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切的一切，对以往的他而言，都是那么不可理喻。

而他终于找到原因。

※※※

澄风的态度好得令叶玦讶异不已。

这话是他妥协的意思？霸道又爱乱威胁人的海盗头子，屈服在他慑人的气势下，向他妥协？

天都要下红雨了！

他表情呆滞，瞪大圆圆的眼，伸手往自己的两颊一掐。

「噫！」会疼！这表示他没睡着！不是在做梦！

澄风好笑地看着叶玦可爱的举动，耐心地等着他反应过来。

「不要理我，你说你说！继续说下去！」叶玦乐得笑呵呵，小脸数日以来头一次散发愉悦地光芒。

看到叶玦的傻样，澄风嘴角不住上弯，心情也随着高昂。

能让他这么开心，自己牺牲一下又何妨？

「是是，我要说了。我希望你知道，我从没有把你当俘虏看待。至于我之前的态度问题……咳咳……先别说这个。」

「你说人都需要自由和尊严……」澄风沉默片刻，又让叶玦紧张了阵。

看出叶玦的眼里含有丝丝的慌乱，澄风安抚地笑了笑，说道：「小家伙，我想正式聘请你做为这艘船的船医，如何？每月有薪水可领，年终也有福利。」

叶玦一听不禁失笑，却也既而了解澄风的用意。

若不给他一个工作，一个身份，那他永远都无法认同自己身份，活在自身是俘虏的阴影中。

当个俘虏，何来自尊？又何需自尊？

「薪水多少？这船上人多着呢。」叶玦顽皮地回道。

「哈哈哈哈！保证不会让你失望的。」澄风大笑，对他的回答很是满意。

不会令我失望？

天！他当然不可能让他失望，他可是海盗呢！抢来的钱还怕少了？

叶玦在心里如是想着，当然他没敢表现出来。

「至于自由……你现在已是这艘船上正式的医生，拥有在船上最大的人身自由。」澄风理所当然地说道，没忘观察叶玦的神情。

唉……

早在澄风说出来之前，他就预料到了，毕竟澄风从没打算放他走。

因此他听了之后没什么太大反应，也学着澄风的样子，理所当然地点了下头。

「至于那几条破规矩……」叶玦一听，尴尬地转移视线，假意观察屋内的摆设。

「前两条废掉。」澄风很干脆地接着道。「注意，第三条还是有。而且我希望你记住，这次我妥协，绝不代表以后我都会让着你。要是你不注意自己身子，或者无理取闹，我还是那句话，信赏必罚，决不宽待。」

