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记得的声音,因为他叫过莫姬的名字。
我困难的抬起头,看着如云的人把托盘伸进放到我的边上,呆呆的望着他,看着他对我微笑,仿佛是云在他的脸上打开雪白的温柔。那个时候我那顾得上其他,弯身趴够去,把乌黑托盘上的白馒头往嘴里塞。
咽了,干了,我回头看着木桩旁积起的雪,一把抓起一驼就隔着满嘴的干馒头合着吞下。
一定要活着,不管是多难吃的馒头,还是多平淡的积雪,在我还能活的一天,我绝对不会死去。
我仿佛早忘记人是要如何活的,在那个人的目光下,我如同是牢笼中的困兽,被这片天地这些木桩子聚拢在寒风瑟瑟中,飒然的天空虽美丽,但我的皮肤也美丽的变成紫黑,在那皮袄子里,又开始阵阵地抖颤。
那个时候我没任何的怨言。
投给那男的也只是平淡不激动的眼神。
他并没问我什么,牢车早因为军队的停下而停下。我知道他是在可怜我,可怜一个被腐儒了的敌国公主罢了,从那张仁慈的脸上。
有些东西仿佛是从一瞬间就可以改变与明白,我盯着他,想到的是父母对我的保护好象已经出了裂缝,天真的皇子,笼子中的毛毛虫开始要变成飞舞天空的蝴蝶,自然那个时候我还是要慢慢的等待变化的。
所以我没在多看什么,在车里默默的等待着自己的命运。
不让他们知道我就是帝淮匡,那也成了我活下唯一的秘密。
男人看了我眼就掉头走了,没有留下任何的东西,仿佛是影子一样,虽然穿着白色的衣服,但是……平淡的气息又怎会让个颇与生命危机的孩子记得?
但是我不得不问,问夜晟的去处。“我哥哥在哪里?……”
他回头,脸上的神情是终于问这个问题了。“他与莫姬公主在一起。”
我听了,点头。
没死就好。
“你不问别的什么吗?”他的语气中有点惊讶。
摇头,要问什么?问了又如何?
“公主说,她要流觞次皇子跟着自己,侍奉自己。”
在点头,倏然抬头,不解地看过去。什么?侍奉?要夜晟做这个?
“而你能活着,是交易的条件。”男人转过身,抬头看着又开始落雪的天,留下这句意味不凡的话,离开我的视线。
怎么,怎么可以这样。夜晟为了我做那女魔头的侍从,我那一心将回登上皇帝宝座的弟弟,怎么可以让他……受如此的挫折?
“公主要对他如何?”
“应该是好好的折磨他吧。”
折磨?怎么的折磨?我的心里满是问号,但是却一句话都问不出来。
雪迷糊了我的眼睛,更或者说身体不容许我去考虑夜晟的安危,但是还是不由的担心,无奈毫无任何的用处。
男人看我没什么反映,所以转身又离开,而后来的几天,他也有来过几次,送来与第一次一样的干馒头,跟几条白布。
当抖颤的手把原来绑在手臂上已然被结成硬邦邦淡红石头的布条解下,伤口周围的皮肉也在撤动下被剥了几块下来,裂开的口子像是女人的嘴唇,像两边翻起,天寒所以肉麻,所以不用金疮药,因为不可能单单的使用一次金疮药就会马上愈合。我单手抖动着困难地缠好干净的白布,把手缩进袄子里,眼睛在换下的早失去柔软的布块,伸出另外只手,拾起来,含住一边。
稍腥的血味在口中慢慢地融化,然后慢口的血腥气,那是我自己的血液,是宝贵的血,所以我要把他统统的送回我的身体,一处含的颇白在移动了一下,含着另外一边。
渐渐的,布块变地柔软,变成粉红,然后又成了坚硬。
几乎把嘴皮磨破了,才满意的看着布条成了较接近原来的颜色,不管其他的放进怀里暖和着,想想,又把他缠上自己的腰,勒紧了好让饿着肚子好支撑更多的时间。
车子还在动,队伍早开始起程,而我在冰雪中慢慢离黄泉更进,离家园更远,而夜晟也有好多的日子不见,具体的时间不知,我的精神沉沉醒醒,早忘记计算的日子到了几。
现在我只要好好的活下去,好好的活着……活着。
醒醒盹盹,再看到那个女人,她依然是紫狍一身一看就觉得很暖和,我缩了缩早就冰冷的麻木的身体,稍抬头瞟了一眼,又没力气的低下。
她来干什么?来看我还活着吗?然后嘲笑一番?昂着她的下巴离开?
