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上皇 下+番外————禾韵
禾韵  发于:2010年01月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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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缝间有光慢慢透了出来,将人从混沌中拉回人间,楚桑缓缓转身,对上来人的俊容,暗地心震, 顿时疑惑的无法言语。

楚烈一身素黑袍子,宽肩窄腰,英俊挺拔的站在他面前,长发没有束起随意缚在身后,像所有长途跋涉的旅客一样的随意打扮着。

“ 烈儿?” 他试着叫了声。

“ 嗳。” 青年笑得有几分春风得意。

楚桑在短暂的沉默后, 马上退后一步,扬眉正色道:“
绛州一代有种秘术,可易容蛊惑人心,虽然那玩意寡人无法参透……你这贼人到底是谁派来的?别以为自己冒充的很像! ”

青年哽住,摸摸自己的脸颊,神色气郁,俊眉微皱,然后抓住他的手腕,硬是要往自己脸上靠:“ 不信就自己捏捏,真是的。 ”

于是他真的揪着青年的脸颊肉,狠狠的扯住。

不对,那孽子以前哪有那么夺人心魄的脸,这……这都噬他老魂了!

青年无奈摸着左脸颊上鲜明指甲印,静静地凝视着他,半晌才道:“ 确认好了吗,父皇?”

不对,不对头,楚烈怎么会跑到西平来,就算跑来,也该是风尘仆仆灰头土脸的……怎么一出现就让他情生意动心跳如鼓,
就是见了西施也根本不必有这种丢脸的反映吧?

完了,他听到自己心谷里正哀鸿遍野着,无力回天了。

“ 你……跑来这儿做什么?” 他好是困苦的问。

楚烈嘴角噙着点笑,顺手就握着他长袖下发着抖的手,然后牵着马,一派平和自然,“ 容愈前段日子来信说你病了,我有点放心一下。 ”

他哑然,他知道容愈暗中有跟京城联络,但是……好歹也说些有价值的话题吧,“ 寡人早好了!病早好了!”

楚烈视若无睹的牵着马走在大街上,视他人于无物,气势依旧骇人的紧,不说话面无表情的时候还是让人膝盖发软,于是青年所过之处,行人避之不及,自动让道。

“ 可我生病了。”

“……” 生病,宫里养着一大帮御医,好吧, 他还是识趣的把这句往肚子里哽回去。

“ 食不安睡不稳,夜夜难眠,太医说这一定是相思病,父皇觉得呢?” 青年侧头。

“不……不知道。” 他被青年拖着走,昏头昏脑的也不晓得现在要去哪里,只觉得两手相交处热浪滚滚,又是跳动又是安稳,安稳啊……他吞了吞口水。

“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楚烈收紧了底下的手,微微笑道:“ 回客栈啊,先让容愈提前返京……我要先休息一会,有点撑不住了。”

他吓了一跳,忙问:“ 哪里不舒服?叫御医看了没? ”

青年对着这份紧张好像很受用,眯着眼道:“ 就是困点。” 扯了一下马绳,解释道:“
这是第七匹马了,以前的一路都用掉了,西平山路不好走,有点费神。”

“哪里……用的了那么着急?”
他听得心痛,哪里还顾得上以前的别扭纠结,从京城到西平,他和容愈走走停停,停停看看花了有六十来天,如果不眠不休的快马加鞭……

果然……是吃了宫中秘传十全大补丸的效果吗?

“ 啊——宁渊,这里!”

