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荒(卷二)同生契 BY 暗夜流光
荒(卷二)同生契 BY 暗夜流光  发于:2010年01月2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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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若宁儿的出身真是那般不堪,他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介意,但无论如何,他都已经娶了这个女子,切不能始乱终弃。

  正在一阵胡思乱想,钱宁儿的院中却已传出极大的响动,那法师带来的好几个弟子叫声连天、连滚带爬地跑出了院子,个个都是鼻青脸肿。

  又过了须臾,那法师也踉踉跄跄的从院中走出,嘴边带血、头发散乱,脸上也带着伤,显是被人殴打所致。他走出院子看到了弟子们和主人家的惊异神色,又挂不住面子的回身对着院里大骂,“你这个妖人!有种便使个妖法杀了你爷爷!你就算修炼千年也是个不男不女的孽障!”

  骂完这两句,他又回头痛骂几个弟子,“你们当真又没用、又没胆!师傅真是白收了你们入门!快给我进去,把那妖孽拖出来受死!”

  有个弟子畏畏缩缩的回道:“可……可师傅也不知他到底是人是妖?我们打不过他……”

  另一个弟子也抚着脸道:“师傅,我看他不是妖怪……他是个江湖高手!你的桃木剑不是也被他夺了去,还打得我们如此这般……”

  那法师面红耳赤,赶紧出声大喝:“都给我住

  站在远处的大夫人与宁浅舟面面相觑、瞠目结舌。这所谓本城最好的法师竟不堪一击?钱宁儿一介弱质女流,就算徒手打斗也敌不过这许多男子,怎地搞成这般田地?莫非当真如那个弟子所说。钱宁儿本是什么江湖中人?身怀过人地武艺么?

  两人各怀心思间,那闹哄哄的院门口走出了一个白衣飘飘的女子。钱宁儿手提一把桃木剑。面色虽然憔悴不堪,一头长发也披散着并未梳起,看向院外地双眼中却似要喷出火来,只是声音冷得比天气还要冻人几分。

  “乌合之众。还不给我滚!若再留在此处,我便不饶你们的性命!”

  那法师和弟子们都全都愣住了。好几人伸手指着钱宁儿说不出话来。

  有一人结结巴巴地叫道:“啊---妖怪!你、你声音也变了,高矮也不同……师傅,真地是妖怪呀!”

  那法师倒比先前镇定了些,双目发赤的盯在钱宁儿面上,“哼,果然是个妖孽!你到底来自何处?已修炼了多少年?我今日横竖是斗不过你,总要知道你是何方神圣!”

  钱宁儿一眼也不再看向他们,只因她看到了远远站在一旁的宁浅舟。几乎用不着思索,她便知道此事与自己所爱的这个男人有关。

  她提步向宁浅舟所站之处慢慢走了过去。手里的桃木剑也轻轻扔在了地上,身后那些人地怒骂与恐惧都随风而去,再不入

  宁浅舟面对着她伤心的眼光。竟然也忘记了逃走和害怕,整个身子仿佛被一种奇异的力量钉在了地上。身边的大夫人叫了他好几声。都没有能够得到他的回应。干脆挺起胸站在了他的身前。

  钱宁儿一步一步走到宁浅舟的身边,举起手臂推开了挡住她视线的大夫人。大夫人想要抗拒挣扎。却发现自己身不由己,嘴里连惊叫声也发不出来。

  钱宁儿深深凝视她眼前的男人,说话地声音竟然听来极为平淡,“浅舟,是你干的。你就这么怕我,这么恨我?哪怕我变成了另一个人,你也不能从头再来与我相识相爱?”

  宁浅舟不知她在说什么,只得认真地摇摇自己的头,“宁儿,我没怕你,也没恨你,我只是……你隐瞒自己地身世,不明不白地嫁入了宁府,你到底是什么人?又为何长着这么一张脸?”

