亲到底是什么样的人？越想越觉得怀疑，觉得乔沪生说的似乎不无道理。一个小小茶庄的老板真的可以这样富庶吗？她是个毫无经济头脑的女孩，这些年来也从未想过这个问题，现在想起来，顿时觉得满头雾水毫无头绪。

 她脑子里乱乱的，失神地坐着，然后，三个喝得醉醺醺的小流氓走了过来。

 看到她单身一人神情落寞，他们动了歪心思。看样子象个女学生，也象是个大户人家的小姐呢，讨点儿便宜也不错。他们流里流气地凑了过来，言语挑逗又上下其手。

 秀凝哪见过这种阵势，一边挣扎一边叫喊，竟然没人来解救。

 后来她想起什么一般，高声叫着：“你们这群瘪三，乔康你们听说过没有啊？！探长乔康！他是我爸爸，小心他把你们都抓起来！：

 “乔康？乔康是谁啊？哦，就是那个认钱不认人的狗探长嘛。哈哈哈哈，他收我们银圆，我们玩儿他女儿，这下扯平了，哈哈，兄弟们，上！”流氓如狼似虎扑过来。

 秀凝只得拼命呼叫：“救命呀！救命啊！！——”

 她本以为自己冒充乔康的女儿能吓退小流氓，没想到反而惹祸上身，脚下一滑摔倒在地，拼命地反抗着，一个家伙上来扯她的衣服，她又惊又怕又羞，几乎就要疯了。

 突然，小豹子从天而降，猛一拳打在为首流氓脸上。

 秀凝完全没有反应过来，缩着身子躲在石凳子下面，惊恐地看着，小豹子和三个小子动起手来。

 小豹子平时身手不错，此刻情急，更是虎虎生风，三拳两脚把三个人打翻在地。三个流氓抱头鼠窜而去。

 他没心思追赶，立即拉起秀凝。

 秀凝浑身发抖着，不顾一切地扑到他怀里，哭都哭不出来了。小豹子紧紧地抱着她，心里象被刀割到一般地疼。

 “没事儿了，没事儿了。”他语无伦次地胡乱地安慰着秀凝，同时暗暗地，自心底里升腾起巨大的幸福感觉来，象玛利亚教堂屋顶投下来的阳光，温暖又芬芳。

 而此刻江白帆也寻了过来。

 回去的路上，秀凝已恢复了平静。她松开了小豹子的胳膊，却紧紧地拉住了江白帆的手。临近家门的时候她说：“别告诉我爹，千万别告诉他，事情已经过去了，我不想让他担心。”

 江白帆说：“不告诉也可以，但你得告诉我们，你为什么一个人跑出去，这么晚还在外面？”

 这一问让秀凝顿时又伤心起来，忍不住抱着江白帆哇哇大哭，哭得他束手无策。小豹子更是不安，追问到底是谁欺负了她，发狠说一定要教训这个恶人。

 秀凝始终也没把乔沪生的名字说出来。到了家门口，她也哭累了，闷闷地进了门去，已是午夜时分。

 蒋德馨没有过多责问女儿，见她没出什么大事儿，便叮嘱蓝华陪她上楼休息去了。

 之后，他叫过江白帆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