在离客栈十来步远的地方,他见容愈急急忙忙的跑出客栈大门,便连忙喊住,青年闻声回头,猛的张眼, 在看见楚烈后脸色微变,就定在了原地。

楚烈拉着他又往青年那儿走了几步,施施然语气和善,以适中的语调谢道:“ 一路辛苦了,容相。”

容愈的脸变幻莫测起来,视线是一直落在他身上,声音低沉,眼眸骤缩:“ 能为陛下效劳,是微臣的福分。”

楚烈一直负手而立,将他的手也顺势给掩挡在身后,再加上袖口宽大,也看不出太多不妥。

原来,从头到尾窘迫不安的只是他一个人而已。

三人一同回到厢房,容愈才语带不满的直问:“ 皇上一人前来恐怕有失考虑。”

楚烈似乎心情很不错,轻描淡写地解释了一句:“ 其他人还在后头,今晚可到。 ”

他眼观鼻鼻观心,假装听不到这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讨论朝中大事,本来嘛,楚烈冒冒然离朝的确是失分寸,欠考虑,该骂该批的……

等等…… 首先该批的还是他这个为老不尊还的老家伙吧?

“接下来我会陪父皇回京,容相明日就可启程回京了,这一路上辛苦了。”

“ 为君分忧是微臣分内事。” 容愈那视线还是固定在他身上,带着一点少见的迷惑,眉目间固执的浮起忧色,不顾楚烈立于前方,径自踏前一步, “
陛下,您相信我吗?”

他一阵,不假思索道:“ 寡人自是信你的。 ”

容愈似咬紧牙根,肃然道:“ 可我不信我自己,我不敢确定,十年后,二十年后的容愈,会不会还像今天这样肯为百姓谋福, 若真有那天——陛下,
您还会不会后悔,当年救我?”

他对上青年坦率的眼,又看了眼楚烈神色难辨的脸, 顿觉感慨。

明明是楚家皇朝的天下,但真正心怀天下的,却是外姓人,他和楚烈,毕竟是私心多了点。

“ 就是二十年后,你容愈还是容愈,寡人还会认得出你。”

青年终于展颜,阴白的肤色里像沁染了朱红,慢慢荡开,沈黑的眼里温柔微荡,朝他跪下一拜:“ 容愈先谢过陛下了。”

他目送青年离开,一旁的楚烈缓缓转身,睇向他,“ 容愈是很死脑筋,难怪父皇喜欢他。”

“……” 房里少了个人,空气就焦灼起来了。

楚烈也坐到床边,脱下鞋袜,往他那里靠了靠,“ 所以我让他陪你出来,也很放心。” 顿了顿,又道:“ 他会好好护着你,我很放心。”

“ 寡人……也不用别人护着。” 他尴尬的撇了撇嘴。

“ 嗯,是不用 。” 楚烈顺着他的意思说,头往他肩上一靠,整个身子的重量就压了过来,差点让他无法透气。

“ 我也找不到别的办法让你开心了,做什么错什么,讨好一个人真的很难……父皇你一定没试过这种感觉,算…… 父皇你还是千万别试,否则我会难受死。”

原来,楚烈的话也挺多,并不是冰葫芦啊。

“ 父皇,你想我吗?” 楚烈闷在他肩上,手揪着他的衣袖,沉沉问了声。

他脸顿时红了红,嗯啊了很久,才点点头:“ 想。”

如果不想,他又怎么会提出要回宫,家里如果没有人,那还算什么家。

58.万岁第五十二声

楚桑按耐不住的,用另外一只手,搔了搔埋在他肩头的脑袋,“ 烈儿?”

没有意料之内的答复,肩膀上越加沉重,入耳的则是轻微的鼾声,青年脑袋沉沉一偏,就倒在了他怀里。

原来……是睡着了。

他脸皮抽动,真是,枉费他刚才那么认真酝酿情绪组织语言,这小子……好歹让他说完再睡啊。

青年的睡相是他最喜欢的,小狗一样老实的不行,入鬓的长眉尾梢隐入额间碎发之中,一副无害又温顺的样子,让他心跳加速不忍离眼,比这一路上看过的最奇妙的风景人文还要好看。

天大地大, 他如今唯一想留住的,也只有楚烈了。

无关风月情爱,只是……你有你的痴念,他有他的执意罢了。

他靠在青年旁边,头靠着头,手碰着手,不觉间就湿了眼眶,那种无法言语的胀满感充斥心头,不算难受……只是觉得,老天毕竟是厚待他了。

如此兜兜转转一轮回,还是让他在触手可及的地方,给了他可以留住的温度。

他这觉睡得极安稳,也没因为客栈的床铺而辗转反侧,更没因为檀香味道不喜而惊醒, 等他睡醒的时候,身边的青年已经睁着眼,趴在床边看他。

他顿时窘迫,含糊眨眼:“ 现在什么时辰了?”

