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宫 第二部

11（序号接上部）

我记起来了，那仿佛根本不是我经历过的过去，那有拼死保护我的少年，有高傲霸气的公主，有代替我逃亡的妹妹，有摸着我的头对我露出温柔笑容的奇男子，还有只比我年长两岁却爱上自己姐姐的王子的过去……那是兵荒马乱中的无奈与绝望。
那天，正是瑞雪刚下，天地本该被银白包裹的纯洁；那天，灯笼还在楼亭中泛着温暖的红光，热闹的宫殿里，我坐在母亲的身边受大臣们喜滋滋的朝拜，我生辰，正十二岁。
一切都是如此顺然，虽然并非嫡长子，但母亲还是用她的手段让我的父亲对我宠爱有佳，而我也一向乖巧，包裹在秀美服衫下的仿佛是玻璃一般的美丽。
还盈盈长着纯真的眸子，我天真不知，以为他们是为我的生辰快乐，现在想想也只不过是为因为双胞胎的两个人有同样的面孔，而我的妹妹站在母亲的另一旁。
自古，孪生的两个孩子都被叫做妖孽，而生在皇家更加会被指责会让帝都遭受灾难。但父亲却无动于衷，不听臣子们愚蠢的所谓忠告，让我们兄妹从小就得到全天下的喜爱。
母亲并不是父亲的正妻，并不是皇后，她只是个贵妃，但是却是得到皇帝最多爱的妃子。
父亲的皇后只生了个儿子，跟我同年纪，却叫我哥哥。
小夜晟一直是个漂亮的孩子，每当我们在一起玩的时候，我总是从他漆亮的黑眸中看到夜中的星空，那片广阔的天地，我一直想如果他坐在皇帝的位置上，定会是天下最好的皇帝，然后流传万古。
那天，夜晟也来了，他坐在父亲的边上，每次与他在一起，总感觉他才是父亲的长子，而我只是个与公主长得一样的冒牌货罢了。自然这些过去从来没有想过，在我还本单纯的年代里，我的眼中只有漫天满地的红色。
当记起才知道为何会厌恶诚王家那红色一片了，是了，那一年，我生辰还没过多久，天地就真的被鲜红笼罩，那不是灯笼的红，不是长烛的红，不是女人们脸上胭脂的红，那是血，整个宫殿，整个流觞，我眼中的整个世界，都被红的似火的鲜血，热得比血的炙火笼罩。
宫外有女人们撕呖的叫喊，宫内太监们抢着各样珍宝，我则被母亲带到了角落，紧紧地搂在怀里。
“我的儿，我的匡儿，快……快……换上……”她满脸的泪我没有看到，她手忙脚乱的脱我的衣衫我没有感觉，她扯了我头上的发结把长发绑成辫我统统看不见，统统毫无觉得，然后她拿来蝶迦的衣服给我套上，并插上一辈子我都舍弃不了的蝴蝶簪子。
在烈火中，那冰冷的琉璃青色却夺去我的目光。
听说火烧到最高点是成青色，明明是最冷的颜色却有最炙热的感觉与伤害。
美丽的蝴蝶被母亲插到我的头上，然后她哭泣的声音，告诉我，对着我呤。“成蝶吧……变成蝴蝶，……然后把这些都夺回来……”
我心中空白，抬头看到的是妹妹被从另外一处送走，她穿着我刚刚换下的童衫，那小小的身子，是我的最后一次看到，最后一次活着的她。
我愣愣地站在一旁，对接下去的事情毫无任何的感觉。要我去做什么？要我去做什么呢？小小的我又怎会知道？
我是个无知的孩子，最起码那个时候是的。
所以母亲把我托付给了夜晟，只比我小了三天的弟弟。
他从小就比我高出一个头，一直如此，以至最后成了他的负担。
那天起，他叫我蝶迦，流觞的公主——帝蝶迦。