她什么话都没说,在我的牢车外走了一圈,然后邪眼给看管车子的士兵一人一记鞭子。
“……她要死了你们拿什么赔?……我不要看到一个将死的俘虏,死了就不好玩了。”
天气真冷,她的风凉话到说的干净。在这样的环境下,我要活着还真困难,要不是硬撑着的精神,我早去陪我的国民了。
“我听影说……一开始还不相信……”她的话在我的耳朵成了断断续续,我什么都不想知道,只要你说夜晟在哪里。“……她要死了,帝夜晟……”是了在哪里??“所以你们不得亏待她……”什么什么??我没听到啊。
“夜晟……”我困难的抬起头来,投去询问的目光。“他在哪里?”
虚弱的声音不知道有没有传到骄傲的公主耳朵里,她听到了,笑着,自四处趴跪着的士兵中走来我的面前,盈盈笑中,她说。“你要问你哥哥在哪里吗?……告诉你也好,小公主。”
“他在哪里?”
“要知道吗?那就告诉我帝淮匡的去处。”那笑比天仙还美丽,很美丽很美丽。
我的唇却抿起。不就在你眼前吗?但是我不好说,我要活着,只得用目光直直睨她,不逃避她的挑衅。
她的笑越来越美,在我迟迟不肯答之后,她摸了摸桩子,笑着,对我说。“你家哥哥现在……”投我一个暧昧的笑容,她转过身指指前头甚看不清楚是什么的地方。“就在我的车驾上呢?他啊,是好吃,好睡的,里头还暖和。”掉回头,她笑的越似月下的蔷薇,只是上面的刺沾上了巨毒。“他快把你忘记了,看这么多天都不来看你,你的好哥哥……现在是我的侍从了,我会好好的疼爱他的。”
我看了她,默然的点头,然后又低下去。
我的默然让心高气傲的女人气愤,她叫着。“你没听到吗?他成了我的侍从,你哥哥抛弃了你。”
“但是我还活着不是吗?”停顿片刻。“我活着……那就好了……”唇角勾出一弧度,我说的泰然无事。“他现在过的很好就可以了,那是他要的,我管不了。”
女人听了,久久。“哼”她冷哼声,转身离开。
是被我淡薄气怒了?哈哈……但是你知道吗?我的心在痛啊。
好痛好痛,夜晟抛弃了我吗?……如果是我也只能无奈,但是如果是因为我是他哥哥,那为我能活着,他做了牺牲,那我只能痛哭流泪了。
为什么,一出生我就是帝淮匡,而不是帝蝶迦?
