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让我明白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但我都让你明白了什么？

从把你带上这艘船以来，我竟是一直在逼你……我一次次地折断你的羽翼，只求令你安分地待在有我在的地方……

是我错了……都是我的错……

只要你活下来……我再也不求别的……

「靠岸，到最近的港口，送玦去就医。」澄风难掩悲伤，哽咽地下令。

玦……我终究是低了头……

只要你好好地活下去……我愿放你回到你的世界，你的天空……

答应我，好好活着……

＜第一部完结＞

第 15 章

「外面的世界很精彩

我出去会不会失败

外面的世界特别慷慨

闯出去我就可以活过来

留在这里我看不到现在

我要出去寻找我的未来

下定了决心改变日子真难捱

吹熄了蜡烛愿望就是离开……」

房间内一片黑暗，一个男人轻声哼着歌，低哑的嗓音填补了夜晚的寂静。

夜已深，这时间早该入眠。他却仍睁着眼，犹自唱着曲子，一遍又一遍。歌声并非优美，单纯凭着记忆中的印象，歌词唱得有些含糊，旋律有些走调，却丝毫不在意。

他平常几乎不曾接触这种轻淡和谐的音乐，或许应该这么说，自小到大，他从没有听音乐的习惯。

是那个人，陡然闯进了他的生命中，带给他音乐，激起他的情感，给了他无数的惊喜。

还让他感觉到幸福的滋味。

但那人却已离去，去到了他无法跟随的地方。

陆地和海洋之间的差别，是如此的明显，明显到令人心痛。

自从他离去后，这房间再也没有令他眷恋的事物。于是他早出晚归，全心全意投入工作中，只求淡化那份无尽的空虚。

生命中头一回，他如此惧怕那彷佛可以噬人的空虚感。

他天天将自己搞得筋疲力尽，却仍旧夜夜失眠。只要一想到那人，心便是好一阵抽痛，连呼吸也为之困难。

这大概就是失恋吧……男人不禁苦笑。

玦……你现在是不是活蹦乱跳，开心地回到温暖的家？

你过得好不好……快不快活……

有没有一丝丝……对我的思念……

只因我……真的好想你……

※※※

「小玦，别再睡拉！醒醒，跟妈去散散步，看看风景，好不好？」叶妈看着一直趴在床上昏睡的叶玦，不禁好一阵心疼。

叶玦长长的眼帘睁开少许，便又虚弱地阖上眼。大病初愈的他，脸色苍白，身子消瘦似骨。

历劫归来的他，变了个人。

他不愿谈及被绑架的经过，连提到海盗两字都不允许。

人前的他，依然那般开朗，意气风发。可一旦独处，整个人便陷入哀伤的循环中，在过往记忆中矛盾不已。

而且他身子变得异常虚弱，食欲也不佳。体力变差的他，镇日昏睡，令家人担忧不已。

叶妈无奈地看着再度昏睡的叶玦，难过地发现他即使在梦中，紧蹙的眉都不曾松开。她实在没办法看着他这般痛苦消沉，忍不住叹了声后，轻声道：「睡吧！等你醒来，妈妈叫阿峻来陪你。」

睁开眼，叶玦惊慌地发现自己竟又回到了澄风的房间，感受着熟悉的晃动感，前前后后，上上下下。他再也受不了房内巨大的压迫感和窒息感，起身往外冲去，却轻而易举地被等在门外的澄风给拎了回来。