第 11 章

再次听到「信赏必罚」这词，叶玦感到挺不是滋味。

在他看来，自己被处罚的原因都很莫名。那些事情说穿了，根本不甘澄风底事。

这般恐吓性的提醒，难不成他犯法了吗？

当然不。他不仅没犯法，更连碍到别人都没有。什么不注意自己的身子，什么无理取闹，这些都只是个人的事情吧。

试问，他偶尔没食欲不想吃饭，脾气来了闹点性子，那又如何？

果然海盗就是不同于一般人，价值观跟平常人天差地远。

澄风自己干得是杀人放火抢劫勒索的大罪，却振振有辞地跟他计较这些小毛病。

想想自己都觉得哭笑不得。

这真是典型的自诩为王，还制定法律，强迫执行。

唉……虽说如此，但难道他可以不履行吗？

自然不行。

「嗯，我知道了。」叶玦乖顺地应允。

这次的抗争能有这般成绩，他该心满意足了。

「所以你都同意？」澄风象征性地问了声。

叶玦点点头，懒得再开口。

同意又怎样呢？不同意又怎样呢？

索性配合一点，这样自己日子也会好过些。

澄风满意地揉乱叶玦因睡眠而被压扁的发，轻声哄道：「好拉！睡吧！你也该累了。」

不，正好相反，我精神都来了。

叶玦看着澄风的温柔样，突然说道：「被你吵了这么久，我睡不着拉。唱支催眠曲给我听听。」

这应当不算无理取闹吧！不过就是唱支曲子。

澄风一听，满脸无奈地支吾道：「……可……可我不会唱歌……」

叶玦一叹，亏自己还以为他会有副沧桑的好歌喉。

「那我唱吧！听好了。」

「外面的世界很精彩

我出去会不会失败

外面的世界特别慷慨

闯出去我就可以活过来

留在这里我看不到现在

我要出去寻找我的未来

下定了决心改变日子真难捱

吹熄了蜡烛愿望就是离开……」

叶玦一字一字，轻轻地哼着这首曲子。他的声音并不低沉，歌声单纯轻脆，依着旋律起伏，也唱出一种格外的迷人风味。

当他意识到这首歌的歌词可能令澄风不悦之前，曲调就成形了。

他没有别的意思，也懒得再去暗示什么。

纯粹就是想唱这首歌。

PS:歌词取自周迅的大作”外面”