为什么,现在我又要是帝蝶迦,帝淮匡却要成殇。
多年后,在蝶冢,我告诉里面的三个人,因为我字青凌,母亲要我平步青云,凌驾穹空,父亲却把我当成怀只至宝,从来不让人教授我如何生存,所以最后的最后,我只能做让人保护的那个,一个无知的少年,一个注定要成为无知的皇帝的孤寡之人。
回想是可怕的,回想这些,回想还是和平的宫殿里。
我一身的锦缎,蒙着眼睛抓着小宫女的衣服,娇俏的叫着。“月儿,月儿,我抓到你了。”一把扑到那宫女,拉开眼罩,对她盈盈地笑,小宫女一脸的红,抱起还瘦小的我,拍掉我衣服上的灰尘,然后回我个笑。
我开心她温柔的对待我,让她拂平了我的衣摆,心想着要是人人如此对我该多好。
但是她在没有帮我拂衣衫。
几日后,我从旁边的宫女耳中听到,父亲把她凭仗在黑房中,月儿忍受被活活地打死在杖子下,我一开始不相信,当那天问及父亲后,记忆中一直仁慈的父亲,却把我搂怀里,告诉我,我是他的,谁都不可以碰我。
年少无知的下场是,宫女太监总是换着新的面孔。
而父亲不让我学任何的东西,当夏天来到站在荷花池边纳凉的时候,蝶迦会从我的身后把我抱住,掏着我的腋下,然后被她的奶娘一声喝住,才乖乖的站好给我请安。
喜欢在长椅上听她徐徐道来,她最近学了什么,教她武术的老师如何被他甩弄,自己做的联老师如何的对不上来。
有一天她告诉我,师傅新教了首词,她一晌午就赖与心记。
我问了个名字,然后说没听过就叫她背边于我。
她到也不小气,站起来像模像样的背起来
我静静听她说,然后笑着回她,不就是。“旅雁向南飞,风雨群初失。饥渴辛勤两翅垂,独下寒汀立。鸥鹭苦难亲,矰缴忧相逼。云海茫茫无处归,谁听哀鸣急。”她眨眨眼,嗔我是不是早学过然后骗她。
我啊啊嘴,笑道。“你说哥哥跟谁能学呢?”她这才领悟我可是第一次听她念,然后就记得了。
蝶迦一直对着我抱怨。哥哥这么聪明,为什么父王不给请师傅教授功课。
我也只是笑着,天真的回她,我很笨啊。
其实我又哪会知道父亲的想法,对着蝶迦装大人是我最喜欢的事情。
而对夜晟就是完全的弱者了。
有次偷偷的去爬树,我爬上一半的杆子,就对着下面的他叫道。要好好的保护我,掉下去他一定要接住。
爬了约莫很高的距离,我为了试探他是不是真的有如他所说的听话,就一松手把自己朝下丢去,向下掉的结果是,看到他如夜的眸子中定定的坚定,那个时候就想他会是好皇帝了。
果然他是接住了我,但是却也得了父亲好一顿打。
最后我在他的床边,暗暗的发誓,我要乖乖的听他的话,以后在不会把他叫喊着危险不要爬当没听到了……当做没有听到。
但是这次我还是连累了他,要不是叫他停停等待下,或许我们就不会抓,不会被抓到夙风去,去不认识的一片天地。
为了他们,而活着,即便是用他们的死换得。
夜晟为了我活着成了别人的侍从,蝶迦为我活着成为被追杀的帝淮匡,我……我只要忘记姓名,抛弃性别就好,手上的痛,浑身的冷,也就不会算是什么了。
摸下在头上的簪子,在自己的手掌狠狠的扎。
黄泉我才不去,我要活着,做死人也要活着。
添去上面冒出的血,把整个手掌放在自己的嘴上,看着车队在动,前面紫顶的车驾成了我活下去的目标,夜晟在上面啊……他会来救我的,只要我还是帝蝶迦。
又是一日一夜过去,车旁的天地开始起了慢慢的变化,冰地下的沙,路旁的白桦树渐渐地茂密,渐渐的颠簸的道路开始变的平坦,而这个时候我也早从露天的牢车里,转到有人看管的马车上。
身上多盖了条毯子,早成冰的衣服在有人烘干后,我套到了身上。
手臂上的伤口在没及时治疗下开始腐烂,但是天地寒冷也就没有扩散开来,但是怕里面的肉如我的人早没了生存的动力,形成死寂一片。