澄风的力气是如此之大，大到令他使尽全身力气，也难以挣脱。

「想跑去哪？嗯？」头上传来澄风冷冷地声音，一阵晕眩后，才发觉自己又被抛到床上去。

叶玦惊恐地发现自己竟全身僵硬，难以移动分毫。怎么会这样？怎么会？

为何他想逃跑，身子却不听使唤？

看着澄风满脸铁青地靠近，他再也受不了这可怕的威胁，闭上眼，使劲地尖声大喊。

「阿阿阿阿阿！！！！！！！」

※※※

从床上弹起身，叶玦脸色极差，数日来，这已不知是第几次他自梦中惊醒。

说到梦……这个噩梦反复折磨着他，令他睡也睡不好，醒着又没精神。

他真是受够了。明明都已回到陆地上，竟还是被这海上的梦魇所缠绕，不得好眠。

叶玦往客厅走去，闻到饭菜的香味后，不悦的神情才渐渐趋于平静。

「儿阿！妈正想去叫你吃饭呢！快来。」叶妈慈祥地看着叶玦，说道。

「我还不饿，等爸爸和妹妹回来再一起吃吧！」此时还是下午，叶玦并不饿。虽然他知道，即使到了晚上，他也不会增加多少食欲。

「也好。那不然你叫阿峻来玩？」

叶玦思考片刻后，回道：「我去找他好了。」

换上条纹短衫和米白长裤，叶玦打给阿峻，将他约出门去。

两人一见面，阿峻呆愣住片刻后，便扯开一个大大的笑容，上前仅仅搂住叶玦，开心地道：「搭档，我们又见面了。」

叶玦也抱着阿峻，感觉到他也瘦了，不禁叹道：「唉……是阿！没想到还能见到你，真是上天保佑。」

「我们去吃个饭，边吃边聊吧！我请客，你负责吃就好！看看你变多瘦……」阿峻握住叶玦的双肩，热情地道。

「不了，我妈有煮。陪我去逛逛吧！我想买衣服。」叶玦一口回绝。

「你小子还嫌自己衣服不够多阿？」阿峻开玩笑地抱怨着，两人边走边聊。

「我只是……当我在船上时，天天穿着过于宽松的衣服，便发了个誓，假如我有幸回到陆地，肯定要去买新衣服。」叶玦迟疑了下，还是说出了原因。

「过于宽松的衣服？难道是……」

「……别问，搭档，别再问了，我不想讲。」

「好好好，不谈这个。我们就去逛街吧！我说你个大男人，别像个娘们似的，一天到晚爱逛街。衣服够穿就好，哪来这么多可以挑……」

听着阿峻的碎碎念，叶玦出奇地没有打断他。

在这般平和温馨的生活里，他终于渐渐地找回了以往的自己。

※※※

试了好几件衣服后，叶玦沮丧地发觉自己真的太瘦了，竟丝毫撑不起衣服，穿不出衣服该有的质感。

放弃继续逛街的他，和阿峻别过后，独自走回家。

颓废了这些日子，也该开始振作了。自己该懂得照顾自己，不能一直让家人担心。

叶玦暗自决定今晚要多吃些，不管有没有食欲。

走着走着，他突然感觉后方有人靠近。他想转身，却立刻感受后颈一阵剧痛，腿一软，往下倒去，不醒人事。

「醒了？」

叶玦迷迷糊糊地想睁开眼，看清楚声音的来源，却又是好一阵头晕，令他不住失焦。

「很抱歉，看来我出手太重了。」声音斯文有礼，再度续道。「你就是叶先生吧！你好，我叫徐桦，国际刑警。」

国际刑警……？

叶玦抚着头，总算感觉好了一些。他发现自己置身在一个密闭的房间内，里头只有一张桌子两张椅子，和坐他对面的人。

