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荒(卷二)同生契 BY 暗夜流光
荒(卷二)同生契 BY 暗夜流光  发于:2010年01月2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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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待到宁浅舟再次出现于茶棚之中,坐在桌边闻声回头的两个人都不禁呆了一呆。这玉树临风、肌肤润泽的年轻男子哪里还是先前那个大胡子流浪汉?完全像变了个人般。他对那正在倒茶加水的老人家笑了笑,又缓步走至两人桌前施礼,“自此而后,上京之路便要与二位同行,还请相互照应。”

  齐子恒起身相迎,笑容可掬,“原来宁兄只与我一样年纪,呵呵,我们两人倒要称焦兄一声大哥了。来来,我且为你们介绍,这位宁浅舟,这位焦明义……”

  那焦明义脸都气红了,嘴里只含混地应了一声。他先前那般鄙薄宁浅舟,哪知对方现下看起来比他还小上几岁,真有些颜面无存之感。

  宁浅舟随着齐子恒坐下,对那焦明义亲切温和,半点看不出芥蒂之心,“不知齐兄与焦兄是何方人士?听口音我们家乡也隔得不远。”

  那焦明义至此才好受了些,自己下个台阶搭话道:“宁兄说是从村里来,家中恐怕离此不远吧?我们是附近镇上的,走到这里也花了不下三、四个时辰。”

  宁浅舟其实已经在自小到大的路上独自行走了许多日,才会风尘扑扑、衣衫破烂。他出村地时候心情混乱,也不记得回到祖宅里找些钱银带在身上,才会落得身无分文的窘境。若要对两人说出所有实情,只怕会吓坏了这两个书生,他自身的经历也委实太过离奇,并不好告知他人。

  他寻思着告诉两人,自己地村庄离此甚远,整个村极为富裕。前些日村里遭了土匪洗劫,唯有他那时在山上采集茶树树种,因此才逃过性命之危。等他从山上下来,村里所有的亲人全都被杀死了,他连那些土匪是哪里来地都不知道,只能独自一人伤心离开。齐子恒待他说完,眼中又是愤慨又是悲怆,拍着桌子破口大骂,“那些没人性地禽兽!抢劫财物也就罢了,为何要血洗整个村子!朝廷也太不像话,西南土匪成群,他们都不派官兵下来剿匪!”

  那焦明义拉了拉齐子恒的衣袖,手显得有些抖,似乎被宁浅舟所说之事吓得不轻,“子恒,别太大声,不管被土匪还是朝廷地人听到了,我们都要惹祸上身!”

  宁浅舟也觉齐子恒太过单纯,微微叹气劝道:“焦兄说得也是,齐兄,我们出门在外,安全第一,心中所想未必要全部显露于外,他日得展宏图,再收拾河山也未为晚。”

  齐子恒这才平静了下来,望着宁浅舟露出亲近敬佩的神色,“宁兄说的是!”

  卷二《同生契》28、涉险

  三人边聊边吃,用完午饭便该上路了。宁浅舟让齐焦二人稍等,自己去了之前洗澡的后院,说是要拿一样东西送给茶棚的老板。

  他从换下的衣物间搜出一个小小的布包,回到茶棚内双手捧给那位老人家,“此为上好的茶树树种,是我村里的特产,老人家只要悉心栽培,它将来定能身价不菲。我出门匆忙,什么都忘了带,身上只有这树种可以相赠,还请老人家莫要嫌弃。”

  那茶棚老板笑眯眯地收了,拍着他肩膀大声道:“好,好!你们路上小心,愿他日你们三人都能高中!到时衣锦还乡,可要从我这茶棚过呀!”

