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陆永邦下了班,准备到闲歌去,却接到了苏鹿的电话。苏鹿在电话中说希望和他一起找莫羽,陆永邦想想,答应了。但是出乎陆永邦意料的是,从那天起,一连七八天,莫羽再也没有出现在闲歌的舞台上,而且,闲歌的服务生好像都躲着陆永邦和苏鹿,他们问什么也都一问三不知。
这期间,派去调查的人手陆续将结果交给了陆永邦,关于五年前的事故,已经找不到什么有用的线索了,因为当时定为事故,证据很充分,又有物证证明死者身份,所以警方很快就定案了。而关于Arthur·莫,一路追查下去找到了他在创立Crystal之前为各个其他公司做过的单个的广告案,从风格上看和陆永邦熟悉的莫羽的风格并没有很多相似之处,而且,属下查到了Arthur入境的时候护照上的名字,叫林伽莫。至此,威廉口中的Mo,就可能并不是姓,这一条线索也断了。
除了闲歌的歌声,没有其他证据可以证明莫羽还活着,更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莫羽和Crystal有关。陆永邦想找到莫羽,只能等在闲歌,偏偏,莫羽突然从闲歌消失了。
陆永邦慌了神。
不应该是这样的,他日日期盼这一刻的到来,终于等到了一丝的希望,除了紧紧抓住不放手,绝对不能有一点松懈,更不允许有变故。陆永邦旁敲侧击问了威廉几次,却什么都没问出来,向Crystal的其他员工打听他们老板的情况,却发现此次跟来的人都是近三四年新进的员工,他们所知道的老板根本就是威廉。
陆永邦打电话叫苏鹿和顾枫出来陪他喝酒,他在闲歌喝得烂醉,陆永邦问苏鹿:“苏鹿,你也看到了是不是,那天晚上,你也看到钢琴后面是有人的是不是,你也听到他唱歌了是不是?我真庆幸那天是和你一起来的,否则我现在一定认为自己那天是在做梦……”
苏鹿安抚地拍拍陆永邦,并不回应。等陆永邦醉得人事不省,两人把他带出闲歌的时候,苏鹿问顾枫:“你觉得,他们这一次会有结果吗?”
“不知道,”顾枫说:“苏鹿,你确定那天的人是莫羽吗?”
“九成的把握。我们虽然没有看清楚他的样子,但是,那首《飞蛾》我听他唱过好多回,我认得!”
“苏鹿,”顾枫犹豫片刻,说:“你是不是,不希望莫羽回到陆永邦的身边?”
“我没有那样的想法。但是,如果那是莫羽的选择,我会支持他。”苏鹿平静地说:“顾枫,我曾经说过,莫羽会离开,都是陆永邦的错。这几年我虽然看到了陆永邦有多难过,但是当初的想法并没有变,这样的事情,我不想再看一次了。”
顾枫叹了口气,自己的这个老婆的真是想法他怎么会不知道,只是很多时候,他并不点破罢了:“苏鹿,你真的认为是陆永邦一个人的错吗?你明知道是他们两个没有为对方坚持。你介意的,其实是他们的身份差异吧?和我们两个相比……”
“你别说了,我……我明白了……”
苏鹿和莫羽,并没有什么不同,唯一差别的是,苏鹿有一个新加坡巨商的老爸,莫羽没有。这就是苏鹿介意的事情。
陆永邦和莫羽,这一次,希望你们无论如何不要在受伤。
第六十三章
威廉和陆永邦的合同谈的很顺利,陆永邦后来一直很合作,威廉也被莫羽压着不能过多的找陆永邦的麻烦,双方签完了合同陆永邦带着一群公司高层给威廉的team饯行,他们很快要回澳大利亚去。
苏鹿和顾枫也去了,顾枫和陆氏是兄弟公司,自然要出席,但是苏鹿去,大部分的原因是为了看住陆永邦。
自从闲歌里见不到了莫羽,陆永邦就一直很暴躁,他压抑着自己的疑问和不安,压抑着因为突然释放而越发明显的想念。苏鹿理解,但是除了看着他也没有其他的办法,毕竟这一次她是下定决心要站在莫羽一边的。
陆永邦在席间表现的一直很正常,只是喝酒比平时喝得猛一些,以至于到了宴席最后,一向海量的他也微微有了些醉意,眯着眼睛用手撕了撕自己的领带,走出了包间到阳台上去吹风,却看到苏鹿也在阳台上。
苏鹿看到陆永邦出来,微微顿了一下,问道:“怎么出来了?”