  钱宁儿皱起眉想了一想,再次深深看向他的双眼,“我这张脸怎么了?可否让你想起什么事、什么人?浅舟,你明明白白地跟我说吧。”

  宁浅舟看着她无比认真地神情,却不知怎么想起了那个噩梦。眼前站着的这个女子真是一只妖,那些人地指责与怒骂她都没有反驳。可是,他并不觉得害怕,难道是因为他曾经与这只妖已经结为夫妻的缘故?

  这只妖知道他的梦境,也知道紫云花的秘密,更知道那个梦中人的名字?千羽……那个少年到底有没有真正的存在过?

  “千羽……宁儿,我只想知道,这世间是不是真的有个千羽?”宁浅舟茫然问出了这句话。

  钱宁儿冷冷地笑了起来,“你不是早就忘了他么?从你忘记他的那天开始,他就已经死了。”

  宁浅舟身子一震,那个少年真的死了?难怪自己会做上那么一个难过的噩梦。

  “他……他是怎么死的?难道是你杀了他?”

  听着那男人似乎正在伤心的语调,钱宁儿木然看向天空,“不错,是我杀了他。我为了能够堂堂正正的嫁给你,做你的宁夫人,就狠下心把他杀了。可是,你忘了他,待我也不算好……人间男子原来真的跟他们说的一样,奈何我从前不信。如今我已经嫁了给你,还跟你结下了同生契,再要反悔都已晚了……晚了……”

  宁浅舟听着她直言不讳地承认了杀害千羽之事,一时间只想恨死这个妖女,但对方悲哀的表情又让他产生了一种奇怪的怜悯。

  这只妖是真心真意的想要嫁给他,可他的心早就遗失在那场梦中,他们都是这般的可怜、这般的卑贱,他竟还一直怪罪着那个没有能够前来赴约的少年。他实在记不得自己什么时候招惹过桃花,那也已经不再重要了,听到千羽死去的那个瞬间,他的心也跟着死了,连“恨”这种感情都将从此消失。

  “不错……晚了、都晚了……”连千羽留下的唯一印记也被这只妖烧得干干净净了,正如远处那一片莹白的雪地。他最后看了一眼眼前这个陌生的女子,终于可以辨别清楚她跟千羽是多么的不同。

  她不是他,就算长着同样的一张脸,那个梦中的少年没有任何人可以代替,从今以后更是如此。宁浅舟脸上露出了苦涩的微笑,转身漫无目的的向前走去。

  卷二《同生契》21、寻夫

  日子一天一天的过去,很快春暖花开。自那日宁府请过法师之后,府里流言四起,再无人敢去接近那位四夫人,唯有派给她的丫鬟心中叫苦,却不得不继续战战兢兢的睡在她隔壁。

  自从那日之后,宁浅舟也再没去过她的院中,但同样没有宿在其他几位夫人的房里,像是受了什么极大的惊吓,连着许多日住在了府外的店里如此一来,府中众人虽不知四夫人到底是不是妖,但个个都知四夫人已经失宠,那西院也就成了鲜有人迹的冷宫。其他三位夫人倒是走得极近,夫君虽然冷落她们,她们也自有排遣寂寞的法子,每日午后围成一桌打打牌、聊聊天,时间就容易混得多。

  三人少不得经常说起那只死霸在西院的妖怪,心里总是又怕又恨,又十分轻贱对方。夫君已经知晓她是只妖怪,再没去过她院里,她竟也死皮赖脸的住在宁府不走,哪怕宁府上上下下没有一个人敢理睬她。

  那妖怪院里的丫鬟此刻便坐在她们身侧,一脸害怕担忧地开口说道:“大夫人,我求求您跟老爷或是少爷说一声吧……我实在不想再留在西院,我怕她怕得一直发抖,她也就那般冷冷地看着我……我心都要跳出来了。”

  大夫人微笑着安抚她道:“你这么害怕也是人之常情,不过……老爷身子不好,少爷又经常宿在店里久不回府,你就再多忍耐个两天吧。那妖怪若要杀人,早已大闹宁府,我猜她是另有图谋。你这条性命暂时无碍。”

  那丫鬟勉强应道,“嗯……谢谢大夫人,您既然这般说。我便再忍忍。”

  大夫人叹了口气,从自己头上取了根发钗赐予那倒霉的丫鬟。“唉,也是委屈你了,你且收下它,就当给你压惊之用。”

  那丫鬟登时感动得跪地磕头,双手接过那支光华耀眼的发钗。“多谢大夫人!您待我真好,常常收留我,否则我真是无处可去,只能成天对着那……只能对着四夫人。”

  大夫人上前扶她起来,面上情真意切地道:“你再忍个两天,我便会劝少爷把你调去我房中伺候,你聪明伶俐、人又老实,偏偏派到了西院……对了,她最近可有什么异常之处么?可有对你发过脾气?”

