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解到，原来莱姆如此重视他。

　　回头想想，几乎莱姆所有的情绪，都耗费在他身上。喜怒哀乐的着火点，几乎都在于他。以往，他怎么就没觉察？

　　大概是因为可恶的，恼人的自卑心理作祟，不敢相信自己，更不敢相信他。所以，看不到那么明显的事实，只顾着活在自己的自怨自艾，胡思乱想中，荒废了时光。

　　可，也或许就是由于过去荒废得太多，现在才更懂得把握和珍惜。

　　因此，双眼被擦亮，从前看不清楚，看不到的事实，统统看得一清二楚，连重影儿都没有，不带一丁点儿模糊，一如雾散后的晴天。

　　幸福如此简单，都怪他过去不愿相信。

　　简兰得知此事是在约翰找过卓越之后，也就是莱姆和卓尔在兰兹亚家摊牌之后的另一个周末。

　　简兰没有冲动到当时就去找卓尔问个明白，而是让自己冷静一宿，觉得可以心平气和面对卓尔才在第二天找上门来。

　　刚好莱姆跑去设计所加班，家里只有卓尔和韩谷雨。韩谷雨开了门，送上两杯茶，就识相的躲起来，给母子二人独处的空间。同时暗中观察，一旦事态不妙准备立即通知莱姆。在韩谷雨看来，卓尔是个性情温和，略显软弱，容易被欺负的老好人，应该列为保护对象。

　　简兰没有来势汹汹，也没有极度亢奋的兴师问罪，过于平静的气氛反而让卓尔不知如何是好。

　　人嘛，预料中所谓的灾难没有发生，庆幸之余，还会莫名的觉得不合常理，反倒容易措手不及。想来，每个人的心灵深处都隐约存在被虐倾向。

　　简兰也没有开场白，直接进入主题。问明了卓尔的想法，沉吟片刻的结果竟然是倒戈支持。

　　其实，简兰对卓尔这个长子的感情极其复杂。一方面认为长子性情稳重，值得信赖；令人一面又觉得过于温和，一直担心他受欺负，而且还会闷在心里。

　 　要是小儿子卓然那个虎头虎脑的愣头青做了什么错事，打打骂骂，早就习以为常不会当一回事，卓然大大咧咧也不会放在心里。卓尔就不一样，很少犯错不说，犯 点儿零星小错，就立即认错道歉，满脸满身的愧疚让人看了心疼都来不及，哪里还舍得责备？真是舍不得打，舍不得骂，多说几句，都觉得是在犯罪，是在欺负老实 人。

　　再说，她对同性恋并没有特别的排挤，或者歧视。并不是说她一定就是宽容大度，她只是觉得，那是个人选择，只要人家自己觉得幸福，别人没资格嚼舌头，给白眼。

　　她就是为卓尔惋惜。

　　走上这条不归路，前途坎坷不说，将来老了，总不免落得个孤家寡人，晚景凄凉，连个照顾的晚辈都没有。为人父母，之所为挂牵儿女的婚姻大事，还不就是希望儿女能找个伴儿，生个孩子，上了年纪也有个照应，那么，他们这些父母死了也能安心闭上眼。

　　再有一个就是，虽然简兰挺喜欢莱姆，怎么说也是自己奶水喂养大的孩子，脾气秉性知根知底儿。但也恰恰就是这个知根知底儿，她就更是发愁。

　　莱姆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单单当年害得卓尔几乎丧命，就够她后怕的。那时候，她不知道为了这件事和卓尔的父亲卓越抱怨过多少次，气他狠心让儿子去照顾，陪伴那个狠心绝情的狂妄少爷。说到底，卓越才是那个把她听话乖巧的宝贝儿子送入虎口的罪魁祸首。

　　可，是以至此，木已成舟，她埋怨也没用了。

　　怎么看，她这个傻儿子算是死心塌地决定跟了那个要命的少爷。

　　唉，唉，叫她怎么不替儿子的安危捏一把汗？谁晓得那个少爷脾气什么时候上来？脾气上来时会不会又连累她的宝贝儿子遭殃？

　　说实话，把儿子交给莱姆，她是一千一万个不愿意，不放心。

　　偏偏，她这个倔脾气的儿子和他那个老爸一个样儿，都是一条道儿走到黑的主儿。除了支持儿子，她也想不到别的招儿。

　　“妈，对不起，让你失望了。”

