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宫 上————晓渠
晓渠  发于:2010年01月2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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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奴才知道了!明儿一早儿就去。"
论本身,韩初霁觉得自己是比叶逢春争气,至少自己为皇上添了两个皇子,可论家世,韩家却是大不如前,这段时间更是风头尽失,处处被叶家压着。权利消长的道理,她多少也懂一些,韩家以前,是太强了,强到让皇上觉得不安全,叶家不是皇上一手提拔起来,平衡韩家的势力?这么想来,她又有了斗志,叶家势力全面上升,也总有一天,皇上会再打压,因此,这后宫其实就是她跟叶逢春之间的战争而已!
"那头这几天可有什么动静?"
"热闹着呢!过去请安的‘娘娘'越来越多啦!前日还听说请了很灵验的道人来算,说是怀的是男的!"
"哼,她这是掩人耳目呢!也不怕再生个公主丢人?"韩初霁心想,莫非不管她生不生得出皇子,都得抱个皇子到皇上面前?"你这段时间多派些人去打听,尤其看那头跟宫外有什么联系?"
叶逢春,你只要敢换,我就抓得到!你与我,就再赌一次!若真得了男婴,便是老天助你,若是女婴,而你又真如我所料的行动......哼,那就等着瞧吧!我虽没招数赢你,至少能等你出差错!
第二天一大早,皎儿就慌张跑来,说"荣禧宫"的何公公传了话,说"荣贵妃"要请仁喜过去喝茶。
"她为什么找你啊?仁喜哥,该怎么办?我,我去找钟卫哥商量商量吧!"
"找他有什么用?"仁喜心里摸不清底细,也不知"荣贵妃"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他个泥菩萨过江的小侍卫,能违抗‘贵妃娘娘'?"
"可钟卫哥认识叶三公子......"
"别跟我提这个名儿!他是你亲爹呀?成天挂嘴边儿,烦死人了!"
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可以来得异常微妙,第一次见面,仁喜就不喜欢叶知秋,甚至憎恨他那种"居高临下"的态度。他是宁愿单独去见"荣贵妃",被那婆娘生吃了,也好过再跟叶知秋有瓜葛。
这晚,正是钟卫守夜,觉得见一黑影窜进来,转瞬进了花影树丛中,他又叫了几个人,想搜一下,却见吴越满走过来与他说,是"娘娘"的鸟飞了一只,便叫他遣散了其他人。
"影子"缓缓出现在"雍华宫"寂寞的墙上,男子依旧一身黑,隔着珠帘,叶逢春即将临盆,整个人臃肿,已经不不再面见他人。
"此话当真?"叶逢春一听到叶文治大获全胜,即将班师回朝的消息,高兴地挺起身。
"是,快马加鞭,捷报已在路上,估计明早就能入京。"
"大哥什么时候回来?"
"大军即日起拔的话,估计年前到京!"
珠帘后伸出雪白却略带浮肿的手,"影子"连忙探身,让那手扶在自己小臂上,叶逢春站起来,在"影子"掺扶下慢慢地走到梳妆台的扶手椅上,坐下来,看着镜子里几乎难以辨认的脸:
"我是丑了很多吧!"
"娘娘母仪天下,雍容之姿从不曾减。"
"这是真心话?"
"臣从不曾欺骗‘娘娘'。"
这一刻,不知道是想起谁,叶逢春淡淡叹了口气:"这么多年......真心待我的,也就只剩你!"
小腹猛地一缩,并不似平时胎动,阵阵不停,反倒越发频密起来,叶逢春瞬间冷汗涔涔,"影子"发现异状,张手将她横抱起来,急步走回床边,小心翼翼地放好。
"我是要生了,叫吴越满来!"
"影子"似有些留恋,叶逢春已无力应付他,只催他快些离开,值得趁着吴越满出去叫人,"雍华宫"乱起来的片刻,消失在夜色深处。
吴越满张罗半天,又回到叶逢春的身边:"娘娘,您放心,都安排好了!"
"宫外......"
