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官道,盘查,好大的阵势!
能有如此权势,动用官府和军队的人,除了那个段落天段大庄主,还会有谁!?
齐凛几人心里清楚,那边挖幕后主谋的行动已开展。
崔夫人面色灰败,眼中含泪,眼下情势以然由不得她控制。陈娇冲过来扶住了遥遥欲坠的母亲,狠狠的瞪着陈秦。
轰声炮响,西边天上映空升起朵烟花,空中绽开,星星洒落。
极致奢侈与夸张,正是段落天宣布已围堵住主谋的召集信号!
第三十八章
烟火信号在晴明的天边迅速淡去。
崔夫人猛然惊醒,抓起陈娇的手飞下围场,向西边而去。陈秦留下弟子,跟着飞下观礼台。
慕容绎纠眉,收了墨,紧随追去。
无离同向北互看了眼,向北把围场处理善后交予青云师弟。
齐凛收回望着西边的目光,扫了眼场下,随即跳下擂台,何进二话不说跟着他身后。
朗明山西处,山巅崖边,齐凛赶到时,一眼就看到段落天,那情势紧张的人群中偏偏就他最显眼,天生的王者,即便身临险迫也能睥睨天下。
慕容绎一声高喝,跳入对峙的战局,暗卫身后的段落天就侧过头来,错开遮挡的人肩,那心里不知为何就是惦记不忘的人,隔着交错的刀光剑影,淡淡的目光敛着碧天水色望过来,一时四周摒弃了嘈杂,模糊了纷乱,独独就只有那一人----几日未见,竟似恍然一世。
段落天心里笑了笑,扬起眉锋,刹那神采张扬,不可一世。
齐凛见段落天披罩着外麾,身形瞧不清,只是脸色有些暗淡,不禁有些担心,等他看过来四目相接,再瞧,那人神色依旧跋扈得意,哪里会有事。
“既然都到了此时,众人面前还要继续掩饰什么,揭开你那面具,以真面目示人吧!”段落天扬声向对面道。
齐凛这才注意到,被围困在一边的几人中,一人蒙着黑色抖蓬将身体兜的严实,面上带着假脸,他身高纤长,站在几人之后,而先赶来的崔夫人已站到了他身侧,一旁是陈娇,最前面持笔而立的人却是玉面书生莫暮生。
他再看,无离,向北,慕容都在这边,陈秦也站在他身旁,何进跟在他身后。
“到了此时又如何?”几人中一着亮黄衫袍的人站了出来,他声音不高,咬字间有些绵柔的音调。
待他站到人前,拂袖而立,衣摆微动,清冷的眸子一转,看向齐凛。
段落天冷下了脸,无离一惊暗自端量。
齐凛忽然觉得此人哪里有些眼熟,念里一动,心下惊讶,这人竟和齐凛样貌有着近七分形似!
那人向齐凛微挑嘴角,扬眉睨看众人,“区区几队人就想拦下我们?”他嗤笑,“简直笑话!”话说着剑已出鞘,嗡声一鸣,功力催动着剑身风中做响。
莫暮生伸手拦住他,一支判官笔转了转,“南珞莫急!”
那南珞收了剑,不退步,反而走向齐凛。向北游龙剑出鞘,无声的拦在之前。
“不过如此!”他停了脚,上下打量着齐凛,又瞧了瞧几步外的段落天,笑意婉转,眼波流媚。
旁边精瘦的老者,却正是塞外怪叟,冷着脸,上前拽了他一把。
段落天脸色更沉,眼里冰冷,不屑瞥开。
慕容绎绞着眉,脸色万分难看,他盯着南珞每个动作神情,又看了眼段落天,哗的就抽出墨,“别浪费时间!”
把对方杀的杀,留着最后那人一口气,严刑逼供,还有什么问不出来的!
齐凛蹙起眉头,颇有些无奈,这叫南珞的人来意不明,看段落天样子似乎知道他些什么,不过除了相貌这人和齐凛究竟还相似几分?如果这人是针对齐凛而来,那是否表明对方已找了替身,做好了以假乱真的准备,所以才敢一路阻拦不让他入蜀,更连番下手刺杀。
他抿着唇,目光落在南珞身上,有个替身未免不好!