嘴角一弯,楚烈笑道:“ 第二天早上了,父皇,你怎么比我还能睡?”

他拍掉青年想伸过来的手,寡着老脸:“ 寡人年纪大了,爱睡又怎么样?”

“ 唔,是不能怎么样,大不了儿臣以后陪父皇一起睡,聊表孝心。” 楚烈此时还搬出‘ 儿臣 ’ 这种虚的要死酸的要命的自称, 很用心的讨好道。

“ 咳,容愈呢?” 他脸皮还没厚道可以讨论这个的程度,于是立马换话题转风向。

“ 昨晚就启程走了,赶路。” 楚烈给了个情理中的解释。

“……”

“ 父皇,你不是想去西平那个村庄看皮影戏吗?我带你去。”

楚烈兴致勃勃的提出接下来的行程,手脚利落的穿好衣,他微讶地看着楚烈板着脸对着铜镜跟自己头发一番苦战,狠烈程度堪称血腥暴力,最后头发掉了一大把,头还是没束好。

他看的心惊肉跳,劝了一句:“ 烈儿,别扯了吧,发发连心……”

那些头发,真的挺可怜的……

“ 父皇会吗?” 青年眼眸带亮的转回头,“ 路上太急,没有带宫女。”

宫里面,楚烈一向都是好整以暇每一根头发都被高冠束得规规矩矩的,现在这么一扯弄,十成十的披头散发。

他撇嘴,“ 你不会,寡人怎么可能会。 ” 生怕对方不信,他又补上一句:“ 这一路上,多亏了容愈,说起来……容愈手不是一般的巧啊。”
梳出来的头整洁大方,堪比宫廷手法。

如此多才多艺入得朝堂出得厅堂的好官,真真是国家社稷的福气啊。

“ 其实也不是很难的事,我来帮父皇弄吧。” 青年神色一顿,大步就从铜镜那里,捏着梳子直逼过来。

“ 自己给自己梳其实难度大很多,来,父皇,头支过来点。” 青年为自己笨拙的表现找到切合的理由,于是找到切入点,大做文章,“
梳个头也不是难事的。”

他面不改色,道:“ 寡人等会叫其他人来就成了,你先去洗脸。 ”

“ 洗过了,父皇,让我试试吧 。” 青年语气顿时委屈了那么一点,微妙的语调让他心尖都在发颤。

“ 那,就一回,多了不成。” 他犹记当年皇宫里,这孽子是怎么一手就把他宝贝皮影给弄散架的。

他这老骨头……应该比皮影还是要结实一点吧。

没一会功夫。

“ 你你你……你要弑父……” 他疼得眼发直,抱着枕头直拍楚烈。

“我没有。 ” 楚烈还捏着把梳子,一边躲着拍打,一边解释:“ 我……我只是没控制好力道。”

“ 去把容愈找回来,寡人没有这么笨手笨脚的儿子!”