陆永邦结果苏鹿递过来的清茶,说:“没什么,有点醉了,出来透口气。你呢,怎么在这里,不是说要找机会采访一下威廉的吗?”
“骗你的,”苏鹿毫不介意地说道,既然宴席将散,实话实说也没什么:“我怕你在饯别宴席上发疯,特地和顾枫来看着你。”
“发疯?我?”陆永邦很夸张地指着自己。
“是啊,你难道没有发现,你最近一直都是半疯癫的状态吗?从听到那个声音起,你就不正常,而且还怀疑Crystal的人和莫羽有关系,现在人家忙也帮完了,我怕你做出什么过河拆桥的事情来。”
陆永邦很认真地看着苏鹿,一眨不眨地看着苏鹿,直到苏鹿有点顶不住了,陆永邦突然低下头,径直地沉默了下去。半晌,陆永邦缓慢地问苏鹿:“苏鹿,你是不是还在怪我?”
“你说什么?!”苏鹿一惊,问道。
“我其实一直都知道,苏鹿,我都知道。”陆永邦说,他的声音不大,非常平静,苏鹿甚至在他的声音里听出了一点绝望的空灵。
“苏鹿,我一直都知道的,自从莫羽走……走了以后,你一直都非常的怪我,你觉得莫羽之所以会出事,都是我的错,我没有保护好他,我让他受尽了身体和心灵的伤害,我甚至在最后关头背弃了我们的感情相信了爷爷的话。没错,我做错了。我明知道自己做错了,所以不管你在心里怎么责怪我,我也只能接受,一点反驳的余地都没有。但是我相信你也清楚,我非常爱他,快六年了,我最爱的人,我唯一爱的人,始终是他。所以,苏鹿我求求你,我求求你告诉我,莫羽在哪里?”
两行眼泪顺着陆永邦的脸颊滑下来,滴落在黑暗里,但那泪珠反射的光芒清晰的印在了苏鹿眼里。这是自六年前那段黑色的时光之后,陆永邦首次如此脆弱在与人说话时泪落当场。
“你……你在说什么?”苏鹿否认道。
陆永邦不抬头,也没有哭泣的声音,但是泪珠却不断地滚落下来,很久以后,苏鹿以为他不会再说话了,陆永邦低低的说:“苏鹿,我知道他还活着的时候,简直要乐疯了,他不出现不想见到我,我可以等,只要他还在我看得到的地方,无论等多久我都甘愿。但是你见了他之后我就很不安,因为觉得你可能会帮助他离开我。六年,我每天都会想到他死的时候会有多疼想得晚上睡不着觉,我绝对不能让他再离开我一次。苏鹿,我想念他,我真的很想念他,请你念在我们朋友多年的份上,不要妨碍我。”说到最后,陆永邦的声音渐渐听不见了,苏鹿却觉得心脏被陆永邦的话擂得怦怦直跳。
“陆永邦,你怎么……你怎么知道……”苏鹿脸色惨白地说。
“我每天都在闲歌外面呆一段时间,只是看看闲歌的牌子就好,有一天,我看到了你们俩。”
苏鹿深吸了一口气。眼前这个人,在和莫羽有关的事情上确实敏锐的没话说。自己确实一直认为是他的错,那次见到莫羽以后,她如实地和莫羽说了这六年来陆永邦的情况,他的生活、他的工作,以至于他对莫羽的思念。在这一点上,苏鹿没有隐瞒,她终究希望莫羽自己来做决定。