※※※

澄风走进房内，毫不意外地看到叶玦依然安稳地熟睡着。

小家伙侧着头睡，一头短发张牙舞爪地乱翘。尖挺的鼻在侧面观更为突显，长睫毛围成一把小扇，弧度优美的薄唇微张，流出些许晶莹的唾液。

叶玦的睡颜，美得如天使一般。看着他身子随着平稳的呼吸起伏，澄风心下就满到莫名的心安。

以及一丝淡淡的幸福。

「小家伙，醒醒！该吃中餐了。」澄风虽不想破坏这绝美的画面，但他更不想叶玦饿着。

「醒醒，先吃过再继续睡，好不好？」叶玦文风不动，澄风只得耐心地一再呼喊着。

叶玦懒懒地睁开眼，瞥了澄风一眼，又立即阖上。

昨晚真是累坏他了。不仅哭得声嘶力竭，一度情绪波动剧烈，还不断地唱着那首曲，直至黎明破晓。

说到昨晚……

出乎他意料地，在他唱歌时，澄风只是静静听着。从头到尾，他没有打断他，没有质问歌词内容，也不曾劝他休息。

老实说，他还满喜欢两人间的气氛。这种感觉，彷佛澄风是他的好友，他极亲近的人。彼此之间不需要语言去沟通，就能了解他的想法。

不再一味限制他，而是体谅他，包容他。知道他想高歌，就当他整晚的听众，随他唱。

这样的澄风他还真有些不习惯，但他相当乐于见到他的改变。

「……我好累，睡醒再吃。」叶玦拒绝再度张开他的大眼，懒懒地回道。

澄风思索了会儿，无奈地发觉叶玦又睡着了。

罢了，让他多休息。他昨晚也该是累坏了。

想到叶玦的歌声，澄风不自禁地微笑。

那声音，那旋律，仍盘据在他心中，不停地播放。

※※※

叶玦感觉自己睡了很长的一觉，睡得很深沉，很安稳。这是他跟澄风闹翻以来，睡得最好的一次。

他睁开眼，看着外头昏暗的天色，不禁失笑。

自己竟然略过中午和下午，直接睡到晚上了。从日出睡到天黑，他可是整整睡了半天。

想来这一方面代表他昨晚是何等疲倦，另一方面也和澄风之间的嫌隙解开有些关系。神经不再紧绷，自然睡眠质量会好些。

唉呀！中餐没吃！

趁澄风回来之前，赶紧去把午餐吃掉！

「阿！痛死我拉！」叶玦不自量力地跳下床，完全忘了自己臀上的伤，不禁跪倒在地，疼地不住哀嚎。

「砰！」澄风撞进门来，紧张地冲过来，小心翼翼地扶起叶玦。「怎么这么不小心？有没有撞到？还疼不疼？下次小心些呀！」

澄风过于热情的关心令叶玦有些招架不住，令他只得干笑道：「没事、没事，不用担心。」

这么激动做什么呀？我都被你揍得有些习惯，一回生二回熟了，怎么你现在才来紧张。

「刚刚是怎么回事？」澄风锲而不舍地问道，关心的神情令叶玦浑身不自在。

「没什么，只是我才刚睡醒，肚子饿了，想吃饭。」叶玦诚实回道。想了想，忍不住又补充说：「我也很想吃午餐，只是真的睡过头了。」

「你是该饿了，别动，我抱你过去。」澄风完全不在意午餐问题，直接环腰抱起叶玦，大步走向餐桌去。

被抱起来的叶玦，不禁开始怀疑自己睡醒了没。

这是不是梦阿？怎么一醒来，有个人变得这么奇怪？

※※※

「……我可以自己吃。」叶玦迅速地咽下澄风夹过来的食物，无奈地说道。

「好好，再一口就好。」澄风细心地把鱼去骨，宠溺地一口口喂他吃下。

叶玦拗不过澄风的热心，只得张嘴吃下。约吃掉半只清蒸鲜鱼后，他真的饱得不行了，开口求饶，澄风才不再继续。

今天究竟是怎么了……这家伙心情也太好了吧……

叶玦忍不住心下嘀咕，不大明白为何澄风今日有着这许多怪异举动。

还是赶紧结束这顿饭，会比较实际些。

「我想洗澡。」

「好阿！要不要我帮你？毕竟你现在身子不方便。」澄风一想到可以看到叶玦的身子，不自禁地笑开怀，语带期待地回道。

听到澄风的回答，叶玦愣了片刻，摇头说道：「不了不了，我不习惯跟别人共浴。」

「真的不要？」

「不不，真的不需要，我心领了。」叶玦拿了衣服后，便一步步慢慢地走向浴室。

伤处的抽痛再再提醒着他昨晚发生的事。奇异的是，面对着这样的澄风，这回他竟是一点也气不起来了。

毕竟对着一个连吃饭洗澡都想着帮忙的人，又有什么好气的呢？

叶玦反复思索着澄风这些反常的举动，试图去分析原因。

想来他应该是对于错怪他催吐这回事，想赎罪来着。对，就是赎罪，肯定是这样。

虽然自己不气了，但让他做点付出也好。谁让他打得我这么疼，即使哭天喊地，也丝毫不手软。

叶玦不用看都知道，屁股上肯定又是一片青紫。

他突然想到牛顿第三运动物理定律，是在说明作用力和反作用力的关系。定义是一力施加于对象上时，必有一反向的力作用于施力物上。

假如他的屁屁这么惨，那澄风的手呢？

※※※

舒舒服服地洗完澡后，叶玦趴在铺着厚被子的床上，满足地眯着眼休憩。

澄风侧躺在他身边，单手支着头，饶富兴味地看着叶玦的样子，取笑道：「小懒鬼，才刚醒没多久，又想睡了吗？」

叶玦一听，不服气地反驳道：「我哪有。」他精神可是好得很。

叶玦微微翻了下身，小心地不碰到后臀的伤处后，一把抓过澄风的右手。

大手掌上长着厚茧，指节粗而明显，掌纹如刀刻般深刻。从这只手中，就可以感觉出手的主人肯定常年做粗活。

果然船上的生活相当艰苦。

叶玦既而想找出这只手打过他的证据。即便没有淤青，好歹也该有些红肿吧！

「咦？怎么没有？」叶玦讶道。

「小东西，想找什么呀？」澄风感受着叶玦的举动，好笑地问道。

叶玦不大想回答这问题。他又抓过澄风的左手，两相比较之下，挫败地发现肤色一模一样，没有差别。

怎么会这样呢？

叶玦苦恼不已地搔着头。

难不成牛顿错了？

「你不会是在观察我的手掌，寻找打完你之后的后遗症吗？」澄风随口问了一句，看到叶玦立刻丢下他的手，把脸埋进枕头后，便确信自己猜对了。

「哈哈哈……」天！这小东西怎么这么可爱！

「看一下你跟我的手之间的差别。」这次换澄风抓过叶玦的手。

叶玦的手掌一般大小，白皙修长，皮肤粉嫩，简直像是双女人的手。这么一比较之下，叶玦才发现自己当真娇生惯养。

真正男人的手应该要长得像澄风那个样子吧！

「我常年都在船上做粗活，自然不会因为打你几下，手就受伤。」澄风止不住笑意，边笑边解释道。笑了一阵后，又补充道：「不过，假如换做是你的手来打人的话，大概会比较惨，毕竟打人也是挺疼的。」