“都说容愈早就走了,父皇就死心吧……”

59.万岁第五十三声

容愈回京主持大局,楚烈就硬是从紧绷绷的行程里挤出时间, 动身要陪他去西平南边那个古村里看皮影戏。

本来是他想去的地方,现在看来兴奋愉悦的反倒是他这个鲜少出宫的孩子。

那村落名曰影村,传说是皮影戏的发源地,村中卧虎藏龙着不少高手,让他一直心存向往,想去看个究竟,听个明白,影村位于西平南方,一路层峦叠嶂,加上西平山脉原本就异常险峻,放眼望去除了山还是山,山尖顶着厚云,云上盖着天,加上盘山路上时常有大石隆起,马车不便行走,也只有靠徒步前行。

前头是经验丰富的引路人,后头是宫里带来的精兵强将,这么一路艰难……

“ 烈儿,这么麻烦,要不别去了。” 虽然都来到这里了是有些遗憾,但还是正事要紧,无谓为他的喜好而花费那么多力气时间。

“ 父皇不是很想去的吗?” 楚烈一抹脸颊上的热汗,眯着眼说道:“ 父皇喜欢的话就不麻烦。”

他知道楚烈是在讨自己开心,偏偏他就受用的不得了,飘飘然的嗯了声。

“ 上次弄坏了父皇的那个皮影,就当赔罪好了。 ”

他们这一说话,一行人速度就配合着降了下来,前方探路的人跑回来一个,皱着眉跟楚烈低语了几声。

他注意到引路人有些发愁的脸,便问道:“ 烈儿, 前头怎么了?”

青年一昂头,用下巴示意,“ 可能要下雨了,我们得快点赶到才行。”

他顺着抬头,果真看见远方厚云渐凝,固结在山尖上,一副黑云压城城欲摧的架势,再加上山路上沙石走动,乱风旋起,正是落雨的先兆。

但前放还是蜿蜒不尽的山路,九曲十八弯延至深山里,看不到的路让他心里顿时发虚。

楚烈忽然牵起他的手,安慰似的捏了捏:“ 没事,听说也就半个时辰就到了。”

“ 嗯。 ” 这么光明正大的就牵手,还是让他很不知所措啊……

“ 父皇是累了吧?” 青年状似漫不经心的咳了声,体贴道:“ 其实我可以背父皇上去的。”

“……”

专心走路……专心走路,夜路走得多就怕遇狼遇虎,若一不小心就被吃得只剩骨架子,这让他老脸往哪里放。

其实,有时候……人越来越不需要脸皮,要了就是自己难为自己。

“其实抱也可以的。” 青年脸色肃然加上一句。

他气得用自己修剪的很圆润的指甲掐青年的手掌心,恼火道:“ 你就不能好好的走路吗,废话就你最多。 ”

楚烈气定神闲的回头冲他笑笑,俊眉朗目,就算不着帝袍华服,依旧可以高华出众,熠熠生辉好不耀眼。

楚烈给他保证是半个时辰,果然就是这个时间,便到达影村,难道还真是金口玉言不成了,他叹了口气,继续被青年拖着走。

影村比他想的要大上许多,屋舍俨然,阡陌交通,如若不是风雨欲来,这正是一副世外桃花的平和景致啊。

不过……再平和宁静也抵不住鸡飞狗跳的破坏,农民一边忙着捉自家肥鸡,一边对他们这群外来人道:“ 什么?看皮影?去村长家吧!”

他们这群人面面相觑,具体一问下才知,原来此村百姓选官的唯二要求就是为人如何以及戏唱得如何,能做到村长的,那自然是一流水平。

风越刮越大,原本不该黑的天也变脸色的忽然暗了,他忽觉脸颊一凉,原来是雨点直接就打了下来,楚烈用指腹给他抹去,仗着自己身高优势,用衣袖遮住他头顶,“
父皇,能跑吗?我们去躲雨。”

“呃,好的。 ”

手臂被猛然巨大的力道给牵引着,一路小跑,也顾不得形象什么的,靴子踏在泥泞里,雨花四溅,笑花一样处处绽开。

风从鼻尖滑过,他见楚烈嘴角有隐隐可见的笑意在乱雨狂风里,他看得真切,心里顿时发暖。

影村村长热情好客,听他说来这儿的目的后就更加热情起来,去唤来自己几个徒弟,摆好白幕皮影,立马就要为远道而来的客人即兴唱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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