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上皇 下+番外————禾韵
禾韵  发于:2010年01月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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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额间冰冰凉的药膏刺得说不出话,他倒吸一口冷气,头却越发晕眩起来,只好扯了扯青年衣袖,很是痛苦眨眨眼:“ 寡人难受……”

青年忧急:“ 哪里难受?是头痛吗?”

“ 寡人哪里知道……都痛。”

半晌,容愈才找到原因,松了口气:“ 陛下是受凉了,刚才一直在吹山风就会着凉。”

“……”

青年沉思一阵,将马车赶到路边上停着,看着正开始打喷嚏的楚桑,温声道:“ 陛下,这条路很安全,吃点东西先。”

连打好几个喷嚏鼻头红红的人摇摇头,“ 寡人不饿……”

他是真的不饿啊。

容愈摆出提前准备好的干粮,这种地方肯定没什么热食,也只能先用大饼馒头充饥了。

他看了眼体型庞大富态的大白馒头,颓丧道:“ 寡人真不饿……”

“ 可微臣听到陛下肚子在叫了。 ”

“……”

在刑部待久了的人,说话真的要这么一刀见血吗?楚桑老脸瞬红,吸吸正堵着的鼻子,他是真没饿,可在宫里那么多年,从午膳到晚膳都是定时定量的,这肚子被养惯了,一到时辰就自动自觉的来提醒他……

陛下,要用膳了。

他只好接过青年撕成小条的馒头,用水润润喉咙,看着四周的秀丽风光,状似随意问:“ 刚才, 寡人肚子真饿响了?”

容愈咳了声,削瘦的脸有点红晕,“ 嗯,响了,肯定是饿了。”

两人说完,都有那么点不好意思, 气氛的为妙让两人都避开视线接触,只顾着埋头解决手里的食物。

青年一身布衣装束,简单朴素,不掩风华,就算埋头苦吃,
一口馒头一口水的样子也很美好,大口吞咽的声音他听得清晰,只是这种真实的艰辛让他忽然觉得心酸起来。

“ 宁渊,你已经是右相了,庆建国至今,你是最年轻的一个。”

青年停止嚼咽,略带不安的抬眼看他,嗯了声,“ 好像是。”

他瞪着青年,什么叫好像是,那绝对就是!

“ 如果你以后后悔了,寡人是没东西补偿给你的。”

青年嗯了声,闷头闷脑的样子跟那副冷峻带艳的脸实在不搭,三五下子就把手里剩余的馒头吃完,容愈道:“ 我不用补偿的。”

“……”

“ 陛下给微臣的,已经够多了,再要就是贪心了。” 青年有些灰头土脸, 这是拜连夜赶路所赐。

楚桑良心不安了,他栽培容愈,多为国家,私心也有,不过比起来,那真是太小了,实在不足一提。

况且……他当年顺手救下容愈,也是因为这孩子让他想起自己的挚友,是不是也曾经面临过这种糟糕痛苦的境遇,是不是也被人当街毒打过,被人这么欺负过,当年容愈眼里的狠绝火气,跟挚友竟然有几分相似,美玉蒙尘是憾,宁为玉碎,则为痛。

但他无心的点滴之恩,容愈当真来涌泉相报了。

“ 微臣好不容易留在陛下身边,想一直呆下去。” 青年直接用手背一抹嘴角边,没了朝堂上刻意划出来的距离,难得的有几分轻松随意。

容愈捡了根树枝,在地上画好草图 ,一点。

“ 陛下,接下来您想去哪里?微臣觉得去……”

“ 两人在外,你就别这么叫寡人……咳,我,这样吧。” 他展颜道:“ 我们就以兄弟相称。”

“……” 青年手间的孱弱小树枝卡擦一声,筋骨俱碎。

“ 宁渊,你就是寡人的表弟了,叫声大哥听听吧。”

青年看着眼前因为微烧开始脸泛红并开始笑的分外柔软无忧的人, 嘴唇微动,死命摇了摇头,“ 微臣不敢。”

