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重重走道后，叶玦来到一间偏僻的小房间。站在门口处，他一时竟有些迟疑，手举起来，却迟迟不敢敲门。

深吸了口气后，叶玦闭着眼，轻敲了数下。

「……滚开！滚！」房间内静默片刻后，传来一名女子虚弱的怒吼。

叶玦颤抖了下，叹了口气后，伸手推门入内。

※※※

房间很小，里头没有多余的摆设，只有一张双人床。

被子零乱地摆在一边，那名女子衣衫不整地斜躺在床上，表情冷漠中带点愤怒，眉目中依稀又有些认命的样子。

「我叫你滚阿……听不懂吗……滚……你们这些人渣……」

叶玦慢慢地走近床边，拿起薄薄的棉被，将女子的身子紧紧裹住。

那名女子讶异地看向他，却认不出他来。毕竟两人只有在甲板上短短的一面之缘。

「你好，我叫叶玦。」叶玦往后站了点，给脆弱的她一些安全感。

「我也是那天一同被抓来的，原本跟你搭同一艘船，不知道你记不记得。」顿了顿，又说道：「我现在……是这艘船上的船医。来找你是因为……我想……你应该会需要帮助……」

叶玦话还没说完，女子的泪便如断线珍珠般，不住往下掉，令叶玦顿时慌了手脚，不知该如何是好。

「你当真……当真是来帮我的？」女子打断他的话，哽咽地问道。神情急切，像是溺水之人看见浮木般，看见生命中最后一丝希望。

「真的，我是来帮你的，相信我。」叶玦只得尽量装出镇定的表情，试图安抚。

「哇……呜呜呜……救我……拜托你救救我……这样的生活我过不下去……呜呜……」女子突然崩溃似的放声大哭，不住地向叶玦求救。

她想向叶玦靠过去，却在碰触到地面时，一阵腿软，整个人栽倒，滚到叶玦脚边。

「带我离开这里……呜……拜托……带我离开这个鬼地方……」女子双手死死扯住叶玦的裤管，披头散发地伏在地上，哭着求道。

叶玦完全没预料到这般景况，愣了一会儿后，便弯身扶起哭成泪人儿般的女子，把她抱回床上去。

「不！」她反应激烈，尖厉地大喊。「我宁可在地板，我不要回到床上去！」

叶玦被她吓了一大跳，只得把她扶到墙边，靠着坐下。

「冷静些，冷静下来，好不好？」

「哈哈……」女子听到叶玦别脚的安抚，不禁摇头惨笑。「你叫我怎么冷静？你可知道我来到这里，最庆幸什么？让我告诉你，我最庆幸的是这间房间很小，没有办法容纳超过五个人！」