那天，我开始了我的旅程，从流觞到夙风，从夙风去了夕琉，最后又回到了流觞，那是一个个回忆，一个知道结局的旅程，深埋在我的记忆中。
尘幕昏昏，大地笼罩凄凉的哭喊，从脚指到发顶的寒栗发颤，我操着从来没有过的速度在雪地上狂奔，手则被夜晟牵着。
“啊……”小小的叫了声，袖子被树枝刺破，夜晟回头看了下，一把撕了多余的布，拽着我又继续跑着。
“夜晟……我们去哪里？……不要跑了，好累好累……”眼睛已经被烟熏出泪来，手腕被他抓出印子，但是过麻的脚还是停不下来，夜晟却连看都不看我，一直跑着。
为什么不跟我说话？那个时候为什么不跟我说话？跟着他跑去一个地方，发现自己居然什么都不知道，我被藏在深宫，早就失去知道一切的权力，父亲把我保护的很好，比起保护他的女儿，保护他另个儿子，我都更加的受到锁藏。
我再次深叹，我的无知，因为这个，我不高兴的甩开了夜晟的手，停下逃跑的步伐。
“我们要跑去哪里？我要回去，去找父亲。”
只有父亲会把我放怀里不让任何的东西伤害我，那样的溺爱，现在的我却觉得恐怖。
我没有看到的是那个时候夜晟眼中的复杂，对着我的目光，是了，是为我的单纯还是愚蠢呢？他什么都没说，再拽起我的手强行的把我带走。
“夜晟，夜晟……你不听哥哥的话了？快放开我……”
“是妹妹，你现在是我的妹妹。”回头，惊悸从他的瞳孔中掠过，我闭上了嘴，但还是很不满的小声抗议。
“什么吗？以前都会叫我哥哥的。”
抽息，他的眼中是恐慌，我缩了下肩膀。
“你这个笨蛋，都这个时候了你还要计较什么？你看不出敌军正虎视眈眈的要抓你吗？他们要知道你是流觞长子，定会把你抓起来，然后祭孝三军……你到底清楚不清楚……现在的处境，你有多危险？？？”
我不知道，第一次他对我说这么重的话，嘴一撅，泪快落下。
“你你……不要哭。”
小时候的夜晟就这么可爱，也这么的迂腐。
他无奈的叹气，像足了小老头子，把着我的手，速度改慢了继续逃跑。
他是不愿意在伤害我，但是这样也导致我们被夙风的人抓住，士兵用着野狼的目光对着我们，在角落中，被几个人包围。
“看你们的样子是次皇子跟长公主吧。”
“我……不……唔……”我瞪夜晟，他把我的嘴捂住。
“你们想干什么？我们只是寻常百姓。”
士兵们互相看了下，然后露出狺狺的笑来。“看你们的衣服不像平常家的孩子，兵荒马乱的跟大爷们走吧。”说罢就要抓我们。
“不要碰我，……夜晟救我…………”我在贼手要抓来的那一刻躲到夜晟的背后。
“夜晟？帝夜晟？看我们遇到了谁？把他们抓起来。”
军士一声令下，士兵们就把我们抓了住。
“你们给我放手，不准动我的妹妹。”
他闯开所有的人，挣扎着冲到我面前，他小小的身体把我环抱，即便被士兵们痛恨的殴打，也不肯松手。
我呆了，在他的头流出血来，嘴角更是流淌下血丝后，震惊在他的保护下，不知道该如何去反映。
“不要哭，蝶迦，你不要哭……”耳旁他却大声安慰我，在旁边人的辱骂中，他无奈的用他的身体保护我这个人。“记得吗？贵妃跟你说的话……你要活着，流觞不会让你死的。”这句是在我耳畔很小声的叙述着，对我这个无知的人，很无知很无知，但是我点了头。
成蝶吧，化成蝴蝶……然后把这一切都夺回来……