「你……我……我怎么会在这里……？」叶玦艰难地问了个问题，仍是头晕。

「我想请你协助办案。」

叶玦总算看清对面人的长相。精干的短发，脸型长尖，一双黑瞳透着鹰般的锐利。

「协助办案？」

「叶先生，我们相信把你抓走的海盗，就是我们长期以来追捕的对象。因此我们想问你几个问题，并了解海盗放你回来的原因。」徐桦不疾不徐地说着，语调平静而彬彬有礼。

闻言，叶玦不禁皱眉。他想了想后，回道：「假如我不合作的话呢？」他着实不想把这段不堪回首的经历说出来，连回忆都不愿。

徐桦状似苦恼地笑了下，回道：「那我会有点困扰。」

※※※

「要不要试着配合？把你的经历从头至尾讲一次，越详尽越好。」徐桦耐心地道，仍是满脸笑容。

叶玦感到有些不满。这刑警以不光彩的方式把他带来，现在又想逼着他做他不愿做的事。这世界是怎么了？怎么警察也养成恶霸的习性？

他僵着脸拒绝道：「很抱歉……我真的不想再想起这一切……而且我也不认为，这些经历对你们办案有什么实质上的帮助……」

「吱嘎！」

徐桦整个人往后一靠，站起来大步走向叶玦的身后。

「嘘！放轻松，我只是希望你配合，说个故事罢了。」徐桦轻声安抚着叶玦，双手搭在她的颈间处，力道适中地按摩着。

疑……好舒服……

叶玦感受着他指尖的按压，揉开了他紧绷的肩，也令他放松平静许多。

「谢谢你……但我是真的不想说……」叶玦迟疑了阵，又补充道：「这是真的，这段不堪回首的经历，我连家人都不曾说起。」

徐桦沉默了片刻后，低叹了声。

「唉……你这小鬼把我仅有的耐性都耗光了。」

徐桦停止了动作，两手搭在叶玦肩头，使劲大力一捏，立即满意地听到叶玦痛苦的惨叫声。

「阿阿阿阿！！！！」突如其来的剧痛令叶玦完全无法思考，疼地不住尖声大叫，一连串的泪水顺着双颊滚落。

徐桦看到了成效后，便松了手，回到他原本坐的位子上。

叶玦疼地不住低鸣颤抖，泪水汹涌泛滥，哽咽地难以说话。

「好了，我再问你一次，准备好要说了吗？」徐桦笑眯眯地看着叶玦的悲惨样子，再度开口问道。

第 16 章

「好拉！哭完喝口水，你就可以开始说了。」徐桦没事人一般地往后靠在椅背上，一双眼却不曾离开叶玦分毫。

呜……好疼……他当真怀疑自己的肩活生生被捏碎了……

叶玦止不住泪，听到徐桦云淡风轻的话后，愤恨地把头转向一旁。

这人渣竟一再对他施暴！哪有半点刑警该有的样子！

「咳咳，哭完没？还是你想再试试我的底线？」徐桦清了清嗓，面无表情地威胁道。「对了，我真是粗心，忘了告诉你我的另一个身分。」

「我是跟你一同被掳走的那名女子的亲哥哥。」

「……！！！！」

叶玦一听，惊愕地瞪大哭红的眼，望着徐桦发愣。

他是……翎枫的哥哥……？

叶玦紧盯着徐桦的脸，试图想在其中找到翎枫的影子，却挫败地发觉自己连她的样子，都记不清。

「看来你知道我在说谁，又或者你了解更多。究竟要说了没？我可是心急如焚，没空跟你瞎耗。」徐桦看到他的神情，心下了解叶玦大概知道一些事，不禁沉下脸，卸除了礼貌的伪装。

