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笑的是，自己以前并没有承认过这件事，当时他就在身边，自己却从来没有承认过他的爱，反而是现在，明知道他已经不在了，却意外的对他对自己的心意坚定了起来。

　　“人为什么那么贱”，莫羽曾经问过他，他没有回答。

　　不过，董事会里那些惟利是图的老头子是不会管陆永邦的心思的，几次会议下来，个个都因为莫名其妙掉下来的Crystal手舞足蹈，合作案就这么定下来了，初步的协议一发到澳大利亚，Crystal的回复很快就来了，会派一个小组到陆氏来，因为是合作双方第一次见面，会由总经理威廉亲自带正式的合同过来。

　　陆永邦即使心里有不安和疑惑，但是能和这样的广告公司合作确实是一件值得庆祝的事情，趁着威廉到来之前的两天空闲，陆永邦约了苏鹿和顾枫一起去Lilys，却听说苏鹿和顾枫已经在去闲歌的路上，顾枫无奈地说被苏鹿拉去的，问陆永邦要不要来，并且开始说闲歌的地址。

　　陆永邦没仔细听，他并不想到一个陌生的酒吧里去，五年来他一直深居简出，除了工作，几乎不怎么出门，潜意识里，他总是认为，自己的生活，不配多姿多彩。

　　“我就不去了，你们好好玩。”陆永邦随意地说，挂了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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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闲歌里面依然是灯影阑珊，安静低调的不像酒吧，顾枫一走进去，什么还没点，也没听到斜阳的歌声，就先被闲歌的氛围迷住了。

　　“老婆，想不到，你的品味变好了。这样的地方，什么时候冒出来的啊，我一点都不知道呢！”顾枫和苏鹿在柔软的沙发上坐下来，顾枫赞道。

　　“废话！你成天就是商务酒会啊晚宴啊，能找到这种地方才有鬼。你和陆永邦在这方面没两样，没情趣……”

　　服务生悄无声息地走近，把酒单递给苏鹿和顾枫，两人看到酒单都微微惊奇，品种真够全的。

　　点了酒，苏鹿问服务生：“你们老板呢，就是那个唱歌的女孩，她今天没来？”苏鹿一进来就发现了异样，上次被告知女老板是盲人，不会离开舞台，但今天上来，舞台上却没见到她。

　　“莫老板在后台和她哥哥吵架，等一会吵完了就会回来，如果是想听她唱歌的话，请您等一等吧。”服务生笑着说，丝毫不避讳。

　　“诶，在吵架？”苏鹿问道，悄悄把手伸进提包，打开了录音笔。

　　“是啊，您不常来吧，他们两个常常吵架，所有的客人都习惯了，妹妹在后台生气，哥哥就上来弹琴，还没弹到一半，妹妹就会自己跑出来把他弹的歌唱完，挺好玩的。”服务生说完，拿着酒单走了。

　　顾枫刚才一直很有兴致的东张西望，听了服务生的话，好奇地问苏鹿：“他刚刚说的兄妹，就是这里的老板么？”

　　苏鹿点头，道：“具体的我也不清楚，但是我总是要问出来的，这里的服务生都不怎么防人。而且，那女孩的声音真的超好听的，我一定要录几首歌回去。”说完又悄悄凑近顾枫，说道：“他们这里不许录音的，我偷偷用录音笔录，嘿嘿。”

　　顾枫皱起眉头，对苏鹿说：“明知道别人不让录音，干吗非要录？算了吧。”苏鹿转过头去，不理他。

　　过了一会，一个女孩跺着脚走上了舞台，台下立刻有人叫道：“喂，斜阳，又和你哥哥吵架？”

　　女孩摸索着抓住了麦克风，漫不经心的回道：“是啊是啊，他心情不好拿我出气。”台下响起了一阵轻轻的笑声。

　　意外地，女孩没有像一直以来那样坐着，而是规规矩矩地站起来，突然卸去了懒散淡漠的气质，变得郑重起来：

　　“大家都知道，我莫斜阳懒，眼睛也看不见，所以平时总是怎么舒服怎么来，但是今天，我要唱的这首歌和特别。这是一首对我哥哥来说意义重大的歌，今天由我来唱给我哥哥听。”