莫羽沉默了很久,他们在一个饮品店里喝红茶,莫羽苍白的手指轻轻敲打着装着殷红液体的瓷杯子,许久,莫羽抬起头来,轻轻的、坚定地对苏鹿说:“不要告诉他我在这里。”
“为什么?!”苏鹿惊道。
莫羽惨然一笑,说:“苏鹿,你一定以为我现在有crystal,有自己的事业,可以和陆永邦并肩而立了,就会回到他的身边去吧,但是实际上我回不去,苏鹿,我在澳大利亚是arthur·莫,那是我的合法身份,但是在这里,我是一个被确定死亡的人,一个死人,凭什么回到陆氏董事长的身边去。还有,你想想,陆老爷子当初会赶我走,因为他有合情合理的理由,直到现在他依然可以搬出这个理由,我是一个会阻碍陆永邦事业的人,我曾经欺骗过他,这些都是事实,我有什么脸面回到他身边去。”
“苏鹿,我爱他,当初我因为爱他离开,现在我依然爱他,所以不能回去。其实留在中国就是一个错误,我还是应该回澳大利亚去。”
莫羽说话的时候,表情平静又耐心,像是在教导一个孩子,眼里的深意却是让苏鹿扑捉到了的,莫羽在说:求求你。
苏鹿眼睛红了,她艰难地问莫羽:“那陆永邦的想法呢,他希不希望你为了他而离开,他想不想你回到他身边去?你不问问陆永邦的想法吗?”
“问什么?”莫羽淡淡的说:“他现在过的很好,心情已经平复,工作也很顺利。他能惦记着我我已经很高兴了,何必再去打扰他。”
有那么一刻,苏鹿很想大声喊,陆永邦不好,自从以为你死了他从来都没有好过!但是话到嘴边,却咽下去了。这是莫羽做出的决定了,不是吗?
“那,你以后有什么打算。”苏鹿问。
莫羽歪头想了想,露出俏皮的神情,那是苏鹿记忆中的神情,太久没有看到,蓦然再见了,恍如隔世一般:“最近会把闲歌脱手,斜阳肯定会舍不得,但是也没办法,毕竟被你发现了嘛,大不了,回澳大利亚以后重新做一个一模一样的给她,对我来说不算难,而且她看不见,是不是一样她也不知道,呵呵。”
苏鹿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莫羽,似乎生怕他会不见了一样,问道:“你是说,要回澳大利亚去。和那个斜阳一起,回到那个威廉身边去。”
“呀,苏鹿,你对我的事情知道的挺多的嘛。没错,我要回去了,处理完闲歌的事情我就走。还有,你提到斜阳和威廉的时候不要那副表情啦,斜阳是盲女,我一直当她是妹妹一样照顾,威廉是我最好的伙伴和合伙人。我,不会再背叛陆永邦。”最后一句话,莫羽低着头说,苏鹿看不清他的表情。
苏鹿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不喜欢斜阳和威廉,说不定下意识里,连她也认为莫羽是陆永邦的,只能是陆永邦的。然而当莫羽说道“背叛”的时候,苏鹿恶狠狠地想,即使莫羽和威廉在一起了,也不算是背叛了陆永邦。
“小羽,什么时候走?”