抬都抬不起来,所以只能用另外只手把送来的馒头啃下,视线模糊的情况下,是抓了好几次才把白漠漠一片的东西放到嘴边,食而无味的吞下去。
改善的还有就是不可以不用在吞雪,馒头边上有一碗热汤,但是冻僵的手在碰不上别的什么,只能眼睁睁的看他凉了,还没等喝就被送食的人说‘有的吃还嫌的’拿走,不知如何处理。
几次下来,我宁可烫了自己嘴巴,也要弯下腰凑过去就着嘴,吹两口,然后慢慢的就着手上不时掉落的馒头,一口口吸着碗里的热汤。
一开始是半碗,然后习惯了汤的热度,身体也不在硬邦邦的跟个死人,我才抖颤颤地伸出试过无数次最后才敢碰碗的手指,端起碗来,坐着喝汤。
像是真的活过来了,一口气把汤后光后,我靠着车子慢慢的吐气,然后笑了。
夜晟啊,看啊,没有你的照顾,我还是活着呢。
虽然好狼狈,但是你要为我骄傲啊,对了蝶迦也是,你也要为我骄傲哦……哥哥还活着,等我强了,就是我保护你们了。
但是那个时候我不知道,蝶迦,我是一辈子保护不了了……十二岁的她漂流去了夕琉,正请夕琉的王派人救我,而回报是,当他的宠物。
我们三兄妹的命运就在于那个时候开始定型,三个人中有两个为了我而做了别人的奴,而我……最后也没逃过这样的命运,是的我做了那个人的奴仆,也可以叫侍女。
后来做了我的臣,又被我划进后宫的夙风王子,以后的君如意,那个时候的月息。
13
凯旋而归的莫姬受到了全夙风的欢迎,才十六岁就把强国流觞毁在了她的金戈铁马下。
当我被人从车子里带出后,经过比之流觞皇宫要来地圆润更加宽广豪气的夙风大殿,经过豪放的走廊,明媚阳光射在白色光洁的大理石柱子上,那是阴暗的流觞皇宫远远比不上的。
我走路很困难,但是四周的风景还是把我的眼球吸引去,一路上最特殊的是长长的走廊居然建造在整个湖上,现在还是冰冷的青绿湖面,想来等到夏天会种上我最爱的荷莲。
脚一打伦,背后就有棍子顶着,带我走的侍仆吆喝着催促我走快点,所以只能撑起来,拖着虚弱的身体慢慢的前进。
这里很漂亮也很干净,毫无血腥气,我心想着。
干净的根本不适合衣衫褴褛的我,幸好还有件皮袄子裹在身上,但是我瘦小的身体却把衣服穿得松垮,不知道原来它的主人是谁,给我还真有点浪费了。
到是走过的地方留下我不少脏脏的脚印子,鞋在逃跑的时候仿佛弄丢了,所以也就有的机会让我对夙风这点微不足道的报复,我那时想的是竟可能的多走几步,多踩两脚。
一直关注着脚下的步子,晃悠走进了夙风的主殿而浑然不知。
当又有一声冷冷的。“还不跪拜可汗……”我才抬头,唯诺着把坚硬的膝盖曲下,旁边是一群人无声的嬉笑。
不懂的看去,是不懂他们有什么好笑的。
“你看流觞的公主对我们可汗跪拜哎……他们流觞的人真没骨气,膝盖骨儿一定是软的。”
“王子,你别嘲笑别人,他们流觞的小公主哪会知道给夙风可汗请安只要合袖鞠躬就好。”
“只能说他们骨头贱,连个堂堂公主都如此……”
嬉笑的声音越来越响,我通红了脸咬着唇一动不动。
我哪知道夙风根本不要拜的,我哪知道的。父亲有没告诉过我……
暗暗委屈的情况下,是眼泪如珍珠一样落下,滴在红色金花的地毯上,然后唇越咬越紧。
“王子,你看,被你弄哭了。”声音中看戏的味道更浓。
“哼,就说她骨头贱,现在不但贱还软趴趴的,这有什么好委屈的……哭什么哭?你家死人了啊。”
“哇…………”
一路上的委屈,一路上的痛苦,一路受的苦,在那句你家死人了啊后一股脑的哭出来。
抬头哏咽着喉咙里干涩刺利,抬头看去说话的人。
你知道亡国的痛苦吗?你有被关在牢车里风吹雪打吗?你又可知道做另外个人要自己的弟弟妹妹保护的滋味?我狠狠地仇视视线中模糊的那个人,狠狠地把咬地唇中说不出口的话瞪给他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