楚桑沉醉在这奇妙的称呼中,嘴角翘翘,笑得都不想合嘴了,“ 没事,你都敢把寡人带出来了,还有什么不敢,来, 叫一声给寡人听听。”

青年艰难的保持着惜字如金的态度:“ 陛下您病的厉害。”

“ 寡人没病,好得很,龙体大好啊。” 他用软软沙沙的嗓音反驳道。

要对付一个已经烧的有些糊涂的任性病人,最好的方法就是顺着病人的心意,千万不要违背病人的旨意,万万不能跟病人说,您病了。

于是有了经验得到教训的容愈清清喉咙,一板一眼喊了声:“ 大哥……”

楚桑乐的打了个哈欠,笑得爽朗愉悦,眼睛眯成一条线,虽是病的有几分迷糊了,还亲昵地摸了摸青年的头发:“ 乖。”

52.万岁第四十八声

客栈的床让他那副老身子骨开始摇晃了。

苦哈哈的药材味还充斥在口中,跟二月的冷雨一样,不断浇湿着他的睡意, 半睡半醒间他感觉有人轻手轻脚推门进来,脑袋一糊,便脱口而出:“ 烈儿?”

那人影顿住,片刻才低声道:“ 是我,陛下。”

“……”

楚桑忽然心里划过一种微妙的失落感,跟口腔间萦绕不散着的苦味一样,慢慢苦浸到心腹处,融合在厢房里昏暗的光线里,顿时暧昧不明起来。

容愈是进来打水的,青年一边将洗脸的帕子打湿,一边说道:“ 陛下,我们去西平。”

楚桑接过温热适度的帕子, “ 也好。”

西平是摄政王楚祁的封地,地势复杂,山林众多,是藏身的好去处。

一路上行程顺利,入城的关卡也顺利通过,民间甚至听不到什么宫里有人出走被通缉的风声,一切平静的都让他毛骨悚然了。

“ 大哥哥,你能帮我把纸鸢取下来吗?”

赶路途中,容愈一个人去不远处的清溪上游打水,他便一个人在原地等,看着周围有好些小孩在溪边打闹玩耍。

小男童鼓着腮帮,穿着大红色的小肚兜, 用又黑又可怜的眼神仰望着他,“ 大哥哥,帮我取好不好。”

那小孩一手扯着他的衣袍边角不肯撒手,一手指着不远处那棵大树枝叶间卡着的纸鸢,无助又可爱的样子真让他瞬间心软起来。

“ 嗯,可寡……可我也够不着啊。”

他摸了摸男童圆圆的脑袋,不由想,楚烈这个年纪的时候,到底是什么样子呢?

对着眼前男童回忆了良久,他才发现自己根本就记不清楚烈小时候的样貌了……

“ 这样吧,我用石头试试。”

楚桑捡了好几块石头,朝着树枝处就用力扔过去,试了几次终于打中,不过失去枝叶支撑的纸鸢在落下后又随风一瓢,落在了那条小溪上。

男童瘪嘴,一副要大哭大闹一场的架势,“ 呜——大哥哥,我要纸鸢! ”

楚桑大窘,越发觉得自己做事不利,趁着容愈还没打水回来,他便承诺道:“ 没事,我去给你取回来,寡人……咳,我从不食言的。”

虽然很有失风度,还是脱下鞋袜,扁起裤脚,爽快的踏进了那条不算深的溪水间, 所幸纸鸢被吹的并不远,只需十来步就可以取到。

岸边小孩们的声音爽朗无忧,淳朴稚气,让他也跟着快活单纯起来,干瘪的心像张新帆, 被春风暖意吹得饱满起来。

那纸鸢就被卡在一块大石间, 他弯腰欲取,却在拿开纸鸢的一瞬间呆住了。

纸鸢下的不明物体跟他四目相接,霎那间天雷勾动地火,吓的他几个猛退步,失声连连大喊:“ 有怪物! ”