"嗯,都准备了,太医院院判迟大人就到!"话不说太明,叶逢春却知一切都已经布置好,不管男女,几个时辰以后,都会有个男婴,抱到自己面前!叶逢春生过一胎,已有经验。她大口喘息着,疼痛反倒不如心里的紧张来得强烈,一遍遍默念着,一定要是个皇子,一定要是个皇子,一定要是个皇子......
叶逢春绝对不是安于天命之人,可当她接过自己红通通皱巴巴的婴儿,闭着眼,挥动紧紧攥着小拳头......小心翼翼地捏住孩子的手,轻轻地摇了摇,那一刻,她相信,不管为了什么,老天爷在关键时刻选择了帮助她!
她其实害怕相信,后宫之争,各显神通,最终胜出的,却是得到天助的一方,因为她知道自己为人不善,心狠手辣,这样的人,也能得到神明的眷顾吗?婴儿蹬着腿,腿间那块玲珑的肉,可不就是上天垂怜的明证!后宫里斗得翻了天的女人,有几个能盼到自己怀的龙胎,多这么一块肉?儿子,你来得真是时候!精疲力竭的叶逢春,感到一股从未有过的畅快精神,那是寒冬过后的,春暖花开。
等在外面的叶知秋终于抱到小婴儿,又惊又喜地说了一句:"怎么这么小?我不会折坏了他吧?"
"哟,三公子,就这么小已经把娘娘折腾得够呛啦,再大?再大就生不出来了!快,快抱去给万岁爷报喜呀!"
"雍华宫"明灯高挂,喜气洋洋,太监宫女护卫都沾了光,不仅分到了红鸡蛋,还说明日有银子分!钟卫心里高兴,攒了红鸡蛋,打算分给仁喜吃。在他心里"娘娘 "就是鸿福齐天的人,说不定吃了她赏的鸡蛋,仁喜也能有好运吧!虽然他并不清楚,仁喜的好运,对他来说是什么。 私,享。 家
两日后,快马入京,边关捷报传来,叶文治再次成了京城里,从老百姓到朝廷百官谈论的焦点。叶家双喜临门,正春风得意,却传出皇上封了知秋太子少保的消息!叶相顿时惊了。
太子少保本就是一虚衔,官阶不过六品,如之前皇上如此册封,叶相还可以理解成不过是为了把知秋留在宫中的借口。而如今逢春一举得子,叶家与太子关系向不亲近,太子太傅龚放甚至曾一度与叶家交恶,皇上忽然下了这一步棋,让人难以捉摸用意何在,莫非是暗示叶家不可对改立储君过于热情?
知秋虽心有不愿,却又不能抗旨,只得勉强答应,从原来住的地方搬了出来。洪煜亲赏了宫里的一处院落,跟各宫妃嫔都隔得远,偏偏跟洪煜的寝宫和御书房离得最近,所以即使分开住,见得反倒多了,上朝下朝都一路走。
这日下了朝,洪煜先办了点事儿,就步行至叶知秋的小院。于海正在院子里忙,见洪煜走进来,刚要行礼,被洪煜禁声的手势制止了,凑到他的耳边:
"你家大人回来没有?"
"刚回来,在屋里歇着呢!一会儿要去太子那里......"
"你去传朕旨意,说今日他不过去了。"
于海哈着腰退下,传旨去了。洪煜迈步走到知秋房间前,抬手敲了敲门。里头先静了一下,接着传来知秋不悦的声音:
"知道知道,这便要去,不要再催!"
门向内被猛地拉来,叶知秋本来以为是于海催他,不料见洪煜英明神武地站在外头,连忙跪下:
"臣给皇上请安......"
"起来吧!"洪煜伸手拉他,"这做官以后,跪得利索多了!"
"习惯了。"知秋站起身,恭敬地问,"皇上找臣什么事?"
"今天不用去太子那里了!"洪煜抬腿跨进屋,"陪朕说说话!"
有小太监端了茶水上来,洪煜喝了一口,四周看了看,知秋的屋子很朴素。想问他住得习惯么,却觉得面前人的脸色明显不如从前,暗淡无光不说,显得灰败,象病了一样。
"身体如何?"洪煜关切问道,"怎么气色不好?"