  那丫鬟感激涕零地再磕了两个头才顺着大夫人地搀扶站起身来。寻思着大夫人的问话茫然摇头,“那倒没有……她已经许久没有跟我讲过话了。她每日都关在房里不出来,我端去的饭菜她也没有怎么吃。常常原封不动地放在门外……我当真是怕得很,她不吃不喝却一点事也没有。第二日早上又能见到她站在院中望着天上发呆。”

  大夫人也听得有些害怕起来。与其他两位夫人彼此对视,个个眼里都露出恐惧与恨意。只想赶紧让那妖怪远远遁走。

  二夫人忍不住对着地上啐了一口,“真没见过那般不要脸的!夫君已经摆明不要她了,她还死赖在宁府。大姐,你什么时候劝劝夫君,干脆把那狐狸精休了,也好绝她的念想!”

  三夫人也跟着点头道:“就是……不过是个妖怪,还学着人间地女子从一而终,让夫君明明白白休了她吧,否则她死也不肯走怎么办?”

  大夫人却愁眉深锁轻轻摇头,“不可!夫君受了惊吓,数日不曾回府,就算劝他也未必有用,此为其一;其二,那妖怪至今不曾胡乱害人,想是对夫君确有几分情意,还盼着夫君回头喜爱她呢……若夫君眼下与她翻脸,她一怒之下杀人泄愤又怎么办?”

  其他两位夫人虽压不下心里的怒气,但毕竟是害怕多些,这便也不敢再多说什么了。她们姐妹三人本是相处和睦,夫君也待她们雨露均分,如今都被那该死地妖怪连累,闹得家不成家,夫君更是连府都不肯回了。

  算起来她们已有许久没见到过宁浅舟,个个心中都极为想念,老爷的一颗心都扑在孙子身上,对儿子久不回府竟然并不关心,她们左思右想,终是等不下去了。

  这一日的黄昏时分,大夫人催着二夫人把小少爷从老爷那里抱了回来,三位夫人一起雇了轿子,还带着各自的贴身丫鬟,一行人浩浩荡荡出府寻夫。

  到得她们从未进过的店里,宁浅舟正坐在店中表情悠然地看书,看到她们一群女眷冲进大门,面上露出极为惊异的神色来。

  她们三人心中又是委屈、又是欣喜,这一趟总算没有白跑,大夫人走在前头第一个开口,“夫君,你已许久未曾回家,莫不是把妻儿都忘了吧?”

  大夫人向来温婉贤淑,说出这等话已是十分失态,只因这些天过得实在委屈,看到这薄情郎便管不住自己的嘴了。她也知夫君那健忘之症十分厉害,说不定已经当真把她们忘记了。宁浅舟站起身来,面上竟是波澜不起,“你们怎么来了?家里可是有事么?”

  大夫人登时气得身子颤抖,夫君这么久未曾回家,竟还这般理直气壮。她眼中冒出了滚烫的泪水,从二夫人怀里抱过宁浅舟的儿子,“你还认不认得他是谁?”

