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大事?"
我奇怪地看着他,怎么我半点风声都没有听到?
"皇上遇刺了。"
第十三章
我觉得,也许我是疯了。
或许我早已经疯了,早在很多年以前,早在这一切都乱了套以前......
没有想过这样冒失地闯进凝脂宫的后果会是怎样,我此刻唯一清醒的就是脑中挥之不去的可怕猜想。
看着比平日多出许多的侍卫,我更加确信萍儿说的话是真的。
遇刺......遇刺......
为何偏偏,在这个紧要关头......
我紧咬着下唇,告诉自己不要胡思乱想。
希望你没事,你一定要没事,不然的话......
当我冲进内殿时,刚好碰上太医为他更换绷带。
那人见了我,有些吃惊,不单他,所有人都一副很吃惊的样子。
"酒词,你怎么来了?"
他笑了笑,气色与平日无异。
我看着他这么不以为意的样子,更加火大地冲过去质问,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见我是来兴师问罪,他只是用眼神示意吓得发抖的太医继续,回头看我,并没有要坦白的意思。
"不过是小事。"
"小事?"
我讥讽地一笑,看着他手臂上的绷带,
"如果这件事是小事,那么你告诉我什么才是大事?"
他听后也不对我的无礼动怒,仍旧温和地一笑。旁人见此,也没有一个人敢上前指责于我。
"你们先下去。"
他示意身边伺候的人退下,待所有人退尽,却只自顾地理了理衣服,好整以暇地靠在床上。
"过来。"
我沉吟半天,看着他,还是迈开了步子。
刚走至床边,便被他突然拉进怀里,淬不及防倒在了他身上。
"放开我!"自 由 自 在
我有些恼他此刻还有心思与我调笑,挣扎着要离开。
他反而搂得更紧,低头狠狠地吻在我的唇上。
"朕不过是受了一些皮外伤罢了,不碍事的。"
唇齿撕磨着耳垂,他空出另一只手,抚着我的头发。
"为什么要瞒着我,出了这么大的事......"
"朕说过没事,朕是不想你担心。"
担心?我当然要担心!如果我今天没有偶然听到,你们还要打算瞒我到几时?!
我推开他,冷着一张脸,
"是谁做的?被人收买的还是外番派来的?"
"刺客已经被抓到了,这事交给了廷尉处理,你不用担心。"
"你知道我不是问这个。"
我看着他,拒绝他回避这个话题。
"是不是张宪?你告诉我!是不是他?!"
我扑在他怀里大哭,我就说过他回来一定出事,没想到他真的做得出来。
张宪......张宪......你总是这么不和时机,不该走的时候非走,不该来的时候却来。
也许会被你害死。
我摇了摇头,否决掉脑中一瞬间不该有的杀意。
他抱着我一边哄着,一边碎碎地吻去眼泪。
"不要哭,不是他,真的不是他,不要哭了。"
我抬起朦胧的眼睛看着他。
不是张宪?那会是谁?
"不是他,这事与他无关。是,御林军督统,莫烨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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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自己是如何离开凝脂宫的,如何离开皇城,走出青门。
一片空白。
什么也听不到,看不见,连思想,全部都是,一片空白。
遇刺......
皇宫守卫......
凝脂宫......
行刺......
莫......
烨......
台......自 由 自 在
我跌倒在地,有人上前扶住我。
抬头,慢慢地焦距在何柱一张惊慌失措的脸。
"大人!大人!您怎么了?"
我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紧紧地抓住他的手臂,想要告诉他,声音却怎么也发不出来。
何柱不知为何哭了出来,他抱起我,向停在不远处的马车走去。
直到自己被放在了车里,我还是没有任何真实感。
像做了一场梦,如果真的是梦......
我看着何柱已经哭得一塌糊涂的脸,想说什么,却只是张合了几下嘴唇。
"少爷!少爷你不要吓我!少爷!"
我听着他一边抽泣着一边抱着我拼命地摇晃,好象很多年以前,也有过这样。
是在那间房里。
我捏紧指节,觉得意识一点一点地回来。
"何柱,"
我拉开他,死死地盯着他看,
"那件事是真的吗?莫烨台他......"
声音无法自制地开始颤抖起来,不敢继续再说下去。
何柱看着我,眼神有些晃动,
"是......真的。"
......!
......桃源世外,人心两处;思之无意,念之无忧。......
"我想要进宫告诉你,可他们说最近宫里不太平,不让我见你。"
酒词......
不对!不对!不对!不对!......
这不是真的!你们都在骗我......
"少爷!"
何柱拉开我的双手,拼命地摇晃我。
"何柱!"
我抓住他的手臂,
"带我去见他。"
看着他一瞬间茫然的神情,我愤怒地又说了一遍,
"带我去见他!"