南珞正瞧着他,被他这么不明所以的看了一眼,惊觉背后凉意,不禁怒目瞪回去。
孩子样的脾气,齐凛微微露笑,真的是,不过如此!
两人对视如对阵,这边慕容绎已按捺不住,墨扬均天,一招宣布开杀。他心里悲痛,一直来慕容家太多疑问压抑着他,当终于抓到一些底细,知道对方与十几年前江湖密案关系莫大时,那种就要触到真相而又不能立即挖开的焦急,迫使他必须要擒住敌人,揭开一切。
挡下墨的是一双判官笔,莫暮生横笔点开墨刃,翻身落下,慕容绎堪堪退了步。
“念之----”莫暮生叹气,“昔日我与你也算有师徒情份,今时你若愿再听我所言,就随我们一起离开,你想知道的所有事情,我都会一一告诉你!”
慕容绎怔顿,他握剑的手在颤抖,不是为激动,是因气愤。
十几年前扔下他一人独守落败的慕容家,为何那时没有人来找他,告诉他可以把一切真相说给他听!他一人背负着慕容家所有不堪过往,他不能真正的重立江湖,就因为慕容家当年被定罪勾结邪教,与南疆异族联合预谋独霸武林。
不论是不是冤假错案,单单就为不知真相,为所有亲人都抛开了他,他也足以愤怒!扔下一切病死的父亲,紧跟而去的母亲,还有他崇拜的二叔,还有,他曾尊为师父又视为友人的莫暮生!
墨再次扬起,直取对方命门,没有迟疑,更不会留情!
山巅起了风,战势难分。外围被段落天的侍卫持剑围住,小小的包围圈内,只余高手交错拼招,齐凛插不上手,只能立在一旁。他看到同样站在一边观战,也没有人能近其身的,还有那个罩着抖蓬,面具遮脸的人,这人甚至从开始就没说过一句话。
齐凛看到他身边的崔夫人,她手里提着剑,冷冷的望来,然后她就向他走过来,似乎周围拼杀的剑招刀风她都没有看到。
看似的距离,其实只有十余步,她开始是走,最后是拼了力的飞冲过来,这在齐凛眼里不过数秒中,而在无离,或者几步外的何进,甚至离的最近的向北看来,根本是够不成威胁的存在,然而就那么短短一瞬,剑刺向了齐凛。
剑尖刺过来的那刹,齐凛本可以躲开,至少他有把握不能被这剑刺伤,但是他瞥见,无离回身拦挡不及,就要刺向她的剑,这个方向她肯定会被刺个透通,立时毙命。
电光火石,一念之间,往往只能顺从脑中念头,不经思考的决定,会使结果变糟,但是却能体现出人的本性,善。
齐凛没有避开那剑,而是迎上去,他本能的战斗意识下,尽可能的避免了严重的创伤,那剑刺到他偏过的肩膀,他因此拉近了距离,拽带着崔夫人转了半圈,避开无离的剑,也因此,两人双双退倒。
崔夫人也因齐凛的突然之举而惊震,顿了动作,剑也未刺深,但她毕竟习武多年,功力尚在,一瞬间的转变,在落倒前,让她抽回剑,反手抓起齐凛胳膊,运气勉强退了两步,两人踉跄落地,她的剑刃就抵在齐凛脖上。
“都住手!”她逼着齐凛向一边退去,场上包括打的眼红的慕容绎都分了神,看到了刚刚转瞬一幕。
“齐凛!”何进直接提剑就要上前,黑着脸的向北拉住了他。
段落天离的远,跃过众人,他示意所有暗卫住手,只是眼里更加冰冷。
陈秦站在原地,怔愣,他看的清楚,心里更明白,母亲不计后果的结果会致命,但是齐凛心软又不会忍心真的杀了她。
陈娇捂着嘴,眼里噙着泪,使劲的摇头。
无离提着剑的手放下,他知道齐凛明明可以躲过那剑,但是眼前他也知道,必须要解决掉这个被动的情况。
“齐凛你该死!”崔夫人泛红着眼,泪水夺框而出,握剑的手难以控制,刃面在齐凛白皙的脖颈划下血痕。
“夫人----”齐凛后仰,避免过于激动的她就这么割裂了他的动脉。
“十年前,紫竹峰我亲眼所见你杀死家夫!”她仍逼着齐凛一起后退。
何进惊呼,大家都看得到后面就是朗明山后崖。
紫竹峰----段落天锁眉思索。
陈秦上前,沉着的声音道,“紫竹峰当年只是谣传,就算亲眼所见,前因后果未弄清,又要何如评断!”他说着却看向那带着面具的人,经他多年搜集调查的结果,那日紫竹峰赴会的有剑圣清一,木阳道长,还有少林寺主持方真。方真医术和浑厚功力在武林无人企及,而不为外人所知的紫竹峰之会,结果是其父命丧峰下,方真圆寂。
崔夫人茫然又凄婉的眼里被泪水盈满,不管这些疑问摆在眼前,还是亲眼所见齐凛挥剑,然后丈夫落下山峰,她不能接受的始终是失去夫君的事实。
“住口!”她剑唰的挥出,“你个孽子!一个齐凛把你迷的糊涂了!”