叶玦一听，反应过来后，不禁满脸震惊，难以置信。

天！这是轮X！怎么会有这么可怕的事！而他竟然这么迟才知道！

※※※

「呜……咳咳……拜托你救我……救救我吧……我再也受不了这种日子了……你可知道，每当太阳落下，黑暗来袭……呜呜呜……」女子把身体缩成一团，嘤嘤哭泣道。

「黑暗来袭……可怕的地狱也随之来临……」

怎么有这种事……怎么会有这种事阿……

叶玦背靠着墙，无力地慢慢滑下，把头埋入膝盖中。

这是何等残酷的地方……彷佛人人都依靠本能过活，强者为王，败者为寇，没有人把伦理法治当一回事。

来晚了……他真的来晚了……这女子在他周遭，天天遭受巨大的屈辱和痛苦，而他竟迟迟没伸出援手……

「你怎么了？是不是我吓着你了？振作阿！我求你振作起来，想法子救我吧！」女子发觉他颓丧的样子，不禁大为惊慌，音调霎时拔高许多，急促地说道。

「你不是医生吗？头脑应该很不错的吧！救我！救救我！」她慌得不行，嗓音越来越大声，歇斯底里地叫道。

「你先冷静下来，好不好？办法可以慢慢想，我一定会帮你的。」叶玦一看情形不对，赶紧安抚道。

「我不要冷静！我不要！你可以慢慢来，但我急阿！今晚……今晚……呜呜……」愤怒的控诉持续不到片刻，她便力竭，低低地哭泣着。

「别担心，我帮你，我一定帮你。」叶玦不住温言安慰道，一再重复强调他的决心。

偏生他自己心里没半点底。

他绝对是真心想帮忙，但他要怎么帮？

难不成去找澄风？这恐怕不成。毕竟他头一次向他问这女子时，澄风的回答闪烁而敷衍。

而且一旦惹恼了他，自己又是自找肉痛。

该怎么办才好……

第 13 章

叶玦想来想去，竟是想不出一个好法子。

他也想过对这女子下药，使得她上吐下泻，或者高烧不退，令那些男人对于病恹恹的她，不再感兴趣。

但这方法处处是风险。首先船上不知道有没有他要的药物，而且那名女子的身子虚弱不堪，万一禁不起药物的折腾，可就糟了。

再说，万一那些人过于饥渴，那这些方法也阻止不了……

忍不住伸手按压了下太阳穴，舒缓一下头疼。

来个好心人吧……告诉他应该怎么办……

除了面对澄风……他再也想不到别的方法了……

※※※

对着啜泣不已的女子又是好一阵安抚后，叶玦心知该回房吃中餐了，便起身打算离去。

「对了，能不能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呢？」叶玦突然想到这问题，转头问道。

「你是这艘船上，第一个……」女子神情凄惨，嘴角却微微上勾，说道：「第一个问我名字的人……」

叶玦不语，内心感到悲哀不已。

唉……跟这名不幸的女子相比，原来澄风已经待他很不错了……

「医生……你叫叶玦，是不是？我记住了，也希望你记住我的名字……好不好？我姓徐……徐翎枫。」

叶玦对翎枫微微一笑，回道：「翎枫，雀翎枫红，好美的名字，我记住了。你等着，我一定回来救你。」

※※※

「小家伙，去哪玩拉？」一开门进去，澄风笑着招呼道，等着他回来一同用午餐。

「四处走走，熟悉环境。」叶玦走过去，看着桌上的饭菜。

五菜一汤，有鱼有肉。照理说，没怎么吃早餐的他，这时是该饿了，但他却没有半点食欲。

叶玦随意地夹了点菜，有一口没一口地吃着。

唉……他在心里叹了口长气后，终于还是开口说道：「我见过那女子了。」

这话如平地惊雷，两人之间的气氛顿时一变，有些紧张了起来。

「然后？」澄风边夹菜边问道，看似毫不在意。

把他的样子全看在眼里的叶玦，不禁苦笑。不愧是海盗，身经百战，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这么点小事，他自然不会在意。