"哦,没什么,"私下里,知秋跟洪煜还挺熟悉,并不太拘谨,"天气冷的原因吧!"
"以前在山上的时候也是?"
知秋支支唔唔,也没说出什么道理,这让洪煜有些担心,建议叫御医来看看吧!知秋却推却,说没有必要,只是睡的不怎么实,过两天补补觉就好了。洪煜不是粗心大意的人,坐了一会儿,忽然想通:
"是不是因为早朝,你不能打坐调息,气色才差?"见知秋低头不语,便明白自己说中了,"你也是,怎么不直接跟朕说?从明天起,朕免了你的早朝,你还是按照习惯作息好了!"
下了盘棋,洪煜带着他,去叶逢春那里探望快要满月的小皇子。小家伙长开了,母亲的那股漂亮劲儿开始在他眉眼间显露出来,胖乎乎,肉球一样,着实让人看了,心中格外欢喜。
冬日天黑得早,离开"雍华宫"的时候,各处灯火已经挑起来,洪煜一时心血来潮,执意要与知秋散步走一段,于是随行的太监侍卫都远远跟着,两人沿着大红宫墙夹着笔直的官道,从容地走着。
洪煜忽地想起将知秋背在身上的那次,这日子过得真快,好象就发生在昨日一般的事,实则数月过去了。知秋这人,在正式场合,渐渐少了稚嫩,礼仪规矩也记得牢,私下里与自己却不那么拘谨,既保持着礼貌和尊敬,又亲切和气,是个相处起来,令人那么愉快的陪伴!
"还舞剑吗?"洪煜侧头问身边安静行走的人。
"偶尔玩一玩,不似在山上那么勤快。"
"朕很怀念,哪天有兴致,再舞上一段?朕赏你好酒喝!"
"让皇上见笑了,知秋再不知好歹,也不敢乱喝酒。"
"朕不信你!"洪煜笑了,眼睛在黑暗里格外亮,"如果酒放在你面前,还能如此坚定,朕才信!"
"唉,臣的底细,都给皇上摸透了。"
"哈哈!"洪煜圈过知秋的肩膀,"那朕也把自己的底细交给你,就算扯平,怎么样?"
知秋注视着洪煜盯着他的眼,两人在那一瞬,都忘了自己是谁,只想在对方的眼眸中,寻到自己想要的依靠和慰籍而已。宫门边高高悬挂的纸灯笼,被北风吹得不停晃悠,光线也跟着飘忽不定......对方的脸,在黯淡的灯影里,模糊了。
知秋先到自己的小院,还没等告别,洪煜背手,正色跟他说:
"象不习惯早朝这些事,要跟朕说,朕能办到的,不会为难你。知秋,"声音和目光都刹那软了下来,"你在朕的心里,跟别人不一样。"
洪煜知道他不会说什么,他们都是有心事就不说话的人,只是,自己是无人可诉,知秋呢?不知道为什么,对自己与他的距离,总是要嫌远,只想着更接近,再接近,近到合二为一最好。
仁喜与钟卫挤在一块儿,天冷了,约会的地方也滴水成冰的,除了这么没空没隙地抱着取暖,再没什么好做。钟卫用小皇子出生时"娘娘"赏的钱,加上自己平时攒的,托人在宫外买了块玉佩,送给仁喜,不料仁喜欢却不收:
"放我那儿,又被人怀疑是偷的!以后别为这个浪费银子,不攒着点儿,将来出了宫,拿什么娶媳妇?"
"我有媳妇,还娶什么?"
"你傻了呀?说什么浑话?"仁喜虽然心里高兴,还是故意冷着脸骂他,"你见过华贵妃的小皇子么?长得象万岁爷吗?"
"前几日奶娘抱出来的时候,看过一眼,嘴挺象万岁爷。"
"她命真好!简直想什么来什么!叶家这次还不更狂了?"
仁喜有时侯想,自己要是女人就好了。这后宫之中要想出人头地,女人倒比男人易走捷径,女人被万岁爷临幸了,怎么也有个封号,家里也跟着沾光,男宠却是跟玩物没区别,连个官爵的都没有,每月领的奉禄银子,还没有那些当了头目的太监多呢!一旦万岁爷不召见,连太监也要给他脸色看的。
"对了,叶三公子说,如果皎儿愿意,可以到他那院子里当差。你跟皎儿说一声,我看不错,三公子那里清静,也没乱人......"