溪下错落散布着碎石,力道一失,他整个人就狼狈倒在了水里,那岩石上的怪物还鼓着腮帮子跳到他肩膀上,赖着不走。

楚桑全身麻痹鸡皮顿起,呆呆的坐在溪水里,又有嗡嗡叫着的怪东西跳到了他肩上,然后顺势跳到他头发上。

不行,忍不住了……他眼里直发酸,这到底什么东西啊……

岸边的孩童们在短暂的沉默后,爆发出一阵止不住的欢笑:“ 哈哈哈——那个大哥哥怕蛤蟆,怕蛤蟆——哈哈哈——”

青年终于及时赶回,还把赖在他身上的怪物给赶走,救他于水火为难之中。

“ 陛下,您已经风寒了。”

难得的,青年对着他口气不善。

马车里,他换上干净衣物,湿发披散,好不狼狈的解释:“ 寡人只是被吓到了,那……那玩意跳到寡人身上, 寡人在宫里又没见过……”

“ 那是蟾蜍。”

病人不信:“ 跟工匠刻的十分不像,寡人在宫里头的池子里也没见过。”

容愈不知道怎么解释,他一向不善言辞,只会用最简单的语言来叙述事实,于是想来想去,答道:“ 宫里的比较富贵,宫外生活不好,疙瘩比较多。”

楚桑打了个喷嚏,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难怪那些如此骇人,还敢跳到寡人头上撒野,真是……”

接连又几个喷嚏下来,他含糊补充完:“ 真是大胆啊……”

这样一比, 还是宫里的动物比较有涵养守规则。

容愈又要去赶车了,于是用毯子把他围成一个圆球,叮嘱道:“ 不能吹风,现在在外面,陛下要听微臣话才行。”

他眨眨眼,嗯了声。

“ 就算微臣不在,陛下也不能乱跑的。”

“…… ”

叮嘱完毕,容愈正要放心去外面赶路,只听后方的人嗡嗡的窝在毯子里说:“ 宁渊,寡人觉得很开心啊。”

“ 比在宫里快活。”

但是宫里有楚烈,这里却没有。

等等……他为什么非要这个时候要想那个孽子啊?真是作孽呀。

53.番外:太子殿下,松嘴吧……

这日,春光大好,御书房里一片安宁和睦。

皇帝正逗着金笼子里那只绯红色的金刚鹦鹉,心情愉快,兴致高昂的抖着手里的那根用嫩草编成的细长草条,有一下没一下的戳着鹦鹉的翅膀,惹的笼中鹦鹉扑哧噗嗤摇着脑袋在笼里乱飞。

“ 快叫啊,刚刚不是才叫过吗?” 皇帝很有耐心的继续戳。

鹦鹉终于可怜兮兮的飞到笼子边角处, 抖着翅膀: “ 皇上吉祥,吉祥,吉祥~”

楚桑大乐,笑道:“ 这句寡人早就听厌了,再换一句试试 。”

鹦鹉摇头晃脑了好一阵,还是招架不住皇帝的接连力戳,叫着:“ 皇上万岁~皇上万福~ ”

少年皇帝趴在案台上,撑着自己的头,眼睛笑眯成一条线。

“ 陛下,今天是太子殿下一岁生辰,太后请您过去看看。”

皇太后遣了奴才过来,让他现在去慈宁宫,他只好恋恋不舍的看了看那鹦鹉,干脆提起笼子,悠闲晃荡着去请安了。

太子乳娘笑吟吟的将太子抱到他面前,“ 陛下,太子很乖呢。”

已经不会皱巴巴的小脸还是没什么表情,不惊又不惧,不哭也不闹,单单这样看去,
那粉红色的皮肤掐起来一定很舒服,可是小娃娃的眼神让他实在……没有想掐的欲望。

皇帝陛下今年不过十五,大小孩一个,除了胡作非为就是任性玩闹,喜欢美食美人美景, 自然对这小娃儿提不起半分兴趣。

只是,皇太后在那儿看着,好吧……他今天也要做回慈父。

于是皇帝展开自以为慈祥的笑容,在周围宫女太监们的忐忑注视下,用手戳戳太子的脸颊,力道跟戳鹦鹉差不多, “ 来,叫一声给寡人听听。”