  三人对老人家齐声道谢,挥着手出了茶棚,走出甚远后宁浅舟回头一望,老人家兀自站在路边目送他们。他心中又是怅然、又是温暖,转过头看向前方的大道,路还很长,完全看不到尽头,这般走在路上也比前些年闭门不出要好得多罢。

  走了许久,三人都觉得很是疲累,身边倒是路过了两架马车,三人一问价钱又委实负担不起,尤其现在从两人变成了三人,更要尽量节省开支。

  那焦明义沉了脸色不住看向宁浅舟,显然又对他心生不满,若不是被他所累,齐焦二人早可以搭上马车了。宁浅舟心底暗自苦笑,自己当日匆匆离村,身上除了那一小包树种,就只带着平常随身赏玩的几样小玩意,那几样东西颇有些年份,到了大城之中的古玩玉器店里自可换来不少银两,可在寻常人手中却换不来一个铜板。也只有到了附近的大城。他才能还了齐子恒那份散财相助的恩情,从前地他负人太多,他从此不想也不愿再亏欠任何人。

  三人辛苦步行了好几日。夜间都只能宿在路边的树林之中,好在三人都是年轻力壮的男子。倒没有那许多顾忌,生起一堆火靠着大树,也就能睡足一晚。起初是齐子恒与宁浅舟轮换着守夜,焦明义后来也有些不好意思,主动与他们轮换值守。终于走到附近一个城郊之时。三人身带地干粮也差不多吃完了,一看到远处高耸的城门便齐声发出欢呼。疲累地身体似乎又有了力气,三人大跨步走向城门所在的前方,沉默的气氛也一扫而光,心情轻松的相互间说笑起来。

  因为已近城门,道路两旁都是绿草红花,不再种着许多密集的大树。三人此刻也不再心急,放慢了脚步细细欣赏起来,齐子恒甚有童心。还跑到花丛中摘了两朵野花,笑嘻嘻地将它们分别插在宁浅舟和焦明义耳边。

  宁浅舟微笑莞尔,焦明义却气得涨红了脸。伸手把那野花拽了下来,“子恒莫要乱来。我又不是妇人!你再别这般调笑我了!”

  齐子恒大呼着去检那朵可怜地小花。“明义,你这才是辣手摧花!男子就不能戴花么?状元郎的帽子上也一样要戴!你见识太浅。孤陋寡闻!”

  焦明义瞪了他一眼,气呼呼地又对宁浅舟道:“宁兄,你来评评理,子恒说得对是不对?明明是他居心不良,调笑你我二人,这么一说还是他有理了!”

  宁浅舟谁也不得罪,打着哈哈含糊地道:“呃……都有理,都有理……这个,天色不早,我们快些入城罢,若是错过时辰,就又要在野外过夜了!”

  齐子恒弯起嘴角正要接口,面上神色却突然一凛,头也侧向另一边,过得须臾又伸指在唇边一“嘘”,“莫要说话,我似乎听到有女子呼救之声……”

  宁浅舟心中一惊,也竖起耳朵凝神细听,不远之处果然传来女子尖叫哭泣的声音。他转头看了看焦明义,对方也苦着脸点了点头,齐子恒已伸手轻拍他们两人,“走!”

  宁浅舟当下跟着齐子恒向着传来声响的所在奔去,焦明义阻挡不及,也只得跟着他们身后追赶上来,一边追一边出声劝阻,“莫要冲动!看清楚再说!安全要紧呀!”

  他嘴里不住大呼小叫,只想拉回那两个打抱不平的同伴,唯恐惹来天大的祸事。

  此处本无大树,只有些高及人身的花花草草,跑在前面的两人不多时便看到了案发之地,只看了一眼便忍不住大喝着跳了出去。

  齐子恒想也不想,义愤填膺地指着对方大骂:“住手!禽兽!光天化日之下非礼良家女子!你们心中还有王法么!”

  宁浅舟眼神极快扫视那几个大汉,其中两人身上穿的衣服与人不同,应是出自官府衙门。他手指这两人,随着齐子恒出声骂道:“执法犯法,罪加三等!你们不怕掉脑袋么?”

  那四五个汉子暂且放开了两名哭泣地女子,其中一个衣饰华丽的满脸凶相瞪着他们骂道:“王法?你爷爷就是王法!”

  被宁浅舟痛骂的那两人面上倒是有了惧色,相互一望便对那衣饰华丽地汉子道:“张少爷,我们两人在官府当差,若被这两个书呆子上告……不如一不做二不休,把他们咔嚓了!”

  焦明义此时才跑到近前,正好听见了“咔嚓”那两个字,登时呼吸急促、身子发抖,惊叫着去拉齐子恒与宁浅舟的衣袖,“赶快跑啊!要杀人了!”