  那小儿虽然许久未曾见到父亲,瞪大两眼望了几回终究还是认出来了,赶紧伸出两只胖乎乎的小手去抓父亲。

  宁浅舟看到儿子扁嘴要哭,只得叹着气把他接在手上,随即交代店中的两个伙计,“你们好好照看生意,我先回府去了。”

  那两个伙计恭恭敬敬地回道:“是,少爷。”

  宁浅舟这才回过头来,平静的目光从三位夫人面上扫视而过,口中却在陪着不是,“对不住几位夫人……最最近店中生意太忙,我无暇顾及家事,委屈你们了。”

  那三位夫人几乎同时落泪,痴痴望着那张令自己又爱又恨的脸孔。不知为何,她们都觉得对方看着她们地眼光似乎不再出自于往日的夫君,而是出自于一个陌生又遥远的男人。

  她们忍不住悄悄地战栗,虽然明知宁浅舟口中所言全是借口,却无人敢开口驳斥。

  宁浅舟再次对她们轻轻点头,“对不住了……我即刻随你们回府可好?有些事终究应该有个了断。”

  卷二《同生契》22、情绝

  三位夫人各怀心事的随着宁浅舟回府,没有一个人敢哭哭闹闹,一直到进了府内,她们也一起沉默着未曾开

  先开口的反而是宁浅舟,他对三位夫人如此说道:“你们既然嫁了给我,府中大事理应一起商量,都进房吧。”

  三位夫人心中隐隐知晓,他要商量的事定然与四夫人钱宁儿有关。虽不知是吉是凶,此事确然需要有个了结。

  宁浅舟坐在一桌首位,寻思良久才对大夫人沉声言道:“夫人,我其实并不怕她,这一个多月来,我只是心中烦乱,才暂时不想回府。我想她虽然是妖,但在宁府逗留多日都未曾伤人,因此并不太担忧她会胡闹泄愤。我难以决断的只是一件事。”

  大夫人面带忧虑的接口道:“夫君,你可是想休了她,但又怕她大闹宁府?”

  宁浅舟面上一愕,“我可未曾如此想过……她嫁进了我宁府的门,便一生一世都是我的妾,就算是个妖……我也已经与她结为夫妻。若我只因为她是妖,便对她始乱终弃,那人与禽兽又有何分别?”

  三位夫人登时面上变色,二夫人忍不住插口大声道:“浅舟,你好!你竟明知她是妖怪,仍然色迷心窍!你要色不要命,我们是你的妻妾,也只有跟着你认命,可你的儿子呢?老爷呢?”

  三夫人也终于忍不住落下泪来,“浅舟,你果然是个好丈夫,可你如此待她,到底是因为已经娶了她进门不好反悔。还是因为真心真意的爱她怜她?她若是当真对你情意极深,你这般可怜她反而是看不起她!”

  宁浅舟以手抚额,浓眉深深皱起。“那依你们说,我该当如何对她?”

  大夫人与其他两位夫人视线相接。片刻后才正着面色启口,“夫君,事有轻重大小之分,为了老爷和少爷的安危,你决不能再把她留在府中。她如今是没伤人。可日子久长,谁说得清以后的事?你只要同意将她请出宁府,我们三人定会想出个万全之策,不致陷你于无情无义,也对得住她待你的一番情意。”

  宁浅舟微感好奇,大夫人已接着道:“男子三妻四妾本为寻常,你既然能娶我们,也能娶她进门,更能娶上第五个、第六个。是不是?”

  宁浅舟愕然摇头道:“我已不想再娶妾室了……”

  大夫人抬手打断他道:“夫君,你先听我说吧。她本是妖非人,却要勉强自己化为人形。遵循人间礼法嫁给你,我们也怜她这番心意。但既然遵从了人间礼法。便要遵从到底。你只管娶进新人,看她如何应对。她若是不妒不闹。我们三个姐妹都会信她真心想要做人,从此接纳她,把她当作自己地姐妹;若她无法忍受、妒忌吵闹,便是犯了七出之条,你自然可以送与她一纸休书。要做人还是做妖,全看她自己罢了,她只要明白做人也未必好受,说不定还未收到休书便会离你而去,那时就不是你对她无情了。”

  宁浅舟听得心中微寒,只觉如此实在有些残忍,但他也委实不想再看到那张令他心碎的脸,更不想让那只勉强做人的妖继续为他执迷。十丈红尘,谁是人谁又是妖,只看何时何地遇到自己一生地业障。他不想成为那只妖的业障,只因他已经偿过心伤地滋味,若能以此给对方一个解脱,倒也十分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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