叶玦听了后，不禁有些尴尬，伴随莫名的脸红。

拜托，谁想打人阿！谁像你这么爱打人！

第 12 章

叶玦把脸埋在枕头里，迟迟不见动静，澄风不禁有些担心。

「睡了吗？」澄风轻轻地扶起叶玦的头，帮他调整好姿势，无奈地发现叶玦早已睡熟了。

你还没上药呢，竟然就先睡了。

澄风轻手轻脚地褪下叶玦宽松的裤子，温柔地把药抹上他伤痕累累的臀部。屁股上青紫狰狞的瘀青，在在提醒着自己曾下狠手揍他的事实。

唉……当初狠得下心，现在却是一看到就心疼的不得了。

想来自己还真是自作孽。

抹完药后，澄风定定看着叶玦的睡颜，笨拙地在他额上落下一吻，满脸幸福地轻声说道：「玦，晚安。」

※※※

澄风一早醒来时，叶玦也跟着醒了。

「这么早？」澄风讶异地问道。

「我睡饱了，昨天可是睡了一整天。」叶玦有点无奈地回道。他可是头一次这么早起，接下来的时间该怎么运用？

「来吃早餐吧！」澄风开心地叫人多送一份早餐来。毕竟这是他头一次和叶玦共进早餐，令他心情极佳。

叶玦有点狐疑地望着澄风。奇怪了，他最近心情真的很不错。

「愣着做什么？是不是没办法下床？那你等着，我这就过去抱你。」澄风看叶玦一动不动，不禁问道。

「不不，不用了，我只是还没完全睡醒，一下子就好。」叶玦赶忙拒绝澄风的好意，被澄风莫名的热情搞得不知所措的他，只得干笑着。

早餐很快就送来了，同样是白粥和几样小菜。

澄风注意到叶玦只盛了小半碗粥，夹了一点菜后，就停手了。

「没食欲？吃饱了？还是胃口不合？」老是吃这么少，又不能逼你吃，想养胖你还真难。

「胃口不合。」叶玦很干脆地回道。

「以前妈妈……」顿了顿。「妈妈都准备三明治或土司之类的西式早餐，我几乎没吃过粥当早餐。」

叶玦说完后，头转向别处，把视线投向远方。他现在没办法面对澄风，真的没办法。

妈妈……不知道你现在过得好不好……

是不是跟爸爸一起到处找我？是不是天天看着照片，以泪洗面？

妹妹呢？妹妹的功课有没有人教？是不是也很想哥哥？

天……我好想你们……

※※※

澄风何等人也，自然知道叶玦又陷入思乡的愁绪中，无以自拔。

「唉……不想吃就算拉，明天我会叫人送西式早餐过来。我要去忙了，你就四处逛逛，熟悉一下环境吧！」澄风自知帮不上忙，吃饱后便离开房间。

叶玦走到窗边，眺望早晨的太阳。

阳光炫丽而灿烂，金澄光泽投射至海面上，闪耀出动人的波光。

妈妈，你有没有接收到我的思念？

你们都要好好地生活，我也会好好照顾自己。当初的誓言仍在我心头，我一定想办法回到你们身边。

叶玦换了件衣服，全身整理了下，便走出房间。

穿着澄风过于宽松的衣服，即使用了夹子，也折了边，却还是很难表现出自己原本的风格。

好想去买衣服阿！

叶玦为自己的想法笑了一阵。连回家都办不到，竟然还想着买衣服这等奢侈事。

※※※

走出房间后，这次叶玦打算随便拦个人来问路就好。上次为了找到阿育，他可是吃足了苦头也丢足了脸面。

果然迎面来了一位生面孔的汉子，叶玦连忙拦下他，表明自己身分并礼貌地问好后，立刻问了那名女子在何处。

那人不疑有他，详细地告诉他位置，脸上还带着暧昧不明的笑容。

这诡异的表情不禁令叶玦有些无奈，赶紧道谢后便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