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煜，成煜？快点儿，你上班要来不及了。”

      “哦，马上就出来。”我匆匆的敛了心思，穿上衣服，走了出去。

      与边云在岔口处分手，我忍不住松了口气，幸好他没再追问什麽，他那样细心的人，我真怕他会看出什麽。

      怕？我突然停顿了走路的动作，我到底在怕什麽？从进门起我似乎就在担心，怕边云会知道昨晚的事，可是我为什麽要怕？我跟他没什麽的啊，他说喜欢我，但我又没有接受，有什麽必要担心呢？可是……可是……我就是担心，我不想他知道这件事，我不想他以为我是那种随随便便的人，无论是肉体还是精神上，都不是。

      继续向前走著，我好象在不知不觉中在意起他来了，在意他的感觉和心情，也在意他怎麽看我。这究竟是好还是不好呢？

      到了办公室，看到王编，看到神采奕奕投入工作的严羿和大家，我将那些私人的情绪强制性的抛在了脑後，专意的开始工作。

      无论如何，王编昨天的话还是很让我受震动的，她那样年纪的人都能够倾注热情的生活，那麽我至少可以开始去尝试一下，全心的投入一件事，全心的工作会带给我怎样的不同。

      “成煜，黄编他们那边的研讨会好象已经筹备的差不多了，报名的人数大概达到了三百人，不少啊，如果真能都去的话，应该算是个规模比较大的会了。我想到时还是你去参加，毕竟准备工作你也参与了一些，对情况和人员都比较熟悉。而且不少老师应该都是你熟悉的作者，趁这个机会和他们见面聊一聊，为我们自己创建一批固定的作者群。因为费用的关系，编辑部其他人就算了，发行那边让严羿和你一块儿去吧？怎麽样？”

      “嗯，没问题。这样的会各地教研员和电教方面的人也应该会去不少，正好我和严羿也可以多认识些人。”

      “是啊，我也是这个意思。”

      参会的事定下来，我又找严羿聊了聊，两人都决定在会前多做些准备工作，将各省的资料摸的熟一些，以便在会上可以更好的与各色人等应对。

      商量妥当，严羿长舒了口气，“今天够多事啊，怎麽样，成煜，下班一起去至磊的酒吧坐坐吧？”

      我身子一僵，全心工作中已忘记的事又浮在了脑海，勉强的牵了牵嘴角，“不了，我还有事，你去吧。”

      她有些失望，不过也没再说什麽，离开了我的办公室。

      我重重地靠在了椅背上，觉得疲惫不堪。虽然对很多同志而言，一夜情并不意味著什麽，只是寻欢，满足身体的需要罢了，可我，却是一直厌恶这种行为的，总觉得没有爱的性是种近乎可耻的行为。然而这次我却无意间违背了自己的原则，与人有了这种关系，不是没有耻辱的感觉的。

      但我只能为自己的行为负责，再痛心疾首，再悔不当初，也无法改变已发生的事实，我只能，面对它，然後，试图忘记。

      “铃……”

      “喂？”

      “是我。”声音传来，我不由一震，为什麽，为什麽还要打电话来？

      “成煜？我想跟你谈谈，我现在就在你们楼下，下班过来楼对面的咖啡店好吗？先说明，不见到你我可是不会走的，或者你不介意我直接过去找你？”

      他如此的说话反而让我复了平静，淡淡的说，“既然你想谈，那就谈谈吧，下班我会过去的。”

      32

      推开咖啡店的大门，我没什麽犹豫的走了进去。罗至磊的邀约虽然让我没什麽好的预感，但我也不以为他能够怎样，谈开了反而也好。

      “成煜，你来了，我还怕你不来呢。”罗至磊笑容满面的看著我。

      不喜欢这种感觉，似乎他占据了什麽有利的位置，却并不会表现在脸上，“既然答应了，我自然会来，说吧，要谈什麽？”

      “急什麽，先点东西吧，饿吗？这里也有快餐的，先吃点东西再说。”

      “不用了，我一会儿回家吃。有什麽就快说吧。”

      他也不理会我的拒绝，径自点了餐饮，静默著，侍者很快便送来了东西，他将饭和饮料摆在了我的面前，我却一动也不动。

      他开了口，“成煜，何必这样啊？我本来就是来跟你道歉的。”

      “道歉的人会威胁我不来就去找我吗？”