我一直牢记的一句话，导致以后的很长一段时间，我都用蝶迦来作为自己的名字，那天的那个时候，在看到我一辈子都痛恨跟恐惧的女人的跟早些时候，我告诉自己，我要化成蝴蝶，即便还是懵懂的。
“我跟你们走……不要打我哥哥了……你们快停下来……”
撕裂开都刺不了人耳的纤细声响，我伸手环抱住夜晟的头，对着身旁的士兵狠狠地瞪视着，不管他们雨点般的拳头还是不听喊的落下，在夜晟还没撤回前，赤裸的手臂上落下一块块的淤青，我的泪止不住的从脸上淌下。
“住手……”
在夜晟因为我被打而要回冲过去的时候，领兵的那个人才开口阻止。“停下。他们既然是公主要找的人，死不死也要由公主来决定。”我穿过夜晟肩膀看到的是一个有暗红长发的男人的冰冷腥寒的目光，那是杀人的才有的死的味道，我缩了缩肩膀，整个躲进夜晟的背后。
夜晟平淡的叙述着，“我们自己会走。”
并牵上我的手，这次他到是放慢了脚步，跟在他身后，我看着他帮我遮去眼前的凶狠冰冷，并开始懊恼自己刚刚为何不跑快点，为何要停下脚步，为何要叫他夜晟……一切都是我的错……都是我，但是身前的人却一句话未说，他用他的背，在我的记忆深处留下了保护者的身影，直到未来的很久很久以后，依然如此的执行着保护我的义务，直到……最后的最后……
被捏在掌心的手上有他的温柔与坚定，夜晟一直是如此的人，那样的坚定让我在痛苦的时候相信着他，相信他能把我带离地狱，回到过去的那分平和中，然后我们可以一辈子不要分离。
十二岁的小孩，有等次的相差。
而十六的少女，却是有天壤之别。
第一次看到她，那一身紫色的豹皮狍子，银雪中淡淡深深不一的紫团花纹，还没等抬头去看个清楚她长的如何，那娇柔的根本不适合战场的嗓音，就嘤呤着传入我的耳膜。“这两个就是流觞的次皇子与长公主吗？”
一干跪下的士兵默言，带头的男人轻轻的点头，回道。“恩……但公主命属下找的皇长子却至尽未寻踪迹……怕是被偷偷的密送出去了。”
蝶迦，没被抓住，这太好了。
我听了这个消息，即便给踢了脚跪地上，还是满心的狂喜。
蝶迦，蝶迦，你一定要好好的活着。
另旁，少女冷冷的一嗔哧。“哼，他流觞还真懂得保护重点啊，只关心国家的皇储，却把另两位丢在沙场中，够有亲情的。”
要你管，你这个灭我族的女魔头。
我撇撇嘴，轻声的哧着。
“你说什么？干吗这么小声，要说什么就给我大声的说出来。”倏地冲到我面前的紫色，粗制的鞭子把我的下颚抬起，一张娇丽但不做作的面孔映入我的眼中，她天真的笑着，仿佛天仙一般降临我面前，但是从她口中吐出的话……却是……“亡国的公主还想要倔强？怎么？你不喜欢你哥哥吗？……听说流觞的双生子得尽天下的美丽，我看也没什么嘛，还不是一张娃娃面孔，一肚子未食天下苦难的无知？”
她越笑越甜，越说越毒。
而一心要保护我的夜晟却被那个红发的男人压制在棍棒下。
在她后来的一句句流觞就是因为我们两兄妹而灭国后，我清澄的视线开始模糊，心头的屈辱对个从来没听过一句重话的皇家宠子是比之辱打还要委屈加牢记终身而不忘的。
所以我恨她，从第一眼看到，从听到她第一句话开始，就痛恨到骨头里，脑髓里，深深地留下并再刻不平上面的伤痛与屈辱。
当她问到。“尊敬的帝蝶迦公主，你的哥哥现在在哪里？”时，我是吐她一口口水以作效尤，好礼尚往来，告诉她我这个被点名的人是多么的有尊严，一点也不畏惧她的势力，跟身旁那群体积庞大但不见有比野兽聪明的下士。