　　她示意边上的乐队，乐队的木吉他手站了起来，抱好了他的琴。

　　然后，钢琴的声音突兀地想起来了。

　　谁都没有注意到有人已经坐在了钢琴后面，许多老顾客知道弹琴的人是莫斜阳的哥哥，弹得一手好钢琴，但是，这琴声听在第一次听到的顾枫和苏鹿的耳朵里，却突然推开了回忆的大门。

　　他们都想起了那双鲜血淋漓的手。

　　“醒来的时候就闻到玫瑰花的香

　　仔细想想其实花期还没到

　　在你的身边我从不缺少浪漫

　　你让每一个日子尽力开放

　　我知道

　　你微笑的时候什么样

　　你睡着的时候什么样

　　你说爱我的时候什么样

　　有一天我们醒来发现已经变老

　　要离开这里去另一个地方

　　那一天我们的记忆会被打包

　　送往河对面的另一个故乡

　　打开它我就永远不会忘

　　你微笑的时候什么样

　　你睡着的时候什么样

　　你说爱我的时候什么样”

　　苏鹿和顾枫都没有听过这首歌，于是，他们和其他的顾客一样，看到了开满玫瑰的庄园，幸福的恋人，永远的誓言，没有看到隐藏在歌曲中的幸福后面的真相。

　　那天晚上，斜阳把这首歌连着唱了两遍，就再也没有开口唱一个字，那些专门为了斜阳的歌声而来的客人却没有一个出声抗议，他们安静地喝完杯中酒，安静的离开了。

　　顾枫和苏鹿开车回去的时候，苏鹿带着耳机，闭上眼睛，一遍一遍地听着那首偷出来的歌。她突然明白了闲歌里不允许录音的原因，这样一首歌，的确只能在闲歌被莫斜阳唱出来，在其他任何地方响起，都像是会被亵渎。

　　第五十八章

　　Crystal的人预定下午到达，陆永邦让几个公司的部长经理去机场接人，自己好整以暇地在公司等着。虽然是重要的合作者，但是还不至于要陆永邦这个董事长亲自去接的地步，况且，陆永邦现在需安静地再想一想接下来的会面。

　　也许是预感，陆永邦觉得Crystal这次和陆氏的合作是有更深层的含义的，他隐隐觉得自己和Crystal有什么联系，不是陆氏和Crystal有联系，而是自己。陆永邦动用了陆氏最隐秘的情报网调查了Crystal高层干部的情况，几乎都是澳大利亚籍公民，可以查到正常的资质和学历，今天要来的威廉更是耶鲁的高材生。

　　除了一个人，除了Crystal的经理，只知道是华人，五年前入境，四年前创立Crystal，三年前不再在Crystal露面，但和Crystal的高层保持联系。其他的，就再也查不出来了。

　　Arthur·莫。

　　陆永邦揉揉眉心，秘书走进来，温和地说Crystal的人已经到达，就快到公司了，问陆永邦是先见面还是安排去宾馆。

　　原计划是安排他们先住下，毕竟国际航班旅途劳累，应当先休息休息。陆永邦却突然站起来，对秘书说，向Crystal的副总道歉，但是，请他先到公司来，我想立刻和他见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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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莫羽握着电话，手心渗出了薄薄的一层汗。

　　他已经很久没有体会到紧张的感觉了，自从离开那个人到了澳大利亚，自己做什么事情都是懒散的、淡漠的，偏偏不会出差错，紧张这种情绪，他本来认为自己已经将它抛弃了。

　　但是前天，威廉突然一个电话打来，不复商量的口气，而是直接告诉他说：Crystal和陆氏的合作案我要亲自来谈。说完这一句话，两天了自己无论怎样打电话给他，他都是不接。