莫羽笑眯眯地看着苏鹿,说:“哎呀,好久没有听见你叫我小羽了,以前你们都喜欢叫我小羽,好像我有多年幼似的,我已经不小啦,你在我这个年纪,宝宝都已经出生了吧。”
苏鹿知道,莫羽回避了他的问题,但是这一次,她不能很善解人意地放开:“小羽,你好歹告诉我,我不问你要澳洲的联系方式,你起码,起码让我去送送你。我和念羽,我们去送送你”
莫羽垂下头,嘴里喃喃地说:“原来宝宝是叫念羽……”半晌,他抬起头,说:“我真的不确定,如果闲歌顺利脱手,我打算和威廉他们同一班飞机走。”
第六十四章
苏鹿在听到陆永邦说“求求你”的时候,觉得身体里绷紧的那根噌地一声断了。原来归根结底,自己不过是一个心软、没有主见、没有立场、怯懦的人。
看不得莫羽生死不明,便一味责怪陆永邦。看不得陆永邦自我折磨,想尽办法安慰,心里便也原谅了他。看不得陆永邦的眼泪和恳求,原本打定主意站在莫羽这一边,现在只想放陆永邦一条生路。
苏鹿听见自己对陆永邦说:“莫羽他今天回澳大利亚,和威廉他们一班飞机……”
陆永邦猛地抬起头看着苏鹿,脸上是狂喜与轻松的神色,多日来面如表情、玻璃一样的一张脸,陡然有了神采,他抓住苏鹿的肩膀,问道:“真的?!就是说,莫羽他……他会在机场……再过……过五个小时……”
苏鹿看着陆永邦的脸,投降了,他们之间,真的是自己无法左右的。她点头。
陆永邦愣在原地,手还抓着苏鹿的肩膀,像是一瞬间反应不过来一般。苏鹿推他一把,说:“你还不赶紧回去,等宴会完了去好好洗澡换件衣服,你难道要这样去见莫羽?”
陆永邦却只是呆呆地看着她,没有动。他带着古怪的神色盯着苏鹿,嘴里似乎是下意识地念着:“不对……不对劲……”说着,猛地转身冲了出去,留下苏鹿一头雾水地站在原地。
……
莫羽带着斜阳坐在候机大厅里,现在是正午,光线太刺眼,莫羽眯起了眼睛。斜阳满脸都是淡漠的神情,听着大厅里人来人往的声音。
“呐,莫羽,真的打算这样走?”斜阳问。
“嗯,我只能对不起苏鹿了,我并没有完全骗她啊,日期没有错,只是我搭早一班飞机而已。斜阳,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你不用跟我说,”斜阳的脸上露出淡淡的疲惫的神色,这几天她在莫羽身边看他不停在心里挣扎,撕扯不休都快将自己扯碎,就算眼睛看不见,她也为他觉得疲惫不堪:“而且,这不是对不对得起苏鹿的问题,你什么时候才肯好好听听自己心里怎么说呢。”
这是一向温柔贴心的莫斜阳第一次对莫羽说出这样冷淡又严厉的话,莫羽却无法出言反驳她。
机场广播传来登机提醒,莫斜阳一言不发站起身,向莫羽伸出手去,莫羽握住她的手,却没有往前走。
“斜阳,再等一下,一下子就好。这次走,我再也不会回来了。”
似乎是坚定不移的一句誓言,莫羽说出来,却那样的带着无奈与不舍的一味,斜阳皱了皱眉头,刚想说什么,便听见一个声音大吼了一句:“莫羽!”
那是用尽全力的吼声,里面有多少强烈的感情不言而喻,莫羽握住她的手陡然攥紧了,斜阳觉得手掌一阵疼,嘴角却勾起笑意来。
莫羽被这一句呼唤弄懵了,回过神来刚想快走,就被一个人紧紧的,紧紧地扣在了怀里。
那个怀抱滚烫滚烫,因为剧烈的奔跑而沾满汗水,并且有浓重的酒气。但是那个怀抱是熟悉的,那是和六年前一样的怀抱。
并没有改变的,陆永邦的怀抱。
陆永邦用了十二分的力气,要把怀里的人嵌进自己的身体里,他喘着粗气,感受到怀里人的体温和心跳,虽然有点僵硬,但是是活生生的。
陆永邦从来没有想这一刻一般感谢过上苍。
在喧闹的机场大厅里,两个人都没有说话,身边人来人往,嘈杂的响声却潮水一样的退去,很久很久以后,陆永邦的喉咙里发出嘶哑的,用尽全力的声音:“莫羽,你不要走。”
六年了,思念堆起来有一座山那么高了,如今终于实实在在地抱紧了他,于是六年的挣扎和煎熬都有了归宿,于是能说出来的话只有这唯一的一句:“你不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