「想拜托你……能不能不要……不要这样对待她……」这话说得艰难不已，叶玦着实没办法说出一句完整的句子。

「她怎么了吗？」

叶玦冷眼看着澄风的明知故问，感觉一阵庞大的无力感，劈天覆地地朝他袭来。

「……能不能不要这样对待她？」

澄风闻言一阵沉默，半晌后才回道：「你认识她？」

「原本不认识，但今天认识了。她叫翎枫。」叶玦感觉澄风的退让，不禁又心生一丝希望。

「那也不能算认识吧。这艘船上，不养无用之人。」澄风僵着脸，冷酷地反驳。「还有，船上只会有两种女人，一种是供发泄用的，另一种则是家眷。」

叶玦一听，不禁脸色惨白。

澄风无情的话语斩断了他原本的冀望，几乎是彻底地铲除。

可一想到翎枫今晚又要遭受那般的羞辱，而他却帮不了忙，便一股气往上冲，令他头昏眼花。

「你怎么这么……这么……唉……罢了……你说家眷是吧？那我就以船医的身份，娶她为妻！」

※※※

「你说什么？他X的！有种你再说一次！」澄风一听，怒不择言，对着叶玦大吼。

「说就说！说多少次都行！你给我听清楚，我要娶翎枫为妻！」叶玦也气到头晕，忍不住指着澄风吼回去。

这人是出了什么问题？跟他好好沟通的时候，只会摆脸色，拒绝合作。现在他都依照他的话做了，不是只有妓女或家眷吗？那他娶她阿！这个方法皆大欢喜，究竟他不满的点在哪？

澄风的理智线在叶玦的挑衅下，宣告断裂。他一把抓过叶玦，把他摔向床上去。

「阿！你做什么！」骤然被抛到床上去，碰撞到床板，令叶玦不禁疼得喊出声，小脸全皱在一块儿。

澄风完全不理叶玦的叫喊，他满脸铁青，抽出系在腰间的皮带，左手死死按着叶玦的背，右手高举，一下下狠狠地往下甩着。

「咻！咻！咻！咻！咻！」

「阿！阿！阿！好疼！住手阿……」头一次领教皮带威力的叶玦，剧痛令他疼得不住颤抖，头皮发麻。

虽然衣服裤子都还在，却远远抵挡不了皮带的抽打。尤其在可怜的叶玦身上，还带着青紫的瘀伤。

「咻！咻！咻！咻！咻！」

「阿……好疼……呜呜……别打……放过我吧……阿……」泪水爬满了叶玦惨白的双颊，可怕的疼痛令他早已顾不得赌气，哭着求饶。

澄风却像疯了般，对叶玦的哭求声充耳不闻，依旧盛怒地往单薄的身子狠抽。

叶玦疼地快要死掉，只能无助地不住哭泣着，连喊叫的力气都丧失殆尽。

「吓！」看着叶玦凄惨的样子，澄风悚然一惊，停下了无止无尽的抽打，右手一张，任由皮带落到地面上。

叶玦双眼紧闭，早已疼到昏迷，不醒人事。只剩眼角的泪还不停落下，和随着呼吸微微起伏的身子，来证明他还活着，没有活活被澄风打死。

※※※

澄风恢复神智那一刻，便立即知道自己太冲动了。看着遍体鳞伤的叶玦，他竟是手足无措，自责不已。

自己竟然在他伤还没好时，又揍了他，还用上皮带！老天，不用想也知道，这回叶玦肯定恨死他了。

他轻手轻脚地帮叶玦脱下裤子，虽然他动作已尽量轻柔，却仍旧眼尖地发现叶玦紧闭的眼，涌出了更多的泪，顺着长长的眼睫毛滑下。

好不容易褪去裤子后，看着叶玦的屁股，他不禁又是一阵呆愣。整个小屁股已肿得不成样子，红黑交错，皮肤似要裂开了般。

赶紧轻柔地上完药，澄风便不忍再看那伤痕可怖的臀部。

长叹了口气，他走到窗边，凝视艳阳高照的海面。

为什么？为何在他两之间，不存在和平相处这词？

一层一层往下分析，其实答案澄风自己清楚得很。两人本是不同世界的人，想法和价值观南辕北辙。

这问题自己不是没想过，只是他总乐观地以为，既然是叶玦来到了他的世界，理应可以适应这儿的环境，融入他们之间。

他一直以为这只是时间问题。

没想到叶玦的性子是这般刚烈，内里有着和外表决不相衬的坚强。

唉……相处会出问题，他们俩都没有错。

错就错在命运，令他们俩相遇，让他对叶玦一见倾心，从此舍不得放开。

※※※

一晃眼，两天过去了，叶玦依旧昏迷着，不曾醒来。

原本惨白的脸有着病态的红润，显是伤口感染，令叶玦断断续续地发着烧。

澄风一肩负起照顾他的全责，丝毫不让旁人插手。

在他昏迷时，澄风不住地道着歉。对不起这三字，他至少重复说了上千次。

「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是我不该，竟然又出手打你……快点醒过来，好不好？等你康复，我一定好好待你。只要你不娶那女的，我立刻放她走。然后我们去环游世界，一同去地球的北端，观赏美丽的北极光，好不好？只求你……快点醒过来……」

叶玦反复地发着高烧，令澄风担忧不已。

自责早已淹没了他，令他这两天没日没夜地看顾着叶玦，以行动来弥补，不肯休息。

「扣扣！」传来了敲门声。

这两天他吼了许多人回去，但他清楚记得自己作为一船之主所背负的责任。将之放下整整两天，已经是极限了。

「进来。」澄风低叹一声，困倦地揉了下脖子后，起身走向门口处，是他这两天来头一次离开叶玦身边。

「什么事？」

「报告老大……兄弟们想……」那人轻声地回道。

「好好，都好，少拿这种事来烦我。」澄风不耐地打断他。

殊不知叶玦正偷偷睁开眯着的眼，听着谈话内容。

这两天内他不是没醒来过，只是高烧令他昏沉，外加不想理会澄风，索性一直不睁开眼。

「还有一件事……」那人略显迟疑地说道。

「他X的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是！报告老大，那女的失踪了……今早让兄弟们整艘船都搜过，却连个鬼影都没有……想来她应该是投海了……」

「你们这些废物！连个女的都看不好！我养你们做什么……」

澄风一听，气得不住破口大骂。

叶玦一听，却是惊得险些昏厥。

翎枫……翎枫……你这下当真临风而去了……

是我害了你……是我……都是我……

我对不住你阿……

气愤和悔恨交错，一同袭向叶玦，令虚弱的他昏昏睡去，感受无边黑暗的包围。

第 14 章

睁开沉重的眼皮，叶玦虚弱地想看向身旁的人，眼睛却不受控制地一直失焦。

额上仍是高烧不退，他全身发冷，极不舒服。

他彷佛可以感受到生命力正一点一滴地离开他，令他竟是虚弱到连转头都感到困难。

翎枫……看来不久后，我就要去见你了……

到时你要打我骂我都可以……只求你别怨我……

因为我真的尽力了……

「玦！你醒了吗？看着我！看着我！」澄风欣喜地轻声叫道，语气中带着掩不住的疲惫和担忧。

我醒了吗……我也不知道……

叶玦再也支援不住如有千斤重的眼皮，又闭上了眼，回归黑暗。

「梁子！梁子！刚刚玦醒了！」澄风激动地大吼道。

梁子赶紧到叶玦身旁，稍稍做了一番检查后，不忍地别开头，叹道：「老大，你别这样。我终究不是医生，不懂医术，没有办法救他……」

「而且，就我观察，叶医生的求生意志并不高……」顿了顿，梁子深吸口气后，继续劝道：「再这样下去，任谁都看得出来，叶医生迟早会离开我们……」

澄风快步走向窗边，扶着墙壁，再也忍不住眼泪的泛滥，一滴滴地落下。

多久了？从有记忆以来，他有多久没哭泣过了？

原来哭的感觉是这般……玦……难为你了……这一切的一切……都难为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