"不去!他那里有什么好!你看见哪个正八经儿的朝廷命官跟万岁爷住后宫?万岁爷还不是看上他长得好?侍候他?就是从屎盆跳粪坑,还不如侍候那些没儿把的公公呢!"
钟卫开始明白,为什么仁喜就是看不上叶三公子,他是嫉妒三公子得到了万岁爷的关爱。难不成,仁喜对万岁爷产生了感情有了留恋?这么想着,心有点酸楚了。
叶文治归来那天,洪煜率亲军迎至京城南门之外,天色略显阴沉,千里暮云,疾风劲草。知秋跟在身边,骑着洪煜近日赏他的坐骑"扬风",与文治那匹爱马"青云"极度相似,脾性却难得温柔,很得知秋喜欢。
"喝酒暖暖身,"洪煜递给他一皮制酒袋,并嘱咐,"酒冲,慢些喝,小心呛到。"
知秋仰头便是一口,呛得禁不起咳起来。洪煜皱眉,又忍不住笑着想:"这人怎不听劝?"
"怎么......怎这么冲的?"
"烈酒才能驱寒,看你单薄,风一吹就透了吧?"
"我单薄?"知秋有些自豪道,"可比以前好多了!不信皇上你看,大哥见我第一句定是赞我结实!"
洪煜发觉知秋提起他大哥时,脸上的笑容异于平时,简单却闪光。心中似有失落,抬眼看向云天深出,遥远地平线上,有了人影,渐渐近了,风尤烈,旗招扬,叶文治,朕可是等了你三年!
尽管叶家重回朝廷开始于当年叶文治威风八面高中武壮元,可叶家再度拜相,势力蓬勃却是洪煜一手提拔助长起来的。曾经一度,洪煜和叶文治关系极好,也经常切磋武艺,饮茶聊天,甚是投合。
嫌隙出现在元德五年,当时洪煜年方二十,少年君王胸怀四方,任命三路大军南下剿灭前朝余部。叶文治三军之首,在一路连胜,将之逼入西南一隅之后,竟擅自撤兵,并未遵从洪煜"非降即灭"的旨意。
开始洪煜以为叶家毕竟曾是前朝重臣,对旧识总有顾念,便原谅了他,可渐渐地,随着叶文治手下兵将的壮大,洪煜又隐隐觉得当年致意撤军,似他计划中的一步,用西南的余毒,来克制洪家天下。
洪煜不是很清楚,他与叶文治的纠葛,叶知秋知道多少。直觉似乎叶文治对这个弟弟格外保护,可知秋天资极好,又是经过名师指点,尽管他心念淡泊,提起些时事,却又无一不懂。
"青云"马越来越近,身着银甲的叶文治,如天神下凡般,周身散发着凛然端正的英雄气概。三人第一次相见,并无法预期,半生纠缠就从那风疾云散的冬日午后开始。
叶逢春很快听说,因知秋进宫的事,叶文治在丞相府狠发了一通脾气。叶文治向来威严,叶派人对他多少都有惧怕之心,可他甚少发火,这次确让不少人担惊受怕。一听明日就要进宫来见自己,逢春也有些不舒坦,主意是她拿的,人是她直接拉进宫,老大明日来,所谓拜见,不过是来质问!那么,要与他摊牌吗?
叶文治刚回京的几天,先是天子宴请,再是同僚,甚是忙碌,他捎了口信给知秋,说已经奏请圣上,几日后等自己有时间,接他回家小住几天。知秋了解大哥向来有他的安排,也不多问,并且与太子的相处,已经让他大有生不如死之感,也无心再去关心别的。
知秋并未听说大哥发火之事,回相府那天,只觉得府里人对他的态度似乎怪怪的,除了母亲的慈祥和疼爱依旧如前。见过母亲,吃过团圆饭之后,并不在相府久留,叶文治直接将知秋带到自己的府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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