　　唉，就是这个腔调儿，让人连生他的气都觉得是在虐待他。这可怎么好？！

　 　“卓尔，你永远都是妈引以为傲的好儿子。可妈最不放心的也是你。你这孩子，从小就太听话，太懂事，太稳重，脾气太好。从来不用我这个当妈的操心。现在出 了这事儿，也是一样，你也自己处理的差不多了。有时候，妈真是觉得没用武之地，什么都帮不了你。包括你从小就被你那个狠心的爹送去给那个少爷当陪同，兰兹 亚家那个少爷什么脾气，妈还不清楚？妈知道你小时候受了他不少欺负，可你怕妈担心，什么都憋在心里。那次，还害得你险些丧命。妈一直就觉得对不起你，心里 有愧。妈实在没用，帮不到你什么。现在妈能做的，也就是支持你，给你当靠山，当后盾。好儿子，要是受了气，挨了欺负，一定告诉妈，妈给你撑腰，和莱姆那小 子拼老命，看他还敢不敢欺负我儿子。”

　　“妈，看你说的，兰兹对我很好。”绝大多数生气，暴走，也差不多都是因为他惹了他。

　　“你自己觉得好，就好。做你想做的事，别理你那个倔脾气的老爸。”

　　“谢谢妈。”

　　卓尔忽然觉得自己无比幸运，全天下的人都好像站在他这一边。

　　这种幸运来的太突然，让人招架不住，甚至心生不安。

　　只是，卓尔想不到，那股不安竟然会实现得如此之快。

　　前脚送走简兰，后脚就迎来另一位母亲——侯爵夫人。

　　“卓尔，不介意和我谈谈吧？”平素和蔼的脸上，此刻呈现出来的是阴沉。

　　卓尔原本悬挂在脸上温柔，轻松的笑意，因而瞬息退却，转化为凝重。

　　来者不善。

四九章 疯狂

　　卓尔自然的让开门，颔首请乔进屋。

　　乔哼了两哼，登堂入室。

　　公寓是她儿子的，所以，她算是这里另一个主人，用不着客气，直接在客厅落座，再用审视的目光锁牢恭立在面前的卓尔。

　　上下打量，眸光犀利，全然不见平时的慈爱。保养得宜的脸上，显露出尖锐的敌意。

　　是的，卓尔是妄图夺走她儿子的可怕敌人。

　　“卓尔，你还记不记得当年答应过我什么？”冷冰冰的质问，双眼射出无数利刃，恨不能让这个夺走她儿子的家伙在眼前立即消失。

　　“是，侯爵夫人。”卓尔半低着头，仿佛无颜面对乔的疑问。

　　“那么，你应该明白我这次过来的目的。”

　　“是。”

　　“很好，你的回答？”

　　“抱歉，恐怕这次……我必须让你失望了，我不想，也不能再一次离开兰兹。”

　　“我早就不该对你抱有希望！我早就该知道，你是个不要脸的小婊子！你不愧是卓越的儿子，和你的父亲一样虚伪得令人作呕！”谩骂咄咄逼人的袭击过来，那双和莱姆一般的绿色眼眸中满满都是怨毒。

　　“父亲？这和我的父亲有什么关系？”卓尔撑大眼睛，愕然。

　 　“是的，你是你那个虚伪肮脏的父亲的儿子，你身体里流淌着那种污秽的血液！你天生就是和你父亲一样的婊子！妄我对你那么疼爱，你竟然恩将仇报抢走我的儿 子？！是你！一定是你教我的莱姆撒谎欺骗父母，一定是你这个不要脸的贱货！”尖锐的指甲指向卓尔，仿佛要刺瞎卓尔清澈的黑色眼眸。

　　“夫人！违背和你的约定的人是我，和我父亲无关，请你不要再侮辱我的父亲。他对兰兹亚家的衷心无人能及！”