陈秦垂下头,却是森冷的身音冰凉刺骨,“那么一个无脸面世的莫名男人,也把您迷的糊涂!为何您百般听信他,他是谁?!”
一声问震慑全场,兵器交错声,双方屏了呼吸,再次剑拔弩张。
齐凛瞥到身后临近崖边,这里是朗明山西峰----他敛下了眼,这场十多年前的纠葛,无论对错无法证明,也不能澄清,这有点悲哀,明明自己没做过的事,偏要因为一副皮囊,一个身份而承担事情的后果。那些正在发生于他身上的事,他可以认,也在无意中用自己的方式选择和解决,对于过去,他只能回答,无法改变。
“夫人要想和我一起跳下去,那么尽快!”齐凛抬起眼,琉璃眸中无甚波澜,仿佛在说的并不是自己,“再留恋,再回忆,再不甘也不能改变过去,你夫君已经死了,这是事实!现在你要是跳下去,或许转世投胎,来生还能再遇见他!”
疯了!众人惊骇!
何进急的跳脚,他是疯了还痴了!
段落天盯着他不语,那眼里有的不是要跳崖的决绝,也不是死寂,而是坦然。
向北游龙剑垂了下去,他总是一而再的让自己震惊,逼迫着自己面对心底一直躲避的答案。
慕容绎冷嗤,墨收回,看了一眼面前的莫暮生,自己纠结的不也是过去吗。
陈秦心里默默地苦笑,他一语点破母亲的心结,但是也真的会成功激怒她,没人比自己更了解母亲的爱。
而无离只是看着他。
崔夫人定定的不动,那神智近于崩溃。
齐凛闭上眼,崖边的风来得更凶狠,鼓动着衣袍猎猎,他慢慢的睁开眼,黑幽眸子中淡定从容,更有些释然,“我想你们心里都清楚----”
他看着几步外的几人,从在这个世界睁开眼以来,他从默认接受身份,到适应环境,然后选择离开,所有经历里都有他们,若要问他感受,那些痛也好,不能接受的耻也罢,甚至有过的点点感动和莫名伤痛,那些都将成为过去。
而至于感情,无法回答,他微微仰首,“所以,这里就此----结束吧!”
无离到此忽然抛开剑,他扬起手,纤长而苍白的指尖立起,那里隐隐有着暗红的雾气。
齐凛话尽,人动,速度精快,众人惊愕中,崔夫人剑被卸掉脱手,而齐凛纵身跃下崖----
一道红光就击在方才那点----
同时两条身影飞出,一是去拽起崔夫人,直直飞起数丈。一人扑尽,却只抓主齐凛衫角,落空,随着他一同坠下崖。
无离收手,盯着那崖边,眼中一片冷寂。
陈娇才失声痛喊,“哥----”
带着崔夫人腾起的面具人,落下,抖蓬散落,竟是一头灰白长发的老者。他挥手,塞外怪叟速度飞至陈娇身边,点了她睡穴带走。
“段落天我等你回答!”那老者扬声如钟嗡鸣,声落人已蹿出很远,随后几人跟着离去,果然几队侍卫根本拦不住真正的高手。
冲到崖边咬牙攥紧了拳头慕容绎,惊愕----这声音为何如此熟悉,他望着那老者远去,却见最后离开的莫暮生回头看来一眼。
段落天没动,他知事已尽,这位幕后之人,他还是低估了。
向北慢慢的收了剑,转身离开,没再望那崖边。
何进趴在崖边,扣着手,眼泪扑嗒一地。
“哭什么哭!”慕容绎突然暴喝,“人还没死呢!”