  宁浅舟与齐子恒对视一眼,瞬间心意相通。两人都觉自己身为男人,此时此地万万不可抛下受害地女子,否则与面前这几个禽兽也没什么差别。

  眼看那几个汉子对着他们围了过来,齐子恒转头对焦明义道:“明义兄,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你若害怕,自己跑吧!我与宁兄拼死也要保你离开!”

  那焦明义呆了一呆,看了看那几个面目狰狞地汉子,两条腿不住发抖,却哭丧着脸结结巴巴地说道:“你、你……你不跑,我也不跑!”

  齐子恒与宁浅舟都大为吃惊,一起拍上焦明义肩头,“好汉子!”

  这一拍之下,焦明义险些软倒在地,那几个汉子也已大叫着奔了过来,围着他们三人好一阵拳打脚踢。

  卷二《同生契》29、复生

  三人都不过是文弱书生,哪里敌得过那几个如狼似虎的匪徒?拳拳到肉的痛楚之中,齐子恒还记得死死抱住凶徒的腿脚不放,口中对那两个受害女子大呼,“赶快跑啊!”

  宁浅舟也是如法炮制,不管身上伤得多重也只死抱着对方的腰腿不放。焦明义胆子虽小,这拼命的当口倒也表现不赖,只管闭着眼连抱带咬。三人与那群匪徒缠在一处,那两个受害的女子竟抽空跑远了,两个身着官府服色的男子甩开三人追了一阵,却哪里还追得到那两名女子?

  他们盛怒之下回到原地,双双操起了随身的大刀,把已被打得神智不清的三人拖至草间。三人那时已是只有出气没有进气,全身的骨头都似断了一般,看到眼前刀光直闪,心知自己今日定要命丧于此。

  宁浅舟看了看身边血污满脸的齐子恒,再看了看低声哭泣的焦明义,身体虽动弹不得,心里却是波涛起伏,只觉自己这许多年便像是做了一场好长的梦。

  多年前的那一天,他早该死在匪人刀下,是阿齐舍弃性命救了他,之后所发生的一切都恍如梦境。莫名其妙地苟活了好几百年,如今再因为一时义气丧于匪人之手,也许是这场梦总算要醒了吧。

  刀光一劈而下,首先砍在齐子恒的背上,宁浅舟眼睁睁看着他倒在自己胸前,面上露出了难以辨认的微笑,“宁兄……你我萍水相逢,引为知己……下一世……我要与你结拜兄弟……一起施展抱负……”

  宁浅舟勉强伸手托住了他的头,低声回答他道:“嗯……下一世。我们结拜兄弟,一起赶考、一起高中。”

  方才还在小声哭泣的焦明义一见齐子恒被杀,登时扯着嘶哑的嗓子高声大叫:“子恒!子恒!你们这些禽兽。一个个都不得好死!下了阴间也要被阎王爷剥皮抽筋!下辈子做牛做……”

  他骂至此处,声音曳然而止。一小段沾着鲜血地刀尖自他胸前冒了出来。宁浅舟惨然而笑,勉力扶着身边两人的尸体半坐起来,挺着胸对那持刀的两人道:“下手吧!你们迟早也有这一日。”

  那两人已杀顺了手,半点不露畏惧之色,反而举刀嘿嘿狞笑道:“好。我们等着你们这帮孤魂野鬼来找我们索命!哈哈!”

  语声一落,刀刃已对着宁浅舟颈间砍下。他只感到眼前一花,颈间也突然一凉,一股热暖粘稠地液体便从他体内涌出。

  那下刀之人见他脖颈间刀伤极深,大片血液不断奔流而出,显然没了半点活路,当下便一脚把他的身子踢倒,与同谋两人扬长而去。

  被留在草丛里地宁浅舟似死非死,呼吸之声极浅却久久不停。鼻间也一直闻得到那股浓烈的血腥味。他很想呕吐,但又想着莫要吐到那两个朋友的尸身之上,只好极力强忍疼痛与恶心之感。试着想些曾经快乐的片段。

  他与这两人相识不过几日,可以记挂的事情也少得可怜。但他们与他共历死亡之路。尤其是齐子恒临终前地那句话,更让他感念至深。感情深浅本就不能以时间而论。这位齐子恒在他心中已不亚于昔年为他而死的阿齐。