　　“哈哈哈……对兰兹亚家的衷心？卓尔，你别装了！我不信你看不出你那个恶心的父亲的衷心仅仅是源于对约翰的不死心！你的父亲抢我的丈夫，你抢我的儿子，你们父子两个真是最恶毒的魔鬼！”

　　“夫人！请你不要胡乱栽赃我的父亲！”

　　“你去问问你那个老不羞的父亲就知道是不是我栽赃！卓尔，别给我转换话题，那两个不要脸的老混蛋的龌龊事我不要过问，我来是要你识相点乖乖离开我的儿子。”

　　他的父亲和侯爵大人……不，不，这怎么可能？虽然父母聚少离多，但这么多年感情一直很稳固，父亲是那么正直忠诚的一个人，绝对不可能！卓尔久久沉浸在对于自己父亲的质疑和信任中，根本无暇顾及乔的威逼。

　 　直到一个火辣辣的巴掌把他从认知的挣扎中惊醒，他才看清楚，乔的身上已经找不到原本的雍容优雅，疯狂，怨毒，凶狠，连市井中最卑贱的泼妇都不如。简直就 是一条被惹毛的毒蛇，瞪着冰冷的眼，吐着腥红的信子，淬满毒汁的毒牙跃跃欲试，随时都可以扑上来一口咬住他这个看似冒犯到她的敌人，送他上西天。

　　“回答我！要不要离开我儿子！”

　　卓尔身子一震，无法相信眼前这个疯狂的毒妇是那个一向温柔和蔼的善良母亲。他在做噩梦？抑或他刚从梦中醒来？

　　“不，夫人，我不能。”无论是不是做噩梦，他决定坚定的走下去。

　　“卓尔，你想清楚再回答我。”语调忽而变得轻柔，却越发阴森。

　　“对不起，夫人，我知道我让你失望了，可是，我真的不想离开兰兹……啊……”

　　话还没说完，左边额角太阳穴的位置就传来闷痛，似乎被什么硬物敲打了一下，接着就感觉温热的液体从那里缓缓流出，伴随着阵阵难以遏制的抽痛。

　　“闭上你肮脏的嘴巴，你没资格直呼我儿子优雅的名字，你这个下贱的奴才，奴才生的小奴才！”乔气得浑身发抖，右手里还拿着不知什么时候抄起来砸向卓尔的烟灰缸。

　　水晶的透明烟灰缸边缘上属于卓尔的血液还在滴答滴答不停滴落在地面上，每落下一滴，就是一朵绽放的恐怖红花。

　　“夫人……”卓尔艰难开口，还想试图努力劝阻乔做出无可挽回的傻事。当他好不容易张开眼，才意识到，自己早就倒在地上，居高临下冷眼睥睨着自己的乔宛如鬼怪般的惊悚。

　　苍白的脸孔僵硬而没有表情，空洞的眼中除了癫狂就是怨恨，轻轻哆嗦的红唇上的艳丽犹如涂抹了鲜血。脸上，手上，衣服上还有他喷溅出的血液。

　　“夫人……请你冷静……”

　　“闭嘴！不要叫我！你这个抢夺我儿子幸福的魔鬼！你这个妖孽！我要杀了你，杀了你！我不会让你抢走我儿子，绝对不会！”嘶叫着，乔疯狂的扑向卓尔。

　　卓尔想躲，已经来不及。就在这时，不知从哪里晃过一道影子，挡在卓尔面前，拦住了乔的进攻。

　　“滚开，你这个疯婆子！”少年的吼叫声，然后就见乔被推倒，那染血的烟灰缸也掉落在地。

　　“卓大哥，你怎么样？”推开乔，韩谷雨立即转身询问，担忧的望着卓尔，想扶起卓尔，又怕自己不小心让卓尔的血流的更多，左右为难。

　　“没什么……谢谢……”卓尔扯出笑容安慰受惊不小的少年。“扶我起来。”把手搭给韩谷雨。

　　韩谷雨连忙上前扶住卓尔，小心翼翼。“卓大哥，我送你去医院。”