　　莫羽苦笑一声，他何尝不知道威廉为什么要亲自过来。对于自己动用Crystal的全部力量帮助陆氏的做法，威廉从一开始就不赞成。虽然跟他解释过其中的利弊，也跟他分析过之后的利益分成问题，但是威廉一反常态的不再通情达理。这一次硬要亲自来，大概也是为了亲眼看看传说中的陆永邦，亲眼看看让莫羽五年了都没有放下的陆永邦。

　　莫羽叹了口气，威廉，你这又何苦呢？你就算看清了，认定陆永邦根本就是个一文不值的混蛋，有能怎么样呢？莫羽想，无论如何，自己是不愿意再伤害你了。

　　“还在担心威廉和陆家那个人的会面？”斜阳的声音突然插了进来。

　　莫羽抬起头，对她笑笑，笑容里有让她放心的意味。

　　斜阳明明在和他说话，眼睛却没有在看他，而是盯着他左边两三米远的地方，那里只放了一个垃圾桶。莫羽噗的一声笑出声来。

　　“笑屁！”斜阳怒了，明知道自己帮不上什么忙，但是还是忍不住担心莫羽是不是难过。可是自己真是太无力了，所以才会不被他当一回事。

　　正自哀着，莫羽的声音却温柔和坚定地响起来：“斜阳，谢谢你。”

　　“嗯？”

　　“就是谢谢你啊，其实我一直都觉得自己特没出息，又不能干脆忘了陆永邦，又不忍彻底拒绝威廉，结果自己心力交瘁不说，让威廉也很受伤。有些话，只有你愿意听我说，我也只能讲给你听。”

　　斜阳笑笑，但是语气还是故作严肃：“说的好听，都讲给我听了，你还记得鬼的日记啊，怕是有许多事情，仍然是对着我也说不出口吧。”

　　“啊？”莫羽微微惊奇地说：“你什么时候起知道我记日记的啊？”

　　“有几年了吧，”斜阳故作无辜地说：“我还知道你大概已经有四本日记本，都放在那边的书架上。不过那也不能算是日记，因为你不是天天都写。”

　　“啊，怎么会这样？你怎么知道的！”莫羽抱头。

　　“切，我只是瞎又不是傻，别人会记账记到眼泪汪汪吗？不过你这两年写东西的时候都很平静，我也不是很担心你。你是不是以为我眼睛看不见就不知道你搞什么名堂，嘿嘿……”

　　“别说了……”莫羽小小声地说：“我怕了你了，你真强！只有你知道吧，威廉他……”

　　“他不知道。”斜阳肯定的说。

　　莫羽吁了口气，沉默了半晌，站起来：“斜阳，我去弹琴，你愿不愿意再给我唱一遍《玫瑰花》？”

　　斜阳也愣住了，犹豫一瞬，终于牵住了莫羽送过来的手，转身时问：“真的决定了？”没有听到回答。

　　“那威廉，也太可怜了……”这一句话，斜阳没有说出来。

　　第五十九章

　　眼前这个人，就是陆永邦。

　　听说陆氏那个常常不按牌理出牌的董事长希望立刻和Crystal的人见面，广告部的经理急出一头汗。从下了飞机，这位Crystal的二当家脸色就一直没好过，眉头皱的死死的，他生怕一不留神得罪了这个广告部的救星。他哪里知道，比起去宾馆洗澡睡觉，威廉现在最想做的事情，是立刻见到陆永邦。

　　自己生生忍了四年，眼看着这个人在莫羽心中徘徊不去，眼看着四年来他的阴影不缩反扩，一丝不苟地，将莫羽的心占得满满当当。

　　满满当当啊，连一丝可能容纳自己的位置都没有。

　　眼见着陆氏的大楼出现在视野里，眼见着董事长办公室就在眼前，眼见着那个被成为陆董的男子向自己友好微笑，有礼地伸出手来，威廉暗地里指甲掐进掌心，咬紧了牙关。

　　“威廉先生，这是我们公司的董事长，陆永邦先生。”广告部经历操着流利的英语向威廉介绍。

　　威廉深吸一口气，握住了陆永邦伸出来的手。两人眼神交汇了一刻，威廉率先转开了头。

　　威廉一下飞机，和接待的人说的都是英语，方才那经理把陆永邦介绍给他用的也是英语，陆永邦便只想着威廉不会说中文，使用英语和他交谈。澳大利亚的商人并不习惯中国式的商务寒暄，于是陆永邦开门见山地问道：“威廉先生，我希望你可以告诉我，这一次Crystal和陆氏的合作案究竟是谁拟的。”