叶玦迟疑片刻后，长叹了声，说道：「……我会说。我所经历的每件事，包括和翎枫有关的，全都会告诉你。」

身体受伤害的愤怒，在联想到翎枫那一刻，全部消失殆尽。

翎枫……是我亏欠你……若不是我给了你希望……你也不会断然结束你美好的生命……

现在你哥哥来找我了……我会告诉他任何事……

因为他是翎枫的亲哥哥……比任何人都有权知道这一切的真相……

※※※

从阿峻非跟着他上船四处旅游不可，到了暴风雨来得何等急迫而强烈……

从海盗来势汹汹地突击，到他们俩个在无比惊恐的情况下被迫带走……

说至此，叶玦表情不自然地扭曲。回忆起这种事，还要将之全盘诉说，并不是多么愉快的感觉。

尤其是接下来这一段。令他难为情而浑身不自在。

思考着该怎么去形容这一段过程，多次考虑要不要干脆略过，却在徐桦专注而急迫的神情中，弃甲投降。

「澄风……以我逃跑为名……揍我……」叶玦感觉喉咙干涩，只得一字一字地硬挤出来。

看着徐桦略显讶异的神情，又带着满是疑惑的眼神，叶玦叹了口气，续道：「他徒手打……嗯……打我的臀部……很疼……真的很疼……我总是被他打哭……」

叶玦把脸埋进手中，光是回想到那烧灼的疼痛感，他就难以自制地颤抖。

徐桦以恢复平常的表情，却也并未出声打断，任由安静的气氛安抚着叶玦，等他平静下来。

叶玦大致整理好思绪后，鼓起勇气，缓缓继续接下来的故事。

对，就是故事。这整件事荒谬到很不现实，却偏偏发生在他身上。

第一段被打的经历过后，后面就流畅多了。叶玦侃侃而谈，着重在他和澄风的数次冷战，以及发生原因和最后结果。

直到最后，翎枫上场了。

房内气氛一僵，叶玦明显感受到徐桦用了很大的气力来保持一贯表情。

这一段痛彻心扉的经过，原是他打算埋在心里，当作一辈子的秘密。此刻却得从他心中狠狠挖出来，令他也很不好受。

在他述说的同时，庞大的罪恶感，也在一点一滴地侵蚀他的全身。他彷佛可以感受到，自己的灵魂已笼罩上一层黑雾，缺乏阳光的浸润，感受不到光明柔和而正向的抚慰，渐形枯萎。

※※※

沉默了许久，叶玦被凝滞的气氛噎得喘不过气，缓缓抬起头来，却发现徐桦闭上了他精干犀利的眼，双唇紧抿，表情脆弱而哀伤。

虽然他没有落泪，没有哀鸣，叶玦却仍是被他的情绪感染，清楚感受到他的痛苦。

失去亲人的哀恸，绝非三言两语足以形容。徐桦原本坚强的身影，此刻完全被哀伤所笼罩。他沉重的一呼一吸着，感受着氧气穿过气管，在他的肺中烧灼，在他的血管中奔腾，但心脏却接收不到，不住挣扎纠结着，带来一波波难以想象的剧痛。

「很抱歉刚刚对你施予暴力，真的很抱歉，我保证这种事不会再发生。」徐桦睁开眼，双眼微红。

「你应该饿了吧！我去请人送食物过来，失陪了，我离开一下。」急切地说完后，徐桦便起身离开。

他离开的速度之快，简直可以用逃走来形容。叶玦不禁有些愣住，却也可以理解他这般的行为。

一个正常的男人都不会喜欢在外人面前示弱。他肯定是去找个地方独处，像头受伤的野兽般，独自舔拭伤口，直到恢复应有的冷静后，才会再出现。

他自己也是个男人，自然也是这般。

唯独澄风是个例外……

只有他总是强势地把他当作所有物，一再无情地打碎他身为男人的自尊。

唉……反正再也不会见到他了……这些经历也都过去了……

就让澄风这个人随着那段记忆一起风化吧……

他已决心振作，过去这一个多月的生活，就当作梦魇一场吧。

※※※

宽敞的甲板上，略显斑驳的木材总是能忠实显示出一艘船的年龄。

这是艘旧船了。但船体宽宏的格局，透露出它的不俗，显然当年它也曾风光一时。

澄风踏在船头突起处，从高而低，俯视着蹲在甲板上的一大群人。

他仍是一贯的黑衣，手臂上外显的肌肉贲张。鹰般的利眼直直盯着底下的人群，墨黑短发张狂飞舞，刀削的脸庞，阳刚而严峻。

澄风立着不动，浑身散发一股极为慑人的气势。众人在他的注视下，均感觉无比的压力罩顶，难以喘气。