何柱点点头,擦了把眼泪,退出了车内,命车夫往庭尉府去。
并没有花太多的时间与庭尉周旋,我也无心听他一字一句。
大牢内,我命何柱在外等候,自己一人随狱头前往。
栖息着蟑螂、老鼠和冤魂的监牢,开始腐臭的气味、血腥味,还有异常清晰的铁链磨擦的声音,笑声,自己的呼吸。
牢房被打开,我走了进去,牢门重新锁上。我丢了些钱叫狱头离开,然后听那脚步声远了,才敢回头。
不敢看,怕真的是他。自 由 自 在
微弱地气息轻笑,嘶哑的声音,却还是以前那样温柔,
"我以为你不来了。"
泪水突然间夺眶而出,我睁开眼,看到那个笑起来灿若阳光一样的男人。
他此刻如同一只濒死的老虎,没有了力气,颓坐在墙边,吃力地笑,脸色如纸苍白。
看不见的伤,拷打的痕迹,没有一丝留在皮面上。
我踉跄几步上前,跌坐到他身边。
"怎么会变成这样?"
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抖得厉害,我伸手去抚平他凌乱的头发,连手也是颤抖无力。
不该是这样的,我不希望是这样的......
他疲惫地一笑,拉过我的手,紧紧地把我抱进怀里。
"我以为你不来了。"
声音,像是在哭,却没有哭。贴在脖子上的鼻息炽热地更深地渗进皮肤里。
我怎么会,我怎么会不来......
我伸手抱住他,紧紧地抱住。
"我来迟了......"
对不起,我来迟了。
干裂的唇吻在唇上,唇齿纠缠,撕磨得疼痛。可是为何我却觉得安心,更害怕,它会突然消失不见了。
"是我害了你,是我的错......"
我不该去那里,那座山,不该见你,害了你,让你做了这替罪羊。
"不是,这不怪你。"
他捧起我的脸,叫我看着他,笑了,
"一点都不像你。"
我覆上他的手,摇了摇头,
"你不明白,你什么都不明白......"
恒显,恒显,你从我这里夺走的还不够吗?连这个人也要失去吗?
宁酒词这一生,是不是就该孤独到死,不能有任何妄想呢?
恒显......
"你放心,我会救你出去的,我一定会......"
"酒词!"
他打住我,只是笑了,一丝,无奈,
"没用的,酒词,你根本就不会反抗他。"
他......!
不懂得如何反抗,不会去反抗。
是了,他是宁酒词的全部,他的意志,就是我奉行的唯一法则。
为了他,什么都可以不要,什么都不在乎。
除了他,其它的都是多余。
可是......
可是......
他......可在乎我吗?在乎这个无药可救的虔诚信徒,这个随他意志前行后退的布偶?
他根本什么都不在乎。我的一切,不过是他的附属品罢了。
若是在乎,怎么会把我给了那个人......
可是,可是尽管如此,宁酒词除了他,真的已经一无所有了。
原来,我还是帮不了你。
我捂住嘴巴,试图抑制住哭泣。
我讨厌这样的自己,竟然已经无耻到了这等地步......
莫烨台的眼中一闪即逝的伤感,被掩盖下去,而我只能装做没有看到,因为我什么都无法为他做。
他什么也没说,重新将我抱进怀中。
"对不起......对不起......"自 由 自 在
"不用道歉,还能再看到你,我已经知足了。"
牢门的铁链"哗啦哗啦"地响起,另一个声音闯了进来,
"宁大人,时间到了。"
我紧紧地抱着他,伏在他的胸口不肯离去。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拉开我,更深地看了我一眼。
"走吧。"
我漠然地看着他,摇摇头。他却笑着把我推开。
"走吧。"
我呆坐在地上,还是看着他,没有动。
直到有人扶我起来,离开这里。
麻木。
只剩下了麻木。
"莫烨台!"
我冲回牢房,隔着重新锁上了的牢门喊他的名字。
他艰难地起身,双腿像废掉了一样无力,几乎是用爬地来到我面前。
我伸手去抚摸他的脸,被他握在手里,送至唇边轻吻着。
心里裂开了无数道细小的伤口,流着血,开始化脓。
痛吗?不痛吗?我以为已经什么也不会感觉到了,我以为宁酒词早已是行尸走肉,根本不会痛的。
看着他,这个男人,第一次在我面前流泪。
"但愿来生,"
他一笑,眼泪顺着脸庞滑落,
"还能与你相见。"
但愿来生......
来生......
--若有来生,愿续前缘。
--如果可以选择,我宁愿做这水中游鱼,自由自在。
--但愿来生,还能与你相见。
来生......来生......
若果真有来生,我可还是现在的我,你亦是如今的你?