      “我不是怕你不来嘛，也没别的意思，又不会真的怎麽样。”

      “行了，就这事吧，没别的我就走了。”

      他将身体凑过来，紧紧地拉住了我的手臂，本来就很窄的桌子，他的动作几乎使得嘴就放在了我的耳边，“成煜，其实昨晚的事也不能怪我啊，你一直抱著我亲，而且手又乱摸，好歹我也是个男人，而且本来就对你有意思，一时没忍住才……”

      “够了。”挣脱不开的我又不想动作过大引起旁人的注意，但是脸却羞恼的发热，“昨晚的事我不记得了，就算我做过什麽，你也做了另一些，就算两不相欠了，以後请别来找我了，我对这种游戏不感兴趣，昨晚纯属意外。”

      “成煜，别因为这件事就对我有这麽大敌意，好吗？我是真的挺喜欢你的，你不觉得我们的身体还挺契合吗？昨晚你可是很满意哦，一直抱著我。试试看跟我一起吧？保证你不会後悔，我绝对会是个很棒的情人，嗯？”

      听到这样的要求，我一下子怔住了，脑中慢慢思索著，终於想到了有什麽不对劲的地方，严羿明明说过罗至磊不是gay的，可是为什麽……

      他见我不再动作，慢慢松开了手，我也坐回了原位，我疑惑地看著他，“为什麽？你明知道严姐……”

      “打住。”他截断了我的话，“别用小羿作借口好吗？我第一次见你就问过你，和小羿什麽关系，你说你们只是姐弟的，我本来就打算再找时间约你出来的，没想到你主动跑了过来，我想你对我也不是没有那个意思的，不是吗？不然何必总用那种渴望的眼神看著我，所以我承认，昨晚我也没有认真想拒绝，我本来以为你也是愿意这样的。比起女人来，我想你是更喜欢男人的吧，正好啊，我也一样。在一起不是很好吗？为什麽你今天又一副全忘掉的样子。喜欢就是喜欢，何必跟自己不诚实呢。”

      静静地听著他的话，我心里酸酸涩涩的，渴望的眼神？原来如此，可惜……我渴望的并不是你，而是另一个人，虽然那是已经该忘掉的渴望。而不诚实，则是对那个人不诚实，也与你毫无干系。

      “我对严姐本来就没有那个意思，她喜欢谁你心里应该很清楚才对。我也没必要对自己不诚实，我有喜欢的人，就因为我喜欢他，所以才会看你，只不过因为你和他有几分相像。”我想这番话可以让他明白我的意思，而非是以为我在欲擒故纵了。即使是性夥伴，也没人喜欢在上床的时候对方将自己当作一个替身的吧。

      他默然了片刻，淡淡地说，“你们已经分开了，不是吗？何必还恋恋不舍？我不介意暂时当他的代打，不过，我相信不用太长时间，你就会明白我比他更优秀。”

      忍不住冷笑一声，这个人以为自己是谁？你再优秀又怎样？难道爱与不爱是优秀不优秀可决定的吗？更何况，我实在看不出你比时玉优秀在哪里。“请别再自说自话了好吗？干脆点儿吧，你的要求，我拒绝，绝非欲拒还迎，实属不知好歹。够清楚了吗？”

      “不高兴了，就因为我说他？真够深情的，只不过这样一来，我就更有兴趣，更不想放手了。”

      “放手？你搞错了吧，对於根本没到手的，这放手又从何说起呢？”站起身，我俯视著他，“别再来找我了，我不是个太有耐性的人，何况……”我低下头贴近了他的脸，让他看清楚出我脸上不加掩饰的冷意。“有些事，你未必是没有顾忌的吧？不然以严羿跟你十几年的朋友，她居然会不知道你是同志？所以，一切到此为止吧。”

      他怔了怔，我直起身，他突然笑了，颇有趣味的看著我，“没想到，你还有这样的一面，真是有意思。”

      没再搭话，我转身离去，脸忍不住有些抽搐。如果他所谓的喜欢是如此程度的话，简直象极甜得腻人的蛋糕，但只看著便觉得喉咙和胃象被什麽东西堵住了一样，让人全失了胃口。相比之下，另一个的感情反而更让人有想要去珍惜的愿望。

      推门而出，正要离开，门边玻璃窗前站著的熟悉身影吸引了我的视线。边云呆立在原地，身体还向著窗子的方向，而头转过来看著我。慢慢走过去，不必望我也知道，他的方向正可看到我和罗至磊的举动。