　　“别把事情搞大，我没什么，自己包扎一下就行。”

　　“不行，卓大哥，你伤的很厉害，流了很多血。”满脸都是，身上也是，恐怖极了。

　　“该死的小杂种！一起去死吧！”

　　“小心！”

　　他们都忘了乔还没有离去，并且趁他们不备拿起了果盘里的水果刀，直直刺向他们。

　　卓尔本能的就是保护孩子，用自己的身体包围韩谷雨无辜的身子。

　　“妈！你怎么可以……”幸而莱姆从天而降，及时从侧面阻拦住乔的行为。额上冒着汗，喘着粗气，明显一路赶回来的。

　　“莱姆，好儿子，放开妈，让妈把那个贱人杀了，就没人迷惑你，破坏你的人生和幸福了，乖儿子，放开妈，为了你，妈做什么都行！”乔先是惊讶儿子的突然出现，继而哀求儿子，让她帮他除掉她眼中抢夺她儿子的祸害。

　　莱姆怎么可能放手？又不敢太用力对付自己母亲，唯恐不小心伤了她。扣着自己母亲拿刀的手腕。

　　母子二人互不妥协的僵持着。

　　“兰兹，别……别……小心别伤到夫人……夫人只是一时情绪激动，千万别伤到她。”

　　从惊魂中松口气的卓尔仍旧不忘惦念乔的安危，一再提醒莱姆注意分寸。

　　“伪善的婊子，不许你叫我儿子的名字，不许！”卓尔一开口，乔反而更加暴躁，两眼血红的狂吼着。

　　“妈！停止吧！你醒醒！没人破坏我的人生和幸福，我爱卓尔，从小我就喜欢他，和他在一起我才觉得幸福，你不明白吗？妈，求你，住手，我不想伤害你。但我更不要别人伤害卓尔！求你，住手……”从没见过自己母亲如此歇斯底里，莱姆也有些胆怯。

　　“儿子，你别被他骗了，他和他那个不要脸的父亲一样，都是恶魔，是会勾引人的妖怪，你别被他骗了，他会害了你，相信妈，莱姆相信妈。”

　　“妈！是我强迫卓尔跟我在一起，他不是恶魔，也不是妖怪。卓管家也一样，无论是父亲对卓管家，还是我对卓尔，我们都是情不自禁，发自真心，没人要故意坑害我们。妈，我求你，冷静下来，住手吧！”

　　“儿子……你说什么？你怎么可以和你父亲一样愚蠢？你怎么可以和你父亲一样被姓卓的妖精蛊惑？！怎么可以？！”显然，莱姆的袒护更加激怒了乔。

　　“妈，你清醒点！感情是无法控制的，你应该比谁都明白！”

　　“我不懂，我不懂！我就知道你们父子两个都是一样愚蠢无情！都是一样被姓卓的妖精迷住！要清醒的是你！是你啊，我的儿子！”

　 　“妈——”莱姆摇晃着狂乱的母亲，想要她清醒。“妈，你醒醒吧！你其实懂的感情由不得人控制。妈……别把你们的恩怨牵扯到我们身上，我和卓尔都没有过 错。如果你非要怨恨谁才能心理平衡，你就怨恨我。是我强迫卓尔，是我让你伤心失望，一切都是我！妈，求你，我在求你，你的儿子在央求你，清醒点，别再错下 去。”拥抱自己已然变得脆弱无比的母亲，莱姆用力呼唤。

　　“莱姆……儿子……我的儿子……”乔像是被莱姆软化，在儿子怀中啜泣。刚才的强势烟消云散，剩下无助。

　　“啪！”水果刀落地。

　　卓尔的心，刚刚一直跟着那亮晃晃的利刃颤抖，摇摆，耳朵里充斥那母子二人的对话，原就混乱的大脑彻底成麻。

　　刀落地的刹那，心也终于有了着落，心情一放松，紧绷的神经也跟着放松，眼前一黑，再也坚持不住的没了神智。

　　“卓……卓大哥昏倒了！”托抱着卓尔，韩谷雨大叫。

　　上一辈的恩怨？

　　他的父亲和侯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