段落天仰头望天,招手,暗卫现身跪在身前,他只道,“搜山!”
他上前拍了拍无离的肩,看不到无离神情,亦无话可说-----
天色已暗,风如刀割。
第三十九章
第三十九章
朗明山脉连绵,大小山峰数多,山上古树林立繁密,而西峰地势偏底,树粗枝茂密,虽已近秋,叶子泛黄,但如果下落技巧得当,借助树枝缓解下坠速度,甚至承载一人重量,也并无不可。齐凛本对朗明山环境暗自观察过,赶到西峰一路,也大概看到西处地势,加上从无离那拿到的增加体力的药,在刚刚剑招中间他只吃了半颗,药效时间估量,体力还可以撑过。
但是,事实难料,情况总有超出计划的时候。
齐凛没预计会有人跟着跳下崖,他看准了他们每个人的距离,该说的话也点到了,知道以他们的心思自是会明白。他认为在这种时候离开,正好给了彼此最合情合理的台阶,不用追究无法解释的身份事实,也可以摆脱当时敌人的束缚,或者那个酷似齐凛的人也能给他们带来启示,要找个盟主替身并非难事。
所以当身体急速下坠,胳膊被人拉住,在落下踩到第一个枝干时,他已被人带进怀里,之后的接连下坠完全不再是凭借自由落体寻找落点脚,而是在极高的轻功控制下,巧妙的点撑,在树间跃动,然后终于落地,虽然落下时有些踉跄的狼狈,但那都是因他急于挣开,要去看清背后抱着他的人。
然而,他心里惊住了,这人并没有在他预计之内。
陈秦站稳,看着齐凛微笑,他的衣衫褶皱,多处被划破,发冠亦不再整齐,但神情凛然,一派悠然得意。
齐凛叹气,没忘刚刚自己刺激他娘一起跳崖,大概做儿子的想救娘才出手,没想会扑空一起坠下罢了。
陈秦瞧着他没什么言语,样子看上去没甚感激,更多是些无奈,不禁挑高眉,开口道,“盟主这威风凛凛的往崖下一跳,是要舍生取义,还是想逃之夭夭!”
齐凛瞅了眼陈秦,环顾四周,抬腿走人,“本想省了之前要门主帮忙的请求,现在看来----”他回头看了看跟上来的陈秦,“还是要麻烦门主了!”
陈秦顿了下,被他晶烁的眸子盯过来,心里打了个颤,“原来那日盟主要求的不情之情竟是如此?!”
齐凛没回他,事到如今也没什么好解释的,还是要先找个地方躲一下,掐时间算来,药效快尽,再拖延连站着都难了。
“这山上有没有隐蔽的地方?”
陈秦抬头看天色,山底阴暗,入夜天会更冷, “朗明山上岭多路多,天黑会更难走----“他想了想道,“山上多是树丛,我们找个避风的地方挨一晚吧。”
齐凛蹙着秀眉,瞪他,这人听不懂话?隐蔽!不是避风!
陈秦笑的和气,上前拽着他往山里走,“我比你熟悉朗明山,知道这山的脾气,晚上想在山里蹿,任谁都准没好处!”
齐凛随陈秦找了避风的地方,天已完全黑暗,药物的反噬不可避免的袭来,身体力气尽失,冷汗淋淋,凉风一吹,更是苦不堪言。
陈秦很快发现他的不适,直接把上那落在身外无力挣开的手腕,惊异的看着他,“这是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