在夜晟一阵惨叫下。两个字。“蝶迦——————————！！！！！”
那恶魔一样的女人也并没有让她的尊严白白的在我的口水中吐毁掉，眯眼，是她生气的表情，原本天真的面孔瞬间换上冰凌一般的笑，然后在迅雷不及掩耳之速下，她的长剑拔出。挥起又落下。
风在我耳旁呼呼的吹，那是剑风。
“蝶迦…………”
夜晟的声音再度在空际传开，撕裂了他全部力气与反抗，传到我的边上。
而这个时候的我，已经是一具破了的娃娃，单手捂着手，躺在地上。
血不是第一次看到，那漫天满地的血像火一样燃烧掉我自出生就居住的地方。
但自己的血液却是第一次接触，就在我的掌心，那锥心的痛从我的左手臂上传遍全身，女人当时的脸已经顾及不得，在两眼快被因为浑身突来的虚弱压倒的时候，肌肉刚刚开始的麻木把我一瞬间的痛消灭在渐渐流满地的鲜红中。
母亲啊……我好象真的要化蝶了。夜晟会保护我吧……但是地好脏，手好凉，血却是热的……
“你是恶魔……”
啊，那是夜晟的声音。
“啪……”
不要打夜晟，你这个女魔头。
“你敢打我？”
怎么是女人的声音？
“莫姬公主，你没事吧？”
莫姬？莫姬……这个女人的名字？
“没什么。帝夜晟，我会让你知道，什么才叫，真正的恶魔。”
那年，雪很大，那年的风更大。
在流觞的上空却是乌鸦奚落肆无忌惮的叫声。
我忘记后来的事情，只记得……那个女人，她的名字，加上她给我手臂的痛苦。
浑噩中，我在扑到的地上，失去了意识。
等在醒来，是在去夙风的牢车上。
幸好牢犯没有换干净衣服的权利，我用右手拉起早已破烂的衣襟，在视线聚集到一点后才左右的探视。
牢车里就我一个人，夜晟不知道去了那里。
显然做为女孩子还是有被照顾到的，我低头看向左边，手臂上有几圈白条子裹着，但是伤口的血还是把布染成鲜红。
看来是流了很多血，要不然我也不会只能靠背后的木桩子支撑身体，完全裸外的牢车在石坡上一颠，我吃痛的又有是腥泪满面，好痛。
夜晟夜晟，你在哪里？……我托着又快搭上的眼睛在四处寻找。
但是毫无踪迹。
不会是因为得罪了那女人所以被杀了吧。
不会的。
自己也没死，那女魔头不也说要让他看看恶魔是什么样子的？夜晟很坚强，连我都没死，他是不会死的。
我如此安慰自己，虽然毫不笃定，更缺乏信心。
但是还是不愿意相信他会死，最起码不相信是被别人杀死。
好捆，……好冷。
我卷缩起身体，在突然感觉到的刺骨冰凉后，早麻木的身体在狂风一阵中，哆嗦着。
夜晟，你在哪里？
吃痛不了，但是我还是搭上了眼皮，靠着潮湿的印在皮肤上冰冷的木桩子，衣衫褴褛，但还是抵不住寒冷的闭上眼睛。
缺乏力气，所以毫无思考能力。

12
点点冰冷在我唇瓣上稍添丝凉的滋润，血流了多了，身体的水分也仿佛被天寒地冻冰结了去。
张开迷涩的眼睛天空一片白色，苍穹也被雪白染尽。
好美，不是红色的。
好美丽。雪已停。
“这么冷的天，居然让个女孩子赤露露的冻着，好可怜。”说话的声音还没落，一件厚实的衣服就自夹缝中飞进，盖在我早已成紫色的小腿肚上。
抬头看去，是融进白雪的纯色。那人有一脸温柔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