  假若真有来生,他应该再遇到阿齐,还有这个想要与他结拜却尚未来得及的齐子恒。至于那些他错待过的女子们,他也愿意用其他的方式好好补偿她们,只是再也不能用虚假的爱意去欺骗她们。

  在这即将死去的时刻,他脑中最后闪现的仍然是那个名字,他对死其实半点也不害怕,他终于可以去见对方。那个曾经占据他梦境的少年,这一生只与他相处过一夜地少年,他从来没有忘记过对方的面容和名字,无论在什么时候,即使是被紫云花迷失心智的日子里。

  他感激过那丛恶毒地花朵,是它们麻痹了他的神智,让他得以见到那个牵挂地人,然而它们同时也令他变得软弱和虚假,让他忘却了去关怀生命里其他地人与事在无边的寒冷与疼痛之中,宁浅舟苦笑着否认了自己方才地话,那只是无耻的推脱罢了。负人的向来便只有人,何来的花负人?那只被他深深伤害过的妖才是最了解他。对方一针见血的痛骂至今还能被他回想起来,他正如对方口中所说,是个毫无担当的薄情寡义之徒。

  若真有下一世,他还要好好向那只妖赔罪,她不是他心中所爱,却是他真正的知己。如果不是结为夫妻,而是结为挚友,那只妖与他的情谊想必可以十分长久。

  随着时间的流逝,眼前变得黑暗一片,他应该马上就要死了。身体里的血液似乎就要流尽,他终于静静地闭上了眼睛,这一觉不知会睡上多久,再睁开眼时也许已是隔世。

  天色从黑变亮,清晨的阳光也温柔的铺洒而下。

  鼻间首先闻到了青草的味道,其次是浓浓的血腥味。

  难道这一世的他竟会出生在野外?他好奇又困惑地缓缓睁开了眼。

  他艰难的转动着眼珠,努力想要看清四周的一切,片刻之后他不由愣住----身边什么也没有变,还是那丛血迹斑斑的野草,草间也同样躺倒着两个朋友与他的身体。

  他绝望地想要捏紧拳头,惊奇地发现手指竟然能动,他又是一愣,努力移动另一只手,慢慢移到脖颈之间轻摸了一下。

  脖间只摸到一道很浅的疤痕,也不再有任何疼痛的感觉,原本粘稠的血液已经枯干成屑末,随着他手指的抚摸掉落下来。他脑中一片晕眩,看来自己又莫名其妙地复生了,唯一能想到的原因就是那只妖。

  妖是不会那么容易死的?所以曾经与对方结下同生契约的自己也不会死?那么受了重伤的自己在挣扎疼痛时,那只妖是不是正在忍受与自己同样的痛苦?

  “若你与我结下这个誓,我便再也不用担心你会不会被人所害……你若死了,我也无法独活,我若能活着,你便可以复生!”那是对方当日说过的话,他起先并不是记得很牢,那只妖离去之后,他却不知为何回想过数次。时日越久,越不能忘怀,那只妖对他的情意曾经烈如火焰,如果他也能这般爱着对方,那该有多么美满?情爱一事实在阴差阳错,待一个人再好也未必能以心换心。

  世事总是难全,即使是妖是神也难遂心如愿。他的长生会让多少人羡慕不已,但他和那个少年之间只有错过与遗憾。他宁愿拿十年甚至一生的性命去交换与那少年相爱一场,可对方早已逝去,如今不知投生为何人何物。

  他痴痴想着这些重新涌上心头的旧事,把两个友人的尸体埋在一起,摘了许多花儿摆在他们身上,他们化为泥土之后也能再去护花。

  卷二《同生契》30、进京

  有道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那些杀人灭口的匪徒总有一日会落网。宁浅舟按捺住心中的愤怒与仇恨,不动声色绕着城外走了远路,以免一入城中就被那些人认出来。

  他辗转多日、餐风露宿,身上带着那无辜枉死的两名朋友的随身财物与信件,有空时便一一翻看。齐子恒虽然出身寒微,包袱中却有好几封举荐信,收信人都是京城中小有官职的昔日同乡。料想齐子恒此人定是学业有成、满心热血,因此本地人缘极好,才会有数人为他写下举荐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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