太子还是安安静静的,好像被戳凹下去的脸不是自己的。

身边宫妇提醒道:“ 陛下……太子现在还不会讲话呢。”

少年皇帝皱眉感叹 :“ 怎么那么迟啊。 ”

一直闭眼休养,口念佛经的太后忽然放下手中佛珠, 淡淡说了句:“ 哀家记得,陛下是快三岁时才会说话的。”

“……”

他重新打起精神,继续戳太子的脸颊,左边掐完掐右边,逗着说:“ 叫啊,叫几声给寡人听听啊。”

小太子的脸终于转了转,十分抗拒的感觉。

那一起带来的大鹦鹉却被戳怕了, 反射性的就叫起来:“ 皇上吉祥,皇上吉祥!”

他看着自己的太子,又看看那鹦鹉,心里万分不满,这鹦鹉都会开口说话了,怎么这小孩还是叫都不叫一声。

正这么想着,一直闭口不闹的反应冷淡的小孩忽然口一张,就把他正要戳脸的手指给咬住了,一岁的娃只有那么几颗牙齿,但皇家小孩似乎有点特立独行的味道,于是力气极大的咬住,疼得皇帝当场就眼发潮了。

“ 母后!他——他——他咬寡人!”

慈宁宫顿时忙成一团,基本上兵分两路,一路人负责哄着着怕疼怕到龙颜扭曲面临崩溃的天子,一路人围着那位抱着太子的奶娘,也不管到底一岁的孩子到底听不听得懂人话,
“ 殿下!太子殿下!您看清楚啊这是您的父皇啊,快……快松嘴啊! ”

太子张着大大深深的眼,眨也不眨的继续咬着,口水便顺着皇帝保养的很好的手指,一直往下流,天子已经委屈到无以复加的地步了,早就把慈父形象踩到脚底,“
快松开!孽子——快松开!寡人好痛啊……”

一旁的鹦鹉好像嫌气氛不够乱, 继续拍翅膀,欢快叫着: “ 万岁吉祥~万岁吉祥~”

宫女们不敢直接拔皇帝的手指,又不敢去扳太子还粉嫩的嘴,两头为难,好不煎熬。

这时候,一直淡然在上的皇太后施施然的走了下来,秀美端庄的脸上很是冷静,让周围的宫女太监们都下去,太后玉手一伸,就卡住太子的下巴,用力一挤。

“痛!母后寡人好痛!” 天子泪水涟涟。

“ 皇儿稍安勿躁。”
太后的声音那么端庄平稳,仿如九天外的神仙菩萨,太后不动神色,左手用力一卡,右手迅速捏着天子的手指,一抽,就把手指给抽出来了。

小太子眨眨眼,也不哭闹,黑溜溜的眼睛干脆就闭起来了。

皇帝大喝道:“ 快喧御医!寡人——寡人破皮了!”

但皇帝还是对自己母后那种熟稔顺手的姿态给吓住了,他不知道一直在深宫里吃斋念佛的母后可以出手那么快那么狠,一击即中。

“ 也没什么,只是习惯了。” 太后唇角淡然一挑,恍如菩萨拈花微笑,顿时佛光普照在天子还痛着的小心肝上。

“ 习惯?”

“陛下小的时候,也爱咬人,咬衣服,咬勺子之类的,当年先皇可被陛下咬惨了,每次都要哀家出马才行呢。”

“……”

“ 练多了,自然就可一击即中……所谓熟能生巧,皇儿?你怎么了?”

54.番外:从小有条小龙……

从前,有一条小龙……

小龙一直很想对老龙说:“我觉得你是天底上最好的父亲了。”

因为小龙的世界里,好像除了老龙,也没有其他可比较的人了,皇宫很大,但小龙的世界却很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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