　　威廉不忙回答，端起桌上的咖啡，放在鼻尖轻轻嗅，好整以暇地说：“陆总，我的上司曾经和我说过，中国的商人谈生意之前总是喜欢先喝杯茶，聊聊生活休闲，让我若是以后有机会和中国公司合作，一定要有耐心。陆总为何不与我从天气谈起？”

　　陆永邦心中微微一窒，说：“阁下说的上司，可是Arthur·莫先生？听说他是华裔。”

　　威廉抬眼看看陆永邦，笑得云淡风轻，说道：“看来陆先生是做足了调查功夫的，说不定已经什么都查清了，唯独不清楚那合约究竟是谁执笔，于是劈头就问这一句。”顿一顿，威廉冷淡地说：“陆先生果然是只对自己的事情上心的。”

　　旁人听来，这明明白白是挑衅，陆氏在中国也算是数一数二的大集团，势力很大，陆永邦更是从未在谈合约时吃过这样的钉子，一时广告部的人和办公室的秘书都开始冒虚汗，一边暗暗想这Crystal的副总是秀逗了吧，就算你给了挺多优惠，但从来没见过这样谈合作的。

　　挑衅，陆永邦也听出来了，但陆永邦更听出了不仅仅是挑衅的东西。威廉说：“sure enough”，“果然”。

　　为什么是“果然”？听着似乎是从别人那里听到过自己的很多事情，而且对自己很反感。威廉的挑衅，并不是针对公司，也不是针对合作案，而是冲着他陆永邦来的。

　　陆永邦皱着眉想着，威廉的身后，是自己怎样的一个故人？

　　一时间，办公室的气氛诡异异常，威廉小口嘬着咖啡全然置身事外，陆永邦低头不语陷入沉思，其他作陪的人便是战战兢兢不知道两尊大神在打什么注意。

　　手机的铃声突兀地响了。

　　威廉神情一凛，放下咖啡，拿出手机看了一眼，面无表情。隔了一秒，递了一个眼神给陆永邦，陆永邦点点头，威廉起身说了“抱歉”，走出了办公室。

　　“威廉，你在哪里？”莫羽的声音有点低沉地传来。

　　威廉心中一阵痛，我又不会吃了你的宝贝陆永邦，你何苦将所有的不放心全写在脸上，硬要我看？

　　其实莫羽其实并不是故意要让威廉心里不舒服，可是关心则乱，莫羽是这样，他威廉又何尝不是。这一刻，他已然失去了一个商人的冷静和平常心。

　　“Right here in his office，drinking coffee，talking to him，face to face。”（我就在他的办公室，喝咖啡，和他面对面的谈话。）

　　“William！”那边的人叫一声他的名字，语气中已然有了警告的意味。

　　“what are you worrying about？He is good，terrific，do you know the first thing he asked me ？”（你担心什么，他好的很，非常好。你知不知道他问我的第一件事是什么？）

　　“William！”电话那头的声音高了亮度，似乎是考虑到这里是陆氏内部，电话那头停顿了一会，再说话，改用了西班牙语。

　　“威廉，你为什么要去陆氏？不要告诉我你只是想要去看看陆永邦？”

　　“我确实只是想看看陆永邦，看一看他是怎样的一个人。莫羽，你知道他问我的第一个问题是什么？他问我，这份合作案，到底是谁拟的。五年，莫羽，他忘光了你，并且仍然多疑。你就算已经把心掏出来给他看，他仍要怀疑你有坏心。你越是真心诚意对他好，他越是觉得你图谋不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