      “你……来找我吗？”

      “嗯，你出单位的时候，我就在那边车里，叫了你的，可你没有听到，就进了这家店了，我本来想追进去的，看到你约了人，在说话，我就站在这儿等著，不是故意要跟著你的。”他用略有些刻板的平淡语气这样说著，我却突然心里一阵绞痛，他这样的……我……

      “成煜，你等等我啊。”手臂被背後的人一把拉住。

      闭了闭眼，我生出种无力感。刚才虽然撂下狠话，但我心里也明白，不过是想让他知难而退的手段罢了，真要去做是怎麽也做不出的。可是他这样的纠缠，到底是想怎麽样？从来没遇到过这样的人，自说自话，自以为是的本领一流，任你如何拒绝，都只作不见，这倒也真正是个本领。

      “放手。”我不愿回头，却也不敢看边云，眼睛死死的盯著地面，心里已是耐性尽失。

      “好了，别生我气了，去酒吧坐坐好不好？我来调酒给你喝啊？”

      还跟我提酒，我几乎将牙齿咬断，我猛地转身，将声音压得极低，“快点儿放开，别逼我当街跟你动手。”

      他也将声音压得低了，“哦？当著你後面这个小弟弟的面？”

      我一愣，当著边云的面……不由减了几分力气。

      “这位朋友，成煜让你放手，你最好还是放开，虽然我不想在街上闹事，但如果你这麽不通情达理的话，那也就没办法了。”边云在身後淡淡地说著。

      罗至磊犹豫了一下，松开了我。

      他扬起笑意却是冲著身後的边云，“不客气，我是罗至磊，是成煜很‘好’的朋友，有点儿小磨擦，说清楚就没事了，你就不用费心了。”

      我感到肩头猛地被揽住，有些踉跄地被边云带离了罗至磊，他用力紧紧扣著我的肩膀，向街对面走去，放眼过去，黄编的车就停在那里。

      他有些粗鲁的将我推进车里，自己也随即坐进了驾驶座，我斜眼瞟去，罗至磊并未跟上，似乎是带著些模糊的笑意直直的站在对面，遥望著这边。

      边云猛地将车启动，我的头差点撞上车前玻璃，他粗声粗气的说了句“坐好了”便迅速地开了出去。

      正是下班的时间，路上并不顺畅，边云极没有耐性地在车堵的一塌糊涂时拐进了一个又一个小岔路里，颠簸著跌撞著，我紧紧抓著扶手，没以为他是有什麽固定的目的地，这样的开法纯属发泄。

      他一句话不说，我也沈默著，有些惶惑，有些无奈。他一定在生气吧，看到我和罗至磊那样“亲密”的说话，还有罗至磊之後在他面前的故意表现，他或许真的会以为我和罗至磊有什麽。

      事实上也真的有什麽，我和他确确实实上了床，没有办法回避的事实。说起来不是不悲哀的，几年的独立生活了，再困难的时候都照样一个人撑过来的，却在心理脆弱的时候仍旧是想找一份依靠。

      曾经，时玉就是我心灵的所有依托，因他而发觉的性向，因他而倾注的爱情，因他而生出的勇气，都深刻的影响过我，所以在那样一种对自己的生命产生迷惘的时候，我自觉不自觉的就选择了他。但心里也不是不明白的，时玉究竟是一份过去了，现在，切切实实呆在我身边关心著我爱著我的人是驾驶座上的这个男子。

      虽然并没有怎样明确地表白过要接受他，可随著时间流逝，那一点一滴生活中的帮助和默契，和我对他的在意也渐让我明白，对他，不是没有感情存在的。

      但那与对时玉的情感又是不同的，在时玉面前我毫无遮掩，性情上的好或不好我觉得都是可以为他而改变的，只要有一份真切浓烈的爱便足以支撑我们一路走过，那样或许简单却纯粹的爱情。而与边云，两个性格都已确定的成熟男人，别说不会完全因爱而在一起，便是有爱也不会为对方妥协太多，更可能的是理智地看待这份感情，这种相处，以一种有限的相互影响和相互包容来对彼此，就某种角度而言，这是种矛盾的存在，既稳固又脆弱，而对生活的态度和处理事情的方式在很大程度上影响著这段未真正展开的感情的走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