来生......来生......
为什么要说来生?为什么要期望于来生?
今生,我已万劫不复,根本就没了来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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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廷尉府,我像个破了的布偶一样任由别人簇拥着上了马车。
何柱眼睛片刻不敢离开我,紧张地在一旁守着。
"何柱,"
我轻唤他,
"在。"
"去司马府。"
第十四章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我的突然到来,令苏恒显有些吃惊。
书房内,他挥退左右,定定的看着我。
"出了什么事?"
我笑,你在担心?担心我?
"遇刺的事。"
我自觉地坐到他的椅子上,抬头看他,又是一笑,
"大司马不该给我个解释?"
苏恒显看了我一会儿,他觉得我今天反常,也许以为我是着了什么邪。
"你想要什么解释?" 自 由 自 在
我立刻就敛了笑容,冷冷地看着他,
"为何事先不与我说?"
"现在知道不也是一样?"
"不一样!"
我拿过他用的杯子,轻呷了一口,看到他皱起了眉。
"你没有想到后果?如果失败了,会是怎样?我们都会跟着一起玩完!"
"的确失败了。"
苏恒显靠在桌上,不以为意地看着我。
"你这次太卤莽了。"
我别开头去,看向窗外,开始发呆。
"张宪呢?他现在何处?"
"一个很安全的地方。"
"后来的事,他知道吗?"
"......"
我回头看他,目光平静。
"如果他知道了,你以为他会答应?张宪不像你我,他是讲义气的人。如果他知道你栽赃了莫烨台,他会怎样?"
提到那个名字的时候,我看到苏恒显的眼里骤然一紧,却不知此刻,自己掩藏得是否够好。
"总比让他送死的好。"他说。
的确,至少这样牵扯不到你我头上。可是就算张宪被获,也不见得会危害到我们。
是,我们......
呵呵......,一条贼船上的伙伴。
"恒显,"
我又再次错开视线。他沉吟不语,等我下文。
"把张宪,把他,送到姐姐那儿去吧。"
"......"
"留下来,太危险了。......而且,他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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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你究竟是用了什么样的方法,在我的心里,魂上,每一丝血肉,都刻上了你的名字。深到即使剜去它们,把我烧成灰烬,也无法去除。
我不知道,宁酒词为何会变成今日这般模样。
我知道的,只有除了你,我已别无选择。
恒显,你知道吗?这世上,伤我最深的,不是他。
吴州,有清幽的山水,薄云的天空,画中的楼阁,干净的街巷的吴州。
我出生的那个地方,叫做吴州。
那个时候,父亲已经被贬黜至此多年。
我不明白他为什么会不喜欢这个地方,他总是说长京好,长京应有尽有。
可是我并不了解那个没有见过的地方,我只了解这里的每一处,我都熟悉。
所以喜欢这个地方,有蓝兴山,有风月湖。 自 由 自 在
小的时候,我不像姐姐喜欢安静地读书,而是经常带着何柱四处玩闹。
因为生得漂亮,母亲极不喜欢我把自己弄得脏兮兮的。所以她禁止我出门,也不让其他的男孩子接近我,只除了张宪和他。
院中的那棵梧桐树,从我生下来就已经是那么大了。
我时常会趁母亲不注意,就偷偷爬上树去,然后看着树下的人是如何急忙地找我。
那个时候何柱每每都会哭出来,也免不了被母亲责怪。可是我还是乐于坐在树上,看着整个家都闹翻了,然后那个人就会来接我。
他总是能找到我在哪里,不管藏得有多隐秘。
那是个像大人一样有着高贵气质的人,他比同龄的张宪都要显得稳重。
苏恒显,我叫他苏大哥,一个有着温柔而又带些悲哀笑容的人。
我不再理会任何人,只跟在他身边成日成日地没完。
我喜欢时刻都守着他,看不见就会觉得很不安。
有一次他躲我,到了傍晚才回来。
于是我在门口守了一天,一见到他,就立刻哭着扑了过去。
他抱着我哄我,却抱得很紧,然后用很轻很轻的声音说,
"我再也不离开你了。"
时间久了以后,我就发现除了我之外,别人很少与他亲近。似乎是能躲多远就多远,仿佛他是瘟疫一样。
后来,我知道,那是因为他不姓殷。
他是皇上与朝中一位大臣的夫人所生的私生子,虽是龙子凤孙,却不能享有任何本应该拥有的地位,甚至还要遭受冷眼。
这些,早已是公开的秘密。
后来这位大臣带着妻子告老还乡,而苏恒显,被寄养在吴州的一个亲戚家里。
父亲每每地告戒我远离他,我却从来不去在意,依旧成天与他腻在一起。
如果没有人爱你的,只要有我就够了。宁酒词这一生,都不会离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